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季蕭見狀有些不好意思,他還以為,還以為…… 沈淮重新開口打斷他的思緒,“阿蕭可因為剛才的事情有不高興的地方?” 他問的執著,季蕭也不好再不開口。他搖了搖頭,帶著些難為情的問,“晉和你在這兒住不長久嗎?” 從前他一個人帶著阿元,又逢小酒館正開張,街坊鄰里的不幫襯,他的日子過得實在艱難的時候,季蕭也覺得一個人恰好,起碼與人無爭,安安穩穩??缮蚧匆粊?,幾乎處處是好。自他住到隔壁,季蕭每日也覺得自己有了個念想,生活漸漸圓滿起來。他這才發現,從前自己那些不想要,不去爭的念頭不過是因為明知自己爭不到也得不到而自個兒想出來安慰自己的說辭罷了。 如今沈淮在他面前,季蕭想要的不得了,他就想留住他,可又手腳笨拙嘴上無話的不知怎么舉止才是妥帖。 這會兒又怎么好直接問人的去留呢,太無禮了。 可道理季蕭都清楚,可真輪到自己身上了,他又沒能管住嘴。 難為情就難為情好了,季蕭想,難為情也比不知道沈淮的去留好。 沈淮指尖還留著方才拂過季蕭面頰時候的觸感,他心中喟嘆,只可惜這兩天晚上季蕭睡眠太淺,他只能偷偷瞧上一兩眼,碰也不敢碰。難得摸了兩下,還是靠著點糕點碎末。 真是沒什么出息。 這么一大塊帶著香的rou,成天的放在一個假和尚面前晃蕩,沈淮也是跟著一天比一天的佩服自己。 “這院子太小,”沈淮照實說了,“暫且住著還成,長久了多不方便,連下人都住不進來幾個,”他看了看季蕭又蒼白下去的臉色,并沒有停,而是繼續說道,“阿蕭也不能在這兒長久的住著啊,到時候我走了,自然也是要將你帶上的?!?/br> “帶,帶上我做什么……”季蕭嚅囁著有些驚奇,不過剛才低落下去的心情卻是因為沈淮的這句話回升了不少。 “帶上你同我一起住啊?!鄙蚧吹恼Z氣理所當然,兩人的腳步停在廊下,他收了傘,抖了抖上頭的水珠子,回頭對季蕭笑道,“怎么,阿蕭不愿意嗎?” 季蕭先是搖頭,后又立刻頓住,“這、這個怎么說我愿不愿意呢,我帶著阿元是一家子,晉和以后,”他的聲音干澀起來,卻還是繼續說下去,“你以后也是要娶妻生子的,咱們都在平陽城里,往來方便,住在一起是不必的?!?/br> 沈淮要和其他人一樣娶妻生子,是十分尋常的事情,季蕭不用想其他的就斷定了這樣一個結果。 卻不想沈淮哈哈一笑,伸手攬住季蕭的肩膀,湊近了低頭親了阿元一口,后又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盯著季蕭,“娶妻生子?既然如此,阿蕭做我的妻,阿元做我的兒子,不是正好,還省了那么些個麻煩事?!?/br> 季蕭的臉猛地漲紅,沈淮的目光如狼似虎,他就仿若是被他桎梏的小羔羊,無處可躲。那一下親在阿元臉上的,就仿佛像是親在他臉上的一般,季蕭的心跳的太快,就怕沈淮要聽見。 他勉強的笑了笑,“這樣的玩笑話,晉和以后切莫再說,萬一讓別人聽了去,是很不好的?!?/br> 當朝雖然不似前幾朝男風盛行,然而對這些也并不忌諱。男妻是少之又少,可男妾在有權有勢的人家卻不少見。只不過這都是貪著男色罷了,往往在那樣的人家,男妾的身份還沒有普通的妾室高,說是個隨時供人泄欲的奴才也不為過。 今春上前接過沈淮手中的傘,又聽他與季蕭道,“好了,不逗你了,今天下雨,有些陰涼,晚上吃頓火鍋去去寒如何?” 季蕭松了一口氣,點點頭,“聽你的?!?/br> 市場早已散去,今春卻依舊帶著傘跨著籃子出去了一趟。等回來時兩手都拎的滿滿當當,籃子里也不知哪兒來的嫩牛rou與兩根牛骨。魚蝦類的吃食也是不少,與豆腐青菜這些隔著油紙放。 不過最晃眼的還是慶云后頭帶回來的那一大只銅制的火鍋爐子,與一大包rou包子。rou包子是給幾個泥瓦師傅吃的,配上季蕭留的酒,也算是頓不錯的點心。 季蕭見了今春拿的東西,滿眼驚嘆的迎了過去,“這些東西,外頭現在還有的賣啊,今春你是去哪里買的?下次我也記著去瞧瞧?!?/br> 萬事當頭,他總是先盤算著小家的衣食住行。 “爺,您記這個做什么,往后這些事情用不著您動手?!苯翊簩|西放進廚房,又笑著將季蕭推出去,“您在外頭,廚房太小,人多了反而走不開了?!?/br> 慶云后腳跟往廚房走,對季蕭也是一個說辭。 季蕭猶豫的退了兩步,沒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小廚房,確定了自己是沒什么用處了,這才往回走。正走了兩步,忽然聽見院門口傳來喧嘩的聲音。 “你們讓我進去,季老板還要喊我一聲嬸子呢!你們別推我!”王婆子的嗓音季蕭一耳就分辨了出來,他心頭一緊,就怕王婆子的莽撞性子給她惹了禍,趕緊快步上前將院門打開。 沈淮手下帶著的是怎樣手段狠絕的人,季蕭自己是見識過的。 果然,才這么一會兒,王婆子果然身形狼狽,一緊一屁股坐在了泥水地上。 “季蕭啊,你可出來了,嬸子可要被他們打死了!” 王婆子的無理取鬧平時季蕭還能忍,也能給個笑臉,可此時她對沈淮的部下撒潑,季蕭就有些不太喜歡了,“嬸子你起來,別說嚇人的,有什么話,進來說吧,在外頭這樣,太不好看?!?/br> 王婆子聞言連忙點頭,一咕嚕從地上站了起來。侍衛們聽了季蕭的話,沒再阻攔,她便一溜煙的進了院子,伸手死死地抓住了季蕭的手腕,將他拉到墻根底下密切切的問,“季蕭,嬸子問你,阿川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季蕭手腕給王婆子捏的生疼,抽又抽不出,只得忍著,他皺眉,聽王婆子這么說,又真有幾分給陳江川擔心的念頭,忙問道,“阿川哥他怎么了,嬸子為何這么問?” 第31章 啊,過渡 “也不是,”王婆子略松了手,她苦著臉抱怨道,“今天早上一回家臉色就不大好,我又問不出什么事情來,半天就和我說了兩句話,一個說的是他這捕快興許干不長了,另一句說的是,”王婆子講到這里時頓了頓,她謹慎的看了看季蕭的臉色才繼續說下去,“說的是你不分好壞……” 季蕭的臉色果然如她預料般的變了。 “這兩年阿川哥很照顧我,此時大概也是憂慮過頭了,”季蕭穩了穩臉色,雖情緒里有對陳江川言辭的不認同,但他也不想對王婆子有所表露,再開口多的是生疏,“只不過事情的好壞我有自己的判斷,也托嬸子回去同阿川哥講一聲,往后切莫將我的事情這般放在心上?!?/br> 王婆子好賴聽出了季蕭話里的不高興,心中也有絲不歡喜。她自是一直認為自己兒子是頂天好的,此時竟給平日里看不太起的季蕭給說了,要是放到前些天,王婆子準保都要給季蕭吃一頓排頭,讓他在街坊鄰里之間出一出洋相??蛇@會兒她眼珠子一轉,臉上笑意卻不減。 “對,是這個道理,”王婆子的笑意不及眼底,她拍拍季蕭的手臂,姿態親熱,“季蕭你是素來懂的,可阿川他欠一些啊,你如今,”王婆子頗有深意的往看不見人的房里瞧了一眼,繼續道,“你如今與那聽說在平王面前格外得臉的官爺住一個院子,連下人都用上了,想來是說得上話的,阿川平日里對你好吧?你就去幫他說一說好話,咱們不求做捕頭,怎么說也要幫他把捕快的位置穩住??!” 原來是奔著這個來的。 季蕭聽到這句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氣,陳江川現在是安穩沒出事的。 “這個,我怎么說呢,晉和他也不過是住在這里,公事上面我不好過問的,”季蕭忍著王婆子緊緊的盯視,硬著頭皮將平時絕對說不出來的話講了出去,“嬸子別想得太多,阿川哥做事認真,不會生變的?!?/br> 王婆子聞言立刻瞪起眼睛,“你這人,怎么這般不識好歹!” 她咬著牙壓低聲音正要罵,卻遙遙聽見那邊廊下傳來一道冷冽的男聲,“阿蕭,你在那里做什么?” 季蕭回頭,見沈淮大步向自己走來,他莫名松了一口氣,找到依靠一般忍不住后退了兩步。 “嬸子,她,她來找我說兩句話?!?/br> 盡管話語平常,可季蕭不自覺求救的身體姿態太過明顯,沈淮眉頭跟著皺了起來。他加快腳步,停在季蕭身前幾乎沒有猶豫的將他拉到自己面前,上前一步側身擋住他。沈淮垂首冷眼看著瑟瑟發起抖來的王婆子,沉聲道,“你到這里做什么,方才與阿蕭講了些什么?” 王婆子在街坊鄰居面前還能逞一逞威風,在沈淮這樣滿身貴氣,不怒自威的人面前卻連頭也抬不起來。 “我,我,”她求救似的看向季蕭,這會兒又忘了自己前一刻還罵人不知好歹。 季蕭微微嘆了一口氣,他扯了扯沈淮的衣袖,到底是開口為王婆子求了情,“時間不早了,嬸子也該回去做飯吃,咱們回屋里去看看阿元吧?” 沈淮收回目光看向季蕭,他的唇邊緩緩勾起一抹笑意,低笑著道,“好,都聽阿蕭的?!?/br> 季蕭心中發甜,連忙趁機拉著沈淮往回走,又一邊對王婆子擺了擺手。王婆子得了暗示,瞬間明白過來,她小步往外跑,到門口時才發現不過那么一小會兒,自己背后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可剛才……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家跑,又耐不住想起剛才自己看見的季蕭與沈淮的姿態親昵。他們兩個男人,莫不是,莫不是……王婆子越想越心驚,一邊愈發覺得季蕭惡心,一邊又暗自慶幸自己好歹管住了兒子,沒讓季蕭這小精怪將她家阿川也勾到這歪門邪道上頭去。 季蕭與沈淮一道進了屋,阿元坐在自個兒的小木桶里擺弄玩具,抬頭見了季蕭,立刻高興起來。 “爹,來,”他伸手招呼。 季蕭走過去,他就從自己兜里掏出半塊壓扁了的糕點,硬是想給季蕭塞到嘴里去。 季蕭將阿元手里的糕點取下,又笑著在他的小胖臉上親了親,“臟了,下回不好放在衣服里面,知道嗎?” 阿元似懂非懂,只笑嘻嘻的也要親季蕭,父子兩個一時笑鬧作一團。 沈淮站在一邊帶笑看著,心中只覺如飲了蜜糖一般甜,又覺得自己這會兒實在可能是在做夢,否則怎么眼前都是夢里才會出現的季蕭在晃來晃去? 他是習武之人,耳力強過普通人數倍,不過剛才在外頭,王婆子與季蕭說的那些話,雖季蕭用十分肯定的答案回答了,沈淮卻也不敢完全確定季蕭的心思。 他略一思索,出言試探道,“阿蕭可聽說了吳家的事情?” 季蕭回過頭,愣了愣,眼中有些迷惘,“吳家?” “吳家因著先帝的一些牽扯,給判了罪,不分老幼一個不落的抓了起來,案子是我管的?!鄙蚧醋肿挚桃?,說完后看著季蕭的神色,不放過上面一絲的變化。 至于陳江川,想到他,沈淮在心頭冷哼一聲。陳江川這樣的人沈淮素日里見得多了,京城之中可不少這樣的。自己斷然不必用最蠢也最容易讓季蕭懷疑的手段,他可以輕輕巧巧的將人拎到天上,松手時自然也能看他摔成rou泥。 可中間的這些事情,季蕭一件都不需要知道,連那rou泥,他也不必瞧見。 季蕭也不知沈淮怎么會忽然和自己說起了這些事情,不過他既然說了,他想了想也就應道,“既然是這樣,那,吳家人必定是罪有應得的,原來晉和這些天忙的是這個,我這些天好好管著阿元,不讓他去擾你?!?/br> 季蕭臉上全然信任的神色做不得假,沈淮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里又升起一股狂喜,實在是想抱抱親親摸摸都不夠。 “這事情差不多也辦完了,”沈淮雙手環胸,盯著季蕭蹲下時挺巧圓潤的臀型,目光逐漸火熱,聲音也低啞起來,“這兩天,我空閑的很?!?/br> 閑的夜夜發夢頂著雨上瓦溜房看著rou解饞??! 沈淮咬著牙,強忍住此時涌上來的欲望,也壓下想將季蕭就勢扔到邊上床上扒了衣服睡他三天三夜的沖動。他調了自己的內息,約莫四五息的功夫,才逐漸平靜下來。 季蕭回頭粲然一笑,“那,那正好,我后天想去城外的靈泉寺求給阿元求個平安符,我自己出不去,晉和你有法子嗎?” 這回出去,季蕭不僅盤算著要給阿元求個平安符,沈淮的平安符他也一起記掛在了心里頭。 而沈淮經季蕭這么一說,才想起自己曾隨口編過的這個瞎話。 他到底能裝,此刻頓也不頓道貌岸然的便點了頭,“我陪著你去,想來他們也會給我些面子,正好我也一起去出去轉轉?!?/br> 季蕭見沈淮答應,很是松了一口氣,心情更是轉好。 等到夜里,兩人帶著阿元吃了一頓熱乎乎的牛rou火鍋,更將心防松下。季蕭沒了心事,睡得早也深,沈淮因此得了不少好處,隔天美的似乎要飛上天。 時間轉到要往靈泉寺的一早。 去年這時候季蕭是和劉嫂子一塊兒去的,今年劉嫂子也想著他。她怕季蕭一個人沒有什么陪伴,一早便來敲門,卻給幾個侍衛唬得有些瑟縮。 “哪兒去?” 她猶豫想走,給小五瞧了一眼卻又頓住,用不太熟練的官話說了來意。 這一番折騰,等和季蕭沈淮一起坐到馬車上,她還和做夢一般,又是怕又是喜。 這么好的馬車,她都沒在平陽縣見過,此刻自己竟坐在上面。 沈淮閉目養神,沒開口的意思。季蕭坐在他身邊抱著阿元和劉嫂子斷斷續續的說話,其中也不過是柴米油鹽的價錢,東街西街的鋪子。 這些話放到旁人身上沈淮都只覺得無趣,可他偏偏覺得季蕭嘴里的每一個字眼都極有意思。他正耐心的聽著季蕭絮絮,說話間馬車卻急急地停了,沈淮的雙目簌的睜開,一手按在了腰間的刀上,姿態防備。 “別動?!彼p聲道,一手按住季蕭,一邊謹慎的聽著外頭的動靜。 “爺,”安遠騎著馬將車攔停,他飛快的從馬上跳下,難得狼狽氣喘。 聽見是安遠,沈淮的神色松了松,他對季蕭略一示意,彎腰推門往外走。 車外的安遠快步過去在走出馬車的沈淮耳邊低聲道,“萬歲爺來了?!?/br> 第32章 嘿,露餡 “這院子和我從前住的那個真像,”藺羨站在院子里轉了一個圈,從瓦楞看到地磚,雙目炯炯,面上帶笑,她說完這句又回頭看一邊站在廊下的男子,歪了歪頭笑問道,“阿馳,你覺得這處怎么樣?” 沈馳背手站著,此刻正滿臉的不高興,他沉聲道,“阿淮竟住在這樣的地方,下頭一個個的也不知勸勸,他從小脾氣多,要這個又想那個的,如今也是個說風就是雨的性子,沒人管著就不像話起來?!?/br> 藺羨緩步向他走去,邊走邊說,“你這性子,我看就算阿淮到了四十歲六十歲,你都放不下心來,這處院子與他行軍打仗來說,還算得上簡陋?他早就不是那個你從小抱著牽著的小娃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