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這話雷寅雙愛聽,抓下他的手笑道:“看,萬一我有什么差池,不是還有你嘛?!彼幌朐俑擞懻撨@些讓人心煩的事了,便扯開話題道:“如今覲見也覲見過了,家里也收拾妥了,我想明兒去街上看看,你可有空?” “有?!苯斍嘁豢诖饝?。 李健回過頭來,正好聽到,立時在一旁提醒著他道:“不是說明兒你父親要過來拜訪的嗎?” 江葦青一怔。因著雷家忙著宮里的覲見,所以鎮遠侯過來拜訪答謝之事便拖了下來。雷寅雙是個女孩兒家,自然不用出去應酬鎮遠侯,可作為被搭救一方的江葦青,卻是不得不到場的。 于是第二天,鎮遠侯帶著兩位公子和一大車禮物來雷府答謝雷家搭救之恩時,小兔的救命恩人早坐著馬車,跟閨蜜們上街玩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83章 ·小抄 第七十六章·小抄 雷寅雙進京那天,一則是天黑了,二則是幾個好友擠在一輛車上,勾得她一路只顧著跟人說話了,也就只抽空匆匆往窗外瞥了幾眼街景而已。因此,她對京城最深的印象,竟是她在她家后花園的四分亭上遠遠看到的那一灣碧波。 如今,那灣碧波就在她的腳下。 坐在茶樓二樓的雅間里,隔著那浩淼的曲江池水面,雷寅雙看看湖對岸那掩映在綠樹紅墻里的隱隱宮闕,又低頭看看樓下環湖大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忍不住感慨了一聲:“真該讓我爹和花姨也來看看?!?/br> 花姨總以為,京城的大家閨秀們都守著舊朝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舊式規矩,卻不知道,韃子入侵中原多年,受著外族的影響,本朝——至少京城的姑娘們——其實并不像前朝那般守舊。從二樓那不曾掛著任何遮蔽物的窗口往下看去,雷寅雙滿眼看到的,都是或步行或騎馬、結伴出行的女子們。且許多女孩子頭上連個帷帽冪籬都沒有。 且不說那些打扮入時的姑娘們,只那些健壯的馬兒,就叫歷來愛馬的雷寅雙看了個兩眼放光。 站在茶桌邊充當著主人的宋大聽到雷寅雙的感慨,卻是誤會了她的意思,只當她是遺憾雷爹和花姐沒能一起來,便放下茶壺對雷寅雙笑道:“來日方長,如今雷爹爹也得了官,以后這樣的機會有的是?!?/br> 雖說李健早一年多以前就入了京,可他心里壓著學業,無心游覽,因此對京城竟是一點兒都不熟悉。宋大則不同,他天生好武不好文,到京城未滿兩個月,便已經把京城上下跑了個遍。打雷家還在進京的路上,他就頻頻跟雷寅雙吹噓著京城各處的熱鬧了,且還自告奮勇地要給她當個向導。他們人還沒進京,他那游覽京城的計劃就已經列了好幾套了。偏自雷家進京后就一直忙著覲見等事,直到昨晚才事畢。雖然小兔江葦青那里明里暗里想要說服雷寅雙等著他來給她當向導,雷寅雙卻覺得逛街不過是小事,且她性急等不得他,便連夜給宋大和宋三、以及那雖不討喜卻又不得不帶上的宋二送了信去,兩邊約著今天一同出游。 自接到雷寅雙的信后,宋大也十分盡職。頭一件,便是早說好的,要帶雷寅雙去那有著百年歷史的“和春老”茶樓吃早茶。這臨著曲江池的老茶樓的雅間極難訂到,宋大的小廝幾乎是連夜排隊,才好不容易搶到這最后一間雅間。 “對了,還沒問你呢,”宋欣誠按著茶壺問雷寅雙,“不是說今兒鎮遠侯要去你家拜謝的嗎?你這個主角兒不在家,不要緊嗎?” 旁邊三姐聽了,立時翻了個白眼兒,不客氣地道:“她一個姑娘家,即便是小兔的救命恩人,也沒個讓人來拜謝她的道理!” 雖然那宋大是一點火星就能炸開的騾子脾性,偏對三姐的毒舌他是無可奈何——若三姐和雷寅雙一樣武力值高強,他也能不把她當個姑娘家,口舌上辨不過的可以拳腳上論輸贏,偏三姐就一張嘴厲害,倒叫他不好“恃強凌弱”了,每每只得郁悶地吃下這個啞巴虧。 見他一臉憋氣的模樣,小靜悶下一個笑,打著圓場道:“那府里沒個內眷,要來也不過是他們父子三人。有花姨在家應酬也就夠了,不需要雙雙在家的?!?/br> 宋大趕緊借坡下驢,笑道:“是了,我都忘了,鎮遠侯一直未曾續弦,那府里沒個女眷的?!?/br> “怎么沒個女眷了?”忽然,宋二插話道:“我聽說,那府里是個姨娘在當家呢?!?/br> 小靜不由就和三姐交換了個眼色,雷寅雙也是一陣詫異。哪怕她們幾個如今不是跟著馮嬤嬤在學著禮儀規矩,只沖著小鎮百姓們眼里的認知,那姨娘也不是個能上得臺面的存在——便是真在家里當家做主,也只能是私下里的說法,對外則是再提不得一句的。 偏因著宋二姑娘是姨娘生的,倒叫她們不好說話了。 小靜默了默,笑道:“你定是聽錯了,那府里一直是老太君在當著家呢,便是真有這么個姨娘,怕也不過是從一旁幫襯著罷了。再說,老太君可是長輩,就算是雙雙救了小兔一命,也沒個叫老太君登門道謝的理。于禮不合呢?!?/br> 宋欣瑜原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的,偏她總聽她的那些朋友們那么議論著,便忘了,于京城的高門大戶來說,許多事都是能做得卻未必能夠說得的……如今被小靜這么綿軟地一堵,宋二立時閉了嘴,卻是悄悄往心底的小黑本上又狠記了一筆。 宋三兒宋欣悅見jiejie不高興地垂了眼,便也打著圓場道:“我們就這么甩下小兔哥哥,他得不高興了吧?” “可不!”雷寅雙立時笑道,“昨兒走的時候,那嘴噘得都可以掛油壺了?!?/br> “說起來,”三姐忽然冷笑道:“那位侯爺可真會作戲,如今只怕全京城沒幾個不知道他家今兒要來雷家拜謝的事了?!?/br> “救命之恩呢,”宋欣悅笑道,“何況,昨兒雙雙姐還得了那么厚的賞賜?!?/br> 正夾著五彩蒸餃的雷寅雙一怔,抬頭道:“我還沒來得及跟你們說呢,你怎么就知道我得了很厚的賞賜了?” 宋三兒笑道:“jiejie不知道嗎?那宮門外面天天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呢。誰家,什么人,什么時辰進的宮,什么時辰出的宮,進宮時是個什么打扮,出宮時得了什么賞賜,都有專人抄了小抄往各家投遞呢。昨兒jiejie是不是原該巳時三刻出宮的,出宮時卻已經打午時了?可見是準的!” “小抄?”雷寅雙一陣驚奇,“那是什么玩意兒?” “就跟邸報差不多,”李健笑道,“不過是民間所出,上面記栽著五花八門各種消息。原是只在茶樓酒肆有售的,如今只要你有興趣,跟那茶樓說一聲,每天有新的小抄出來時,會有專人給送到你府上。宋三meimei說的,應該是那專門記載著宮門消息的宮門小抄了?!?/br> “是?!彼稳仡^笑道,“我看的正是宮門小抄?!?/br> “誒?”初來乍到的雷寅雙又是一陣驚奇,“怎么竟還有這玩意兒?!這不是在窺探宮闈了嗎?” “切,”三姐橫她一眼,“你算個什么宮闈?真正要緊的大人物,人家也不敢往那小抄上寫了。抄這玩意兒的人也不傻,不過是傍著皇家掙點小錢罷了,寫的也全是無關政務的小事兒。你若想看個新鮮,往門外叫一聲兒,一文錢一份,立時就能遞進來一份?!?/br> 這里不等雷寅雙叫,宋大宋欣誠已經笑嘻嘻地站起身,親自出門去吩咐了一聲。 桌邊,李健又道,“我記得去年的時候,曾有御史彈劾過這小抄來著,不過叫皇上給留中了?;噬险f,這不過是百姓親近皇家的意思,原不過圖個一樂,不必當真?!?/br> “是呢,還是皇恩浩蕩?!彼未笳驹陂T邊上笑道:“說起來,那小抄原不過是商家相互通報消息的小玩意兒,可也不知道哪個聰明人從中看出了生財的路數,這才跟著興起了什么宮門小抄。對了,還有那學子小抄,就是專門記載那些學子聚會時寫的詩文什么的,你表哥可是那上面的??湍亍?/br> 說話間,果然外間遞進來一份宮門小抄。 雷寅雙接過來一看,只見那所謂小抄不過是張不足一尺見方的紙,上面以蠅頭小楷寫著年月日時,以及覲見人的身份。顯然宋欣誠是特意要了一份昨兒那寫著他們一家覲見時情況的小抄。那上面不僅記錄了她和花姨的穿著打扮,以及出宮時內侍捧出來的各種賞賜,甚至連小兔追出宮門后,隔著車窗跟車內說了幾句話,都一一記錄了下來。若不是上面不曾注明小兔到底說了什么,雷寅雙險些就要以為,那寫小抄之人就緊隨在他們身邊了…… “嘿,”雷寅雙頗感興趣地一彈那小抄,笑道:“真神了,這些人怎么知道我家姓什么,又住在哪里的?”只眨眼功夫她就想明白了,自問自答著又道:“看來這是內侍里有人往外報消息呢,不然他們哪能知道得那么詳細?” “也未必是內侍,”李健道,“也有可能是守宮門的那些兵丁。什么人,什么時候進,什么時候出,進的時候帶了什么,出的時候又帶了什么,宮門的守衛也都是要記錄在案的?!?/br> “可是,誰愛看這玩意兒呢?”雷寅雙不以為然地拋開那小抄,“寫些市井八卦我可能還感興趣些?!?/br> 宋大立時道:“你可別說,以前還真有這種的,上面記載著一些大戶人家的陰私事,你家小兔可沒少上那種小抄。不過顯然是寫的東西得罪了人,沒多久就叫人給‘抄’了,所以如今寫小抄的人也謹慎得很,得罪不起的,會惹禍的消息,他們再不肯寫的。所以,便是皇上那里不管,也沒人真敢亂寫。說起來,這倒是少了許多趣味?!?/br> 宋大和雷寅雙一樣,向來唯恐天下不亂的。他拿起雷寅雙拋開的小抄,拍著那宮門小抄道:“瞧瞧,滿篇都是什么衣裳什么首飾,也不知道你們這些女孩兒怎么就愛看這些,怪無聊的?!?/br> 雷寅雙也跟著一陣點頭。 宋三兒道:“那只能說是你不會看。會看的,能從中看出許多東西呢?!?/br> “比如?”雷寅雙道。 “比如,jiejie昨兒在宮里比預計的時辰多逗留了一刻鐘;這些賞賜物,從太后到皇上,再到那些妃嬪娘娘們,竟是一個沒漏,便是別人不知道你們家跟小兔哥哥之間的淵源,只從這些就足以看出來,宮里對jiejie一家是十分重視的?!?/br> 她指著落款處的時辰又道,“這是昨天下午出的小抄。再合著昨兒晚間出的衙門小抄,上面記著雷爹爹得的官位,兩相一比較,就足以叫京里人知道,你們一家雖然是才進京,卻也不是那種沒根基的人家,至少是‘簡在帝心’的。以后若是在路上遇到了,能和你們家交好自然最好好,若是不能,也千萬別得罪了?!?/br> 宋三兒這么說時,不僅雷寅雙,連李健都眼帶驚訝地在看著她。 雷寅雙咂著舌,伸手過去一擰宋三兒的腮幫,笑著道出了李健不曾說出口的心聲:“乖乖,雖說你原就比我機靈,可再沒想到,進京一年,你就精進成這樣了,小小年紀竟就能想到這些?!跟你一比,我更成個傻子了,竟是什么都沒看得出來?!?/br> 宋三兒被她說得小臉一紅,躲著她的手笑道:“哪里是我精進了,不過是常聽三jiejie和小靜jiejie那么分析著,聽得多了,也就跟著學了一點皮毛?!?/br> 雷寅雙搖頭笑道:“那也得學得會??!換作我,站在旁邊聽個三年也學不到的?!?/br> 三姐瞥她一眼,嘲道:“還不是因為你懶!凡事總挑著那最輕省的法子,就是不肯動一動腦筋!虧得人是一刻也離不得這腦袋的,不然,我看你定然連個腦袋都不愿意帶出門,嫌累得慌!” 頓時,眾人都是一陣笑。 見眾人笑得開心,雷寅雙便咬著舌尖也跟著笑道:“好吧,我承認我懶。不過,我也確實是沒你們聰明……” 關于她是不是真笨,小靜和三姐還有李健,三人似乎都有話要說。只是,三人張嘴的同時,還沒來得及出聲,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喧鬧聲。三人才剛一回頭,就只見守在門口的小廝被人裹脅著,撞開雅間的房門沖了進來。 幾乎是即刻的,哪怕還沒看到門外之人,雷寅雙便已經感覺到一陣不善的氣息。 *·*·* 雷寅雙原以為,闖門的大概是些紈绔子弟什么的——至少她腦海中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本里都是這樣描寫的??傻人ňσ患毧床虐l現,她猜錯了。 門外守著的,原是宋欣誠的兩個小廝。這會兒,其中一個小廝正被兩個丫鬟打扮的女孩推搡著,竟就這么直接給推進了門內;而門外的另一個小廝,則被其他幾個丫鬟糾纏拉扯著堵在門邊上。 隔著那被推開的門,雷寅雙眼尖地看到,有一角華麗的妃色衣衫飛快地一閃而過,消失在樓梯的方向。 那兩個推著小廝闖進來的小丫鬟年紀都在十一二左右。其中一個眼睛細長的小丫鬟抬著下巴把屋內的人打量了一圈,便放開那個小廝,看著宋欣瑜拍著巴掌笑道:“呀,果然是宋二姑娘在這里?!庇忠恍?,站在門口向著外面的走廊上招手叫道:“桔兒jiejie快來,果然是宋二姑娘定的雅間呢。要不咱們跟宋二姑娘說說,請二姑娘把這雅間讓給我們姑娘用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84章 ·朋友 第七十七章·朋友 小丫鬟這透著無禮的話,立時就叫雷寅雙瞪大了眼看向宋二——要知道,這宋二可是最講究個身份體面的,豈能容得一個小丫鬟如此放肆?! 而叫雷寅雙意外的是,那宋二宋欣瑜竟只咬著唇,漲紅了臉,居然沒有開口喝斥那個小丫鬟。 雷寅雙只當這宋二是自恃身份,不愿意當眾跟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鬟計較,她卻是不知道,這會兒宋二心里雖然也惱得要死,可她是真不敢像以前對待雷寅雙他們那般,隨意對這么個小丫鬟發火。不為別的,只因為這丫鬟有個她惹不起的主人…… 這囂張的小丫鬟,是戶部趙侍郎家六小姐身邊頗為得寵的一個丫鬟。且不說那戶部侍郎恰正好是她父親的頂頭上司,那侍郎夫人還跟宮里的徐貴妃是同族的姐妹。只沖著對方比自家高出這許多的身份地位,二姑娘就不敢輕舉妄動,于是只能默默咬牙,忍下了這份屈辱。 從幾個丫鬟糾纏著小廝撞開門,到那小丫鬟沖著走廊上大呼小叫,也不過是轉瞬的功夫。雷寅雙正看著宋二低垂的腦袋心生詫異時,那樓梯上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響動。人還不曾過來,她就聽到一個聲音喝令著那幾個纏住小廝們的小丫鬟們退開。幾個小丫鬟倒也聽話,紛紛放手退開了,只有那個招呼著“桔兒jiejie”的小丫鬟,仍堵在雅間大敞的門口未動。 只眨眼間,雅間門口便出現了一個年紀約在十五六歲的大丫鬟。 那丫鬟穿著件翠綠色掐淺綠牙邊的齊腰比甲。站在門口處,她不是先向雅間里被打擾的眾人行禮問安,而是先沖著那個招呼她的小丫鬟低喝了一句“沒規矩”,然后才以帶了尺子般的衡量眼神,飛快地把屋內眾人全都掃了一圈。見雅間里除了一個生面孔的女孩外,其他幾人都是認識的,且那幾家家主的官位都不如她家老爺,丫鬟心里微微一哂,這才轉過頭來,換上笑臉,向著屋內的眾人一一屈膝行禮,口稱:“宋公子、李公子、王姑娘……”竟是把除了雷寅雙之外的在座眾人全都一一點著姓氏問了一遍安。 然后,她回過身,重又對著宋二屈膝行了一禮,笑道:“小丫頭冒失了,還請二姑娘海涵?!辈坏人味釉?,她就如炒豆子一般,自顧自地對宋二又道:“聽說這雅間是二姑娘定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們表小姐才剛到京里,我們姑娘特意請了表小姐來這和春老吃早茶,偏下面的人辦事不力,竟沒能定到雅間,不知道姑娘能不能把這雅間讓給我們姑娘使使?上次姑娘不是問我們姑娘,能不能代為引見我們表小姐的嗎?我們姑娘原說沒個由頭不好辦的,如今若是承了姑娘的這份情,改日倒正好可以由我們姑娘還上一席,請我們姑娘把二姑娘引見給我們表小姐呢?!?/br> 這不帶喘氣兒的一長串話,直聽得雷寅雙看著那丫鬟就是一陣揚眉。雖然這丫鬟的言辭聽起來要比之前的小丫鬟恭敬了許多,可那暗藏于話音之下的輕視,仍是叫人一目了然,甚至連不愛動腦筋的雷寅雙都聽出來了——這丫鬟的意思是說:她家姑娘想要請一個剛進京的表親吃早茶,偏沒能訂到雅間,而正好之前宋二似乎曾拜托過她家姑娘代為引見那個表親,不過她家姑娘當時沒同意,如果今天宋二表現好,愿意讓出這間雅間,那她家姑娘就勉為其難地代為引見一下。當然,不是在今天,而是改日。 雷寅雙扭頭看向宋二。 在她的印象里,宋二除了眼高于頂外,還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最是受不得別人的這種輕視。偏如今竟連著兩個丫鬟都是打心眼里看不上她的模樣……雷寅雙那一向過于發達的“腦洞”,忍不住就開始高速運轉起來——這宋二,進京一年多的時間里,她到底做了什么,竟在別人眼里落下這么個巴結富貴的可悲印象?! 雷寅雙跟宋二宋欣瑜,早幾年前就相互看不順眼了。若不是因為宋家二房的三個孩子中,有兩個孩子都跟鴨腳巷的孩子們交好,萬事都避不開這宋二,雷寅雙真不愿意跟她有任何來往。而在兩家分開的一年多時光里,雖然宋家跟雷家時有書信往來,卻因著她和宋二的不對路,叫宋大、宋三的信里都很少提到宋二。至于三姐和小靜,一個是根本就看不上那宋二,另一個則一心要做淑女,再不可能說別人的是非的,所以,對于宋二怎么會在別人的腦海里落下這樣的印象,雷寅雙還真是一無所知。 雷寅雙看著那垂首沉默著的宋二時,旁邊宋大已經忍不住了,把手里的小抄重重往桌上一拍,冷哼道:“這雅間是我訂的,你問她做甚?!” 那叫桔兒的丫鬟顯然早知道這雅間是誰訂的,所以竟一點兒也不驚訝,扭頭對著宋大又屈膝行了一禮,笑道:“大公子跟二姑娘不是一家嘛,您訂的跟二姑娘訂的也沒什么區別?!庇謫柕溃骸安恢蠊幽芊裣嘧??” “不能!”宋大一口回絕。 那丫鬟看看他,卻是暗含輕蔑地微微一笑,扭頭對宋二道:“二姑娘您看……”又道,“要不,您勸勸大公子吧。實話不瞞姑娘,雖然我們姑娘請的是我們表小姐,其實還有其他姑娘作陪的。比如周尚書府的兩位姑娘,還有劉翰林家的小姐。對了,還有表小姐的兩位朋友,平寧侯府和定遠伯府的兩位姑娘?!?/br> 這含著威脅又帶著炫耀語氣,不由令雷寅雙又是一陣揚眉,回頭看向宋二。 那宋二依舊低垂著腦袋,仍是一聲不吭。 雷寅雙忍不住道:“這是誰家的丫頭???說話怎么這么囂張?她家姑娘認得什么侯府伯府的小姐很了不起嗎?” 三姐冷笑道:“你才剛來京里,自然是不知道她的身份。這丫頭是戶部趙侍郎家六姑娘身邊的丫鬟。她所說的那個表小姐,若是我沒猜錯,應該是指安遠侯府的大姑娘了。安遠侯府,是宮里德妃娘娘的娘家,據說這位大姑娘頗得貴妃娘娘的喜愛?!?/br> “啊,”雷寅雙拖著腔調應了一聲,看著那丫鬟笑道:“原來是德妃娘娘家里的親戚,果然好威風,我差點就當是德妃娘娘親臨了呢,難怪說起話來底氣十足。也難怪那位姑娘覺得派個丫鬟過來,就能叫人給他們挪地方了呢。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對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丫頭的意思我算是聽明白了,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茶樓自然也是皇上的茶樓,皇上是他們家親戚,那么皇上的東西,自然也就是他們家的東西了??墒沁@意思?” 她故意裝著憨,回頭問著三姐。三姐還沒吱聲,小靜先微笑著答道:“這可不好說,畢竟,人家沒那么明說?!?/br> 她們三人演著雙簧,那丫鬟卻是臉色一變。 這丫鬟好歹是官宦人家出來的,雷寅雙那里扯著虎皮作大旗,拿皇權說事,她又豈能聽不出其中的利害。而她之所以在她家姑娘面前搶了這件差事,原是覺得這應該是件手到擒來的事——且不說那宋家老爺不過才是六品小官,她家老爺則是朝中二品大員;那宋二還總是處處討好巴結著她家姑娘。如今難得有這樣一件讓他家上趕著巴結的機會,丫鬟桔兒覺得,宋家再沒個不肯的。 叫她沒想到的是,那宋大竟毫不給面子地一口回絕了,偏宋二從頭到尾都垂著頭假裝木頭人兒!最可恨的是,這不知打哪里冒出來的小姑娘,竟信口雌黃,把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和皇家威嚴扯到了一處。 桔兒冷笑一聲,拿眼掃了掃雷寅雙,又看看李健。雖然李健在京城也算是有些才名的,可到底不過是個白身,家里還沒個家世。她再次冷笑一聲,卻是不對著別人,單對著那宋二姑娘又冷笑道:“虧我們姑娘當二姑娘是知心好友,才派我來問這么一聲兒的。姑娘不愿意也就罷了,竟還有的沒的說了這一堆,顯見著姑娘是沒把我們姑娘放在眼里了。既這樣,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姑娘自重吧?!闭f著,沖著宋二生硬地行了個屈膝禮,都沒搭理其他人,就這么一扭頭,領著小丫鬟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