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小五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而干脆一屁股坐在被褥上,等著外頭的人進到屋里來。 一只手放到了門上,片刻猶豫后,用力推了推。 興許來人也沒有想到這門是能一推就開的,倒是仲怔了片刻,不過隨即又立刻邁步進屋。 小五只見一雙半舊的布鞋踏了進來,他便隨手從自己的腰側抽出一把匕首,放在掌中上下把玩。 來人哪里想得到屋里還有這個一個冷面煞星坐著,當下差點兒就勢摔出門去。 “你,你你是誰?”等好歹穩住了身形,那人瞪大了眼睛,望著小五。 小五將手里的匕首隨意一拋,反問道,“我倒是想問問你是誰?” 來人是個年輕男子,面相看著也算是個周正的,此刻臉雖有些發紅,可勉強還有些鎮定,“我,我是買酒來的,不知,不知這里的季老板去了哪里?” 小五起身,狐疑的看著他,“季老板已經不住在這里,你不知道?” 這街坊鄰里的,誰不知道這事情? 年輕男子雖畏懼小五手上的匕首,卻也挺直了腰桿,道,“我若是知道,還會過來嗎,我只是聽說這小酒館還是開的,便以為季老板平時還回來……”他頓了頓,看著小五,含糊道,“你那匕首,總拿著作甚,怪嚇人的?!?/br> 小五見他明明怕極了,偏還要裝出一副鎮定的模樣,不免覺得有些好笑,這樣一個軟手軟腳的,的確犯不上拿著把匕首。 小五將匕首別回腰間,又問,“你來買酒便罷了,做什么還要翻墻進來,翻墻是正經人會做的事情?” “我就是想進來瞧瞧,打一壺酒回去先,”年輕男子側了側身子,有意無意的露出自己身后別著的一個囊袋,又抬手將掌心放著的半兩銀子給小五看,“街坊告訴我,季老板人不錯,進來打酒走,將錢留下便是一樣的,我也是經過這平陽城,并不多留,是上回我父親在這里偶打過一次季老板的酒,記在了心里頭,這次我做生意經過,特意過來想給他買一點回去?!?/br> 他說的話倒真的像是季蕭的作為。 小五心里的懷疑少了些,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擺,邁步往外走,一邊道,“成,那你隨我來吧,這酒館如今是我看顧著?!?/br> 年輕男子果然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后,聞言問道,“怎么季老板不開酒館了,他去了哪里?” 小五不欲多說,只道,“這些旁的,你還是別打聽,買了酒就走吧,我是個好商量的,你若是碰上旁人……”他還是跟在季蕭身邊好一段時間才有了些從前沒有的人情味兒,若是換上任何一個沈淮身邊待慣了的侍衛,哪里還會有前面的問話?鐵定一刀下去砍了人腦袋了事。 年輕男子便識趣閉上了嘴巴,只眸子里閃著思索。 酒館里的擺設與季蕭離開時沒有什么兩樣,連記賬的手法,小五也學著季蕭一筆筆弄得很清楚。這些一個月一次,說好了都是要帶回去給季蕭過目的。 酒水穿過酒升,咕嚕嚕的灌進了那一只囊袋里,酒香四溢,囊袋眼見著慢慢的鼓脹起來。 年輕男子笑道,“這酒,我父親定是喜歡的?!?/br> 小五懶得搭話,只專注的看著那酒水慢慢灌滿了囊袋,他手上動作立時停住,一滴不多一滴不少的將那囊袋撐開了。 “喏,拿去,”他將酒遞過去。 年輕男子拿過酒水,又將自己手上的半兩銀子遞給小五,小五從一邊下面的小柜子里摸出一小串銅板,遞給年輕男子,“用不上半兩銀子,這里找你一百錢,” 年輕男子也跟著接了,是個誠心買酒的模樣。 小五這時候,已經完全不將年輕男子放在防備的那一塊了。 囊袋帶著nongnong酒香,漸漸的轉出了小巷子里的曲折,徑直到了平陽城里的一處客棧。 年輕男子的腳步沒有停頓,一路上了二樓的上房,徑直推開其中的一扇門,面上的沮喪這才顯露出來。 “人已經不在了,”他隨手將囊袋放在桌上,又松了一口氣道,“幸而今日去的時候有所防備,不讓還不知道要出什么岔子,沒想到里頭竟還有個人守著?!?/br> “人守著?”季常站了起來,他走到窗邊往下看著來往的人流道,“什么人守在那里?” 年輕男子給自己灌了一口茶水,繼續道,“看著模樣,應該是個侍衛打扮,守在那里說是幫著季蕭賣酒,這桌上的酒,”他指了指,道,“就是那里帶回來的,若是想要,你嘗一嘗吧?!?/br> 季常皺起眉頭,“這有什么好嘗的,本來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的事情,如今看來又實在難辦了?!?/br> 幸好也是他們來的早,否則這幾天的樣子,外人哪里進的來?就是這樣,他們也來回給官差盤問了好幾次,若是真抱著做惡事的心思來的,此刻想來也早已經要去大牢里呆著。 “這倒說不準,”那年輕男子又道,“雖說要多些周折,但前頭言辭之間,那侍衛說的意思似乎季蕭那酒館的聲音還沒有歇下,故而原本那趙姓官人的一大單子,季蕭也不該不管才是?!?/br> 季常沉著臉點了點頭,“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br> 他們這頭遭遇了一些挫折,另一處高墻之內,倒是趣味盎然。 藺羨將阿元拐回來,倒是重新體會了一把當母親的滋味。而沈馳,則更回味了沈淮幼年時候的粘人光景。 阿元此刻給換好了一身小衣服,乖乖坐在藺羨的腿上,由著她一勺一勺的將燉煮的軟糯香甜的粥喂進自己肚子里。 藺羨只當阿元是個斯文的,一口一口喂的慢,不過三五勺子,阿元便不耐煩起來。 粥這東西,自當是要大口喝才夠味道! 他一把扶著藺羨的手腕,二話不說,將自己的小半張臉給埋進了粥碗里,正要往日那般咕嘟咕嘟喝粥,不想藺羨不知他的習慣,這粥不像平日里季蕭給他弄的那般只帶著些溫熱,這粥略燙了些,阿元才抿了半口,便給針扎了一般猛地縮起腦袋,嘴巴也不管嘴巴邊上的面頰沾了滿面的粥水,哇的一聲大著舌頭道,“熱,熱使了!” 沈馳原本坐在一邊面上帶笑看著阿元傻乎乎的模樣,此刻見狀,連忙起身快步到了藺羨面前,一手將那粥碗拿開,一邊輕輕捏住阿元的臉頰,帶著些低沉的命令,道,“把舌頭伸出來我瞧瞧?!?/br> 阿元淚眼朦朧的將粉色的小舌頭探出一點兒來,沈馳用指尖撥弄著上下看了看,那軟軟的小舌頭不見什么異樣,他便放心下來。 阿元又哭唧唧的將那舌頭縮了回去。 藺羨給嚇得不敢動,她哭怏怏的看著沈馳,怕道,“阿馳,阿元他,他不會是燙著了吧?” 若是帶了一天就將小寶貝兒給燙壞了,小美人和阿淮還愿意將這軟胖胖的小蟲子給自己帶嗎。 她要哭不哭的,沈馳見了心疼不已,趕緊將藺羨抱住,道,“阿羨別怕,阿元沒傷著,一會兒將粥放的涼一些再給他吃,并不礙事的?!?/br> 藺羨抓住沈馳的衣袖放在臉上擦了擦眼淚,又揪住那一截給阿元擦去臉上的粥水,她哼哼了兩下,任性道,“一會兒你不許和阿蕭說這事情,我想想怎么告訴他才好?!?/br> 自己養了那么多孩子,哪一個都沒親力親為給他們喂過粥,阿蕭那么好,定是不會怪自己的。 藺羨想通了,面色和緩下來,也不管一邊沈馳看著自己衣袖上的粥漬有多無奈,只沒什么良心的一把將他推開,道,“好了,你走遠一些,讓我看看阿元?!?/br> 阿元的下半張臉和小嘴有些微微發紅,不知是不是燙的。他此刻鼓著臉,圓圓的眼睛瞪著藺羨,“不,不抱!”他一邊說一邊要伸手推開藺羨,又立刻對沈馳伸出手,求救般,“伯,抱,” 小家伙極其識趣,立刻知道了誰才是會帶孩子的那一個。 藺羨差點兒給氣哭了,懷里的阿元給沈馳抱走,她顫著手指著皇帝,罵道,“你個慣常會勾人的,竟連阿元也不放過!” 第60章 過渡 “爹??!” 遠遠一見到季蕭,阿元便掙扎扭動,恨不得隔空撲到季蕭的懷里,讓自己得一些安慰。 藺羨難得有些心虛的扯住沈馳的衣角,躊躇著讓沈馳走慢些。 季蕭和沈淮并肩站著,此時見了阿元,露出明顯松了一口氣的神情,藺羨見了就更怕了。 “阿元不要亂動,”雖沈馳的兩只手抱得穩妥,可阿元歪七扭八的身姿依舊讓季蕭看得膽戰心驚,他快走上去兩步,伸手將阿元接到了自己的懷里。 阿元一把摟住季蕭的脖頸,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十分賣乖的湊過去在他的臉上親了親,又小聲道,“爹,和,爹睡?!?/br> 這猛地給沈馳和藺羨抱去一起睡,小孩兒到底是倍覺陌生害怕的。季蕭見阿元今日模樣格外乖順,心里也知道小家伙恐怕帶了些討好的意思,為的就是不用跟皇帝皇后過去。 阿元這樣一講,季蕭立刻心疼不已。 他將小rou蟲抱著,低下頭去在他柔軟的臉頰上蹭了蹭,低笑著哄道,“聽阿元的?!?/br> 沈淮湊過來看了看阿元,見他雖有些喪氣,和虎里虎氣的臉依舊是那個模樣,便沒覺得有什么,只偏頭在季蕭的面上親了一口,道,“我與兄長進去說些事情,你陪著嫂子說一會兒話吧?” “好,”季蕭點了點頭,目送著沈淮和沈馳走了。 只剩他們兩個,藺羨這才猶猶豫豫的磨蹭過來,阿元窩在季蕭懷里,一顆小腦袋正對著藺羨,雙目黑亮黑亮的,一言不發的看著藺羨。 “阿蕭……”皇后低下頭去,咬了咬牙,干脆一鼓作氣的將話給說了出來,“今天早上喝粥的時候,我忘了給阿元放的涼了些,不小心燙了他的舌頭和臉……” 藺羨在季蕭面前,向來是意氣奮發,朝氣蓬勃的樣子,此刻帶著滿滿的沮喪,讓季蕭錯愕不已。 他低下頭去將懷里阿元的連抬起來看了看,又捏開他的小嘴,看了里頭的舌頭。 阿元以為季蕭要和自己玩,連忙探出舌頭做出鬼臉來,季蕭由是笑了,又抬頭安慰藺羨,“并沒有傷著,您不用過分憂慮?!彼f著又摸摸阿元的肚皮,笑著問他,“阿元今天早上吃的飽吧?” “包,”阿元認真的點點頭,他又抬起頭看看藺羨,與季蕭道,“伯娘,喂?!?/br> 藺羨以為阿元這小滑頭慣常要告狀,情緒正又低落下去,卻聽季蕭問,“伯娘喂了阿元吃飯,阿元喜歡伯娘吧?” 阿元毫不猶豫的點點頭,“點,點七歡?!?/br> 雖然只說一點點喜歡,可這已經足夠讓藺羨心花怒放,她走上前去將棉rou團子的臉捧在手心,吧唧吧唧的親了好幾口,樂道,“我就知道阿元極其體貼,又善解人意,這點好在像了阿蕭,沒有像阿淮,” 阿元給親了個滿頭滿臉,掙脫不開,又惱了起來,覺得是自己剛才說那一句喜歡出了錯,連忙喊,“不,不七歡!” 藺羨哪兒還聽他這句,只摸了摸阿元嫩滑的小臉,由得他去了。 季蕭聽見藺羨方才那句“不想沈淮”,想了想,還是要為沈淮說一句,他道,“阿淮他的性子也是很好的,有耐性,做事也很穩妥?!?/br> 藺羨的目光玩味,瞧的季蕭不知怎么有些心虛起來,他的面頰正慢慢漲紅之際,藺羨不帶惡意的嗤笑道,“你真是個小傻子,阿淮他的性子,對自家人的確算得上好,可是你要說旁的事情與人,這就不對了?!?/br> 季蕭有些疑惑,他見著過的沈淮,一直是很好的啊。 他長得實在好看,此刻略露出猶疑不定的神色,更在姿容之間透露出一股子稚拙之感。藺羨一向喜歡顏色鮮亮的,她按捺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季蕭的臉頰,雖閃電一般的縮回去,卻還是給說完話正從門口出來的沈淮與沈馳逮了個正著。 “阿羨,”沈馳語氣嚴厲,“你怎么還有這個毛病,多失禮你可知道?” 沈淮則像是自己媳婦兒給人咬了一口般,忙大步從臺階上下來,一把將媳婦兒子攬到身便,后抱怨道,“大嫂,阿蕭你也要碰一碰,往后我可不敢把他單獨留給你了?!?/br> 藺羨委屈不已,“我就是摸了摸阿蕭的臉,有沒親又沒抱的,怎么失禮了,當初,”她繃著小臉看著走到自己面前的皇帝,又伸手點了點皇帝的胸膛,道,“我可直接親了你的臉,你左右也從來沒有說過我失禮呀?!?/br> 沈馳有些不自在的別過臉去。那時候他心悅藺羨已久,沒想到藺羨見自己第一面敢撲上來親,心都要從胸口跳出去,哪里還有空想什么失禮不失禮。 現下想來,那時候若是阿羨當場將自己壓著把夫妻之禮都行了,他恐怕也不會覺得藺羨失禮。 “不礙,不礙什么的,”季蕭怕他們真不高興,連忙出聲打圓場,“剛才只是嫂子說到興頭上,才,才那般……” 沈淮見季蕭還為衛羨說話,立刻皺起了眉頭,酸里酸氣的道,“你們那時候說的什么,這么高興?” 藺羨正想脫口而出,是要和阿蕭說你性子多壞呀。 卻見季蕭垂眸道,“說,就是說今天阿元要跟著咱們一處睡,嫂子正和我說昨天夜里的趣事……” 這是想辦法幫著藺羨兜回來了,藺羨暗暗對季蕭豎起了大拇指。 沈淮卻只聽見前面一句,驚道,“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阿元做什么要和我們睡?” 季蕭正色道,“因為阿元今天喝粥的時候給自己燙了臉,我怕他晚上要哭?!?/br> 藺羨連忙又把前后的事情說了一次。 沈淮伸出兩根手指托了托阿元臉上的rou,見之與平時一般軟糯柔滑,便笑道,“你這小玩意兒,倒是一天比一天會賣可憐,你說說,早上燙了臉,真疼還是假疼?” 阿元鼓腮,作勢不去理會沈淮,轉頭氣呼呼的將自理的臉頰給埋進了季蕭的脖頸之中。 一早至今,多是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