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月色慢慢的升到了天空正中央,高高的垂掛著。 沈淮身姿未曾變化,呼吸起伏均勻,眸子卻毫無征兆的睜了開來。目光所及,阿元被季蕭虛虛的摟著,一張圓潤的小臉貼在他的肩側,順帶著將自己的一雙rou腳也給塞進了季蕭的懷里。季蕭的眉目舒緩,身體微微蜷縮在一起,呈現出很不安穩的,防備的姿勢。 沈淮抬起一只手,在床沿扣了扣,輕微的聲響在過分安靜的黑夜里也清晰可聞。不過季蕭并無所感,阿元則更昏昏不覺,沈淮趁此機會慢慢的坐了起來。月光從窗戶紙中透進屋內,洋洋灑灑的落在季蕭的后背和腳踝上,襯得他單薄的身軀越發稚弱。沈淮的目光從那細潤的腳踝上劃過,耐不住湊過去輕輕吹了一口氣。季蕭的腳趾果然應他所思蜷了蜷,復而在草席上綿綿的蹭了蹭。 沈淮胸口的火轟的一聲燒到了下腹,支愣起來耀武揚威的站在那里。他心癢難耐,強自又按捺了一會兒。然后才緩緩地伸出手,將阿元從季蕭的身邊抱了過來。 阿元被沈淮舉在半空中,腦袋無意識的往旁邊一歪,紅潤的小嘴微微張著,全然一副沒有防備的模樣。沈淮用自己的枕頭將床鋪隔開,又將阿元輕輕地放到內側,末了將薄被的一角蓋在了他小西瓜似圓潤起伏的肚皮上頭。做完這一切,沈淮輕輕松了一口氣。他和季蕭之間再無阻隔,抬指便能觸碰到的距離里,季蕭的呼吸平穩,一下一下撲在他的臉上。沈淮伸出手,將指尖點在季蕭的潤澤的唇瓣之上,入手所感仿若羊脂白玉的溫潤,又如細嫩豆腐一般的吹彈可破。 這唇瓣他曾含在嘴里吞吃過數次,可中間隔了兩年,到底是生疏了。沈淮賊心漸大,撐起腦袋湊過去在季蕭的唇瓣上舔了一下。 沈淮狠狠地掐了下自己腿上的rou,疼得自己呲牙咧嘴的,可好歹是用這痛覺止住了自己身體叫囂著要再往下一步的沖動。 也正是此時,季蕭忽然動了動,他眼睛閉著,手卻往沈淮這邊摩挲著伸來。沈淮一愣,心中暗叫不好,正不知如何蒙混過關之時,季蕭卻已經抓住了他的手。 沈淮一驚,以為要露出破綻,不想季蕭卻眼睛都沒睜開,便將他的胳膊拖去抱在了懷里。 想來是將沈淮的手當做阿元了。 沈淮偏頭看一眼在一邊睡得安穩的阿元,暗自道了一聲幸好。 時間流轉而過。 天邊剛擦出一絲蒙蒙的亮光,季蕭按在沈淮胸口的指尖便動了動。沈淮連忙將睜開的眼睛重新閉上,只露出一條縫偷偷窺視著季蕭的動作。 季蕭果然在下一刻慢慢蘇醒過來。他有些仲怔,對自己掙躺在沈淮胸口的姿勢一時反應不過來。不過很快,他又像是給烙鐵燙到了手一般猛地往旁邊一縮,幾乎從床板上跳了起來,滿臉驚懼的盯著沈淮。 盡管這一番動作不小,沈淮也不過是狀似不安穩的挪了挪腦袋,翻了個身背對著季蕭睡去了,將那抿唇笑的神色避過了季蕭的目光。 季蕭扶著床柱站起來,他看著龜縮在角落里睡得四仰八叉的阿元,又看著幾乎與昨天夜里睡著時一個姿勢沒有動彈的沈淮,心中不由生愧,難道是自己睡到了滾到了沈淮的懷里? 想到這一重可能性,季蕭不免慶幸先醒過來的是自己而不是沈淮,否則那可怎么說得清楚? 季蕭臉上燒紅,隨意找了一身衣服換上便快步出了門。留下屋里一個深睡的,一個裝睡的。 沈淮昨兒個晚上隔一會兒親一口,逮著機會又摸兩下小手,總之一晚上沒消停,算是吃盡了豆腐。季蕭卻不知道,還反以為是自己失禮了去。等準備好早飯將一大一小叫醒吃飯時,都沒好意思與沈淮對視。 沈淮坐在床邊,里衣的衣扣有幾個沒有扣上,一身精壯的肌理便若隱若現的在季蕭面前晃來晃去。他呆坐在那兒,瞧著季蕭給阿元穿衣服,盯得季蕭實在不太好意思了,這才避開他脖子以下的位置將視線定格在沈淮的下巴上,底氣不太足的問,“晉和,昨,昨夜睡得可好?” 沈淮大尾巴狼裝的像模像樣,他打了個哈欠,含糊道,“不太好,半夜不知給什么東西壓著了,做了一晚上的噩夢?!?/br> “興,興許,”季蕭不太會說謊話,更不說這會兒要掩飾自己的尷尬刻意編謊,著急起來說的斷續結巴,“阿元睡著了便不太。安分,許是他半夜……” 季蕭說到這里,低頭正對上他懷里阿元聽見自己名字抬頭望他的純凈眼神,剩下的半句話便卡在了嗓子眼里,實在不知怎么說出來了。 自己失了禮數,扯謊的時候怎么還要將阿元帶上。 季蕭自覺羞愧,頭都快抬不起來了。 美人一早便面頰緋紅,含羞帶臊的站在自己面前,沈淮喟嘆一聲,心間酥麻麻的,實在舍不得讓季蕭再為難半分,于是開口為他解了圍,“也說不準的,我在外頭慣了,睡眠一向不好,到哪里都是一樣的,阿蕭別往心里去?!?/br> 明明是自己怠慢了晉和,他還如此善解人意為自己解圍,季蕭心里覺得感激,更又覺得沈淮實在是穩妥細致。 只阿元躲在季蕭懷里,一雙黑色的眸子眨巴眨巴,一瞬不瞬的盯著沈淮,將沈淮瞧出了一絲心虛。 “爹,”阿元忽的伸出一個指尖,直直的指著沈淮,他一邊開口一邊歪過腦袋回身望向季蕭,“誰,” 沈淮一愣,笑罵道,“好啊,不過一晚上的功夫,阿元竟不認得我了?” 他說著往阿元哪里去,伸出手要撓阿元的癢癢。 阿元眼睛瞪大,字正腔圓的吐出一個“壞”字,他的小嘴撅的高高的,足能掛十幾個醬油瓶。 阿元被兩個大人利用來利用去,怎么說都是最委屈的。又因著季蕭與沈淮都對此有愧,此時對視一眼,俱又匆匆的別開了目光。 “開門,快開門!”院外忽然傳來用力砸門的聲響,外頭的人毫不客氣,氣勢洶洶。 第19章 哼,罵人 拍門的是孫牛氏,她氣喘吁吁,發絲散亂,雙目之中卻滿含怒火,一雙手將季蕭家的院門敲打的如天雷般震響。 弄堂巷子里不少人家因著這動靜探出頭來瞧,一見是孫牛氏,無不挑眉咋舌,又訕訕的將頭縮回去,不想有一點兒牽扯。 孫牛氏兩天不見兒子,心中著急,昨天夜里便偷摸的去了縣太爺那兒??h太爺原本支支吾吾是不愿與她說的,不過三杯兩壺酒下肚,兩人又在床上滾過兩遭。迷迷糊糊間,縣太爺也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孫劉得罪了大人物,恐怕得不了善終,怪就怪他點兒背,怎么那時候去季蕭院里? 原話是這么說的,孫牛氏自然不知道孫劉得罪的大人物是誰,她能找的便只有季蕭了。 “爹!”阿元對前兩天的經歷還心有余悸,此時以為又生了事端,嚇得立刻抱緊了季蕭的手臂,將哭不哭的苦著臉。 季蕭心里惴惴,卻不得不先安慰阿元。 沈淮冷下臉色站起來快步往外走,邊走邊對季蕭道,“你先在屋里別出來?!?/br> “季蕭,你快給我滾出來,你個混賬東西,將我兒子害去了大牢里,自己反倒裝作個沒事兒人一般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好你個季蕭,看我不弄死了你!”孫牛氏罵的滿臉漲紅,氣急敗壞的用腳踢門。 王婆子捧著一只粥碗正在喝粥,此刻站在自家門口張頭張腦的聽著,全將此事當成了一件熱鬧。陳江川起了個早,聽見這聲音也跟著出來瞧瞧,一件孫牛氏是在罵季蕭,他便急了,徑直要往那邊去。王婆子連忙拽住陳江川,緊著道,“你去做什么?那妖精不知惹了什么禍患,你可別去瞎摻和,左右你不是說季蕭家里住著一位官爺?” “娘,你不知道……” 陳江川很是無奈,正要解釋,便聽孫牛氏在那邊又罵道,“你個賣屁股的,日日撅著腚給誰瞧?也不知勾搭了誰,將我兒子害成了那副光景!” 這話是說季蕭勾搭上的那個“大人物”,可聽在本就疑竇重重的王婆子耳里便不是一個滋味。 她雙目一瞪將拿著筷子的手猛戳到空中,對著孫牛氏破口大罵道,“你別滿嘴放屁!倒還怪上季蕭了,你那兒子是個什么貨色誰不知道?破落戶家里還能出龍子不成,也不拿鏡子瞧瞧自己是個什么模樣,半只腳進棺材的人了,成日打扮的同那青樓頭牌一般,全不管臉上的褶子能藏人了!” 孫牛氏罵的氣喘吁吁,也沒想到半路能出一個王婆子攪合,她給氣的差點兒仰倒,孫牛氏伸手扶住木板門,正待歇一口氣再罵,不成想院門從里頭被人猛地拉開,她一個沒站穩,哎呦一聲把肚皮磕在了門檻上,一時疼的站不起來。 此時季蕭匆匆從屋里跟出來,一見孫牛氏這般模樣,面色也跟著不好起來。 沈淮一手將他往后攔,一邊低頭瞧著孫牛氏,涼涼的開口問道,“你是個什么東西?” 孫牛氏說的斷然不會是什么好話,可沈淮因著聽不懂平陽縣的方言而有些摸不著頭腦,孫牛氏的那一段話里,他只聽懂賣屁股與季蕭的名字,兩個連起來便知道不是什么好話。 “你,你又是哪個?”孫牛氏抬頭,見沈淮面孔生疏,身上的氣度卻是不凡,更不說衣著配飾與他們這些平頭百姓的天差地別了,她的氣勢一下就給沈淮壓住了。 沈淮渾身戾氣,看著同個閻羅一般。孫牛氏更怵,正要后退,王婆子撇下粥碗跑來,十分解氣般的看著她大笑道,“你這婆子,好歹有了教訓!”她說著看了一眼沈淮,像是故意說給他聽似的用磕磕巴巴的官話道,“這位官爺,你是不知道哇,這婆子平素便囂張得很,咱們這巷子里,就指著她最會欺負季老板,更不說她那兒子,嘖嘖嘖,一樁樁一件件,我數都數不過來!” 孫牛氏氣急,她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的道,“王婆子,你少說兩句還能多活兩天!” 王婆子的脖子朝天一歪,重重的哼了一聲。 沈淮盯著孫牛氏,“你的兒子,是那個叫孫劉的?” “是是,”孫牛氏局促不安的立著,見沈淮發問,她連忙跪下,匍匐到他的腳邊,抱住他的腳面哭道,“大人,我們孫家只這么一條根,可萬萬不能斷了??!” “滾遠些!”沈淮一腳將孫牛氏踢到墻邊,極厭惡的看了她一眼。 孫牛氏被這一腳踢去半條命,歪在墻角粗聲喘著氣。 陳江川匆匆跑來,見狀一驚,他見沈淮緩步朝著孫牛氏而去,以為他還要動手,連忙攔在孫牛氏身前,對沈淮拱手道,“大人,鬧出人命恐是不好?!?/br> 沈淮厭煩的瞧著他,正要抬手將他拂開,便聽身后季蕭急急地道,“晉和,別,阿川哥說的對,鬧出人命是很麻煩的,”他一邊說一邊快步上前扯著沈淮的袖子將他拖到邊上小聲道,“你是跟在平王身邊的,如今初來乍到在平陽縣,不過兩日就鬧出人命來,到時候有嘴說不清,莫要因此耽擱了你的前程?!?/br> 沈淮低頭望著季蕭的瞳仁,見里頭一整個都是自己,心里便飄蕩滿足起來。其他人算些什么,他的阿蕭可是全心全意為著自己著想的。 因此他假意拉下季蕭扯住他衣袖的手,實則是捏了捏那小手,并笑道,“好吧,都聽阿蕭的?!?/br> 這話曖昧不明,季蕭被沈淮專注的目光盯得有些不知如何舉止,連忙像是被針扎了一般收回自己的手。 而巷尾深處此時匆匆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眾人視線望去,一定歪歪戴著的官帽從拐角處頂了出來。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滿頭大汗叫苦不迭的往這邊跑來。 陳江川見了來人,緊著迎了上去,不等到人眼前,卻見院墻后頭跳出一名青衣男子,將縣老爺給扯到了一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第20章 哇,回憶 平陽縣縣令今年四十有五,正是平陽縣本地人。平陽縣這小地方素來安安穩穩,沒災沒難。熟料孫劉這廝會趕巧于平王在時給平王身邊的人抓個正著。以至孫牛氏這會兒鬧出的笑話更是讓他渾身膽顫。 平頭百姓他不是一個個都叫得出名字,可那中間站著的滿臉怒容的氣盛年輕人,不是平王又是哪個? 他正要高呼出聲,卻不想被一憑空冒出來的男子揪到一邊,嚴聲厲色的叮囑了他一番。 不可將平王的身份暴露出來? 縣太爺茫茫然的看向沈淮,見他眸色銳利,立刻將自己的那些疑問給壓去了心底。 管他是為了什么,此刻安撫好這位爺是打緊??h太爺顛顛的搓手到了沈淮面前,笑容諂媚的道,“爺,您瞧,什么風將您吹到了這里?” 原見了他而來了精神的孫牛氏見狀心頭立刻涼了十二分,能讓這平陽縣土皇帝一般的人物如此低聲下氣,面前這個面嫩后生到底是什么來頭? 沈淮卻是看都懶得看他一眼,他兀自拉住季蕭的手,帶著他往屋里去,留下外頭一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你今天惹出的禍患,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也包庇不了你!要說孫劉前頭還有點兒活路,如今你卻是看看要去求誰吧!”縣太爺恨鐵不成鋼的抬腳要踹孫牛氏一腳,可礙于周圍十數雙窺視的目光,只得恨恨的放下腳,壓低聲音罵道。 陳江川見狀上前,拱手問道,“大人,如何處置孫牛氏?” 縣太爺猛一甩衣袖,扭頭道,“帶回大牢候審!”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無論是孫劉還是孫牛氏的處置,俱是成為了縣太爺表現自己的最后機會,成或不成都只剩沈淮的一句話。 季蕭給沈淮拉到屋里,既是茫然又是擔憂,“縣太爺那兒……” 沈淮背著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喝下,又聽季蕭在他背后猶猶豫豫的繼續問道,“晉和,你的身份恐怕沒有那么簡單吧?” 他回頭,看見季蕭垂目抱著阿元,臉上的神色帶著些消沉。 他覺得沈淮是個極好的人,可從沈淮如今的身份看來,他起碼是個官位比縣太爺高的人,這樣的人在平王面前怎么都不會說不上話。和沈淮處的近,對自己是沒有一點兒好處的。 然而晉和才幫自己處理了一個又一個麻煩,此時與他撇親關系,那成了什么樣的人? 季蕭心里的糾結一點不落的全都鋪陳在了素凈的臉上。 阿元緊緊地揪著季蕭的衣襟,將小臉貼在他單薄的胸口。父子兩個怎么看怎么可憐見的,讓沈淮忍不住走近他兩步,伸出手卻又僵了僵,忍耐著收了回來。 不成,此時若是再讓季蕭受了驚,兩人之間剛建立起來的那點好感便會煙消云散。 沈淮的眉頭擰在一處,他避開季蕭的問題,反問道,“那個女人平日里也是這般對你的?她在外頭說的那些話,你是聽得懂的,你從前也都是這么受著的?” 季蕭不言不語的垂頭站著,和剛才在外頭時的模樣沒有什么兩樣。 沈淮既是心疼又不免泛上一點兒怒氣,他知曉季蕭的生活一路過來不會容易,他的性子里多少被欺凌的有些逆來順受。只不過知道是一回事,看著季蕭給人欺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過是言辭上挑剔兩句罷了,不痛不癢,我只當是沒有聽見,可若是離了這里,我和阿元的生活便飄萍無依難以維持,”季蕭緩緩地抬起頭看著沈淮,他的面容依舊溫和,只不過透出一絲苦澀,“諸人皆是為生活,我……” 沈淮看著季蕭的眼睛,耳邊聽著他說話,恍然想起自己還是個稚童時,瞧見一位冷宮公主被刁奴欺凌,他雖上前阻止,卻也奶聲奶氣的訓斥了那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的小女孩,“你實在沒有用,竟讓一個奴才騎到你頭上,若你自己都不知為自己出頭,那你就注定給人欺負了去!” 那小公主嚅囁著,極輕的道,“六皇兄,你,你不明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