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紅色雪佛蘭斜斜蹭上了皮卡的車尾。 阿揚蹲在車尾,許連雅和老板彎腰在他身后,三人一起看著長長的劃痕,底漆已被刮掉,露出了鐵架。 老板一巴掌糊在阿揚后腦勺,喝道:“叫你不小心?!?/br> 阿揚腦袋慣性地晃了晃,咕噥一聲,也許在埋怨“還不是你和我說話”。 老板跟許連雅賠笑道:“我們幫你重新做漆吧,免費,你看怎樣?” 許連雅點頭,“行,什么時候可以做?” “看你的時間,要是現在有空,今天天氣好馬上就可以做,不過要明天才能取車?!崩习逭f,做油漆晾干需要天氣配合,“要是沒空,我先開單給你,你有空就過來?!?/br> 阿揚扶著膝蓋站起來,許連雅眼光溜了他一下,對老板說:“那你先開單給我吧?!?/br> 老板離開后,許連雅揶揄道:“挺水的啊?!?/br> 大概曉得她不生氣,阿揚沖著她笑:“對啊,緊張了?!?/br> 他胡子修得整齊,皮膚黝黑,又看不出年齡,這沒皮沒臉地笑起來,玩心倒是不小。 做油漆的單子開出來,不多不少剛好四百。 “錢從你工資上扣?!崩习逯钢赴P,立馬換上笑臉把單子遞給許連雅。 阿揚嗯哼一聲,皺起眉,卻看不出真的憂愁的樣子,幽幽看了許連雅一眼,“今天這單白做了……” 許連雅扯了扯嘴角,老板替她罵了一句—— “你活該!” 第3章 第二章 六月的天愛耍脾氣,接連幾天下雨,許連雅一直沒機會去修車店。 這天早晨天晴,許連雅起了大早出門遛狗。 這條金毛犬叫爵爺,何津出差,寄養在她家。許連雅自己還有一只貓,出門前跟它打招呼,它只把蹄子緊緊湊成一個三角形盯著她。 何津是許連雅繼父與前妻的孩子,一直跟隨他母親生活,本與許連雅沒多少交集。許連雅剛畢業開店,繼父托在此地工作多年的何津照顧小妹,何津父母和平離婚,雙方各已成家安定,何津只當許連雅普通朋友,能幫則幫。 又正巧前女友丟下一直小金毛決然離去,何津出差時許連雅提出幫他照看金毛,兩人才漸漸熟悉。 下過雨,又是清晨車少,路上塵土味不重。 許連雅往公園走,偶爾路過大汗淋漓的晨跑者,爵爺興奮地追趕,都被許連雅拉住,它又停下東嗅嗅西嗅嗅。 逛了約莫一公里,迎面走來一個上身**的男人。 這條小區綠墻外的走到上只有兩人一狗,兩人不可避免地多瞅了對方幾眼。 男人渾身汗濕,頭發眉眼愈發黑亮,肌膚呈小麥色,還是雨后的小麥,掛著露珠。因為不著片縷,淡綠色的平安扣顯眼地點綴在鎖骨中間。 許連雅情不自禁啊一聲。 男人也認出她,停下笑道:“早啊?!?/br> 說罷,抖抖手里原本擰成一團的衣服,迅速套到身上。他擴展雙臂將衣服抻下,手臂和腹部肌rou活動起來有股難言的靈活感。 那是一件濕透的黑色背心,腹肌三兩下便被蓋住,只留下又滑又硬的觀感。濕衣服貼在身上估計不好受,他扯了扯,可惜又黏了回去。 “早?!痹S連雅視線錯開,他身上隱隱的汗味卻避不開,昭示著主人的存在。味道不香,但并不讓人反感。 阿揚看她腿邊,爵爺正自顧自玩著。 “出來遛狗啊?!?/br> 許連雅穿灰色短褲,露出光潔修長的腿,爵爺不知幾時繞了她幾圈,紅色的繩子在她腿上呈現捆綁狀。許連雅趕忙左右手交換拉扣,把繩子捋順了。 許連雅想起他結實的小腿,問:“經常跑步?” “不下大雨都跑?!?/br> 許連雅由衷說:“好習慣?!?/br> 阿揚蹲下,指指爵爺,“給人摸的么?” “小心咬你?!?/br> 明顯的一句反話讓他抬頭,扯著嘴角笑,像說:我才不上當。他撓了撓爵爺的腦袋,爵爺邀寵似的擺尾,要攀著他站起來。 “我是好人,咬我干啥?!彼麚系酶饎?,爵爺回以熱情,前爪趴著他膝蓋,一個勁嗅啊嗅的。 許連雅和他只隔了一條狗,靠得挺近,她光溜溜的雙腿處于他平視范圍內,雖然不知他視線落在哪里,這種隨時被窺視的感覺叫人心里發毛。 阿揚仰頭,說:“看吧,它也承認了?!?/br> 他頭發濕漉漉的,兩頰染著運動后的紅暈,黑紅黑紅的,蹲著像只笨拙的熊。 “爵爺,矜持點?!本魻敼藥茁?,許連雅說:“那你讓它說說你哪好了?” 說完才覺曖昧,許連雅不由轉了轉手腕的佛珠。 也許有所感,阿揚仰視她,她的頭發勉強蓋住耳朵,發尾卷起,微微泛黃,看起來柔軟極了。 阿揚移開爵爺慢慢站起,目光卻不曾離開她,說:“我哪都好,不信你問它?!?/br> 爵爺也許覺得被嫌棄了,不滿地吠了兩聲,正好應了他的話一樣。 阿揚似笑非笑,說:“聽到沒?” 她敢出招,他敢接招,自然而然建立起一絲默契,兩人心有微妙,仿佛俠客過招之時隱約摸到對方路數,有不確定的心情,也有可能棋逢敵手的激動。 這回換成她仰視他,說:“好沒看到,厚臉皮倒是看得一清二楚?!?/br> 阿揚留著胡子,臉上還沒褶子,許連雅猜不出他真實歲數,只是這渾然天成的痞氣,倒像有點歲數了。 阿揚不以為意,“我要回去了,你還要往哪遛?” 許連雅打預防針一樣看了爵爺一眼,說:“遛完了,打道回府?!?/br> 爵爺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不服氣地又吠了一聲。 阿揚拆臺般說:“它好像有意見呢?!?/br> “往哪走不是遛?!?/br> 阿揚笑里充滿深意,卻不拆穿她。 這座城市外來人口巨多,一般初始都會問對方故鄉。 “廣西哪里?”聽見許連雅說話,阿揚眼睛亮了一下。 “南寧?!?/br> “沒聽說過?!?/br> 許連雅笑了笑,“桂林呢?” 他也笑,“那個當然知道,桂林山水甲天下?!?/br> “你呢,老家哪的?”許連雅聽不出他口音。 “我啊,”阿揚皺起眉,好像這個問題還要考慮是的,“云南普洱?!?/br> 許連雅點頭,“靠近緬甸那邊了?!?/br> 阿揚眼神探究,“你知道啊,一般人只會想到普洱茶?!?/br> 許連雅含糊笑了笑。 他們之間保持一米以上距離,偶爾許連雅不小心走進了,他會不著痕跡地岔開。他腿長,應該可以走很快,但一路下來,許連雅跟得毫不費勁。 這個人,痞氣卻不失禮,讓她又是迷惑又是欣賞。 一公里的路很快走完,許連雅的店就在前面不遠處。一來一回,路上車輛變多,引擎聲轟隆,不時有行色匆匆的白領,提著早餐匆匆趕往公車站,或者老人拉著裝滿菜的小推車吱呀吱呀路過。 周圍滿是生氣的聲音,可沒有人聲,這世界好像只剩下他們倆。 在超市門口分開前,阿揚忽然想起似的說:“還沒問你叫什么名?” 她晃了晃手上繩子,“許連雅?!?/br> “好,記住了,許醫生?!闭f罷便要走了,也不計較到底是哪幾個字。 “哎——”許連雅叫住他,“你呢,怎么也不自報家門?!?/br> “我啊,”語氣跟回答家鄉時候一樣,想了想說,“我叫姜揚?!?/br> 許連雅問他哪兩個字。 他一揮手,說:“江洋大盜的‘江洋’?!?/br> “……” 待他走出十米,許連雅才猛然想起。 “下次我再把傘還給你?!?/br> 阿揚并沒停步,轉身倒著走,喊道:“你已經第二次說了?!?/br> 他又擺了兩下手,許連雅不禁低頭,看著爵爺輕聲笑了出來。 她臉頰的紅暈融進晨光里,化成兩抹甜蜜的溫柔。 * 許連雅上午到荔花村出診。 自從這座城市被設為經濟特區,高樓疊起,村落結構升級,實際規模跟小縣城差不離,只是保留原來名字。而荔花村因靠山,一定程度上保留傳統的村落面貌,尤其里邊有幾片面積不小的果園。 路面曬得晃眼,這樣炎熱的天氣就應該蟄居。許連雅戴上墨鏡,從修車店方向抄近路。 靠近時她不自覺往店里掃一眼,卻見那個男人跟人揮揮手,騎上一輛小摩托離去。他換了一件淺綠色的短袖衫,長手長腳的,明顯區別與店里170公分出頭的男員工。 店前是狹窄的單車道,中間嵌著鐵管隔開,路邊又擠著其他的車屁股,這樣的路凸顯了小摩托的優勢。 右拐出到了大馬路,許連雅加大油門,超過了姜揚,后視鏡里的他漸漸縮小模糊。 她不由嘴角帶笑。 越往前開房子越少,路兩旁綠葉愈發茂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