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殷氏從后車簾瞧見這一幕,頓時抿嘴笑:“meimei還是個孩子樣兒呢,完全沒長大。我瞧著她進門看到娘抱著意兒,臉色都變了?!?/br> 程卓是老大,還真沒有這種吃獨食的念頭,已經習慣了承擔責任,照顧弟弟們,對謝羽這種微妙的心情并不能理解:“沒有吧?她那是在外面凍的,進來瞧見咱們,當是陌生來客呢,連神色都客氣了起來?!辈挥摄皭潱骸氨緛硎怯H親的兄妹,若是她自小在幽州長大,又何至于跟咱們生疏成這副樣子?你若得空就多往娘這邊走走,等開春之后,娘要是帶著她跟阿旭去幽州住一陣子就好了?!?/br> 程卓設想的極好,回去之后便被程彰揪到了書房里去問話,他自己總不能說從頭到尾都沒好意思開口,只道:“這事兒不急,總要緩緩,也讓娘多想想?!?/br> 程彰十分煩躁:“想什么???現在又無戰事,你祖母也早已過世,無人再刁難,往后我什么事兒都依著她,又有你們一班兒女在身邊,還要如何想???”這些話,他是萬沒膽量去跟謝弦說的,但是當著程卓便不由自主的說了出來。 程卓:“娘這些年帶著阿羽在外面生活,應該過的也不錯,總要她愿意才好。我們做兒子的也不能強迫她?!彼麤]說出口的是,當初謝弦離開之時,就不曾因為生下了三個兒子而改變主意,現在三個兒子都已經成年,就連最小的謝羽也長大了,她就更不會因為兒女而回到程彰身邊。 不過做兒子的也不好對父母的事情指手劃腳,程卓便只能寬慰程彰:“慢慢來,總會好的?!?/br> 程府里有了殷氏打理,過年的各項事體都準備了起來,程智也不知道是為著躲謝弦,還是別的原因,這些日子果真閉門苦讀,偶爾程意闖到他房里去,他也哄兩下就讓下人將侄子抱走了。 程旭又不想回程府,使了謝府的下人去請程智,請了好幾次都沒將人請出來,直氣的肚皮都要爆了。 “他這是擺什么讀書人的臭架子???” 閆宗煜倒是守信,他們回來的當天中午,莊上的下人就趕著馬車將活魚送了來,當晚就上了桌。 次日周王前來探望孫銘,總算又見到了謝羽,當著謝弦的面兒他不好說什么,等出了謝弦的院子,他便站在外面候著。周王府的下人不解:“外面有些冷,雪還未化盡,王爺別受了涼,趕快去孫先生處吧?!?/br> 周王每次來都要向謝弦問好,謝弦有時見有時候不見,不過周王卻恪盡做客的禮數,每次來都要讓謝府下人通稟。 他在外面站得一刻鐘,謝羽才伸著懶腰從謝弦房里出來,見到他站在院子外面,頓時訝異:“王爺居然還沒去找孫爺爺?” 崔晉睫毛垂了下來,掩住了他眸中的神情,輕聲道:“我聽蔣祝轉告了你的擔心,心里很是感激你的提醒。只是你既然有這個主意,是不是還有別的想法要告訴我?” 蔣祝的原話當然不是這樣,他對崔晉忠心耿耿,將自己在閆家莊上遇見謝羽跟程旭,苗明遠追出去,被謝羽折騰的不輕都告訴了崔晉。閆宗煜傷了腳,恨不得能知道現場的實況轉播,閆家的下人便說的繪聲繪色,猶如房中客親臨。 他轉告完了,還道:“恐怕阿羽姑娘勸我與苗勝一爭長短,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也并非全然擔心王爺?!?/br> 崔晉到了謝羽面前,卻根本沒有戳破這一層,只擺出向她請教的態度。 “苗勝深得父皇信任,蔣祝又是才回來的,怎樣才能讓父皇厭棄于他呢?” 謝羽道:“以前我認識一個巨商,他手底下十分倚重一個人,且對這個手下不薄,賞了他許多財物,手底下大半生意都交給這個人掌管?!彼馕渡铋L的一頓,崔晉已聽出了幾分意思:“后來呢?” “哦,后來他便厭棄了那個手下,生意也漸漸被我娘擊垮,成了我娘的手下敗將?!?/br> 崔晉贊道:“謝將軍用兵如神,想來對此人也用了非常之策?!?/br> 謝羽頓時得意起來:“非也非也!我娘才不屑于用此小道,她喜歡堂堂正正將人擊敗。我只是不小心打聽到了那位巨商手下自己囤了很大一筆貨……且有極為寬裕的資金運轉買賣,而這些東西都是巨商所不知道的?!?/br> 崔晉若有所思:“你是說,父皇愿意賞給苗勝的,是他的恩寵。若是……苗勝拿了不該拿的,或者做了父皇不知道而又不愿意的事情……” 謝羽笑的鬼精鬼精:“我娘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既是女子又是小人,我這等小手段,周王殿下定然是不屑于用了?!?/br> 崔晉被她明晃晃的擠兌,頓時揚眉輕笑:“其實……能做阿羽手里的刀,是本王的榮幸?!?/br> 謝羽當著蔣祝的面兒說的誠懇,可是被周王揭破,面上頓時燒了起來,紅著臉兒裝傻:“殿下說什么我不明白?!边€欲裝傻到底,適逢謝家下人前來稟報:“姑娘,門口來了位姓苗的公子,抬著重禮求見二公子跟家主?!?/br> 崔晉頓時笑的意味深長:“是啊,本王也不明白?!比缓笈踔譅t裹緊了大氅飄然而去。 謝羽朝著他的背景揮了揮拳頭,不防被崔晉轉頭收入眼中,頓時尷尬的摸頭:“殿下走好,小心路滑?!?/br> 一直到他的身影走出去老遠,謝羽還覺得憋氣的不行。 ——周王太討厭了,哪有當面戳破她小心思的。 苗明遠那日勞累了一天,次日醒來便聽說程二已經帶著妹子一大早回去了,說是怕家中長輩擔心。 他自己回去之后,被苗老太太跟苗夫人瞧見手上的傷,頓時心疼不已,押著他在家休息了一日,手上的傷口結了痂,他才得以出門。 苗家老太太攔著他不肯,他卻道:“祖母,您不是希望孫兒能夠盡早成家嗎?孫兒瞧中了一家閨秀,今兒就去她家拜望呢?!?/br> 苗明遠在外面瞎胡鬧,又不肯成家,都快成了苗老太太的心事了。 況且苗勝心里是想給兒子結一門好親事,可是他品級不高,高門大戶未必瞧得上他,愿意與他家聯姻的也是各有所圖。苗勝防著別人圖他家的權勢,卻又恨不得自家能夠高高的攀一門親事,也好為兒子將來入仕多一份助力,又加之苗勝狠辣,苗明遠的婚事便耽擱了下來。 苗勝心中所思,未嘗不是苗明遠心中所想。他自見過了謝羽,思及程謝兩家的家世,謝家小姑娘雖然年紀小淘氣了些,可是卻別有意趣,比之那些沉悶的閨秀更有意思。 苗老太太聽得苗明遠有了意中人,倒比他還熱心:“祖母這就讓你娘給你準備東西,去未來岳家,總也要體體面面的?!?/br> 苗夫人最是知道丈夫的心意,拉著兒子問了好些話。 “你不是哄我跟你祖母的吧?到底是哪家,別是哪里的狐媚子又哄的你花銀子,娘知道了可不依!” 苗明遠已經不耐煩起來了:“娘,你說什么呢?你兒子是什么人,難道還能被女人給騙了?放心,定然是高門大戶清清白白的女兒家,要是我爹知道了,只有高興的。他是萬萬不會想到的!” 苗夫人這才放了心,替他體體面面準備了禮品,讓他帶著上門。 謝羽讓下人去向謝弦通報,只說讓她別理,由自己兄妹處理。她前去揪程旭,讓他去應付苗明遠,她磨著牙前去孫銘處找周王。 苗明遠連貼子都沒遞,自己摸上門來了,況且他那副急色樣子特別可厭,好像眼睛里都生著勾子,恨不得勾住了她的手摸一摸,目光只在不該打量的地方打轉,有好幾次謝羽都恨不得一箭射了他的眼珠子。 程旭萬沒料到苗明遠竟然如此厚臉皮,氣的在房里轉圈:“這是欺到門上來了?他拿咱們家當什么了?不過是個小人佞臣!”他氣的狠了連苗勝一起罵了。 謝羽催他:“還不快將人打發走了了事。虧得程智沒在,不然這會子他就該大談交友之道,譴責你交友不慎了?!?/br> 程旭的那些狐朋狗友都不放在程智眼內,若是今日程智過來,聽到苗明遠踏進了謝府大門,恐怕早氣炸了肺,還不定怎么鬧騰呢。 程旭到得前廳之后,面上已經打疊起了笑意:“一大早的苗兄這是做什么?若是找我有事,只管捎個信兒過來就好了,何必巴巴的過來?!?/br> 苗明遠探頭往他身后瞧,面上隱現失望之色:“我是敬仰謝將軍,聽說她老人家回京了,咱們兄弟雖交好,卻還未曾拜見過謝伯母呢,這才登門拜訪?!?/br> 程旭暗道:我娘又是你哪門子的伯母呢?口里卻只管客氣:“我娘以前戰場上留下來的老毛病,冬日都閉門不出靜養呢,苗兄有事只管跟我講好了。她老人家跟年輕人又說不到一處?!?/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50章 第五十章 苗明遠傻了眼——跑到未來岳母面前刷個臉熟,增加好感度,碰上未來二舅子阻攔怎么破? 他跟程旭也玩了有小兩年了,感情是比不上閆宗煜,可程二在他眼里向來是善解人意的,這表現在大家一起出去玩,他都表現的很是隨和,一言不合擼起袖子打架的時候基本沒見過。 其實……這是苗明遠誤解了程旭。 程旭當年與閆宗煜勾肩搭背滿長安城跟人打架,每天一臉青紫的回去,氣的程彰跳腳的時候,他爹苗勝還不知道在哪旮旯貓著呢,在長安城根本排不上號。 這些年程旭江湖地位早定,混帳事情也做的少了,頂多就是做人隨性了些,便讓苗明遠誤以為他很好說話。 “這個……我不是想著謝伯母回京,做晚輩的上門拜訪不是應該的嘛,哪里就有事了呢。要不……兄弟你帶我去給謝伯母磕個頭,給她老人家問個安就好?!?/br> 程旭可沒準備讓苗明遠去見謝弦,幾句話就將他糊弄住了,又讓府里的人送了酒過來,大天白日兩人在正廳喝酒,趕上程彰這來,氣的當場跳腳,恨不得指著他的鼻子大罵,若非這是在謝府,恐怕連棍子都抽出來了。 程彰對程旭的狐朋狗友向來瞧不上眼,只有個閆宗煜在他那里掛了號的,還是因為他看閆國熹不順眼,連帶著對“老閆家的小崽子”都有微詞,要不是他知道自己兒子的德性,都要懷疑他是被“老閆家的小崽子”給帶歪了。 因此……苗明遠是哪根蔥,老程他真的不認識哇! 苗明遠正喝的半醉,見到個很是威風的老頭冒出來指著程旭罵:“在外面胡鬧就算了,竟然大天白日在這里擺起酒來,你還要不要臉了?” 他可不似程旭有一個虎爹,是棍棒教育長大的,平日他在家里擺個酒,苗老太太跟苗夫人都是上趕著讓廚房添菜的,可從來沒遇上過上來就砸場子的,當下乜斜著眼瞪道:“你這老頭又是哪里冒出來的?敢管到小爺頭上來!”程旭心里冷笑,只覺得苗明遠狂妄的招人厭煩,口里只道:“咳咳,苗兄,這是……家父!” 苗明遠一身的酒意都被嚇退了大半,垂頭喪氣回到家,苗老太太關切的來問:探望未來岳父母,結果如何? 苗明遠:張口就跟未來岳丈自稱“小爺”,祖母您覺得如何? 他蔫頭耷臉,雖然沒說一句話,但是結果都寫在臉上。 苗老太太護短的緊,一面罵那家人不識趣,她家大孫子要模樣要模樣,一表人材,要身份有身份,父親還是皇帝心腹,可是眼瞎了不成?一面又埋怨苗夫人準備的禮品不得當,連帶著孫兒也面上無關。 苗老夫人素來以夫為天,對婆婆更是不發一句惡語,是典型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如今還未見老,對兒子的話已經是不肯違逆了,見兒子垂頭喪氣的樣子,立刻將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都是娘的不是,下次準備禮品的時候,就應該讓人去打聽打聽對方喜歡什么?!?/br> 苗明遠正蔫了:跟未來岳父自稱小爺,恐怕是用什么禮品都很難彌補的吧? ———— 苗明遠離開之后,程旭一反常態,笑瞇瞇親自為程彰斟茶倒水。 程彰來謝府不知道多少次,今日初次得到兒子的熱情接待,況且他方才張口就將人趕跑了,往日程旭早跳起來不干,父子倆針鋒相對了。 他狐疑道:“你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反常的奇怪。 程旭也不說破。 直到宮里除夕領宴,苗勝在席間頻頻向程彰示好,并一再提起他的兒子,且面有愧色:“……我家那小子被慣壞了,沒大沒小,上次在謝府冒犯了大將軍,也是無意,還請大將軍海涵?!?/br> 程彰一腦門子問號,似乎完全對他家兒子沒有印象。 苗勝心道:難道搞錯了? 他也頗為不好意思。 苗明遠去過謝府之后,在家里提不起精神好幾日,竟然也不曾往外面呼朋引伴的去玩。苗老太太這才覺得事情嚴重了,召了兒子回來。 苗勝對女兒不聞不問,但卻視這唯一的兒子為掌中寶,親自叫了兒子前來問話,最后才知道,他居然相中了程彰與謝弦的女兒。 “乖兒子!你可真有眼光!” 苗勝自己為著兒子的婚事煩心,沒想到這孩子自己已經瞧好了人家。 “既然你看中了謝家女兒,又去過他家了,怎的這副模樣?” 苗明遠恨不得捂臉:人一旦犯起蠢來,就連親爹面前也是羞于啟齒。 苗勝費了好大功夫,才問清楚苗明遠做的蠢事,反安慰兒子:“程大將軍也不是那等喜愛跟小輩計較的人物,你也別在這里擔心,等新年領宴,為父去探探程大將軍的口風。況且他家的女兒還未曾在人前亮相,等年后咱們先請了媒人上門再說?!?/br> 程謝兩家的軍功無人能夠抹去,況且在官場程彰也不是個多事的人,這些年程大將軍對朝堂之上的事情鮮少有爭論的時候,都是坐山觀虎斗。 苗勝自己在風口浪尖,當然希望找個政治立場不會敵對,又不會在朝中多事的親家,既能為苗明遠尋得一大助力,也不必拖兒子的后腿。思來想去,程彰的女兒竟然是最合適的人選。他這才在宮中夜宴之時找程彰套近乎。 其余眾官員見得他居然跟程彰湊到了一處,只覺得怪異。特別是向來瞧程彰不順眼的閆國熹,卻又與苗勝交好,心里便開始猜測苗勝的用意。 程彰海量,軍中用烈酒熬出來的,等閑人陪不住。苗勝的酒量卻是在詔獄熬出來的,有時候審訊犯人,在陰冷的詔獄里一耗便是好幾日,不喝幾口暖暖身子,身上簡直都沒有人氣兒了。 苗勝既有意為之,便陪在程彰身側有一杯沒一杯的陪他喝著。程卓今日亦來領宴,遠遠見得這幅場景,心里直嘀咕,還要應付眾同僚。 他雖才回長安不久,但也約略聽說過苗勝的為人行事,卻沒想到苗勝竟然往程彰身邊湊,這就有意思了。 苗勝一壇子酒灌下去,覺著火侯差不多了,這才向程彰道:“聽說謝將軍帶著女兒回來了,真是可喜可賀??!” 他不提這茬還好,一提便讓程彰肚里窩火。 謝弦是回長安了沒錯,可不是回程府。 他讓程卓去請謝弦帶著謝羽回府過年,不但人沒請回來,還聽說程旭那個兔崽子也不肯回來過年。 他這個氣??! 還好除夕宮中夜宴,不必面對家中人口不全的窘境。哪知道苗勝是哪壺不開提哪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