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節
是夜。 現下正是正月,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分,同時也是最熱鬧的時分。 可這兩點特質,卻沒有一點體現在阮琨碧的屋子里。 別說最好的銀霜炭,便是最差的黑炭,每日也只有三斤的份例,既要喝水,又要取暖,這么一點點份例,連塞牙縫都不夠,炭火如此,就更加不必說什么別的東西了。 為了叫自己的面容更好看一些,她用了別人推薦的玉顏露,初時幾日的確是容色漸增,可過了半個月之后,她的臉就開始爛了。 到了現在,哪怕是在屋里,面對著最常見的幾個所謂照顧她的丫鬟時,她也是用面紗遮臉的。 明明是年關剛過,她屋子里卻還是一片昏沉,不見半分喜氣,不過——這也不意外。 在那場跟阮琨寧的較量中,她不僅是一敗涂地,更加被人連臉皮一道掀了,二皇子拋棄了她,她的臉壞了,隨即,更加令她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三夫人對于自己女兒的巨大變化本就心存疑慮,到了此刻也了悟了幾分——哪里是自己女兒聰明了,而是一只不知從哪里來的鬼魂附到了女兒身上為非作歹! 甚至于,說不定自己女兒就是被她害死的! 那可是她唯一的女兒,此生的指望??! 到了現在,她怎么能輕而易舉的放過這個野鬼?! 呵,她不要這個野鬼死,而是要叫她生不如死的活著! 反正她把該得罪的人都盡數得罪了,自己便是四下里磋磨她,可不會有人說什么的。 女人才最知道怎么折磨女人,不過幾個月的功夫,阮琨碧便憔悴了好些,人也瘦的脫了形,不像是病弱而生的嬌柔,反倒是宛如一具骷髏一般,帶著沉沉的暮氣與淺淺的死氣。 正是夜間時候,兩個侍女在外間守著,以免被她跑掉,但侍女畢竟也是人,臨近午夜時分,難免也會覺得疲憊,眼皮子止不住的往一起湊。 兩道身影悄無聲息的落到地上,不等那兩個侍女發覺,便出手如電的點住了二人xue道,二人還未曾有所反應,便靠在一起沉沉的昏睡了過去。 阮琨碧被三夫人折磨了這些日子,精神衰弱的厲害,稍有動靜便有所感應,二人走近內間的時候,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也睜開了眼睛:“——什么人?!” 那二人卻不等她再度出聲,同樣迅速的點暈了她,相互對視之后,便拉開窗戶帶著她飛身離去。 等到阮琨碧再度轉醒的時候,已經到了一處民居。 雖是民居,卻也收拾的極為整潔,冷眼一看,竟比她的住處還要好一些,她心頭一酸,又一澀,想著自己這些日子一來的境遇,眼淚便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 耳邊似乎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嗤笑。 第226章 暗潮 阮琨寧回府的時候, 已是晚間,早過了晚膳的時分。 好在崔氏知道她回的晚,早早便吩咐人留了膳食給她, 稍微一熱之后便可以用了。 順華一面給她添飯, 一面說道:“殿下可知道嗎,外頭人都在說,李家的二姑娘,似乎是要與八皇子結親呢?!?/br> 阮琨寧拿著筷子的手一頓:“李家二姑娘?哪一個二姑娘?” 順英上前去奉了茶, 含笑道:“還能是哪個二姑娘, 隴西李氏一族, 能夠夠格做王妃的, 也只有嫡出的二姑娘,二皇子妃的胞妹呀?!?/br> 阮琨寧心頭一驚, 面上也有了幾分認真:“——這是你道聽途說,還是說,真的有了什么依據?” 順華回答道:“殿下還不曾回宮的時候, 便隱隱的有了這樣的傳言, 那時候大家都只是私底下說說罷了, 可是今日的時候, 李家人設宴請了八皇子——這誰還不明白呢, 還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阮琨寧眼睛眨了眨,忽的生出了幾分自己泡了個溫泉,這個世界就變天了的感覺——八皇子韋明玦是韋明玄的胞弟,母族同樣是陳郡謝氏, 隴西李氏如此行事,到底是想要提前攀附韋明玄一二,還是……最終決定舍棄二皇子了呢? 又或者,是二者皆有? 她慢條斯理的喝一口湯,道:“是李家的哪一位設宴請八皇子?” “倒不是主枝的兩位李大人,而是出身隴西李氏分支的一位,不過,”順英見阮琨寧眉梢微動,似乎很感興趣,便繼續道:“二小姐的叔父,二房的李儀靖李大人,也是去了的?!?/br> 阮琨寧緩緩的將那一碗湯喝盡,這才在嘴角挑起了一個清冷的笑容來。 既然設宴邀請八皇子,決定的又是隴西李氏一族政治取向這樣的大事,怎么可能叫李家二房去做主,大房便是與他們再怎么親厚,也不會這般毫無間隙才是。 再者,韋明玄被冊立為儲君,也才沒多少日子,說的難聽一點,他到底能不能坐穩當這個位子還未可知,李家若是現下就沉不住氣,舍棄自己扶持了多年的親侄子以及嫁出去的嫡女,那這氣度也忒小了些,沒得叫人笑話。 她冷冷的在心底思忖一會兒,便得出了答案——亂自內生。 到了此刻,二皇子并不曾被冊立為儲君,眼看著韋明玄的位子漸穩,隴西李氏一族的人,只怕也并不是那么穩坐釣魚臺的。 再者,嫁進二皇子府的二皇子妃是李氏長房的嫡女,倘若二皇子登基,得到好處最多的也是長房,而此刻二皇子失利,韋明玄繼位之后,甚至會遭到清洗,至于他的姻親隴西李氏,必然會成為重點清洗對象,既然是清洗,自然就要清理的干干凈凈才會,兩下里一對比,自然會有人心生不滿。 有好處的話,是你們大房得的多,壞菜了的話是大家一起倒霉,這筆賬,怎么算都是虧了的。 與其這樣,倒不如另外走一條路,親近儲君,為自己留一條后路。 阮琨寧施施然站起身來,漫不經心的回房去歇著了。 隴西李氏與她又沒什么關系,是死是活與她有什么關系呢,說起來,他們之間還是有仇的,此刻見他們內亂,阮琨寧只有高興的份,才不會擔心呢。 事實上,也的確如她所想,隴西李氏內部也正是混亂的時候。 二皇子妃與李瑤鈺都是出身隴西李氏長房,她們的父親李儀遠,便是隴西李氏的當代族主。 仔細說起來,隴西李氏的嫡系有三支,長房李儀遠,二房李儀靖,以及元后李氏。 二房是沒有嫡女的,庶女倒是有幾個,但是這樣的身份,怎么也是夠不上真正世家乃至于皇家正妻身份的,所以二房才會想到將李瑤鈺嫁給八皇子。 并不是他們想叫大房賠一個女兒出去,而是他們的女兒身份不夠,做不了正妃,倘若只是側妃侍妾之位,哪怕是幾十個也沒什么大的用處。 長房李儀遠的正妻秦氏臉色難看,畢竟對方是自己的小叔,多年的修養也不允許她儀態盡失,但饒是如此,她目光中射出的光芒也足夠犀利兇狠:“——小叔!你看著她們長大,那二人也要叫你一聲叔父!你如何狠得下這份心,叫她們一起沒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