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彤背后雖被氣得肝疼，但在女兒面前不表露半分。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你管不著。你管好自己，別讓情緒影響小孩就好了?！痹S彤說到此處嘴角一抹嘲諷，“當年我跟你爸離婚，還有人說是我出軌了呢?！?/br>
    推出去散步時總能引來街坊好奇研究：這小孩長得到底像誰？

    要說像何彥鋒，那是半點也不靠譜。小孩那挺拔的鼻子一點也不像這家任何一人，倒是臉上隱約的雀斑和一頭卷毛看得出是遺傳了許連雅，像只小花貓一樣。

    第三種流言隨著小孩的一天天長大不攻自破。

    這小孩仿佛就套在那個人的模子下成長，越來越相像，一年又一年，輕而易舉地擄走了許連雅的許多歲月。

    ——中卷·背負黑暗的男人·完——

    【下】周二等雨的小孩

    第72章 第一章

    六月底的一個傍晚，黑云壓城。

    一附院附近一家水果店里，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在挑荔枝。

    他的身旁，一個還不及腰高的小女孩貓妖鉆到水果攤下，一顆瑩潤的平安扣從她衣領滑出來，一蕩一蕩的。

    “小舅舅，這里有只小貓哎！”

    “嗯，什么顏色的？”

    “黑色的……”小女孩答道，“這只小貓也有四只腳！”

    男生漫不經心回答：“小貓都是四條腿?！?/br>
    “我們家的只有三條……”

    “……”

    “小朋友，小心碰到腦袋啊?！钡昀镆粭l低啞的男聲提醒了一句。

    “快出來，一會老板生氣了?！蹦猩愿赖?。

    “哦……”

    小女孩乖乖地慢吞吞退出來，再去尋找剛才的聲音，只見店老板一只手插在褲袋，已背過身招呼別人去。

    她迷惘地撓撓頭，本還想問問小貓的事。

    小女孩東張西望，目光捕捉到一個同樣矮小的身影向她走來。

    “小智?！彼辛艘宦?。

    叫小智的男孩提著一個鳥籠，里面一只乒乓球大的綠色小鳥上躥下跳，嘰嘰喳喳。

    “你怎么買了這個？”

    小智笑，“好看嗎？”

    小女孩點頭。

    “四十塊錢買的，老板還送了一包飼料?！?/br>
    男生抽空看兩個小不點一眼，說：“阿揚，你同學??？”

    小女孩點點頭。

    阿揚問：“這只是什么鳥？”

    小智陷入為難，“不知道，老板沒有說……”

    阿揚做了個過來的手勢，“你可以來我mama的店，我mama一定知道叫什么鳥?！?/br>
    “嗯?！?/br>
    正是放學之時，路邊很快又飛過幾只同樣的小鳥，比籠子里面那只還喧鬧。

    其中一只小鳥見到阿揚和小智，神情興奮，領著幾個男孩湊了過來。

    “喜洋洋！”領頭鳥忽地扯了一把阿揚的頭發，阿揚尖叫出聲。

    “胡明偉，討厭鬼！”

    胡明偉朝她做鬼臉，指指外面天，“喜洋洋你看，外面下雨了?！?/br>
    果然，豆大的雨滴由遠及近砸下來，密密麻麻的，揚起泥土的氣息。

    胡明偉忽然臉色一變，捏著嗓子，未到變聲期的男童把尖細的女聲學得像模像樣：“‘我爸爸會在下雨的星期二回來’，哈哈哈哈?！?/br>
    同伙幾個小男孩也跟風學了起來。

    “‘我爸爸會、會在下雨的、的星期二回來?！?，嘻嘻嘻?！?/br>
    “喜洋洋，今天星期二啊，下雨了你爸爸回來了嗎？哈哈哈?！?/br>
    “要你管！”阿揚紅了眼，撅嘴恨恨瞪他們。

    “阿揚，別理他們?！毙≈翘嶂B籠護到阿揚身前。

    “瀨尿智，走開了啦——”胡明偉往他胸前推了一把，小智籠子里的小鳥受到驚嚇，撲騰起來。

    一直埋頭挑荔枝的男生聞聲望過來，喝止他們：“干什么呢，欺負同學??？”

    胡明偉一群沒料到這位是家長，嚇得招呼同伴：“快走，快走！”腳底抹油，嗖地開溜，書包在背上一打一打的。

    阿揚去扯男生的手，“小舅舅，我們回家，下雨了我爸爸要回來了……”

    當舅舅的滿臉無奈，“……等下，還要給你媽買個檸檬?！?/br>
    “快走，快走嘛——”泫然欲泣，拔河一般兩只手拖著男生的大手，“我爸爸要回來了……”

    “等下，還沒給錢呢?！蹦猩嗥鹉谴笾?，又撿了一包兩個裝的檸檬，問：“這個多少錢？”

    “五塊一包?！?/br>
    “一起?！?/br>
    老板接過荔枝，叼著煙瞇眼瞅秤上的數字，二十五塊四。

    男生說：“一起三十行了吧?！?/br>
    老板點頭，“可以?！?/br>
    男生遞了一張一百過去，等找零的間隙，瞥見攤上的宣傳單，訝然一笑：“嘿，還能外送啊?！?/br>
    老板依舊右手插褲兜，遞過找頭后拿下煙頭，指指醫院方向，煙霧離開了他精心修剪過的胡子，“只送那里?！?/br>
    男生露出恍然又理解的表情。

    “小舅舅，快走啊——”

    “行了行了——”男生把零頭塞進口袋，提過水果袋，“謝了老板！”

    老板夾著煙的手打了個招呼，“慢走啊，小朋友?！?/br>
    老板口中的小朋友恍若未聞，正埋頭拖著她舅舅，什么四條腿的小貓、不知名的小鳥全都拋諸腦后，心中唯有一個念頭，她要見到她爸爸了。

    “叔叔跟你說話呢，怎么不理人呢……”男生嘀咕，“……不跟你同學說再見了嗎？”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融進雨簾，漸行漸遠。

    小智低頭看看籠里安分下來的小鳥，繼續往自己方向走去。

    **

    阿揚剛被她小舅舅放到地上，便迫不及待往店里頭沖。

    “你慢著點?！?/br>
    何銳的話像說給自己聽，默默收了傘抖了抖水。

    “阿揚，放學了??？”戴口罩的店員笑著與她打招呼。

    阿揚點了下頭，四周看了看，問：“阿姨，我mama呢？”

    店員指了指樓上。

    阿揚又吭哧吭哧跑上樓。

    “mama——”稚嫩童聲貫穿了小小的寵物醫院。

    許連雅正在吩咐客人注意事項，旁邊臺上是客人剛做完手術的阿拉斯加。

    許連雅聞言覷了她一眼，朝她擺擺手，阿揚立馬噤聲，安分又委屈地等在一邊，盯盯不銹鋼欄桿上的細小污漬，又瞅瞅她mama。許連雅教過她，大人講話，小孩不能插嘴。

    好不容易盼到兩大人說完話，阿揚跑到許連雅跟前。

    “mama，爸爸回來了嗎？爸爸在哪里？”

    許連雅正要送客人下樓，聽到找爸爸不禁蹙眉。

    “誰說你爸爸回來了？”

    “你說星期二下雨爸爸就回來——”

    客人善意的笑叫許連雅臉上發窘。那不過是女兒鬧得兇時候信手畫的餅。

    許連雅黑下臉，沉聲說：“你爸爸沒回來?！?/br>
    小姑娘被無情現實打了一巴掌，愣了一下，眼眶更紅了。

    許連雅已經無視她，把客人送下樓。

    阿揚人小腿短走得慢，一路下來幾乎要哭出來。

    “mama，我要爸爸——”她去拽許連雅白大褂的衣角，“爸爸在哪里？”

    “……”

    這也是讓許連雅頭疼的問題。許彤很早就說過，養小孩跟養貓養狗不一樣，小孩是獨立的個體，會有自己的思想和喜惡，越長大越明顯。

    恰逢此時來了新客人，店員著急喚許連雅過去。

    許連雅下午忙得焦頭爛額，聽著也心生煩躁，“阿揚，自己玩去，mama要工作了?！?/br>
    “我要爸爸，爸爸在哪里……”氣息越來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