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床慢騰騰坐回床上，“沒，我這走幾步還行，下樓太折騰，干不來?！?nbsp;“總不是你愛人帶來的吧？”

    鄰床嗤笑，“我家老太婆才沒這個良心呢！”神秘地壓低了點聲，“樓梯間那沒監控，有幾個老頭愛聚那抽，他們告訴我的?！?/br>
    在抽煙一事上，男人很容易形成掩護同黨的默契。

    何彥鋒也不忙著出去了。

    “怎么弄？”

    鄰床手往窗外一指，“外頭有個水果店可以送果到醫院，你可以讓他順便捎一兩包上來?！?/br>
    “喲，還能帶私貨啊?！?/br>
    “不過前提是你得買他的水果，還不能比煙錢少?！?/br>
    “正不正的？”

    鄰床頷首，“這老板人還可以，沒弄過假貨，也不多黑錢。也明說了，只送骨科的，其他的免談?！?/br>
    何彥鋒不禁笑，“這還挺有職業cao守的啊?！?/br>
    鄰床善解人意地遞來一根，由于隔得太遠，雙方哼哼唧唧費了好大勁才傳遞成功，兩個歲數加起來過百的老男人像傳過接力棒一樣，哈哈笑了。

    何彥鋒次日便見到了這位水果店老板。

    老板右手插褲兜，左手拎著一個紅色塑膠袋敲門就進來了。最顯眼是那修剪整齊的小胡子。

    何彥鋒買的是榴蓮。這是鄰床推薦的，一來價高，不怕不達送貨標準，二來量少，不愁吃不完，三來味大，適合應付“突擊檢查”，最重要是挺好吃的。

    兩樣整好一百。

    小胡子老板接過錢，隨手捻了捻，收進褲袋，“謝了?！?/br>
    何彥鋒說：“我該謝謝你?！?/br>
    “早日出院啊?！?/br>
    何彥鋒坐不住，忽然說：“能不能幫個忙？”他指指邊上折疊的輪椅，“我一個人坐不上去?！?/br>
    老板點點頭。

    老板展開折疊椅時右胳膊依舊保持插兜的姿勢，左手和雙腿靈活地配合一拉一踢。

    何彥鋒傷在右邊，從左邊先下方便，也就是老板右手扶他合適。老板自然伸出左手時有片刻猶豫，終還是一言不發地站到何彥鋒身后，左手抄到何彥鋒腋下，胸膛撐起他后背，下盤扎實地將他攙起，幾乎是將他“夾”到輪椅上。

    過程狼狽，到底是平穩坐了上去。

    “辛苦了?！焙螐╀h由衷地說，“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把我推一下到樓梯間？”他晃了晃煙盒。

    老板說：“沒事，我也順路?！?/br>
    樓梯間煙味隱然。

    何彥鋒遞了一支給老板，他接了。摸摸自己并無口袋的病號服，才想起沒有打火機。

    老板叼著煙莞爾，掏出自己的給他點上，又點燃自己的，遞了過去。

    何彥鋒會意一笑，左手和腿縫并用，不利索地把打火機塞進煙盒里。

    煙消了半根，何彥鋒看了看他的右臂，問：“怎么弄的？”好奇善意各占一半。

    老板也低頭瞅瞅僵硬的右臂，并無扭捏，笑：“看出來了？”

    何彥鋒誠實地說：“起初看不出來?！?/br>
    老板嗯一聲，“出了點意外。您的呢？”

    “騎自行車摔的?！?/br>
    一支煙很快到了盡頭。

    “要送您回去嗎？”

    何彥鋒擺手，“不用，我在走廊走走沒問題，一會我兒子就來了?！?/br>
    老板捏了捏煙屁股，說：“先走了啊?！?/br>
    何彥鋒說：“耽誤你做生意了?！?/br>
    老板嘴角一揚，笑容因為小胡子顯得有點痞。

    “有機會多照顧照顧我生意唄，不是兼職那個?！?/br>
    何彥鋒哈哈大笑，“一定，一定?！?/br>
    **

    趙晉揚回到店里，就接到姜敏第二日要來南寧的通知。

    “終于肯過來了，舍得家里的雞了?！?/br>
    “我喊東東媽幫喂一下?！庇謴娬{，“我去南寧有事?！?/br>
    “能有什么事，來幫我做飯嗎？”

    姜敏正經地說：“我去南寧找個朋友?！?/br>
    姜敏很少出桂林，趙晉揚笑了，“什么朋友，我怎么沒聽說過？”

    “我有朋友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br>
    確認姜敏不會上錯車，趙晉揚才掛電話。

    翌日傍晚，趙晉揚接到了姜敏。

    “這動車還挺快的，桂林過來才三個小時?！苯舾懈胖?，“去年來還是坐火車呢?！?/br>
    趙晉揚說：“去年底才開通的?！弊o著老太太避開人流出了車站。

    趙晉揚心疼姜敏舟車勞頓，張羅找飯館，姜敏卻執意在家做飯。

    “我連鹵牛rou的料都帶來了?！?/br>
    “……哪沒得買啊?！?/br>
    “醬油這邊可找不著這么鮮的?！?/br>
    當母親的輕而易舉地掌控了兒子的飲食大權。

    第二天中午，姜敏送飯去水果店。

    趙晉揚解開保溫桶的袋子，里面還另裝了一塑料袋的東西?？曜舆€沒挑開袋口，香味便溢了出來。

    “鹵牛rou啊?！?/br>
    “哎——”姜敏輕輕打開他的手，“不是給你的?！?/br>
    “不給我給誰？”

    “給我朋友的?！?/br>
    趙晉揚不懷好意地笑：“老相好吧?！?/br>
    “胡說八道?！?/br>
    姜敏一把拎過那袋鹵牛rou，系好袋口，又扯了一個新袋子套外頭。

    姜敏等他吃得差不多，問：“這龍眼甜不甜？”

    “甜，今早剛進的呢?！?/br>
    “那好，一會你幫我裝一些?！?/br>
    趙晉揚又笑：“給你那‘朋友’？”

    “死不正經?！?/br>
    趙晉揚蓋上蓋子，胡亂擦了擦嘴，灌了一大口冰紅茶。

    “要多少？”

    姜敏給了一個概念：“我提得動，看上去又不少?！?/br>
    趙晉揚很快給她裝好了。

    姜敏一直盯著單手忙活的兒子，暗暗嘆氣。

    “干活還適應吧？”

    趙晉揚又看看自己的右臂，“沒大問題?！?/br>
    姜敏便不再問下去，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折疊的信封，中間夾了一張名片。

    姜敏收好信封，把名片遞到趙晉揚眼前。

    “你幫我看看這個地址，離你這遠嗎？”

    趙晉揚像一口飯卡住喉嚨，定定在那里緩氣。

    姜敏提醒，“問你話呢?！?/br>
    趙晉揚撇開眼，不自然地抓了抓頭發。

    “你哪來的？”

    “問你地址呢，你管我哪來的?！?/br>
    “哦，不遠?！?/br>
    “不遠是多‘不遠’？”

    “搭公車兩三站吧?！?/br>
    “去哪搭公車？你們大城市太多路了，我人老認不得?！?/br>
    趙晉揚往店外指了個方向，“那邊?！?/br>
    姜敏往外瞅了瞅，“哪呢？”

    “出去就看到了?！?/br>
    “要不，你帶我去一下吧。你這么說我也聽不懂?！?/br>
    “不去?！?/br>
    “龍眼也挺重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