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衛良瞳孔猛縮,似被什么恐懼攫住一般,脫口而出:“不行!你不能去三公主身邊!” 謝羽若有所思的目光掃過衛良,心中猜測他是否知道姜進身世,沉吟道:“衛公子,若是姜姑娘執意要去呢?家兄已經與三公主有了婚約,想來在家兄的照顧之下,可保姜姑娘無虞?!?/br> “不行!她不能去三公主身邊!”他用自己扭曲的使不上力氣的雙手用力抓著姜若嵐:“阿嵐你聽我說,姜伯父的案子雖然已經平息,但你若是想去申冤便是異想天開,不但不能達成,還會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姜伯父最后的遺愿就是想要讓你平平安安活下來!” 謝羽道:“衛公子,可是家兄很愿意照顧姜姑娘呢?!彼哪抗鈷哌^程智,見他一臉尷尬,而姜若嵐也垂頭不語,唯獨衛良語氣堅定:“你兄長照顧阿嵐我不反對,但是她不能去三公主身邊!” 自程智進來,姜若嵐雖然垂著眼睛,但是緊抱著衛良的手卻并未松開。 程智在外面聽了一耳朵,進來見到二人這般情態,刺心之極,直恨不得立刻就從這里奔逃出去,但他與衛良數年好友,在他落難之際前來送行,自不好走開,只能難堪又尷尬的站在那里。 特別是前幾日,他心中還想過要跟姜若嵐比翼雙飛,而姜若嵐還對他表現的情深意重,難舍難離,一轉眼卻撲進衛良懷里,特別是在衛良已成廢人,又流放幽州之際,卻緊抱著他死也不肯松手,她心中到底對誰有情,一目了然。 既然衛良發配到幽州,而幽州又是程家的地盤,程智免不了要寬慰他幾句:“家兄過幾日就啟程,想來要比衛兄的腳程快。家兄走時,我會跟家兄提一提,回頭再交待衙差去的時候往幽州府里去遞個帖子,家里定會好生照顧衛兄,你不必擔心,盡可在幽州好好養傷。 衛良落魄至此,原本死的心都有了,但姜若嵐懵懂不知,一身安危都系在他身上,便只能打起精神:“大恩不言謝,阿嵐得你們兄妹照顧,大恩大德只能來世再報了!” 路五與童棗被謝家仆人引去一旁吃喝,酒足飯飽之后,前來帶犯人出發,二人各得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另有贈的盤纏等,直接交到衛良手上。 謝羽還道:“衛公子手腳不便,我送個丫環去侍候他。素嵐,你過來,沿途照料好衛公子,等到了幽州程府,我大哥定然會重重賞你!” 姜若嵐向她行了一禮:“大小姐多保重!奴婢這就隨衛公子前去,路上一定好生照顧衛公子?!?/br> 程智又敲打兩名衙差:“幽州程家,兩位應該聽說過吧?衛公子是我的朋友,兩位到了幽州之后,前去程府,自然有賞?!?/br> 路五與童棗原本還在考慮能不能將衛良押送到幽州去,以衛良的身體狀態,就算是死在半道上,也不奇怪。他們也沒準備精心照顧,只要不是渴死餓死,病死了卻怨不得他們。 哪知道此去幽州竟然還有重賞,頓時喜道:“小的一定好生照顧衛公子,保管將他與這位姑娘送到幽州?!?/br> 謝羽翻身上馬,與衛良以及姜若嵐道別:“此去山高路遠,兩位保重!”她騎著胭脂而去,身后謝家仆從緊隨其后,呼啦啦去了,獨留程智與兩名小廝,又與衛良多說了幾句,才打馬離開。 路五與童棗有了盼頭,路上待衛良果然經心,待姜若嵐也極為客氣。 姜若嵐既然是前來侍候衛良的,晚上便在他旁邊歇息.二人同宿一間。衛良但有推辭,姜若嵐便眼淚汪汪,“良哥哥,你不要我嗎?”直讓他不忍視之。 二人久別重逢,以前雖然郎有情妾有意,兩家大人又曾口頭約定,但是卻從未捅破過這層窗戶紙。這次歷經大劫,父母親人皆亡,只留了兩個人在這世上,反讓兩人浮生飄萍,相依為命。 到得后來,驟然相逢的激動過去之后,姜若嵐終于問及姜進之事,避過了兩名衙差,衛良終于將姜進身世講給姜若嵐聽。 當初在詔獄,苗勝為了逼供,姜進的身世被查出來之后,他為了讓衛翰林以及衛良指證姜進對自己彌勒教余孽的身世早知,還將姜進的身世講給衛家父子聽。 衛翰林萬沒料到,自家竟然陷入了彌勒教余孽的風波。但他與姜進交好多年,姜進本人對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被苗勝查出來之后,他自己都不可置信,衛翰林又如何去怨怪他。 彌勒教之事,姜若嵐也有所耳聞,但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的身世會跟邪教有關系。 她怔怔落淚:“這么說……爹爹的事情……”根本就沒有冤屈可言? 本朝律法,就連她也逃脫不了,如今能偷得性命,可謂僥天之幸。 衛良問起她的別后經歷,她這才將自己如何被苗勝帶走,又如何從青樓逃脫,被謝羽救了回去的經過講了一遍,只略過其母受辱一節。 “這么說,謝大小姐當真是程智的meimei?” “確實是親meimei,當年程大將軍與謝大將軍和離,謝大將軍腹中懷著的正是謝大小姐?!彼猩裆珡碗s,想起自己當初想要跟著程智試圖混到三公主身邊去,就跟鬼迷了心竅一般,若不是衛良被流放,她恐怕早已經一腳踏進死地。 她將自己埋進衛良的懷里,嗅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禁不住潸然淚下。 作者有話要說: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瓊林宴后,三公主賜婚新科探花,內閣大學士顧棠告老還鄉,朱成元入閣,新晉狀元榜眼探花的未來官途,成為朝中新的話題。 梅妃原來還向朱家暗中透露過欲將三公主下嫁朱家之事,這令得朱成元一早便頗為期待能與皇家結親,還一再告誡朱福深,務必要敬著三公主。 朱福深自見過三公主之后,便對這門婚事極為憧憬,哪知瓊林宴罷,魏帝向程府下了賜婚的旨意,他整個人都懵掉了。 朱老太太原本也為孫兒高興,好幾次與朱夫人道:“咱們深兒就是福緣深厚,誰知道還能尚公主呢!”結果……公主被別人尚跑了,老太太想不通:“都說的好好的,怎么就反悔了呢?” 最懊惱的當屬梅妃,當初有意向朱家透露要結親的意思,還暗中讓兩個年輕人自己見了面,結果現在親事有誤,她都不知道如何向朱夫人解釋,才能不傷害朱成元對安王的忠誠度。 “好好一樁婚事,到底是誰在里面搗亂,被本宮查出來之后,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她派人向宮外的朱家傳話,朱夫人遞了入宮的請見牌子,先去皇后的鳳藻宮里請安,都讓梅妃心中猜測半日,生怕新晉內閣大學士朱家倒向了太子一面。僅憑著以往的友好關系,還不能讓她全然放心。 梅妃向來是溫婉可親的,但是在這件事情上還是忍不住的焦慮,暗中派了自己在宮里的人去查,卻查出賜婚之前的某一日,三公主曾在魏帝的御書房里大哭一場。算算時間,正是她對朱家婚事不滿,情緒消沉的時候。 她又派了雁玲查問任嬤嬤,崔晴的態度幾時開始有變。任嬤嬤并不知道梅妃查出來的事情,為了洗脫自己的嫌疑,不遺余力的向雁玲述說自己當初如何賣力,三公主出宮散心一趟,回來之后終于想通了與朱家結親之事詳細的講了一遍。 雁玲回去稟報梅妃,一條條梳理下來,終于明白了過來:“原來是這丫頭自己求到了陛下面前,不然何至于會賜婚程家?!”程彰jian滑的跟泥鰍一般,尋常抓不住。他在朝堂上裝聾做啞,不拉幫結派,也不公然擁護任何一位皇子,一心效忠于魏帝。且梅程兩家皆掌兵,卻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指望著三公主下嫁之后,他能夠支持安王,那是癡心妄想。 她悉心養了十幾年的女兒,最后卻悶不吭聲破壞了她的計劃,只氣的梅妃肝疼,等朱夫人從鳳藻宮出來之后,前往沉香殿來向她請安,她還得強抑住怒氣,擠出笑臉跟朱夫人好聲好氣解釋:“本宮聽得你家公子從小就是個有福的孩子,心里疼三公主的緊,還想著替她安排了一門極好的親事,哪知道……還未來得及向陛下提起,陛下都不曾跟本宮說過一聲,便降下了賜婚的旨意,真是讓人好不惋惜?!碧貏e是朱成元入了內閣,就更讓她可惜的不行。 朱夫人也一嘆:“誰說不是呢?我家那孩子心眼實誠,心里還念念不忘呢,只是……此事是陛下所為,咱們不都是要聽從陛下的嘛。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br> 梅妃聽到“咱們”兩個字,總算長出了一口氣。 等到送走了朱夫人,她便沉下臉來,吩咐雁玲:“去將那個忘恩負義的給我叫過來!” 崔晴去求魏帝之時,原本就沒想過此事能夠長久的隱瞞住。賜婚之前,她還怕此事有變故,忐忑終日。但賜婚之后,便什么都不再怕了。 任嬤嬤被無故叫去問話,她心里已經想到了這一點。等到雁玲親自來請她,且態度疏離冷淡,與往日大相徑庭,她心中已經猜到了幾分。 崔晴跟著雁玲到了沉香宮正殿,向梅妃請安之后,她一直不曾叫起,崔晴便跪在那里,沉聲道:“母妃叫兒臣來,不知有何事?” 梅妃聲音里飽含著失望:“母妃養育你十幾年,總覺得待你與煦兒陽兒一般無二。他們是男子,自然不同,但是你身為女子,可知道擇婿之事,慎之又慎?” 崔晴沉默跪在那里,心中猜測梅妃是要大動肝火教訓她一頓,母女關系從此破裂呢,還是繼續對她籠絡?她以前也天真的以為,她與崔煦在梅妃面前都是一樣的,梅妃也確實疼她,但真到了擇婿之時,便能感覺到這其中莫大的差異。 養她十幾年,她也以為梅妃不求回報,只一心盼著她過的幸福,但原來……并非不求回報,而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她被梅妃養大,是身不由已,所以她的婚事也掌控在梅妃手中,連同她的終身幸福,都要犧牲掉,拿來為崔煦鋪路。 人一旦對自身有了清醒的認知,便不會再輕易的被溫情蒙蔽。 崔晴也并不想與梅妃正面決裂,她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兒臣的婚事全由父皇母妃作主,哪里有兒臣置喙的余地?” 這話成功讓梅妃肚里的火拱了起來:“你還是起來罷,母妃如今也教不了你什么了?!?/br> 崔晴起來之后,坐在了梅妃下首的錦凳上:“母妃這是說哪里話,兒臣以后仰仗母妃的地方還多著呢?!?/br> “你嫁了新科探花,將來夫婿前途無量,說不定母妃要仰仗你的地方還多著呢!”梅妃別有深意。 崔晴來之前,她也確實想過要好生教訓這自做主張的丫頭一頓,但是等到崔晴來了之后,她又改變了主意。 梅妃久在深宮,深知有些人,即使不能成為盟友,也別將對方逼成敵人。 崔晴嫁入程家已成定局,程彰現如今是不曾選擇任何一位皇子,但萬一將來他若是站到太子一邊,那便是強而有力的敵人。 戰況未明之時,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母女兩個原本無話不談,但是崔晴的婚事就好像橫亙在二人之間的山岳,生生將親密無間的母女關系割裂開來,如同這座宮殿里生活著的所有人一樣,帶著疏離的客氣與防備,寒喧著,交際應酬。 梅妃對待崔晴的方式,讓她感覺新奇的同時,又讓她覺得釋然。 她到底年紀尚小,梅妃又是平生最敬愛親密的人,與她做好決裂的打算,崔晴的內心其實并不如表面上所表現出來的這么平靜從容,而是有種悄無聲息的撕裂的痛,卻又無處可說。 現在梅妃用平靜而客套的態度,將這一切都掩蓋了下去,就好像二人從來不曾親密過,而是一如既往的疏遠,這反倒奇異的讓她心里好受了許多。 能在皇宮長久生活下來的女人,特別似梅妃幾十年都得圣寵,隱忍的本領都很不一般。無論是魏帝留駐在別人身上的目光,以及脈脈溫情與她無關的夜晚,還是養女的背叛以及自作主張,都被她掩飾在了平靜無波的表情之下,就好像往湖心投了一顆石子,漣漪過后,表面上還是原來的樣子,但內里早已經起了變化。 崔晴預想之中的狂風暴雨未曾降臨,也只是多跪了一小會兒,到了最后梅妃甚至還提起了她的陪嫁:“首飾衣物這些都不須母妃來cao心,只是你身邊務必要帶些得用的人跟著出宮去,不然你自己從不曾過過日子,可讓母妃如何能夠放下心來。母妃瞧著任嬤嬤一直侍候你長大,是個忠心可靠又能干的,等你成婚之后,就讓她跟著你去公主府侍候吧?!?/br> 這般替她設身處地的著想,倒好似母女之間從未有過分歧一般。 崔晴一直都知道任嬤嬤是梅妃替她挑的人,可是梅妃的耳報神。她好容易才擺脫梅妃對她婚事的控制,自然不想婚后再被梅妃所左右。但她又著實不想破壞氣氛,想著先答應下來再說,等出宮自己開府過起來,難道還能怕一個奶嬤嬤不成? “母妃設想的極是周到,兒臣身邊也離不開任嬤嬤,等兒臣出宮之時,定會將任嬤嬤帶在身邊,母妃還請放心?!?/br> 此事傳到鳳藻宮里,皇后冷笑數聲:“她倒是能忍!傳本宮的話,去請了三公主過來,本宮親自為她準備嫁妝?!?/br> 皇后身為嫡母,親自為庶女準備嫁妝,這是給三公主面子,做女兒的自然不能駁了皇后的面子,就連梅妃也不能拿她怎么樣,還只能將替三公主準備嫁妝的事情拱手相讓。 梅妃原來在三公主身邊安排了一堆的人,哪知道皇后插手之后,將其中裁撤掉大半,又換了一批人上來。 這下崔晴也是哭笑不得。從沉香殿里出來的人,就算忠心梅妃,好歹她還了解,也能想辦法拿捏得住。但皇后準備的人,她連底細也不知道,如何敢用? 她坐在謝府向謝羽抱怨此事的時候,謝羽一臉的木然:“大不了讓這些人相互殘殺,只要不在飯里下毒害了你,你有何可怕的?” 崔晴半晌無語:“你當這是上戰場啊,還互相殘殺。阿羽,我可馬上要成為你三嫂了,你娘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謝羽對三公主能干出這么腦殘的事兒,將自己跟程智綁到一起,表示不能理解。特別是在程智還心有所屬的情況之下,因此對崔晴的態度實在算不上友好,還略帶諷意。 “別人家都是丑媳婦怕見公婆,你這是巴不得早已見婆婆,你到底對我娘懷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崔晴滿臉興奮:“阿羽,你說我婚后跟著婆婆去侍候,婆婆去哪我去哪,你覺得好不好?” 謝羽瞠目結舌:“你到底嫁的是我三哥……還是我娘???” 崔晴滿不在乎道:“你三哥不是有個心肝寶貝嘛,讓她跟著你三哥跟著侍候就行了。我要做個賢惠的兒媳婦,跟著侍候婆婆?!?/br> 謝羽面無表情:“他的心肝寶貝已經被我送走了,你就安心做個賢妻吧,既然都已經決定要嫁給他了,若是準備一輩子互相怨恨的活下去,那不如趁早去陛下面請求解除這門婚事?!?/br> 崔晴:“……你不是跟你三哥決裂了嗎? 她在宮里跟梅妃沒決裂,既然已經訂親,梅妃也不大管她,況且現在皇后將她的事情都攬了過去,崔晴有空便出宮一趟,沒少見程智前來謝府。 姜若嵐跟著衛良走后,程智次日就跑去敲謝府的門,結果守門的小廝愣愣不敢開門:“……大小姐沒說過可以放三公子進府?!?/br> 程智給氣了個倒仰,若非隔著門縫,非要將這小廝揪出來打掉他一口牙:“蠢材,還不快去后院問問大小姐!” 小廝踢踢踏踏跑去后院,一會兒又氣喘吁吁跑了回來,“三……三公子,大小姐說……說三公子腦子太蠢,她看到你想犯蠢就想揍你,怕自己脾氣不好打了你,讓你還是回程府呆著去?!?/br> 程智氣的跳腳,卻又無可奈何。 過得兩日再來,卻被崔晴撞上。那小廝不給他開門,卻打開了側門讓公主車駕入府。 崔晴還不知道他們兄妹鬧翻了,看著程智緊跟著她的車駕進來,沒想到還沒到二院,卻被一幫青壯仆從迎面給攔住了:“三公子,大小姐有令,不想見你!”問也不問他的意見,將他扭著胳膊抬出了程府。 崔晴在一旁看呆了,深感自己未來站隊的重要性。 她嫁到程府,就是不想讓自己將來面臨在夫家與安王之間站隊的糾結,沒想到程府內部也是需要站隊的。 不過她與程智本來就沒什么感情,立刻毫不猶豫的選擇站到了小姑子這一面,還對程智抱以嘲笑:“三公子做了什么蠢事將阿羽得罪到底了,讓她非要派人將你扔出去?” 程智深感狼狽不已,只能狠狠瞪了她一眼,對眼前這個名為公主實則囂張的女人恨的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第7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