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節
無論是在朝還是在野,對于皇子而言,最嚴重的政治指責大致上有三個,觸之即死。 第一,大不孝;第二,私出封地;第三,悖倫。 第一個是很好理解的,不說是在封建社會時期,即使是在現代,孝道也是被廣為提倡的。而在以孝道治天下的封建國度,這個要求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別的不說,科舉之前的選官制度,除去那些有關系的人,剩下的是什么方式走出去的?舉孝廉! 第二個則是在皇子分封時期才會有的問題,所有非儲君的皇子在成年之后就要離開京都,遷往自己的封地就國,就國期間不得私出封地,違者視同謀逆,早在西漢時期,武帝便在《出界律》中嚴格闡明了這個問題。 皇子們到了自己封國之后便是天高皇帝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簡直不要太快活,最大的大概就是——必須得在自己窩里面待著老老實實的,除去遷往京都朝見,哪兒也不準去。 世界那么大,你想去看看?不行!誰曉得你是不是想借這個機會搞事情! 至于第三個,就是絕不得行悖倫之事,暗地里搞什么德國骨科。 在對于禮法道德至上的士大夫眼中,要是膽敢搞出這種事情來,說明這個人已經從里到外徹徹底底腐爛了,沒有任何可以拯救的余地——怎么能叫這種人登上皇位,統率臣民? 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諸皇子之中,只要是對于皇位有意的,就自覺地對這三點遠遠避開,別沾染上什么污點,莫名其妙的被排除在皇位繼承人選中。 事實上,這三點規定也不算是嚴苛,甚至于稱得上是寬松。 在皇族里,所有有志氣的皇子,身后必然跟著一個同樣有志氣的母親,這樣的組合之下,無論是母親,還是兒子自己,都會好好控制自己的行為,絕不會傳出去什么不孝傳聞的,能夠傳到臣民耳朵里面的,必然是清一水兒的母慈子孝,便是韋明玄跟皇后私底下幾乎翻了臉,表面上也是和和氣氣的。 其次嘛,皇子分封這種事在前朝是有的,到了如今的大齊,已經基本上跟清朝時候的制度齊平——只給名爵,不給封地,都老老實實的在金陵待著吧,如此一來,自然不存在私出封地之事了。 至于最后一個,那就更加簡單了——天底下美人兒那么多,搞誰不行,偏偏要搞到自己姐妹身上去? 說的難聽點,大齊的皇族公主氣度尊貴,容貌也是極為出眾,但是真正堪稱絕色,能叫人為之傾倒到連皇位都不要的,至今還沒有出現。 不過嘛,這個情況在前些日子出了一點美麗的意外。 ——阮琨寧被皇帝冊封,成為皇族的未嫁公主。 她容色如此之盛,能夠令世間所有女子黯然失色,惹的人心思暗起,生出一點別的心思,情愿冒天下之大不韙,也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其他人心底未必沒有什么想法,但真真正正擺到臺面上說出來的,韋明玄還是第一個。 心念急轉之間,眾人終于意識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皇帝將阮琨寧冊封為公主的那道圣旨上,只是滿滿的褒美贊譽之詞,以及封號稱呼,卻并沒有將她列入皇族齒序,更不曾提過之后的嗣宗問題。 ——真的按照禮法來講,她依舊是永寧侯之女,而非皇帝膝下的公主。 這么一想,韋明玄若是當真有意,二人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他是皇帝嫡子,又沒有娶正妃,兩下里的身份也合適。 更加叫眾人嘴里發苦的是,皇帝當初下那道圣旨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今日的局面? 那一道略微有些含糊不清的旨意,究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還是說——別有用心? 往更深一點講,韋明玄此刻言行,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得到了某些保證,所以才不加掩飾的宣之于口? 這些心思不過是轉瞬間的功夫,似有意似無意,落在阮琨寧面上的那些探尋目光愈發幽深了幾分,像是人難言不定的心思。 阮琨寧對于一眾人神色中的一場恍若未知,只含笑斜睨了韋明玄一眼。 他們在一起的時日不算短,一直以來都是遮遮掩掩的,之前不敢叫永寧侯府中人知道,后來又是礙于帝后,不敢大肆聲張,每次見面,都搞得像是地下黨接頭一樣,韋明玄不止一次的向她抱怨,說自己像是被她在外金屋藏嬌了一般,對于能夠在人前光明正大的點明二人關系,老早就翹首以待了。 好容易皇帝松口了,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說出來? 阮琨寧對他心思洞若觀火,也不想叫他失望,只淺笑著斜他一眼:“御膳都還不曾上,果飲也不曾用,怎的嘴巴便如此甜?” 第214章 心傷 韋明玄的話說的親昵, 阮琨寧這話回的也親近,一來一往之間,眾人心底隱隱的有些了悟, 只可惜, 這一番透徹卻并不曾叫眾人覺得快意,反倒是面上的笑意都齊刷刷的帶了幾分僵硬。 二皇子的神色最為難看,目光冷冷的掃了一眼韋明玄,隨即又望向了阮琨寧, 雖沒有開口, 衣袖底下的手卻無聲無息的收緊了。 二皇子一向極為自負, 阮琨寧姿容絕色, 他自然也難以抑制的生出了一點別的心思,只是礙于彼此之間可能存在的禮法關系, 這才一直隱晦的壓制住,只等自己登位再說,可饒是如此, 他也早早的將阮琨寧視為自己的所有之物, 眼下見他們二人眉目傳情, 不只是手指微僵, 眼底的陰霾之色濃郁的幾乎要遮不住。 二皇子妃原是不動聲色的, 此刻眼底卻也隱約升起幾分憂慮,她不易察覺的看一眼身邊的二皇子,卻見他只沉浸在自己心底的那些兒女情長上頭,目光中便帶上了幾分失望, 輕輕搖搖頭,到底也沒有再表示出什么。 皇長子對此也有些吃驚,那感覺倒不像是二皇子一般,而是因為韋明玄可能得到永寧侯府支持而生出的擔憂,陳郡謝氏本就不弱,再加上手中有軍權的永寧侯府,簡直是如虎添翼,倘若真的成了,對于他而言,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可這件事此刻也只是有一個猜測罷了,到最后能不能成還待定,別人不表態,他也就低下頭,沒有做出頭鳥的打算。 皇長子妃身子不好,極少會出現在人前,更不必說表露自己的想法了,她一雙杏眼在阮琨寧身上游走了一圈兒,便垂下眼睫,只安安分分的在皇長子身邊做隱形人了。 五皇子性情最是平和持重,在那二人那幾句堪稱打情罵俏的話之后也不曾表現出什么異樣來,也只有一側的五皇子妃看得出,他眼底的笑意略微淡了些,她在心底嘆口氣,也學了皇長子妃,一聲不吭的低下了頭。 沒有人開口,也不聞一聲,帝后就在這樣近乎詭譎的氣氛中駕臨了。 今日雖是大日子,卻也是家宴,皇帝并沒有著袞服,而是換了沉穩的玄色常服,端肅中更見威儀。 皇后著了石青色云錦鳳穿牡丹鳳袍,下飾以水浪江涯、壽山、立水紋,同素日的親和相較,反倒是添了幾層聲威。 不知道是不是阮琨寧的錯覺,才沒多少日子不見,皇后似乎愈發老的厲害,眼下生出的細密紋路,便是脂粉都有些遮不住,偏生皇后一向都是走的溫婉得宜路線,面上時不時的掛笑,那幾道紋路,就愈發的明顯了。 不知怎的,她心中微動,下意識的看一眼皇帝,又看一眼韋明玄,卻見二人都是面色沉靜不露痕跡,便老老實實的坐在自己位子上,不再有什么動作了。 年夜的這場家宴,說是皇族一家團聚,但是實際上,還是儀式性的東西要更加的多一些,從開始到結束,都帶著嚴格的規程。 帝后基本上是卡著時間點兒過來的,這二位到了,也就可以正式開場了。 五寺之中常年打醬油的太常寺終于也可以發光發熱一回,不叫人覺得它是一個近乎多余的部門,整天只知道吃俸祿,什么都不干了。 所謂五寺,便是大理寺、太常寺、光祿寺、太仆寺、鴻臚寺五個部門,這其中在現代出鏡最多的大概就是大理寺——掌刑獄案件審理,也就相當于現在的最高法院,部門主管大理寺卿更是九卿之一,其次的大概便是太仆寺,掌牧馬政令,屬兵部,主管也是九卿之一,剩下的太常寺、光祿寺、鴻臚寺則是偏向于禮儀制度的類型,油水不多,出鏡機會也少,只有像祭典以及各式典儀之際才會出現,比如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