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第145章 ·扮豬吃老虎 第一百三十八章·扮豬吃老虎 要說程老夫人,雖然如今已經貴為侯府老太君了,其實她骨子里依舊是當年那個大王莊上的農家女。甚至,就眼界見識來說,她都還沒有宮里那個她一直看不順眼的老太后的見識廣博。因此,便是她這些年學著那些真正的大戶人家老太君,于人前裝著個體面模樣,背后依舊還是拿當年從農莊上學得的那些手段管著侯府的。 比如,老太太就認為,新人進門,她怎么著都要拿捏一把,好叫那新媳婦知道,這府里誰才是當家做主的那一個。因此,其實不僅是雷寅雙,當初何樺剛嫁進江家時,也曾遭遇過老太太的一番折磨的。 只是,老太太卻忘了一句話:因人而異。她故意讓初為人婦的新娘子就那么站上一天,這一招當年曾把嬌生慣養的何樺整治得臉色發白,偏放到雷寅雙的身上,她竟跟個沒事人兒一樣…… 當老太太于腰酸背痛中醒來時,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件蠢事——跟個自小在鄉野間長大的野丫頭比體力,那簡直是找虐! 不過,便是這一招沒能起作用,老夫人也并不氣餒,反正她手段多的是。 第二天一早,老太太忍著渾身酸痛,早早地就起了床。她昨兒可說了,要雷寅雙趕在下人們進來回事前到她這里來報道的。世人都說,老人家睡眠少,小人家總是睡不足,何況那小兩口還在新婚燕爾中,她才不信雷寅雙能起得那么早! 而當堂上的自鳴鐘指向卯初三刻時,老太太失望地發現,雷寅雙居然真的踩著點兒進了她的院子,這不禁叫老太太很是郁悶了一下,裝著個和藹模樣笑道:“都說年青人覺多,不想你倒起得早?!眳s是到底沒能忍得住,又道:“不過,以后你可是府里的當家人,下人們只需趕在卯初三刻前到就行了,你卻最好能早些來才是?!?/br> 那金mama接到老太太的眼風,立時也對雷寅雙皮笑rou不笑道:“是呢,照老年間的規矩,小輩兒需得趕在長輩醒來前伺候長輩起床梳洗的,不過如今是老太太慈愛,才免了兩位奶奶的規矩罷了?!?/br> 金mama的話,立時叫何樺把含在嘴里的哈欠給咽了回去。雖然昨兒老太太的交待只是針對雷寅雙的,可作為長孫媳,她也不好不跟著過來。而金mama的話,卻是一下子就叫她想起當年她剛嫁過來時,老太太折騰她的那些手段來。 她偷眼看向老太太,心里哪還能不明白,老太太這是要把當年曾在她身上用過的手段,都往雷寅雙的身上再使一回呢! 當年何樺之所以離家出走,除了那程十二的原因外,也因著老太太的那一通折騰,叫從小嬌生慣養的她哪里吃得住。偏最后老太太擺出一副“過不下去就和離”的姿態,倒叫不想和離的她被動了,只得向老太太低了頭。而自那以后,老太太就一下子和軟了下來,倒再沒從規矩上折騰著她了。算一算,如今她才剛過了一年的安生日子而已,卻顯然要因著老太太“調教”雷寅雙,叫她也不得不跟著受連累……就像今兒老太太拿大道理逼著雷寅雙早起的事,便是這里沒她什么事,作為長孫媳,她也沒辦法置身事外的。何樺不敢給老太太臉色看,只好回頭狠狠地挖了雷寅雙一眼。 雷寅雙卻連看都沒有看向她,只一臉茫然狀地看著金mama道:“今兒我來晚了嗎?行啊,明兒我再早點來就是?!?/br> 這坦然狀,倒叫老太太不好說什么了。老太太噎了噎,才裝著個慈祥老祖母的模樣,問著雷寅雙道:“你過來時,老二可起了?你可別驚動了他,那孩子打小就體弱,能多睡會兒就讓他多睡會兒?!薄@話,怎么聽都有挑撥的嫌疑。 果然,雷寅雙在心里一陣暗暗撇嘴,她又不是江葦青的丫鬟!不過她雖然在心里撇著嘴,臉上倒還知道要裝著個恭順模樣的,便斂著衣袖對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大概不知道,當年世子還在我們家時,他每天也差不多是這個時辰起的,我們要跟著我父親一起練功呢?!?/br> 她卻是不知道,她于無意中竟透露了江葦青的一個秘密——江葦青練武之事,這府里可沒一個人知道。 老太太聽了,心里一陣詫異外,又是一陣暗惱,然后不禁一陣暗暗心驚。 和所有的封建大家長一樣,老太太認為家里的晚輩都是承了她的生養之恩才來到這個世上的,所以,他們一個個都欠了她天大的恩情。她認為,只單憑著一個“孝”字,她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對待家里的這些小輩們,小輩們卻不可以對她有一絲一毫的怨懟。便是她自江葦青出生起就一直冷淡著他,在她心里依舊認定了,江葦青必須無條件地敬愛著她,更不能背著她有任何的動作和秘密。雖然自江葦青被找回來后,老太太就感覺到,他對自家人似乎比小時候還要清冷了,可她原就不在乎江葦青的想法,她只要他乖乖聽話就好。而這些年來,江葦青倒還真是聽話,一次也沒有忤逆過她。便是她那里偶爾因著江承平的事遷怒于他,他也都是恭恭敬敬地退讓了。倒是每每于事后,叫她那越來越不聽話的兒子江封,和宮里那個總愛跟她作對的老不死知道了,倒反過來又把江承平給難為一通。 雖然江承平曾提過,許這背后有江葦青的手段,老太太卻始終不怎么相信。所謂三歲看老,打小江葦青就是個性情孤傲的,便是受了氣也不知道怎么替自己找回公道。不是老太太看不起他,他在老太太的眼里,其實就跟他那個親娘一樣,是個窩囊廢,白有一個好身世兼一副好皮囊了! 便是他的這門親事,老太太也沒覺得這是江葦青的心愿。她以為這一回,又是她那眼皮子淺的兒子江封,和那總不愿意看她舒心的天啟帝母子聯手做下的事。直到如今聽著雷寅雙說到江葦青居然一直跟著雷鐵山練武強身,偏她竟一點兒都不知道,一直以為自己把江葦青牢牢掌握在掌心里的老太太才霍然驚覺到,許在她眼里一向像個兔子般乖順的小孫子,只怕是個扮豬吃老虎的…… 而,很快她就知道,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了。她眼里認定了是個“全然沒心機的蠢貨”的小孫媳婦,其實也是只扮成豬的老虎! 等按照慣例,一家子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吃完早飯,又送走侯爺父子們去上朝后,老太太便歪在那軟榻上,對雷寅雙笑道:“我老了,精力不濟,以往都是他姨娘幫著我持家的。照理說,這一攤子事都要交給你,偏你才剛來,什么都不知道,這么一下子交到你的手上,累壞了我可是要心疼的。如今不如還是叫你姨娘先替你管著,你就跟著她學吧?!眳s是指使著雷寅雙給程姨娘打下手了。 不過,雷寅雙發現,那程姨娘果然是個能干的,昨天老太太辛苦到傍晚才處理完的事,程姨娘那里不到中午就處置完了。 午飯時,以雷寅雙這新媳婦的身份,老太太自然不會放過她,便叫她站在一旁伺候著她用膳。雷寅雙卻全然沒個新媳婦的羞澀,雖然叫她伺候她也老實伺候著,可老太太那里怎么折騰她,她轉眼過來就怎么折騰程姨娘。 比如老太太要喝湯,她轉眼就命令程姨娘給老太太盛湯去。 當金mama再次充作打手,責問她怎么指使姨娘做事時,雷寅雙則又裝著個白癡模樣,瞪著一雙大眼睛道:“不叫姨娘去,難道叫你們這些下人去?老太太不嫌你們手腳不干凈,我還嫌呢。姨娘好歹是公公的屋里人,怎么著手腳都比你們干凈些?!?/br> 那金mama可沒那膽子對雷寅雙說什么程姨娘是長輩的話,程姨娘也不好意思替自己分辨,倒是那被帶累得也不能安生吃個午飯的何樺,拉長著臉喝斥著她道:“這原該是你做的事?!?/br> 雷寅雙眨著眼笑道:“可我怕我初來乍到的做不好呢。且不說前頭還有嫂子你在,便沒有嫂子,怎么著姨娘在這府里都幾十年了,伺候老太太也好,當家管事也好,都是做熟了的,肯定比我強,我得跟姨娘慢慢學呢?!薄獏s是拿早上老太太的話堵了眾人的嘴。 程老夫人一陣郁悶——你這是扮豬吃老虎吧?是吧?是吧! 午膳畢,老太太按著慣例是要午休的,于是她又折騰著雷寅雙,叫她在一旁替她捶腿。 雷寅雙一臉為難地道:“老太太也知道的,我打小習武,這手勁兒太大,我怕傷著老太太?!?/br> 老太太可不信這個邪,便看了一眼何樺。 果然,何樺再次跳了出來,沖雷寅雙冷笑道:“你沒試過怎么知道?!?/br> 雷寅雙雖看著一臉猶豫,那眼里卻忽地閃過一道光芒,道:“那,我試試吧。若捏疼捏傷了老太太,老太太可別怪我?!?/br> 老太太心里一拎,還沒明白她眼里的那道光芒是個什么意思時,便感覺到腿上似被人拿住了麻筋一般,那個酸爽!偏這酸爽勁上來,叫她渾身一陣虛軟,連喊著叫雷寅雙住手的力氣都似被抽空了一般。直到雷寅雙暗笑著默默松了手,她這才緩過勁兒來,卻是抬手就要去搧雷寅雙的耳光。 雷寅雙豈能叫她搧著,裝著個本能模樣那么抬手一格,她是一點事兒都沒有,老太太哪里經得住,卻是立時捧著胳膊就哀號了起來。 偏雷寅雙還裝著個茫然模樣,問著老太太這是怎么了。直到金mama上前擼起老太太的衣袖,叫眾人看到她胳膊上被雷寅雙的手刀劈出的一道青紫,雷寅雙才恍然道:“哎呦,這可怎么好,再沒想到竟誤傷了老太太?!庇謱咸?,“才剛都說了,我打小習武,手勁大,沒個計較的。而且,我們習武之人天生比別人警覺,便是有個蒼蠅蚊子飛近了,我們都要本能地去滅了它的,再沒想到老太太的手會突然靠過來?!庇忠荒樢苫蟮溃骸袄咸蝗话咽稚爝^來,是要做什么的?”卻是不待老太太答話,她便一擼衣袖,從金mama的手里搶過老太太的胳膊,大包大攬道:“沒事沒事,不過是一道淤青罷了,這種事我最懂了。當年練武時我可沒少受過傷,這時候就該趕緊揉開了,不然得疼上好幾天呢?!?/br> 說著,也不顧老太太的呼痛,就這么下著狠手地給老太太推拿起來,一邊還不住口地安慰著老太太道:“老太太這會兒千萬別怕疼,這會兒疼了,以后就不疼了?!庇謬@著氣道:“都是我的不是,我再沒想到老太太會突然伸手過來,不然也不會誤傷了老太太?;仡^叫世子知道了,不定要怎么罰我罵我呢。我這就給老太太揉開,將功折罪!”說著,低頭一陣認真“折罪”。 養尊處優慣了的老太太哪里經得起雷寅雙的這一通野蠻推拿,早疼得有出氣沒進氣了。直到這時她才明白過來,剛才雷寅雙眼里閃過的那道光芒是個怎么回事。她有心硬扛,可哪里吃得這份苦。有心挑剔,這會兒她的胳膊還被雷寅雙牢牢拿著呢。于是她只得咬了牙,從牙縫間擠著話道:“不怪你,這原是個誤會?!?/br> 雷寅雙偷偷看看老太太,見她額頭都見汗了,這才見好就收。她松了手,卻還得好賣乖,站起身來,一臉局促不安地看著老太太道:“都是孫媳婦的不是,老太太怎么罰孫媳婦,我領著就是,只求老太太可千萬別生氣,我真不是有心的?!?/br> 老太太看看被生生揉得擴大了數倍的一片青紫色,再看看雷寅雙,擠著笑道:“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br> ——你是故意的! 晚間,雷寅雙得意洋洋地把今日交鋒的過程告訴江葦青,又晃著腦袋求表揚道:“我覺得我肯定是跟你學壞了?!?/br> 江葦青道:“那我還可以把你教得更壞些……” 干完了“壞事”,抱著因吃飽了而昏昏欲睡的雷寅雙,江葦青的眼里閃過一片冰寒。 那日他對雷寅雙說,除了那該他得的爵位外,他對這府里的產業一點兒沒興趣,其實這是他的真心話??杉缺闶撬幌胍@份家業,也絕不愿意叫自己吃了人的算計,所以他才在這府里到處安插了人手。而便是如此,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管了這府里的事。所以,當雷爹因他家里的不平靜而不同意他和雷寅雙的親事時,其實他心里多少有些不以為然的。他認為,他娶了雷寅雙后,老太太肯定是不會把家交給雷寅雙來管著的,只要他們不跟老太太爭權,只要他能掌握住自己的院子,他就能保證他倆的日子過得舒心順遂??娠@然他懂得權謀,懂得戰略,卻是一點兒也不懂得女人的內宅。便是他不想去惹他們,可看樣子,別人偏要來惹他們的…… 其實依著江葦青那睚眥必報的脾性,他早想過,干脆弄死江承平得了。只要江承平一死,老太太那里沒了指望也就安生了??稍浰肋^一次的他,深深懷疑著死后有沒有地獄一說,他更相信“現世報”,與其叫江承平就這么痛快地一死了之,他更寧愿他活著,帶著卑微小心翼翼地活著。他要一點點地消磨掉江承平的所有希望,叫他永遠能夠看到前頭的亮,卻永遠也得不到他一心想要的……所以這些年來,他才一直在韜光養晦著,一直瞞著這府里上下他真正的實力。而如今他卻是后悔了。他想,他應該早些露出獠牙來才是,只有這樣,叫那些人知道一個“怕”字,才叫他們輕易不敢來惹他和雷寅雙。 當他把他的想法告訴雷寅雙時,原本已經昏昏欲睡的雷寅雙一下子就醒過神來。和江葦青一樣,她也不相信人死后有什么地獄的。與其想著叫閻王爺來主持公道,她更寧愿自己替自己報仇。所以,她很支持江葦青對江承平的陰毒手段。至于老太太…… “放心吧,她不是我的對手?!彼呐慕斍嗄枪饴愕男靥?,笑道:“有句話,叫: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更是無窮。你可別剝奪了我的樂趣?!?/br> 掌下胸膛上那細膩的肌膚質感,叫剛吃飽的雷寅雙忽然又有點饞了,便裝作不經意地模樣,手指悄悄往那突起的一點櫻紅上抹過,皺著鼻子笑道:“我倆可真是天生的一對,都不是好人?!?/br> 江葦青一臉高冷地看看她,卻是忽地就抱著她一個翻身,壓在她身上笑道:“可不,天生一對,都愛扮豬吃老虎?!?/br> “你這是在自認為自己是豬嗎?”將要被吃的老虎笑得一陣嫵媚。 “不,我是只兔子,被你撿回家的小兔……” “啊,兔爺……嘶,又咬我!” “活該,該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兔子急了會咬人的……” 好吧,一夜無“話”。 且說次日一早,那堂上的自鳴鐘才剛打過卯時,正酣睡著的老太太就被一陣動靜給吵醒了。 她還沒睜開眼,就聽得一個聲音在她的院子里大聲說道:“???老太太還沒起?是我來早了嗎?……???我說話聲音太大了?……哦,那我們小聲一點?!?/br> 恰正是雷寅雙的聲音。 屋里的老太太忍不住一陣咬牙切齒。便是雷寅雙已經放小了聲音,可對于一個老年人來說,醒了就是醒了,哪還能如年輕人那樣,倒頭就能再睡個回籠覺。 頭一天如此,第二天照舊,當第三天,雷寅雙再次于卯初就出現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時,眼下有著一道青影的老太太只得硬撐著個笑臉道:“你還年輕,不必天天如此勤勉,熬壞了身子怎么辦。以后你還是在老時辰跟老二一同過來吧?!?/br> 雷寅雙臉上笑著,眼珠卻在骨碌碌地轉著。她想著,是不是找個什么法子,把這“晨昏定省”也給免了,省得她和老太太二人兩看兩相厭…… ☆、第146章 ·奪權 第一百三十九章·奪權 要說起來,程老夫人打心眼兒里就沒瞧上過雷寅雙。樂文小說|她一直認為雷寅雙就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野丫頭,馴服起來肯定毫無難度??芍钡饺缃裼H身對上陣,老太太才發現,那些流傳千年的老話果然飽含著前人們無上的智慧——所謂“一力降十巧”,便是她這里有再多的精妙手段,遇上一個比大腿還粗的胳膊,最后吃虧的只能還是大腿…… 不過,老太太可沒那么容易氣餒。大興這片土地上自古以來就講究個孝道,這雷寅雙嫁過來才幾天就害得她又是失眠又是受傷的,老太太想著,只要她把雷寅雙的惡行惡狀宣揚出去,別說雷寅雙,就連江葦青也得在她面前跪著。 于是,一向不怎么愛跟人走動的老太太,忽然就變得積極了起來,竟是連日往各家的聚會上走動著。 而因那時候雷寅雙還在新婚里,照規矩是不好四處走動的,所以等她聽到外面風傳她在家里仗著武力欺凌長嫂忤逆祖母時,已經是一個月之后的事了。 若換作別人,比如小靜,不定還真是個畏懼人言的。雷寅雙自小就是個心理強大的,她認定是對的事情,便是全世界說她錯了,她都再不會低頭,又何況是些勛貴人家講究個臉面,便是說小話,也往往只敢在背后,倒少有人敢把那些話搬弄到她的面前——其實細說起來,也不是沒人搬弄,而是那些搬弄的人,最后總發現,下不來臺的不是那雷寅雙,而是她們自己。所以,在一個個見識過雷寅雙的不好惹之后,便再沒人敢惹她了。 比如,雷寅雙新婚剛滿一個月時,江家的一個族叔過大壽,那程老夫人帶著何樺和雷寅雙去人家吃壽宴時,便有人充著個長輩的模樣,話里話外地教訓著雷寅雙不敬長輩不友妯娌。 雷寅雙那火爆脾氣,可再聽不得人冤枉自己的,當即差點就掀了桌子,直指著那嬸娘的鼻尖,逼問著她是從哪里聽來的閑話。那嬸娘久在勛貴圈中廝混,一向習慣了便是誰心里有氣,當眾都不肯撕破臉皮的,哪里知道這雷寅雙簡直就是那繡樓上鉆進的一只大馬猴,竟是一點兒也不按套路走,當即被雷寅雙問了個面紅耳赤,囁嚅道:“別人都這么說……” 雷寅雙立時冷哼一聲,不客氣地一揚下巴,瞪著個大眼質問著那人道:“別人是誰?嬸娘既然說是別人說的,那您指出一個人來。只要您指出那人,我只找那人評理去,再不跟嬸娘相干!”——竟是一副咬死了不松口的模樣。 那嬸娘被雷寅雙的質問逼得一陣下不來臺,趕緊拿眼看向程老夫人。老夫人哪有不抓著這機會的道理,立時拍著桌子當眾發作起來,喝斥著雷寅雙道:“怎么跟長輩說話呢!” 雷寅雙卻擺著個“二愣子”的模樣,沖老太太瞪著眼兒道:“老太太可別怪我說話難聽,我這也是為了維護咱府上的臉面。話都傳成這樣了,便是老太太大度不跟那些人計較,我可再忍不得的!” 又回頭瞪著那嬸娘道:“您那些話的意思,不過是說我忤逆了老太太,欺負了大嫂子。今兒她們兩個可都在這里呢,您當著大伙兒的面問一問老太太和大嫂子,我什么時候,在哪里欺負她們了?!人證在哪里?物證又在哪里?便是到了三司衙門,也沒個沒憑沒證就給人定罪的!” 那程老夫人便是往外放著風說雷寅雙種種不好,到底為了她自己的顏面,沒肯明著說她和雷寅雙之間交鋒的過程。眾人只知道雷寅雙是個不聽話的,老太太不滿意這個孫媳婦,至于這孫媳婦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還真沒人知道個詳情。 眾人都飄移著眼不接話,老太太見勢頭不妙,便默默咬牙忍耐下來,轉頭勸著雷寅雙道:“不過是外面人見不得我們家的好,才傳了那些閑話罷了,你嬸娘也是關心你?!?/br> 誰知老太太擺著個息事寧人的姿態,雷寅雙卻更加不依不饒了,瞪著老太太道:“以前我不知道這些閑話也就罷了,今兒既然叫我知道了,我非要給自己討個公道不可!” 又拿一雙嚇人的大眼睛,瞪著那早縮起脖子,一心想把自己埋進人堆里的嬸娘,張牙舞爪地質問著她道:“老太太說嬸娘這是在關心我,嬸娘可別怪我這小輩不懂事、不領情,說實話我可真沒瞧出來嬸娘哪里是在關心我了。您老若真是關心我,聽到這種閑話后,便是不指望你作為江家的長輩出面維護我這新進門的小輩,好歹您也該找我私下里問一問黑白曲折,而不是僅憑著一些空口白牙的道聽途說,就當個罪證來質問于我!便是嬸娘從沒進過女學,也沒讀過什么書,想來也該知道什么是婦德婦言,什么是口舌是非的,偏您今兒這行徑,知道的,只說嬸娘是熱心過了頭;不知道的,怕要說嬸娘這是犯了那口舌之誡呢!” 自來大興就是個人情社會,人與人之間都講究個情面,只要不是擺上明面的你死我活,一般來說大家都沒個當面跟人撕破臉的。雷寅雙的不依不饒,卻是有違了那“見面留三分”的行為規矩,便有那脾氣不好的長輩怒道:“逸哥兒媳婦,見好就收吧,何必如此咄咄逼人?!?/br> 雷寅雙立時扭頭沖著那人就頂了一句:“被說閑話的反正不是您,您自然站著說話不腰疼!再退一萬步說,這可不關著我個人。我們同為江家人,我被人潑了污水,難道于整個江家的臉面上就有榮光怎的?!在各位長輩看來,今兒是我一個小輩牙尖嘴利不饒人了,可在我看來,我維護的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體面,而是整個江家的體面。如果今兒我被自家人踩了都不肯開口還擊,將來總有一天,我們整個江家的臉面都要被人拿來當作擦腳墊的!為防患于未燃,今兒我也不能放過這件事!” 此大義一出,頓時沒人敢再開口了。 而,便是雷寅雙沒有搬出這套“大義”,只沖著她那副不管不顧要拼命的架式,這些人當即也認了慫,生怕自己被她這不懂規矩的“愣頭青”給纏上。 雷寅雙斜眼看著眾人,心里卻是一陣輕蔑冷哼。打在江河鎮上時她就知道一個真理:兇的怕狠的,狠的怕惡的。這些人不過是欺軟怕硬罷了! 雖然贏了這一仗,可老是被老太太下著暗手,雷寅雙心里也很是不爽的。于是,在江葦青于悄無聲息中漸漸打壓著江承平甚至他父親江封時,雷寅雙則想著怎么才能從老太太的手里收回管家之權。 偏她還沒有個動作,老太太就又欺負到她這里來了。 這一日,是江葦青的姑父順寧伯的生辰。一早,順寧伯夫人就派人把老太太和何樺、雷寅雙都接過府去。于閑聊中,老太太跟人說起如今是雷寅雙在掌家的事來,卻是把雷寅雙當作當初的何樺一樣來對待了。 雷寅雙聽了,哪肯像何樺那般老實地擔了這虛名,立時回頭笑道:“老太太可別打趣我了,那天老太太還說我太年輕,擔不起這掌家之事呢?!庇挚粗娙诵Φ溃骸安徊m各位,如今我們府里其實是程姨娘在管著事的,雖然老太太叫我和大嫂都跟程姨娘學著,可程姨娘怕是覺得我倆太年輕擔不起事,至今也沒敢放一放手呢?!?/br> 頓時,老太太的臉就黑了。 程姨娘管家的事,其實是京里一個公開的秘密??杀闶撬腥硕贾?,這到底是不能拿上臺面來說的事,偏雷寅雙這“愣頭青”居然當眾這般給捅開了。于是,眾人看向程老夫人的眼里都帶上了幾分異樣,甚至有那和程老夫人一向不對付的,假模假樣地勸著她道:“哪個孩子天生就知道怎么走路的,總要慢慢歷練著才能成長起來。自古慈母多敗兒,你可不能因為心疼她們就誤了她們呀?!?/br> 說得老太太一陣咬牙切齒,恨恨盯著雷寅雙笑道:“是呢,老jiejie你說的是,到底還是我太心軟了些,明兒就叫她倆學著當起這個家來,也好叫她倆知道知道,維持這一個家有多不容易?!?/br> 回府后的第二天,老太太果然就把府里的對牌交給了雷寅雙,卻是又于暗處和程姨娘商量了一通,冷笑道:“想從我手里□□,也不看看她的分量!” 不過,別說老太太瞧不上雷寅雙,其實雷寅雙心里也從來沒瞧得起過這老太太。程老夫人可不是宮里的老太后,當年太后刁難雷寅雙時,她是全然沒法子的,誰叫太后不僅有權勢,還有江葦青的真心敬重呢??扇缃衩鎸Τ汤戏蛉?,雷寅雙便只當她是只紙老虎了——比武力值,老太太都經不起她一根手指頭;比智力值,便是她也沒多聰明,后面不是還有個擅長扮豬吃老虎的小兔呢嘛! 因此,當老太太和程姨娘一心想要看雷寅雙管家的熱鬧時,卻是根本就沒想到,江葦青早已經在府里布下了暗棋,屬于她們的那些手下才剛一消極怠工,這里雷寅雙立時就扶持起了一幫新的人手,卻是輕輕巧巧地就奪了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