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季蕭下意識的將阿元摟緊了些,抿著唇有些防備。 身后的李大夫此時從柜臺里走了出來,聞言笑呵呵的答道,“這孩子不就是季老板的?季老板,你方才說阿元發熱了,抱來給我診診脈,是昨兒個著涼了還是?” 李大夫細細的詢問著細節,季蕭一邊站起來一邊避開溫沖的視線,略微有些窘迫。不過事情的前因后果他都給人說了,“昨日阿元受了些驚嚇,不知是不是那些緣故,一大早便有些發熱了?!?/br> 李大夫點了點頭,將阿元從季蕭懷里抱出來,對上阿元圓乎乎的黑眼珠子時還同他笑了笑,“小阿元,還認不認得我?” 阿元沒什么精神,卻也給面的順著李大夫的問題想了想,道,“藥、藥!” 他小小的眉頭皺成一團,明明白白都是不喜歡。這點兒不喜歡逗得李大夫哈哈大笑,他將指尖放到阿元的rou嘟嘟的手腕上,“對,就是藥,爺爺給你瞧瞧,今天要不要吃藥?!?/br> 阿元的神色便因著這句話又是狠狠一苦,他咿咿呀呀的自己咕嘟了幾聲旁人聽不懂的話,又要往季蕭懷里躲。 這段時間里,溫沖就站在李大夫身后,目光灼灼的盯著阿元瞧,瞧一會兒就要念一句,“像,太像!” 這古怪精靈的模樣,和當年窩在皇后懷里的平王竟挑不出一絲不同來。 季蕭不知他說的是什么,心里頭卻越來越古怪,正耐不住要鼓起勇氣問一句,卻見溫沖扔下一個銀元寶將柜臺上的藥一拿就往外跑。 季蕭瞧著溫沖的背影,不知為何心頭急急地跳了兩下。 “不礙事兒,”李大夫沒察覺屋里的情緒變化,他收回自己的手,轉頭對季蕭道,“阿元年紀小,遇見事兒了是要怕的,我一會兒給他開幾服藥,回去三碗水熬作一碗喝了便是的,只不過喂藥的時候恐怕要費些功夫?!?/br> 季蕭連忙斂了神色點點頭,“謝謝大夫,謝謝大夫?!?/br> 這邊季蕭放了心,另一頭溫沖卻是慌亂,早上平王的車隊已經出了城,這會兒他獨自追上去恐怕要一會兒,可這事兒實在是不能不說的。 第9章 呦,孩子 “這些藥你拿回去,先吃了今天的,等明天早上再瞧瞧,如果還沒好,那就再抱來我看看?!崩畲蠓蛞贿吺帐?,一邊囑咐。 “明天?”季蕭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 李大夫停下手上的動作,問道,“怎么,時間不妥?” “我本是打算今日帶阿元回他外祖母那里瞧瞧,”季蕭道,他垂首看著阿元,指尖在他微燙的面頰上碰了碰。阿元的神色怏怏,閉著眼睛抱住了季蕭的手。 “這可不太妥當了,”李大夫搖著頭,“孩子的病癥可大可小,這時候若是趕路,不知會不會加重病情,你聽說隔壁鎮上的那孩子沒有?原本聰明伶俐,比阿元約莫大半年吧,不過是燒了一晚上,如今已經成了半個癡兒?!?/br> 季蕭聞言,猛地睜大了眼睛,“竟,竟如此兇險?” “可不是?”李大夫一邊說著一邊抽身往回走,“季老板,去一封信就說遲些回去吧,明日將阿元帶來我看看,好生養著才好?!?/br> 如此一來,季蕭想要離開的念頭立刻淡了。平王什么的……如今都已經離開平陽縣,想來的確不會有什么大問題,說來說去還是阿元最要緊。 季蕭抱著阿元,將他的腦袋撥在自己的脖頸旁邊靠著,他將半兩銀子留在桌上,又拿起李大夫給他包好的藥,“謝過李大夫,那我明日再來?!?/br> “慢走!”李大夫站在柜臺后頭專注的稱藥,頭也沒抬的隨意道。 陳江川連家也沒回,一大早便去了衙門里。昨兒個夜里值班的捕快見了他像是見了救星,遠遠地便招呼他道,“阿川,你可來了!” 陳江川面帶疲色,可心里掛著事兒精神氣到底是足的。他三步并作兩步跨過門框,爽朗笑道,“怎么了,昨夜去找了女人?一身精氣都去了哪里?” “可別說了,”那捕快擺了擺手,面色發苦,“就等著你來接手,讓我好回去睡一覺呢?!?/br> 待兩人走近了,陳江川才問,“怎么?”他眼睛往內衙看,心里已經了然有了點分寸。昨天夜里孫劉他們定是被連夜送到了這里。 “孫劉,”那捕快壓低了聲音貼在陳江川耳邊道,“昨兒個夜里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誰,給打的,嘖嘖,連子孫根都給挖了個干凈,打殺便也罷了,偏偏還給包扎上了藥,跟著他一塊混日子的兩個沒用東西,也都一樣……” “誰給送來的?”陳江川裝作不知,心里已經暗暗咋舌。 那捕快打了個哈欠,眼睛往外頭來往的街道上看,他知道的不多,也只能說的含糊,“想來是個惹不起的吧,昨天夜里縣老爺都親自過來了,見了孫劉如同見了刨他家祖墳的,這事兒恐怕善了不成……” “誰干的也不知道?” “怎么知道,”那捕快嗤笑一聲,后又恍然,“哦,忘了同你說了,他們幾個的舌頭給人連根拔了,手不能寫,最不能說,那還能做什么?” 手段竟如此毒辣,陳江川心中一驚,卻又覺得這樣才好,起碼這事兒與季蕭便沾不上關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元:寶寶生病了,要爹爹親親才能好起來。 季蕭:mua! 沈淮:心機寶! 第10章 嗬,當爹 “如今也不清楚縣老爺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就怕他心里還給孫劉留著一線生機,那么咱們也不好將事情做得太絕……”那捕快平日里也是看不慣孫劉的,這會兒雖然疲累,然而心中也是舒坦。他伸手拍了拍陳江川的肩頭,“成了,我先走,你進去瞧瞧吧?!?/br> 身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陳江川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刀,抬步向著里頭陰暗的囚室走去。 縣衙的囚室并不寬敞,平日里關著的人也不多,只四個小隔間,各自在墻上開了一尺高一尺寬的小空洞,此時透出點微弱的光芒來。發出些臭味的干草堆上橫七豎八躺著三個人,俱是身上纏著白色繃帶又被血漿染得通紅。三人一動不動,若不是那時不時還輕輕起伏的胸膛與口中傳出的哼唧聲,陳江川也判斷不出這幾個人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 不過他心里是覺得解氣的,孫劉忒不是東西。昨兒個夜里雖季蕭沒與他直說,陳江川卻也想得到孫劉那些個花花腸子。一想到這里他便覺得心中作嘔,覺著孫劉惡心了自己。因著季蕭,陳江川此刻也恨不得上去再砍他兩刀。 這一頭的事情暫且算是盡了,那邊溫沖騎著馬沖出城去心里還直打鼓。聽說過有長得像的,可從來沒見過真有長得那么像的,若是弄錯了沒關系,可要是真將平王的血脈留在了外頭,溫沖自覺地擔不起這責任。 好在沈淮昨夜喝了不老少的酒,這會兒頭疼欲裂,車隊便行的慢些。溫沖追到他的馬車邊上,隔著窗簾道,“王爺,臣有事與您稟報?!?/br> “什么事情,”沈淮的聲音沉悶,透出股喪氣勁兒來,“進來說罷?!?/br> 不過出城小半日,沈淮的心里就開始后悔起來。怎么就這么傻?成全個屁,管他有孩子沒孩子,他就該將季蕭用繩子捆了綁來,誰還敢有二話不成?至于那孩子,若是季蕭執意要養著,也不是不成的……沈淮盤算著,打算正好一會兒溫沖進了馬車就與他說道說道。 溫沖得了沈淮的許可,利落的應了一聲。他單手撐著馬背,借勢縱身一躍,穩穩地落在了馬車上的車夫腳邊。溫沖沒有停頓,徑直推開車門往里去了。 沈淮坐在馬車里,單手撐著下巴,見溫沖進來,只沒精打采的掀了掀眼皮,便道,“你說咱們折返回去要多久?” 溫沖一聽,眼睛便亮了,“王爺的意思是要回去?” 沈淮腦中閃過季蕭那雙水靈濕潤的眼睛,帶著些驚慌失措的神色看著自己,心里一下硬,一下軟,終了有些懊惱似的拍了下桌子,“娘的!” 行軍打仗慣了的,言語之間難免粗野。 溫沖見他沮喪,便更覺得要將阿元的事情與他說道說道。他湊近了,壓低聲音,“王爺,你知道我回去給你配藥的時候見著什么了嗎?” “什么?”沈淮依舊提不起興致,他拿起茶杯給自己倒茶,茶水淅淅瀝瀝的往杯子里傾灑。 “你約莫是當爹了,”溫沖冷不丁的一句,沈淮手中的茶杯應聲而落,哐啷當一聲從小幾上倒在了他的襠下。 第11章 嗬,當爹 沈淮低頭看著自己襠部的一片濕漉,差點兒把茶杯撿起來砸到溫沖的腦門上,他怒罵道,“你胡說八道什么,我哪來的孩子?” 他都當了快兩年的和尚了,前頭也沒經過什么女人,哪兒能冒出個兒子來。一孩子難不成還能從石頭縫里蹦出來?又不是猴子精變得! 溫沖連忙從一邊摸出一塊錦布,幫著沈淮擦桌子,又懇切道,“真是像,我是看著您長這么大的,您小時候的模樣我可還記得清清楚楚,那娃娃的模樣約莫一歲多,虎頭虎腦,您真不記得他母親了?這平陽縣您真沒來過?” 溫沖的語氣里有著七八分的篤定,算是認準了沈淮在外頭留了種的事情。 可一說這孩子的年紀,沈淮就越發不覺得有自己什么事兒了。一歲多?他都兩年沒碰過女人了,哪兒整出一個一歲多的孩子來。更不說平陽縣他從來從未來過,說是他的兒子,倒不如說是他那處處留情的風流皇兄的兒子來的靠譜些。 “你在哪兒瞧見的???”沈淮脫了外袍,從一邊翻出一件新的套上。 軍營里呆習慣了,他連丫頭小廝也用不慣,于是干脆便不帶在身邊。左右自己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沒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醫館啊,”溫沖將自己腰間別著的藥包拿出來放在桌上,指了指它,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我正要走呢,進來一個后生,抱著那小娃娃,我看了一眼就給驚了,長得跟您小時候啊,真就說一模一樣都不為過!那后生長得,嘖,極好看,我估摸著是不是您睡了他的jiejie還是meimei?我聽那醫館的大夫稱他做‘季老板’想來也是一個有名可查的人,您若是想……” 溫沖絮絮的還未說完,沈淮換衣服的動作就停住了,他盯著溫沖神色雀躍的眸子,語氣古怪的問,“大夫稱他為什么?” “季老板!”溫沖見他有了興致,語氣更為高漲,“這三個字我聽得真真兒的,那大夫說的官話,不是他們平陽土話,只也不是沒有奇怪的地方,”溫沖補充道,“我記得那孩子隱隱是在叫那后生‘爹’的?!?/br> 長得極好看的季老板,不是季蕭,是誰? 沈淮一時從仲怔中回不過神來,溫沖說的人,是季蕭與阿元逃不過了。那孩子昨天晚上他也見過,只覺得礙眼,哪里仔細看過長相?現在回想起來,阿元長得的確有一點兒像是他兄長也就是皇帝后宮里那幾個機靈調皮的小白丸子。 季蕭身邊怎么會帶著這樣一個孩子?沈淮心里擂擂的打鼓,忽然有了一種隱隱的、自己也不太敢相信的估計。 季蕭的身子,沈淮是記得的。銷魂之處的確可男可女,那是季家將他送過來,打的便也是那點不同的旗號??伤置饔浀眉臼捛懊娴哪歉∏o也會激動硬起,怎么也想不到那個花洞竟也是能受孕的?前頭從未打從這方面想過,這會兒一想開了,沈淮差點將自己的下巴驚掉了。誰說不可能?算一算時間,想一想季蕭對待阿元的態度,阿元可不就是季蕭為自己生的孩子??? “掉頭,掉頭!”沈淮恍然,連忙掀開窗簾,探出半個身子去,在車壁上用力的拍打了七八下,“回平陽縣!” 溫沖坐在馬車里樂呵呵,只當是沈淮聽了自己的勸告要回去瞧瞧。 想當今皇帝在沈淮這么大時早已經有了四五個兒女,如今沈淮得了平王的封地,日后繼承一類的事情提上來,就不得不早早的先打算著。那孩子不一定能入宗廟,可有一就有二,就當個添子添孫的說頭也是好的。溫沖暗自在心里來回盤算,沈淮卻是半點兒也坐不住,他幾次三番催促馬車快行卻還是覺得不夠,干脆用了溫沖的馬,甩下車隊,自個兒一馬當先飛速的往平陽縣返去。 身后的侍衛們緊跟其后,四五人行的飛快,馬蹄揚起陣陣塵土,不到一個時辰便回了平陽縣地界。時至中午終于進了城。 沈淮心中的激動難當,昨天夜里他有多沮喪,這時候他就有多高興。原來那小白rou蟲子不僅不是季蕭和別的女人生的,反而是季蕭給他生的!季蕭這兩年沒和別人在一塊兒,光養著他們兩個的孩子呢! 這樣想來,那小家伙也的確夠古靈精怪,有一點可愛了。沈淮沒忍住兩聲傻笑,復而更用力的夾了夾馬肚子,向著目的地奔去。 安靜的民巷里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原本絮絮家長里短便驟然停了下來。胡亂跑跳的孩子給人揪回家里,再反著將門給關的嚴嚴實實,最后只露出一雙雙從門縫里偷窺外頭的眼睛。 每回這樣的高頭大馬來,準沒有好事,不是抓這個就是抓那個,這回不知道誰家里犯了事情,眾人心中都不安穩。 騎在馬上,院墻顯得矮小而微不足道。沈淮讓人在巷子外頭等他,自己一路奔馳到季蕭院子門口,還不等下馬就瞧見了正站在院子里煎藥的季蕭。他垂著頭,神色認真,還沒注意到外頭的響動。 沈淮跳下馬來,手里執著馬鞭,勉強按捺住直接飛身而入的念頭,砰砰砰的敲響了門。 季蕭聞聲,手一抖,手中的扇風的蒲扇差點兒掉在地上。 “誰?”拍門聲太過急促,讓季蕭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他慢慢走近了,卻沒有立刻開門。 沈淮道,“是我?!蹦隳腥?!他面上假模假樣的裝著平靜,心里頭卻婚婚欲醉的想要飛到天上。 季蕭從門縫里瞧見沈淮,認出他來,心里不由得松了松,他將門閂拿開,將門打開了。 “好在您回來了,”季蕭往后退了兩步,讓沈淮走進院子里,面上的笑容平淡疏離,帶著十二分的感激“昨天夜里的事情,若沒有您相助,不知會成什么樣子,您走的匆忙,我連道謝也沒來得及,實在太失禮了?!?/br> 他這一簸箕的客氣話傾頭倒到沈淮頭上,說的他輕飄飄的差點腿軟沒站住。 第12章 嗬,當爹 沈淮順著季蕭的退讓往院子里走,見到院中還冒著噗噗熱氣的藥罐,以及季蕭匆忙跑過去端藥的身影,他即將脫口而出表明身份的話忽然就梗在了喉頭。 季蕭這樣柔和的性子,不是受著寵愛的人能養出來的。他從前吃了多少苦,這兩年又吃了多少苦,沈淮統統不知道。如今他若是莽撞的表明身份,還不知季蕭會是什么反應。 “這藥,有人病了?”他皺眉問道。 季蕭將藥罐從小火爐上取下,用濕布扣住蓋子將里頭褐黑的藥汁倒進一旁的碗里。聽沈淮開口,他點了點頭道,“阿元,也就是我的孩子,昨天夜里因為受驚有些發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