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馬車一路駛去不曾停歇, 顧揚靈的身子骨畢竟柔弱,一路行去, 十日里倒有七八日昏昏沉沉地生著病??砂褜O昊急死了, 每到一處歇腳的地方, 第一件事便是找郎中。 嫣翠那里雖也是百般的不適,倒比顧揚靈強多了。等著走了半個月,竟是適應了, 可把個顧揚靈羨慕得不行。 一路上倒也順利, 孫昊看似年紀小,卻是個長袖善舞的, 往來攀扯, 竟和一路鏢隊的領頭打得火熱。跟著鏢隊走, 顧揚靈和嫣翠更是踏實了。 這一日到了豐和縣城, 鏢隊要添補供給休養一夜,孫昊也帶著顧揚靈和嫣翠去買可以儲存的食物。 然而有句老話說得好,不是冤家不聚頭, 許是上輩子顧揚靈欠了薛二郎太多的債, 這輩子跟著孫昊都跑了這么遠,眼見著孫猴子就要跳出了如來佛的掌心,然而就差了那么凌空一腳,一切就又都轉回了原點。 隔著一道街, 顧揚靈驚恐地看著不遠處,那個看著自己滿臉不敢相信,目瞪口呆的男人, 一時間渾身都發起抖來。 那夜跟著她去吟風閣的是紅英,并非嫣翠,是以嫣翠并不明白,怎的自家主子突地一臉驚恐,忙不迭地躲在了自家的身后。左右看了看,街道上人群熙攘,并無異常??! “姨,呃,顧jiejie?”嫣翠稍稍側過頭去,小聲地問道。 自打離了清涼寺,顧揚靈便要求嫣翠以后改口喚她顧jiejie,不許再叫姑娘,也不許再叫姨奶奶。顧揚靈以為,自己畢竟是嫁過人的,便沒有聽從孫昊的要求,依舊把頭發梳攏起來,還是婦人的裝扮。 顧揚靈的一顆心跳得厲害,微閉著眼長長吸了一口氣,睜開眼道:“把昊郎叫過來,咱們先回去?!?/br> 嫣翠疑惑道:“可是,東西還沒添置完呢!” 顧揚靈極為不耐地道:“都說了,先回去,快點?!?/br> 嫣翠從未見過顧揚靈如此焦躁不安,忙扯著喉嚨喊了孫昊。 孫昊小跑過來,便聽顧揚靈急聲道:“快,咱們先回去,快!”說著轉過身,小碎步走得飛快,把嫣翠和孫昊都驚得不行,也不敢再問,忙跟著上去。 走了一會兒,顧揚靈突地歇了腳步,躲在孫昊前面,悄悄兒往后看。 卻見得那人果然還跟著她,不由得又是怒,又是急,對孫昊道:“碰上了一個認識的人,昊郎可有辦法,甩掉了這個尾巴?” 孫昊和嫣翠這才曉得,顧揚靈為何突地就變了副面孔,渾身上下都寫滿了驚恐忐忑。 孫昊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滿不在乎地道:“便是那薛二找來又如何,jiejie莫怕,有弟弟在,再不會叫jiejie吃悶虧,受委屈了?!?/br> 顧揚靈聽得這話頓覺無限安慰,笑了笑,道:“jiejie有了昊郎,jiejie不怕,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甩掉了尾巴總是少惹些麻煩。這人和二爺是有間隙的,保不定并不會和二爺說。只是他以前曾向二爺討要過我,我怕他賊心不死,再惹來了麻煩事兒?!?/br> 這話不說則以,說了孫昊登時大怒,一下轉過身,看著身后熙攘的人群,道:“jiejie莫怕,只告訴弟弟,是哪個不要臉的敢覬覦jiejie的美色?!?/br> 顧揚靈大急,她自來好個不多事,沒料到自家的弟弟卻是個暴脾氣,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周陽致緊跟了許久,眼下顧揚靈驟然沒了遮擋,雖是因著旅途奔波,黑了點,瘦了點,然而那張如花似玉的臉,卻是叫周陽致一眼就認了出來。 周陽致此人,雖是好色,但也是個癡情的。那次在薛家,因著覬覦顧揚靈的美色,被薛二郎暴打了一頓。 美人兒自是不必再去肖想,除非薛二郎暴斃,或是薛家突然敗了家,不然心里頭念念不忘的那個美人兒,有著薛二郎擋在前頭,這輩子都甭想摸上一把。 在家里頭呆得郁悶,本來每日里還能對著畫中人,在腦子里暢想一番,可那畫兒竟是莫名其妙的沒了。 偏巧家里頭攬了一單生意,周陽致便跟著也過來看看。未曾料到,隔著一道街,竟是見著了活生生的夢中美人兒。 周陽致以為這是天意,頓時喜上眉梢,樂不顛地奔了上去。 這下,便是顧揚靈不去指點,孫昊也看出了,那個覬覦自家jiejie美色的浪蕩子是個什么貨色了。 兩只手交叉在一處,孫昊把自己的拳頭捏得“咯嘣”作響,動了動肩頭,又擠了擠脊背,只等著那浪蕩子自投羅網。 而那周陽致眼里頭只有美人兒,便是孫昊這么大塊頭地站在顧揚靈身邊兒,都被他自發地無視了。 結果便是,周陽致剛剛伸出手臂,色瞇瞇喚上一句:“美人兒——”鼻子上便重重地挨了一拳頭。頓時鮮血四濺,驚得顧揚靈和嫣翠立時往后頭退了幾步。 顧揚靈還是認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周陽致畢竟也沒來得及做什么,便揚聲喝道:“昊郎,你忘了咱們來這里是做甚的?還不快些跟我回去。你若再不聽話,我便生氣了?!?/br> 便是顧揚靈說話的功夫,周陽致的兩只眼圈已經變作青紫,嘴唇也被孫昊一拳頭下去,登時血流滿唇。 聽得jiejie含.了怒火的話,孫昊繃緊了唇,倒是不敢再打了。轉過身,和顧揚靈嫣翠二人,急匆匆離去了。 而跟著周陽致的小廝們,見得打人的大塊頭領著兩個美人兒消失在了人群里,這才突地恍過神兒來。 剛才那少年來勢兇猛且突然,那拳頭“嗖嗖”幾下,他家少爺就立時換了副面容。動作太快,他們這些小嘍嘍,確確實實的,才剛緩過神兒來。忙都圍了上去,把正躺在地上“哎呦”直叫喚的周陽致,抬回了下榻的客棧里。 回了落腳的地方,顧揚靈埋怨地看著孫昊。孫昊被自家jiejie看得渾身不自在,摸了摸腦袋,討好地笑道:“總是個登徒子,打便打了,jiejie莫要再氣了,可好?” 顧揚靈氣道:“既是登徒子,你打便打了,我又何必怪你。只是如今咱們有要事在身,你這性子需得改改,不然一路上再惹出事端來,多耽誤事兒??!” 孫昊忙笑瞇瞇應下。 眼見著那條鬧市是去不得了,顧揚靈叫孫昊去近處添補些存糧,自家和嫣翠躲在客房里,再不肯輕易踏出屋門一步。 周陽致因著同一個女人又被個男子暴打了一頓,自然是氣得不得了,可這畢竟不是他的地盤兒,他帶得人手又不多,根本無法漫天撒大網地去找人。 而更重要的是,打他的人他壓根兒就不認識,又因著當時只顧著看美人兒,恍惚里只記得是個年輕俊朗,塊頭兒挺大的少年郎君。只是面容模糊,便是面對面,只怕也根本認不得。 至于他的隨從們,為了逃避責罰,早早兒就統一了口徑。只說少爺當時走得急,街道里行人又多,等著他們趕到,那少年已經離開了,因此并不曾記得那少年的面目。 周陽致氣急敗壞地把隨從們一頓好罵,然后翹著二郎腿兒坐在圈椅上,一面拿著涼帕子敷臉,一面惡狠狠咒罵。 “不過是個水性楊花的賤女人罷了,當初張口問那薛二要,他還寶貝得跟什么似的,還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頓??山Y果呢,還不是跟著個小白臉私逃了?!?/br> 侍從正在幫周陽致擦藥,聽了這話,便隨口問道:“少爺怎能肯定,那女子必定是跟著小白臉私逃的?”話剛說完,便被周陽致在膝蓋上踹了一腳。 周陽致一面“嘶嘶”地抽著冷氣,一面道:“少爺我明察秋毫,你等蠢笨的人自然是拍馬難及?!焙吡艘宦?,續道:“若是那薛二曉得,那女人身邊兒又跟著個那么能打的少年郎君,何必一見得我,就跟撞見了鬼一般。哼,必定是私逃出來的?;仡^我就去打聽,若真是私逃出府的,哈哈,那我可要好生計劃計劃,總得把當日里在榮陽縣里頭丟掉的臉面,從薛二那里給找回來,再順便踩他一腳,也好報了當日的暴打之仇!” 翌日,收拾了行囊,顧揚靈一行人便從豐和縣乘車離開了。他們的目的地是禹州的錫洋縣,從豐和縣出發,還有兩日的行程。 好在鏢隊的目的地正是錫洋縣,一路結伴而行,孫昊極是歡樂。等到最后,還和那領隊拜了把子,結為了異性兄弟。 顧揚靈小時候也是看過些武林雜書,對著上頭的武林好漢倒是佩服得很,自然就不反對自家弟弟四處結識些武林好友。 然而因著豐和縣里頭的那回子事兒,心里頭始終有些惴惴的,總是害怕那薛二郎再從后頭追了上來。 而周陽致那里,果然派了人回去榮祥縣打聽薛家的消息。一探聽,薛府里頭跑了個要緊的貴妾,這事兒早就不是新聞了。 榮陽縣里頭傳得沸沸揚揚,說甚的都有。最近流傳甚廣的,便是薛家的二郎,因著丟了這個貴妾,已是病入膏肓,眼見著就要兩腿兒一登,往西方極樂去了。 五福堂里,蘇氏氣得要死。不過是跑了個貴妾,又不是丟了個正頭妻室,怎的就在榮陽縣城里傳得這般滿城風雨。少不得便是閔氏素日里御下不嚴,才叫府里頭的仆役們嘴上沒個把門兒的,這才叫個薛家人的臉面,丟的滿縣城里都是。于是把閔氏叫了過來,狠狠地罵了一通。 閔嬌娥如今也是破罐子破摔,她生不出兒子,薛二郎那里也壓根兒就不去她那兒,如今的她,不過是薛家里頭的一個擺設罷了。如此,還做甚那般上心。 丟人也罷了,總歸丟得不是她的臉面。雖是垂著頭叫蘇氏罵了個狗血淋頭,可閔嬌娥心里頭卻是暢快極了。誰叫你們薛家做事不地道,不是貶妻為妾,便是寵妾滅妻,如今活該你們薛家丟人丟得滿縣城都是。 等著出了五福堂,紅香綠玉還要憂心忡忡,只怕自家奶奶要傷心掉眼淚。卻見得閔嬌娥抬起頭來,卻是一臉笑瞇瞇的模樣。 往四下里看了看,閔嬌娥一甩帕子,松快得意地道:“今日里天氣不錯,不如去園子里逛逛。左右閑著無事,散散心罷了?!闭f著,一臉春風無限地去了金豐園。 饒是紅香向來機靈,被綠玉推了一把暗地里詢問時,也是搖了搖頭,滿臉迷茫地道:“我也摸不準奶奶的心思?!?/br> 薛二郎這頭兒雖是一臉蒼然,滿目悲愴,短短幾日人就跟著受了好幾圈兒,精神頭兒也不好,可至少離兩腿兒一登的境地還差得很遠。 如今身邊兒伺候的只有福慶,福安和福興因著丟了姨奶奶,薛二郎顧及著找人還需人手,便把這頓好打先記在了賬本上。只說,找回來便罷了,找不回來,到時候就別怪他翻臉無情。 是以這幾日,不論是福安,還是福興,都打起了精神在外頭奔波忙碌。只盼著當日里姨奶奶哪里不曾留神,能夠留下些線索來。 福興更是找起來十分帶勁兒,須知道,那嫣翠可是他瞧上眼兒要娶了做媳婦兒的,眼見著就要馬到成功,抱得美人兒歸了,可那美人兒如今卻是跟著姨奶奶跑了個沒影蹤,可是把福興傷心壞了。 第79章 這日, 薛二郎打外頭回了家,進得吟風閣, 便坐在堂屋里的太師椅上發呆。手里頭還握著馬鞭,一身衣裳皺巴巴的, 臉色沉凝, 泛著青黑,胡子拉碴看起來十分落魄。 偶爾還會有悲愴的哀痛,在那雙向來精明透亮的桃花兒眼里一閃而過。然而大部分時間里,他都是木呆呆的,好似木頭雕刻的人像, 沒有半點子情緒的波動。 福慶見他只悶著頭也不說話, 瞧起來倒是可憐得很, 便叫丫頭泡了杯熱茶,手輕腳快地端了上來。 看了幾眼薛二郎, 嘆道:“姨奶奶總不會是憑空消失了, 二爺也甭急,再仔細探探, 許是就找到了線索?!闭f著,捧了茶盞在薛二郎眼皮子底下, 勸道:“喝口茶吧, 我瞧著二爺的唇角都起皮了?!?/br> 薛二郎突地動了動,抬起頭來,兩只眼睛都熬得凹進去了。瞅得茶碗一眼,許是渴了, 便端起來仰頭灌了進去。然后擱下茶碗,由來一陣悲愴。 這般寂寂孤獨的夜里,薛二郎突地生出了傾訴的欲念。抬眼看著福慶,面目上露出了一抹悲苦。 “都怨我不好,若不是我當初心有貪念,一心想要借著閔家的勢力,在桐舟縣同秦家搶生意,就娶了閔氏回來,而把她貶妻為妾,她哪里會這般狠心,一年多的恩愛全然不顧,就這般頭也不回地走了。又或是我不貪戀美色,把玉流波領回了家,她如今還懷著孩子,只怕是就要生了,哪里還有心思盤算著往外逃去?!?/br> 說著閉上眼喘得一口氣兒:“我只怕這輩子都找不到她,那可要如何是好?!闭f著,兩只眼角滲出淚痕來,瞧得福慶一陣驚嘆,能把這位冷心涼肺的爺熬成這幅模樣,倒也是難得了。 福慶想了想,道:“二爺別嫌小的多舌,姨奶奶還需多久才能找回家來,這事兒哪個也猜不到。如二爺這般熬著身子,卻是萬萬不行的。都道是細水長流,姨奶奶若是鐵了心躲了起來,二爺這兒就是發了狠,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找得回來的。不如好生將養著,一面再細細地尋找。所謂金誠所至,金石為開。不定哪一日,便有了消息不是?” 自打知道顧揚靈又跑了,薛二郎已是連著好幾日都未曾好生睡上一覺,聽得福慶這般勸慰,身子骨也著實撐不住了,便點點頭,夜里叫人擺了一桌飯食,提起筷子總算是填飽了肚子。 等著吃過飯,有心去東院兒里瞧瞧,卻只怕是睹物思人,更添心事。在堂屋里又悶頭坐了一陣兒,便叫福慶在吟風閣的書房里安置了鋪蓋。隨后泡了湯浴換了衣衫,薛二郎只覺得肩胛酸疼,渾身都冒著疲憊。 腳步沉重地進得屋里頭,卻見得垂掛著軟綿綢緞帳子的床榻上,一個只穿著青蔥肚兜,素色綢緞長褲的女子,正垂著頭坐在床沿邊兒。 聽得聲響,那女子抬得頭來,含羞帶臊的一張臉,微微含春的眼角眉梢,卻和私逃的靈娘,恰有幾分相似之處。 薛二郎驀地便怔住了。 閃爍的燭光照得一室昏黃,女子裸.露著兩條膀子,一截兒胸脯子,俱是如雪似玉,細膩白皙。側坐在床榻上,烏黑長發高高挽起,插.得兩根璀璨金簪,愈發顯得腰身婀娜,曲線動人。 緩緩偏過頭看去,見得薛二郎呆呆望著自家,女子不由得抿著唇輕笑,嬌羞嫵媚的眼角一挑,送了一段噬魂銷骨的秋波給了薛二郎。 本是想要勾得那男人前來同她翻云覆雨,卻不料那眼波卻如兜頭的一盆涼水,澆得薛二郎已經飄離本體的三魂六魄瞬時都歸了位。靈娘早就跑了,哪里還會在這里同他拋媚眼兒。再說,靈娘自來性子內斂,再不會做出此等媚sao的動作來。 于是薛二郎定了定睛,又仔細看了那女子一眼。不得不說,和靈娘長得確實有五分相似之處。尤其是室內一片昏黃的燭光里,那五分相似便足足又添了三分。 他是好色,可沒有收集贗品的愛好。薛二郎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去,推開門,便瞧見福慶弓腰垂首立在門前,見得薛二郎出來,忙仰起頭,臉上又是為難又是忐忑,道:“是太太吩咐的,小的,小的我……” 薛二郎一臉郁結地擺擺手,他很疲憊,再沒力氣發火,只淡淡嘆得一口氣道:“母親雖是生了我,但卻是不識得我的一顆心。我確實好美色,可色字頭上一把刀啊,那玉流波夠美吧,可她害得我還不夠慘嗎?孩子沒了,靈娘嘴上不說,其實我清楚,她的心里頭是怨我恨我的?!?/br> “便是我后頭怎么補償怎么補救,但我知道,她心里頭離我是越來越遠了。我雖是著急害怕,但我想著,總是還有很長的一輩子,若是我休了閔氏,再把她重新娶進家門,不再納妾,也省得叫她們生出毒心去害她,許是時間久了,她就愿意原諒我了?!?/br> “我這兒都打算好了,閔氏的父親不好惹,他是官,我是民,我斗不過他??晌壹牧诵殴{給三奶奶的哥哥,我救過他,于他有恩,聽說他如今很是不錯,又同袁將軍關系很是不一般。我又打聽到,那個袁將軍有個連襟,便是閔縣令的頂頭上司。我都想好了,等著對付了閔縣令,就休了閔氏,重新娶她,可她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說著,抬頭望天。月已中天,照得滿院子都是透亮的白霜。凄涼的悲意驀地便涌上了心頭,薛二郎默默垂下頭捋了捋袖尾,嘆道:“提燈,去東院兒?!?/br> 福慶只瞧著自家二爺如今當真可憐,碎碎叨叨的倒是和他這個下人不停地說起了心里話,再不是往日里的那個高高在上,一臉驕矜的年輕男子。不由得起了憐憫之意,仔細地打著燈籠,伺候著薛二郎往東院兒里去了。 翌日,蘇氏坐在太師椅上,怒氣沖沖地看著面前哭哭啼啼的女子。這女子和那賤人長得太像,便是她找人買了回家的,她也十分的不喜。見得女子哭得悲戚,不由得大怒。 “你是喪門白虎精啊,哭哭哭,再好的運勢也要被你給哭沒了。我家二郎一沒打你,二沒罵你,你倒是說說,你哭得什么勁兒。自家不中用,連個男人也留不住,還有臉哭!”說著,舀起桌子上的青花茶碗,“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 女子嚇壞了,一聲哽咽卡在喉管里,頓時打起嗝來。 她是從鄉里頭來的,原先家境不錯的時候,也是父母雙親的掌上明珠,也是養在深閨人未識的??上О肽昵案绺缛旧狭速€癮,短短兩個月的光景,不但賣田賣地,竟把祖宅的房契也偷了去,做了賭資。 一家人被迫賃了兩間陋室,委委屈屈地住著??筛绺绮凰蓟诟?,仍舊流連賭場。 前些日子要債的威逼上門兒,可家里頭的東西本就七七八八賣得差不多了,父母親為了給哥哥還賭債,就尋思著要把她給賣了。偏巧這時候薛家來了個管家,對著她上下一打量,很是滿意。出了一筆數目可觀的銀子,就把她給買了。 知道買家是縣城里的薛家,家里頭的父母還有哥嫂都歡喜極了,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榮陽二富”呀! 又從管家那里打聽到,她的長相竟是肖似那私逃了的姨奶奶,那姨奶奶還是薛家主子爺極為寵愛的妾室,哥哥當下就去買了一掛鞭,說是否極泰來,他們家要走好運了。 她自家的心里頭其實也是歡喜的,原先雖是不悅,但后頭聽說那薛家富貴,薛家的那位男主子年輕俊朗,又是個生意好手,心里頭也就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