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只阿元一個,他的小肚皮喝的鼓脹,猛打了一個響嗝,將帳里一下安靜的氛圍打破。 “哎呦,哎呦,”他奶聲奶氣的驚了,頭一次打嗝將自己也給嚇著了,又覺得不太好意思,連忙一頭撲進季蕭的懷里,蒙著頭不愿意露面。 季蕭小心的將手里的碗遞給一邊的兒茶,撐著阿元的咯吱窩,將他抱進懷里。 丁香連忙上前一步,遞上干凈的手帕。 阿元的小嘴邊上帶著些湯漬,季蕭點點都給他擦干凈了,面上雖是不顯,耳邊卻仔細等著聽皇帝會如何回答。 “這事情說起來,倒還真有,”皇帝慢條斯理的一句話,差點兒讓季蕭的心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不過,”皇帝又停了停,道,“如今已經不是早前,阿淮他已經有了正妻的婚配,如若還要納側妃,總不是他一個人的意思了,這類事情,都是歸給正妻管,你說呢?” 陸宛茵全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可皇帝的話是千百年來的禮制,挑不出半點兒的錯處,心里千百個不愿意,她還是跟著點了頭,“是,陛下?!?/br> “也是趕巧,”皇帝又望向邊上坐著的季蕭,“平王妃就在這兒,不妨你現在就問問他,他愿不愿意讓你過門?” 陸宛茵順著皇帝的視線看去,看著季蕭抱著個孩子,抬頭時顯然還有些訝異的神色,只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與屈辱。 她從來順風順水,雍容矜貴,如今卻要為了一樁婚事與一個男子低聲求問。 陸宛茵蓄在眼眶里的眼淚撲簌簌的滾落下去,美人垂淚,哪是一個可憐說的清楚的。 “王妃……”她才開口面上又滾下一顆淚珠子,攪的季蕭心中煩亂。 阿元舒心的窩在季蕭的懷里,也不太明白陸宛茵怎么哭了。 片刻后,季蕭開口了。 “我不愿意,”他的果斷讓皇帝都覺得有些出乎意料。季蕭的性子柔順,又容易心軟,陸宛茵又素來懂的這些宅門府邸的心思纏斗,恐怕十個季蕭搬出來都不會是她的對手。 陸宛茵看著可憐,可無論她多可憐,要與自己一同分享晉和,季蕭便不會應了。 “陸小姐品貌上乘,他日定有良配?!?/br> 季蕭澀聲,到底是拒了。 帳外又有通傳聲,“平王殿下到?!?/br> 季蕭一愣,不知道沈淮怎么這時候忽然回來了。 沈淮大步入帳,沒見其人就朗聲笑道,“阿蕭,我帶你去外頭瞧瞧?!?/br> 他騎馬在外頭繞了一圈,就覺得有些沒趣。轉而折返回來,想著騎馬帶季蕭轉一轉。 話音才落,沈淮已經從外頭到了里頭,看見了正對著季蕭流眼淚的陸宛茵。季蕭面色為難,又有些蒼白,沈淮便不用多想也琢磨出來兩人之前可能說了什么話。 “大哥你,”沈淮又急又躁,對著沈馳道,“你自己不出帳子便算了,把阿蕭留在這里做什么?” 他說著又大步走到季蕭身邊,彎下腰去扶著季蕭的肩頭,小心問道,“阿蕭,剛才在說什么呢?” 沈淮唯恐季蕭心軟,真還就應了陸宛茵的胡話。 他又更怕季蕭心里覺得自己是個花心的,兩人之間會因此有了嫌隙。 陸宛茵只見過沈淮意氣風發,自信傲然的模樣,此時幾乎不相信他這樣的謹小慎微是對一個男子。 季蕭不知怎么開口,面色有些難辦。 沈馳則指著沈淮道,“你半路回來做什么,阿羨呢?” 沈淮哪里還有心思理會皇帝,季蕭沒說話,他便干脆單膝蹲下去,自下而上的看著季蕭,握住他的手,忠心耿耿的道,“阿蕭,你說什么都是對的,全是好的?!?/br> 他耐住想要親一起季蕭臉蛋的沖動,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當場將一旁垂淚的陸宛茵扔出去。 沈淮這一番的解釋,季蕭的臉色明顯的好看起來。他看著沈淮,低聲道,“我不想她嫁給你?!?/br> 人是沈淮一開始就遣散了的,這一點季蕭清楚。他只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心思支撐著陸宛茵,讓她選擇等待這么久,還要親自求見皇帝準了這一樁婚事。 恐怕也是喜歡晉和喜歡的很吧? 想到這里,季蕭又垂目看見沈淮眼底的擔心與焦灼,便只覺得自己實在萬分幸運。他當初抱著那份小小的心思,是做了將這份心意藏在心底的打算的。卻不想晉和竟然也喜歡著自己,更沒想到自己曾經以為的兩個人之間的阻礙,會成了兩個人之間最大的牽絆。 季蕭的聲音輕輕地,實在難得有那么一絲任性的語氣。沈淮心頭的熱火仿佛給一只冰涼的小手弄熄了,他長松了一口氣,又覺得有些高興。 這么些日子放在手心里寵著,阿蕭總算明白要護食的道理了。只不過這樣在沈淮看來還不夠的很,季蕭此刻臉上的愧疚還掩飾不去。往后他要讓季蕭明白的是,他要什么都是該的,犯不上為些貓貓狗狗覺得心中有愧。 “我也不想娶呢,我就想和你在一塊,”沈淮面上帶笑,同樣輕聲的像是在和季蕭說悄悄話。然而這話卻一絲不漏的進了屋里其他人的耳朵里。 澀的陸宛茵幾乎羞窘的要鉆到地心,酸的皇帝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成了,成了,”皇帝擺手,趕人的意思明顯,“阿元留下,你們都給我出去?!?/br> 阿元一聽見自己的名字,連忙在季蕭懷里轉了個身,看著皇帝,連連擺手,“不留,不留,” 皇帝臉頓時便黑了下去。 陸宛茵聽到這里,只覺得一刻也站不下去,匆匆行禮,也不等沈馳再說什么,轉身快步走了。 “阿元也別留,”沈淮哼了一聲,又冷笑道,“一會兒我將這事情說給嫂子聽一聽,瞧瞧她怎么說?!?/br> 皇帝一愣,罵道,“你這兔崽子,抱得是什么心思?仔細我扒了你的皮!” 藺羨一向護著季蕭,若是知道皇帝今天故意整了這么一出來試探季蕭的態度,那還不一定誰給扒了皮。 沈淮一句話戳中了沈馳的軟肋,讓皇帝啞然無聲。 “那你想如何?”不過兩息的功夫,皇帝便服了軟,咬牙沒什么辦法的道。 沈淮正要往外走的腳步停下,回頭看了皇帝一眼,道,“這些爛攤子,你要幫我收拾了?!?/br> 七七八八的美人,如今一個比一個來的嚇人,頭前送的都是女人,如今似乎是看準了沈淮的口味,連那些皮rou細嫩的男子也一個跟著一個的送過來。 沈淮自個兒都是暗自處理了,可也是膽戰心驚的吃不消。 皇帝自然知道沈淮指的是什么,皺著眉頭擺了擺手,“成了,知道了,滾滾滾,快滾出去?!?/br> 阿元趴在季蕭肩頭,笑嘻嘻的學皇帝說話,口齒不清,糯糯的幾聲,“股股,滾……” 皇帝給氣笑了,指著他也跟著罵道,“和你父親一個賴皮樣!” 阿元撅著嘴巴,噗噗的吐了個泡,哼哼了兩聲埋首進了季蕭的脖頸間。 綠水在帳子里來回走動,等的十分焦灼。 “也不知這事情成是不成,”她暗自念叨,“定是成的,我家小姐連一個男子都比不過不成?” 這等蠢話,陳江川有些聽不下去,只也沒說什么。 不想綠水還轉頭與他搭話,“你認識那男狐貍精,你說說,他與我家小姐比,如何?” 陳江川冷聲道,“你這話也就是在帳子里,若是讓有心人聽去了,別說你,你家小姐都要受到牽連?!?/br> 綠水聽了這話,立刻跳了,“哎嘿,怎么著,你要去做那有心人不成?” 陳江川知道與她沒什么好說的,干脆轉過身不去理他。 綠水瞪大了眼睛,很是不服氣,正要與陳江川再說,門口陸宛茵卻紅著眼睛進了帳子。 前因后果不用多說,綠水也便知道了是什么結果。 陸宛茵捂著臉,垂淚道,“今天我的臉是丟光了,實在見不了人了?!?/br> 話是這么說的,可那帳子里說的話,若是陸宛茵不說出去,誰會知道什么? “怎么好,怎么好這樣,”綠水一時憤恨,拉著陳江川便要往外走,“你和我來,讓他們知道知道那狐貍精是個什么樣的放蕩人物!” 陸宛茵從指縫之間看著滿面怒容的綠水,一言不發的并不打算開口阻止。 陳江川狠狠的甩開綠水的手,“你發什么瘋?” 綠水卻是氣得雙手顫抖,“好,你不去,我自己去!我倒是看看,說破了他的真面目,平王殿下還要不要他!” 外頭此時已經熱鬧起來,來回的馬匹隊伍不斷,又是獵狗又是獵鷹的,陣仗極大,人人都奔著大出風頭去。 沈淮拉著季蕭,正要扶他上馬,綠水已經從帳子里快步的沖了出來。 陳江川緊跟在她的身后,想在綠水開口說話時,為季蕭辯解兩句。綠水是個傻子,她是給誰當了口舌,又是給誰賣了命,恐怕都不清楚。 另一邊,山林間的此刻。 藺羨騎在馬上,威風凜凜,在有些濕氣的山林之間穿梭來去。草叢之中任何的細微聲響都不曾被她放過,拉弓射箭,每下都精準非常。野兔野雞不過轉眼的功夫,后頭跟著的侍衛幾乎都來不及撿拾。 而一雙黑洞洞的眼睛,已經盯了她許久。 第64章 狩獵 “殿下,您怎么可以這樣對待我家小姐?”綠水一路大步往前沖,卻還不等靠近沈淮與季蕭,便給兩個侍衛粗魯的攔在了外頭。 她如同一只無頭蒼蠅般沖撞出來,面色莽撞,身后還跟著一個陳江川。沈淮的眸光冷了下去,轉卻又帶上點笑意,他斥退了侍衛,對綠水道,“有什么話,你走近了說?!?/br> 綠水連沈淮此時為何如此好脾氣都沒有想通,便依言興沖沖的跑到沈淮面前,仰面看著他,道,“平王殿下,您可能有所不知,”綠水側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陳江川,用心不無惡毒的看著季蕭道,“他不僅與您一人有牽扯,他與他也是一筆糊涂賬!” “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陳江川上前伸手想將綠水拉回去,卻被綠水用力甩開,“你別碰我,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們兩個本就不干凈!” 季蕭的臉色慢慢變了,他一是不明白何以有人會如此顛倒黑白,二是對這些二小姐三姑娘的人,也漸漸生出點厭煩來。 “說完了?”沈淮將面色有異的季蕭拉到身后,他面色平靜的往前走了一步,周圍帳子里多多少少試探的目光都落在沈淮的余光中,他抬腳狠踹在綠水的胸前,將她踢飛了出去。 綠水飄飄搖搖的如同斷線的風箏,后背狠狠地撞在了樹上,這才停了下來,當時便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沈淮松了松腿上的力道,道,“連個手下的丫頭都不會管教,興許是這些天陸小姐不夠靜心的緣故,一會兒找個尼姑廟將她送進去修養些時日,將這心給靜下來?!?/br> 侍衛領了命,躬身退了下去。 斜靠在季蕭懷里的阿元這才反應過來,指著綠水驚嘆道,“飛,飛了!” 他只在爹爹肩頭騎過大馬,卻沒讓父親將自己弄飛過。阿元心里癢癢,拉著季蕭同他商量,“阿元,也飛,飛?!?/br> 季蕭捂住他柔軟的小嘴,難得低聲的說了阿元一句,“小傻子!” 阿元瞪著眼睛,不知自己怎么憑白就得了一句罵。 陳江川站在一邊手腳冰涼,這一瞬間的天翻地覆,一句話判了人家生死,依舊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至于你,”沈淮慢慢的轉頭,將目光放在了陳江川的臉上,聲音如同在冰面上劃過,“從前你對阿蕭的確很是照顧,是以有些事情我也不會計較,往后好自為之?!?/br> 兩句話聽的季蕭心頭雷雷打鼓,晉和他,他不去計較的事情是什么? 季蕭自己說起來也并不是沒有心虧的,陳江川同他剖白心跡的那一次,他便同沈淮撒了謊。自那時候,季蕭一只以為沈淮什么也不知道,此時卻覺得多有心虛。 他抬頭想去看看陳江川,卻給沈淮高大的身形擋住了視線。只聽見陳江川低低的應了一聲,再沒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