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陳玉蘭很快反應過來,擰著眉說:“李主任,這是我自己的事?!?/br> 李英俊緊緊看著她沒說話,陳玉蘭同樣,像鋸嘴葫蘆一樣和他扛著。 忽地,李英俊問她:“知道季相如對你是什么意思嗎?” 陳玉蘭答:“知道?!?/br> 李英俊很不高興:“知道不避遠一點?” 陳玉蘭看了看他,然后重復說過的話:“這是我自己的事?!?/br> 李英俊一時沒話好說,眼睜睜看著陳玉蘭在他桌前,但仿佛隔著星海銀河,摸不得碰不得。 他感覺很難受,氣得摔鋼筆,說:“你和我說的我一字沒忘,你自己是不是忘了?現在看來,元康對你來說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根本做不到一視同仁。陳玉蘭,你為什么要厚此薄彼? ” 陳玉蘭同樣生氣,顧不上李英俊是她領導,直接頂嘴說:“我對你說過什么我沒忘,你沒必要這樣提醒我。我忘不了元康,他對我重不重要、有多重要,我沒必要和你說。說來說去全是我的事,你管不了!” 李英俊猛地站起來,幾步到她前面,說:“行,我管不了。你用元康拒我千里之外,我信了。但你對季相如怎么樣呢?和他吃飯打電話那么高興?”他瞇著眼睛,難過地說:“你知道嗎,我覺得我死得不明不白?!?/br> 陳玉蘭吸著氣說:“我和元康的事我沒騙你?!?/br> 李英俊說:“我知道,但他已經死了?!?/br> 陳玉蘭愣了愣,元康去世的事她沒提過,于是問:“你怎么知道的?” 李英俊一下子回神,不能說這是鄭衛明在公安局查到的,他想了想說:“美玲和我提過?!?/br> 陳玉蘭好一會沒說話,李英俊心一陣發緊,恨自己怎么生這么大氣,怎么隨便提起元康。 他想也不想地說:“對不起?!?/br> 陳玉蘭搖搖頭說:“元康過世很多年了,我已經沒事了?!?/br> 但她覺得很不公平,元康是正直的好人,為什么年紀輕輕地死了? 陳玉蘭說:“知道元康怎么死的嗎?” 李英俊看著她,她咽著喉嚨說:“為了救陌生人,他跑進火里,活活燒死了?!?/br> ☆、第38章 陳玉蘭頻繁地夢到元康,炎炎夏日的工地里,元康戴著手套推運磚車,很快大汗淋漓,灰綠色的背心好像在水里浸泡過一樣。運完自己的替別的工友運,像永動機一樣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氣。 別的工友席地坐在陰涼的地方,一邊看著元康一邊笑話他是傻大個。 陳玉蘭氣得不得了,跑過去踢了一腳灰,幾個工友臉上登時灰蒙蒙的??辞迨顷愑裉m,擼著袖子準備動手。元康及時過來把陳玉蘭帶走,陳玉蘭一邊打他一邊喊:“你是不是有毛病???他們在旁邊偷懶,你像老黃牛一樣給他們干活!” 元康一點不在意,說:“反正我有力氣?!?/br> 陳玉蘭不知說什么好,一下一下地打他。到了晚上,元康脫光衣服給她看,說:“被你打青了?!?/br> 陳玉蘭一邊心疼一邊嘴硬:“不打你你怎么長記性?” 元康鄭重其事地解釋:“我白天多用點力氣,晚上你不會那么累啊?!?/br> 陳玉蘭瞪著他,臉一下子紅了。 元康的進出很有力氣,沒過多久,陳玉蘭又累又熱,覺得自己仿佛成了一條河流,和元康緊緊交融在一起。她不停地出汗,難受得不得了。忽然睜開眼,元康居然在火里,噼啪噼啪,火在燒皮膚。 陳玉蘭急得像熱鍋里的螞蟻,不知過去多久,火小了,元康一點一點從火里爬出來,陳玉蘭忙抓住他,火把他燒得面目全非,他一字一句喊她的名字,回到原來的位置,進入。 陳玉蘭覺得下面來來回回地好像電焊鐵,快把她痛死了。于是她用力推元康,嘴上大喊著:“走開!走開!” 元康猛地停止,模糊的五官皺了一下,說:“為什么?為什么?” 然后陳玉蘭醒了過來。 她把窗戶打開,對著冬風吹了很久,全身的汗干了。然后悄悄出臥室,翻找櫥柜里的啤酒。這套房她和人合租,客廳廚房衛生間公用,她臥室隔壁另一間臥室租住著三四十歲的單身女人,早出晚歸,平日極少碰面。 但陳玉蘭知道她脾氣差,上了年紀的女人睡眠不好,她睡著后萬萬不能吵醒她。 櫥柜里沒有啤酒。陳玉蘭隨便套了大衣出去,附近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小超市,她現在特別想喝冰啤酒。 天黑蒙蒙的,單元樓外的照明燈亮著,陳玉蘭看到燈下好像蹲著男人,細細看了看,然后快速走過去,說:“季醫生?你怎么在這?” 季相如把嘴里的煙取下,摁在地上,他鞋旁邊堆著數不清的煙蒂,陳玉蘭說:“你怎么吸這么多煙?” 季相如抹抹嘴巴,說:“煙癮犯了,沒辦法?!?/br> 他站起來,雙手插/進衣兜里,燈光下他的臉上有陰影,陳玉蘭看著他,覺得他的精神好像不怎么好,問:“你不是去溫州了?怎么回來了?” 季相如說:“我媽心臟不好,回來看看她?!?/br> “沒什么事吧?” “沒事,老毛病了。你呢,怎么這么晚出來?” 陳玉蘭看別的地方,輕描淡寫地說:“沒什么,忽然想喝啤酒了?!?/br> 季相如緊盯著她,說:“我也想,請我吧?” 小超市里玻璃旁有座位,他們買了冰啤酒直接坐下。 陳玉蘭一邊喝啤酒一邊看外面,余光里季相如一直看著她,她有點煩,說:“別這樣看我?!?/br> 季相如下巴放在啤酒罐上,耍賴皮一樣地說:“看吧,不知道我還能這樣看你多久?!?/br> 陳玉蘭感覺不對,問他:“你怎么了?” 他說沒什么,然后開了啤酒喝,說:“我在這照顧我媽,會待好幾天,短期內不回溫州了?!?/br> 陳玉蘭哦了一聲,沒說別的。 天亮的時候季相如回他父母那,兩個老人大早起來,坐在餐桌旁吃早飯。季相如進門,父親登時放下手里東西瞪著他,嚴厲地問:“去哪了?整夜沒回!是不是和那個女人見面去了?” 季相如什么也沒說,父親猛地拍桌子,說:“不孝子!我和你說的你全忘了?你仔細想想,我和你媽辛苦把你養大,給你吃好喝好讓你讀書讓你當醫生是為了什么!難道是為了讓你娶個沒錢沒本事的外地女人回家?我警告你,你媽為這睡不好覺,成天擔心來擔心去,她有心臟病,你自己看著辦!” 季相如擰了擰眉心,過去摸了摸母親的背,問:“今天感覺怎么樣?” 母親和父親一伙,陰陽怪氣地說:“你不找什么亂七八糟的女人,你媽肯定長命百歲!” 回了自己臥室,季相如給宋誠實打電話。 宋誠實和李英俊一塊吃早飯,看了看自己手機,說:“興師問罪的來了,我去外面接電話??!” 過了沒多久宋誠實回來,惋惜地搖著頭,說:“老同學啊老同學,為了成全你和你的愛人,我即將要丟失另一份真摯的友誼了!從小到大我沒陰過別人,我回去會不會做惡夢???” 李英俊氣定神閑地喝牛奶,說:“這不算陰,不過是提前讓他面對現實?!?/br> 宋誠實很快寬慰下來,附和:“有道理啊,季相如爸媽我很熟悉,很傳統很頑固,就算季相如把你愛人弄到手了,他爸媽也不會同意。這段愛情遲早夭折,不如早點把它扼殺于搖籃之中,然后便宜你?!?/br> 李英俊挑眉:“怎么說話的?什么叫便宜我?” 宋誠實不懷好意地笑了笑,說:“裝什么裝,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李英俊沒說話,前不久他和陳玉蘭大吵架,到現在見面說話還不冷不熱的,寒冬到了,暖春不知在哪。 他把空牛奶瓶放下,拾起車鑰匙說:“你慢慢吃,我上班去了?!?/br> 到了辦公室,李英俊直接放下東西去隔壁辦公室。 柳倩用辦公電腦看電視劇,李英俊到她背后問:“看什么看得這么津津有味?” 柳倩猛地一驚,拍拍自己胸脯說:“李主任是你??!嚇死我了!” 李英俊笑了笑說:“上班時候不要這么明目張膽地看電視劇,小心紀檢?!比缓罂戳丝磳γ婵兆?,問:“她人呢?還沒來?” 柳倩說:“好像請假去醫院了?!?/br> 李英俊回自己辦公室,拿著手機發微信。字字句句刪了改改了刪,沒完沒了。到午休他不吃飯直接開車去陳玉蘭那,大門上沒貓眼,陳玉蘭隔著門問是誰,李英俊說:“領導慰問?!?/br> 好一會,陳玉蘭把門打開。 她在門前站著,李英俊進不去,不著急,仔細地看著她。她像蝦米一樣彎著腰,手捂著肚皮,臉蛋瘦白。李英俊看得擰起眉,問:“怎么回事?” 陳玉蘭答:“拉肚子了?!?/br> “怎么會忽然拉肚子?” “昨晚喝冰啤酒?!?/br> 李英俊數落她:“大冬天喝什么冰啤酒!你站這干什么?快點進去?!?/br> 陳玉蘭像烏龜一樣走路很慢,到水壺旁替李英俊倒了杯熱水,招呼他在客廳坐下,然后拿水果出來招待。 李英俊好笑地看著她忙來忙去,說:“你累不累?” 陳玉蘭指著沙發說:“李主任你坐啊?!?/br> 李英俊手捧紙杯,熱水冒著熱氣,陳玉蘭在他眼里又潮濕又朦朧,他不由說:“和我這么客氣干什么?你過來,到我這里來?!?/br> 陳玉蘭站在和李英俊幾步遠的地方,沒什么神情。李英俊拿她沒辦法,走到她面前,問她:“現在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吃藥?” 她點頭:“吃了藥感覺好多了?!?/br> 喝完冰啤酒沒過多久感覺不對勁,起夜好幾次,到了早上沒有任何好轉,于是請假去醫院開藥。整個上午在床上躺著,去過幾次衛生間,但沒晚上那么頻繁。 陳玉蘭是瘦的,這么一弄,好像更瘦了。 她眼睛不知在看哪里,什么話也沒說。李英俊盯著她好一會,覺得自己的心好像發酵面包一樣脹起來,感覺又難受又舒服。 這時候他很想擁抱她,但現在沒辦法,他的手掌退而求其次地放在她肩膀上,很溫柔地問:“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陳玉蘭沒回答,李英俊說:“過來坐下?!?/br> 陳玉蘭坐在沙發上,李英俊把自己那杯熱水給她,說:“熱熱手?!?/br> 她搖頭:“你留著喝吧,我現在沒什么事,就是肚子有點涼?!?/br> 李英俊把熱水放茶幾上,問她:“哪涼?這?還是這?” 他的掌心貼在陳玉蘭肚皮上,像熨斗一樣來來回回,沒一會陳玉蘭覺得不怎么涼了,反而熱乎乎的。 忽然,李英俊不知為何笑了一下,陳玉蘭看著他,他說:“沒忘記吧?我吃撐的時候你替我揉過肚子,好像現在,我也替你揉肚子?!?/br> 陳玉蘭回想起來,不由閉了閉眼睛。然后扒開李英俊的手,說:“我回去躺一下,李主任下午要上班吧?別在我這停太久了?!?/br> 李英俊知道她想趕他走,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想了想病人最大,于是說:“我先走,你好好休息。好全了再來上班,不用擔心請假的事?!?/br> 門關上好一會,陳玉蘭回神,慢吞吞地回自己臥室躺著。 根本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