此時她看到林國忠要走，忙推開張素娥站起來, 追了兩步，“爸爸, 你去哪？”是不是要去找那女人。

    林國忠頭也不回地說：“我去我閨女那?！闭f著話, 他腳不停地往外走。

    還真是去找那女人！方菲安突然覺得很委屈，明明這么多年自己才是他們女兒。

    她快速地沖上幾步，用那只沒有受傷的左手拉著林國忠好的衣角, 可憐惜惜地說道：“爸爸, 我手疼，你能不能不去？”

    她把右手手心向上地攤到林國忠眼皮子底下，眼巴巴地望著對方。

    林國忠被迫停了下來, 他低下頭，看著方菲安的那左手，心里很不是滋味，說出去都覺得可笑, 這怕是這么多年方菲安跟自己最親近的一次。

    被這么看著，方菲安緩緩地松開手，她強忍著心中話的不安，小心翼翼地瞅著林國忠好的眼色，試探著開口，“爸爸？”

    說起來方菲安跟林國忠并不親近，之前是有錢分媖攔著不讓她跟林國忠走近，后來她自個知道自己的身世，更是不敢靠近林國忠，覺得好像讓林國忠看一眼，指不定就讓他瞧出破綻，所以她往日子在外頭老說林國忠的身份地位，在家里卻不敢往林國忠跟前湊。

    要不是林平安這事讓她心里有危機感，這會兒她沒準還躲著林國忠，畢竟…

    正想著，林國忠把目光落到方菲安臉上，“菲安，我不是你爸爸，你親爸爸…”

    方菲安哪怕跟自己不親近，可這么這么多年爸爸爸爸地喊下來，林國忠好怎么會沒有感情呢？只是他跟林平安想的不一樣，既然知道錯了，他就不想再錯下去。

    他說得有點慢，不成想方菲安卻哭著抱著他，囊道：“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我爸爸。你是我爸，大伯也是，我就不能有兩個爸爸嗎？爸爸，我們回去好不好？”方志強是爸爸，林國忠也是爸爸，不好嗎？她還是家里唯一的孫女。

    林國忠瞬間瞪大了眼，像是不認識地看著方菲安，之前方菲安能瞞著他們關她自己的身世，他雖然生氣但能理解，無非就是孩子心里害怕，可她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

    你是有兩個爸爸了，但他的平安呢？

    林國忠的心一點點地變冷，方菲安卻毫無察覺地在那繼續說：“那人都不認你了，你還要她干嘛？爸爸，她不要你，我要你，你…爸爸？”

    林國忠抽回被方菲安抱住的手，冷聲說道：“方菲安，你姓方，我姓林，你說我們是哪輩子的父女？”

    卻原來林國忠被傳犧牲，當時錢芬媖在回城的時候，就順帶把這個外孫女的姓私下改成姓方，方安安，后來外孫女成了孫女，她再一次以“安安只是小名”的理由讓方秀云把孩子的名字改成方菲安。

    實際上閨女不跟自己姓，林國忠哪能不在意？只是他自覺好幾年沒在妻女身邊，正對她們母女心懷愧疚，見閨女又不愿意改姓，他提了一次也就沒在提了。

    不成想眼下卻成了他堵這些人的嘴了。林國忠是看著走過來的錢芬媖說這話的，其實這話他更多的是說給錢芬媖聽。

    方菲安一臉的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林國忠繞開他，在錢芬媖張嘴說話前，快速地走了出去。

    …

    看了一眼跟林守成又說有笑的林國忠，林平安挪到不大對勁的丁金寶身旁，小聲地問：“你咋了？”自打他領著林國忠進來，他臉色就很復雜，進屋后目光就沒從林國忠身上移開過。

    “還能咋了？你不知道他為了認你，他…”丁金寶話說到一半回過神來，他收回目光，吧咂了一下嘴，“平安，我真是沒想到他竟然會為了認女兒給自己認個爸！”嘖嘖嘖，就沖這一點，他都要高看林國忠幾分。

    什么？林平安有點摸不透丁金寶話里的意思。

    丁金寶沖那邊說話的倆人挪挪嘴，“他說他要認爺爺當爸，你是爺爺的孫女，那就是他閨女?！笨粗眿D雙眼睜大，眼里滿是震驚，丁金寶心想，剛剛在門口他怕是也這模樣，要不認也不會稀里糊涂就把人放進來。

    結果林守成聽了林國忠的話，一臉的老神在在，他問：“你真想好了？”

    “大，爸…“林國忠直接喊林守成爸，以示他的決心。

    閨女不想認他，他既不能逼閨女，也做不到放著閨女不認，想來想去還是這個法子好，甭管咋樣，沖著林守成救他閨女一命，還把人養大，他都會給對方養老送終的，現在叫聲爸就能認閨女，怎么想都是他賺了。

    再說了，真認回閨女，閨女的爺爺不就是他爸嗎？反正早晚都要喊的，他現在不過是提前叫叫人。

    …

    “爺爺，你怎么就答應了？”林國忠走后，林平安忍不住湊到他身邊問他。

    “我要是不答應，你看他像是會這么住手嗎？平安，他是鐵了心要認你?！绷质爻勺哉J他這點看人的眼里還是有點，林國忠又不是不好，他不介意棒他一把，至于孫女要不要認他，那就看他能不能捂熱孫女的心。

    “你看他，現在都讓金寶領著往家里去，說是要問你周奶奶買咱們后面的那塊宅基地?！蹦堑乇緛硎谴蛩愣〗饘毞殖鰜磉^給他起房子的，結果世事難料，現在是便宜了林國忠。

    其實家里不是不能住，要是能跟閨女住一塊，林國忠哪不愿意？只是他還想把媳婦接過來，今天鬧成這樣，閨女怕不愿意，這才想另找個地方窩著。

    離得近來，哪怕閨女還不認他們，媳婦看著閨女，心里或許好受。

    對于方秀云，林國忠埋怨是埋怨過，可閨女這件事上，他自己就完全無辜嗎？過去的事已經扯不清了，現在重要的一家子團聚。

    周淑蘭那邊很快就同意了，本來還不想收錢的，畢竟到最后還不是由林平安倒騰回她們丁家，誰讓林國忠就林平安這么一個閨女，不給林平安給誰。

    只是林國忠說什么都要給錢，周淑蘭在他的再三勸說下，象征性地收了一百，林國忠還待再給，還是周淑蘭沉下臉說不買他了，林國忠這才作罷，不是沒有別處的宅基地，只是別處的沒有這處離閨女吧近。

    說好了地的事，林國忠就火急火燎地回去跟方秀云說。

    林國忠回去的時候，方秀云已經醒來了，她雙眼無神地聽著錢芬媖的念叨，對方說了什么，她事一點都沒有聽進去。

    聽到門口有動靜，她身子一振，整個人騰地一下坐直了，見只有林國忠一個人，她眼神暗了幾分，不死心地探著鬧到往門外張望，半響也沒見門口再閃出她期許的身影，人就跟花似的焉了。

    林國忠在她床邊坐下，他把他的盤算跟方秀云說，方秀云還沒反應，錢芬媖先跳腳了。

    “不行，這地方秀云哪住得慣？”她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忙改口，“我是說秀云的工作怎么辦？還有…”安安怎么辦？剛剛她還問你們是不是不要她了！

    話還沒說完，方秀云就打斷她的話，“媽，當初下鄉的時候，又不是沒住過比這更差的，安，平安都能住這么多年，我為什么就住不得有。至于工作，我可以調職，別人想往上升或許不容易，我往這邊來，還是能行的?！辈恍?，她就辭職，現在是沒什么比閨女更重要。

    方秀云這回異常的堅決，任是后來聽到動靜過來的方菲安如何的哭求，她也是硬著心腸不改注意，最后還是方父發了話，這才沒人敢再勸，就是哭鬧不休的方菲安也被張素娥夫妻給哄回去了。

    最后屋里只剩林國忠跟方秀云夫妻，方秀云這才撲到林國忠懷里，放聲大哭，“國忠，我看到那些人在打安安，他們還拿著繩子綁著她，不給她飯吃，還有那些人，他們，他們竟然…”

    說到這，方秀云號啕大哭，林國忠見她情緒不對勁，忙安慰她，聽完方秀云斷斷續續的哭訴，他這才弄明白，原來方秀云是做夢能到平安被買到山溝溝里的事。

    “你是做夢了，平安好好的，咱閨女吧好好的，我回來的時候，她還送我出門呢。咱閨女被人救了…”林國忠哄著方秀云道。

    方秀云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夢，她是被驚醒的，只是她心里的惶恐卻并沒有隨著醒來而消散，一跟錢芬媖提到女兒，錢芬媖話里話外就是埋怨，弄得她連跟她媽傾訴的心思都沒了。

    她一直在想，是不是當初沒有林守成，她女兒會不會就是自己夢里的那樣？一起這個念頭，她就不敢再想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早上有事耽擱了一會。。。

    第90章

    林國忠是說干就干，當天他又匆匆地回了村, 只不過現在是正是農忙, 誰也騰不出手來幫忙起房子, 林國忠不愿意等，直接去城里找了專門起房子的人手過來。

    人大老遠的來，總不能不管飯吧？

    那塊宅基本來是丁滿富留著給兒子結婚用的, 就在丁家后頭，跟丁家就隔了一個后院，所以林國忠找人起房子的時候, 干脆就借了丁家的灶房用來做飯, 也不再請人，就雇丁青青幫忙做飯。

    其實一開始林國忠盤算著找個村里的婦人幫忙燒飯的, 不過丁青青卻自個提起這事, 她說這話的時候有些猶豫，畢竟她來這是為了照顧周淑蘭的，只是她又很想讓自己手里有點錢。

    雖然這些年丁金寶并沒有虧待過她, 大氣地讓她隨便花, 缺啥說一聲, 但丁青青除了必要的花銷，多余的錢她都存起來不動它, 所以眼下的丁青青很想有筆真正屬于自己的錢，畢竟她得為自己以后打算，難道出嫁的時候，嫁妝啥的都讓這個堂弟出嗎？她自己都沒臉說。

    趙來娣幾天前鬧得那一出, 讓丁青青明白，她這個媽不把她賣掉就不錯了，還能指望她給出嫁妝？但在村里，沒嫁妝的女人會讓夫家低看一眼。

    說起來比自己小幾歲的林平安都跟丁金寶定親了，眼看都快結婚了，她還沒說婆家，丁青青哪能不急？只是她是有親媽，可她那親媽就跟沒似的，她只能自個替自個多想些。

    丁青青糾結了半天，悄悄找丁金寶說這事，她心里想，要是丁金寶不愿意的話，她就不干。

    丁金寶聽得直搖頭，他到不是說丁青青一定要留在周淑蘭身邊照顧她，而是十來號人的飯，一個個大老爺們都特能吃，得做多少鍋飯，太累人了，家里又不缺這點錢，何苦找罪受。

    “大姐，咱家不差那點錢，這活累死累活才掙那么幾個錢，到頭來把自己累壞了多不值得?！彼麆穸∏嗲?。

    丁金寶還想說啥，林平安見丁青青難得地低著頭不吱聲，她拉拉拉丁金寶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勸了。

    丁青青的心情，林平安多少明白點，雖然丁金寶對丁青青沒二話，不到底隔了好幾層，又有那么一個媽，丁青青深怕會讓人說閑話，在錢財上面從來不多拿一分，這樣一來，她手頭就有點緊。

    “青青姐，你要是不覺得累的話，奶那邊有我呢?！鄙陷呑铀痪褪沁@樣？

    丁青青感激地沖林平安笑了笑，“不累不累，奶那邊我也不會不管的?！?/br>
    媳婦都這么說了，丁金寶還能說什么，見丁青青歡喜地走了后，他忍不住跟林平安抱怨說：“我就鬧不明白，家里啥都有了，她干嘛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去受那個罪?！?/br>
    林平安很想說，那是你沒有經歷過手上沒錢的苦，上輩子她要是手里有錢，說不定會順利逃脫了？

    實際上丁金寶在錢財上面還真沒遇上麻煩，哪怕前兩年自己干，他還沒開始愁呢，就有兩個姑姑的慷慨解囊，所以他從來沒煩過錢的事。

    不過這話她不好跟丁金寶講，說丁金寶又要說丁青青跟他外道了，于是她說：“青青姐難得跟你開口，你要是不答應她，看她下回還會不會跟你張這個口？”

    可不是，這幾年丁青青還真沒張口跟他提過要求！丁金寶想了想，這才收起氣呼呼的樣子，嘴不過心里到底還堵著氣，撇著嘴說：“行了，她要干就干，到時候別跟我喊苦喊累的?！?/br>
    話是這么說，丁金寶跟林平安都知道丁青青是不會的。

    丁金寶找林國忠說了這意思，林國忠好當然是沒意見，請誰不是請的，他還巴不得呢！丁青青跟閨女要好，閨女過來找人，他還能多瞅幾眼。

    林國忠美滋滋地想，只是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轉身就接到了炸雷，他接到電話要回部隊去。

    消息是方秀云帶來的。

    那天跟窩在丈夫懷里哭了個痛快的方秀云，恢復理智，知道女兒不待見自己，第二天遠遠地看著林平安進了學校，就急吼吼地回去了，申請調職報告，正如她說的，調進首都不容易，可想調出去卻很容易，不知有多少人心里盯上了她空出來的位置，明面上卻勸著她。

    然而對方秀云來說，工作沒了可以再找，可女兒沒了就真的沒了，她嘗過沒了女兒的滋味，這讓她更珍惜好不容易盼來的跟女兒相處的機會。

    林國忠部隊電話打來的時候，錢芬媖跟方菲安正跟方秀云鬧著呢，鬧得方秀云頭痛不已，接著接電話的理由狼狽地避了出來。

    “你真的要去那個破地方？”錢芬媖看方秀云拎著行李往外走，沉著臉問。

    對于錢芬媖，方秀云埋怨過，但一想到對方是那個生她養她的親媽，她就是再恨，也恨不起來。

    她無奈地說：“媽，那不是什么破地方，那是安，平安長大的地方?！?/br>
    要是林平安永遠不出現，錢分媖在兒孫滿堂，承歡膝下的時候，偶爾想起她還能有幾分愧意，但偏偏就因為林平安，向來對自己敬重有加的丈夫竟然開始指責自己，她一心為之好的女兒也不諒解她，就是一直沒看上眼，并且在自己跟前只有低眉順眼份的林國忠，反了天地跟自己橫眉怒言，錢分媖哪能不恨林平安？

    不提林平安的名字還好，一提林平安，錢芬媖就炸了，在她看來，林平安就是生來克她的，當初就是有她，女兒才不愿意再嫁，好不容易她沒在了，她們一家和樂融融的，她又干嘛冒出來？弄得現在家不成家，一個兩個都埋怨自己，眼下連女兒都要扔下她。

    她歇斯底里吼道：“你踏出這個門，就別給我回來，你要是那個破地方，你就別認我這個媽！”

    錢芬音以為她都說到這個程度了，女兒應該不會再走，畢竟當年那樣的情勢，女兒都沒有扔下她們倆老口不管，現在沒道理會為了個沒多少感情的女兒就不要她了。

    她之所以會這么想，那是因為比起一年見不了幾次面的孫子孫女，錢芬媖更疼的是她看大的方菲安，要不然在聽到張素娥后頭生的孫子病沒了，她也就傷心了幾天，就吃好喝好跟之前沒兩樣。

    這位是完全以為她是這樣的，便所有人都跟她一樣。

    方秀云腳步一頓，緩緩地轉過頭來，視線從在對上她的眼立馬收起眼底笑意，換上一副哭相的方菲安臉上，移到了鐵青著臉的錢芬媖身上。

    見女兒不說話，還以為女兒妥協了呢，錢芬媖心中滿是喜悅，只是笑意還沒爬上臉，就看到方秀云嘴唇一動，“媽，我當了你這么三四十年的女兒，可我只當了平安四年的媽，媽，我叫你一聲媽可我想聽平安喊我一聲媽都聽不到，媽—那是我女兒??！”

    她不去看錢芬媖瞬間變色的臉，轉過身，挺直背，聲音鏗鏘有力，“你認不認我，我都要去的?！闭煞蛘f的對，女兒是她的女兒，不是她媽的，她不能那么貪心，想著女兒跟媽都想要。就沖她媽這態度，女兒回來還不得受委屈。

    見方秀云抬腳就要走，方菲安大叫一聲，“媽，那我呢？你要丟下我不管了嗎？”那個林平安又什么好，她不是都說不認了嗎？

    聽著身后出那來急促的腳步聲，方秀云腳步不由地加快，她怕再待下去，她會不舍得，養了這么多年，哪能就這么輕易地舍棄？

    …

    林國忠是再萬分不舍的是情況下離開的。

    “咋了？舍不得了？”看著眼神一個勁地往門口張望的孫女，林守成問。

    林平安搖了搖頭沒說話，她也說不清心里的情緒，明明已經說不認了，可真走了，卻多少有點失落。

    任是誰眼前突然少了個跟前跟后的人，多少會有點不習慣吧？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