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宮里戒嚴令沒多久便解除了,但登基典禮之后便是過年,雖然還在國喪中,宮宴一切從簡,但仍然還是要辦的,宮里內侍缺了許多,任命雙林為御前總管的旨意很快下了來,雙林從潛邸那邊挑了些,又在宮里原來的人手上添減一番,緊著日子總算將年底宮宴給辦了,一切漸漸上了軌道,而楚昭自登基后,就一直忙得完全連用膳都不能好好用膳,前朝事忙,所幸后宮倒是清凈得很,貴人很少,除了仍然病著的洛太后,就只有幾位太妃住在,嘉善公主,以及先帝留下來的四皇子封了康王,因為年紀太小,由其生母韻太妃養著,再就是壽哥兒了,另外幾名潛邸里的伺候過的宮人,位份低微,不過是尋了個日子遷進宮來,集中住在紅菡宮里,因此倒比從前還容易伺候些。 雙林在宮里忙碌過一段時間,因著他生病,楚昭并不讓他cao勞,值夜、御前當差這些一應都免了,大部分事大多是英順和敬忠、慎事幾個人跑著,但雙林懶說話、精神不濟,時時出神的癥狀依然越來越明顯,夜里睡不好,有時候大半個白天就在軟榻上睡了過去,飲食用得也少,因為不當差,更是干脆幾乎不出院門,慎事敬忠眼看著不太對,悄悄和柯彥說過幾回,柯彥也并不敢瞞,開過幾次方看著效果不好,悄悄和英順說了情況。 楚昭在書房里,正在看吏部呈上來的任免折子,新帝登基,自然要提拔一批自己從前用慣的人,這也是慣例了,而之前成宗殺了一批流了一批,提拔了許多新科進士,這些新官們也都才踏入仕途,還未來得及變得老成世故明哲保身,因此整個朝堂基本都是新血,煥然一新,楚昭用著也還順當。 聽到英順稟的話,楚昭眉頭皺了起來,英順問道:“不然,今晚讓傅公公值夜?”他說得含蓄,楚昭卻知道他的意思,但是……這時候不行,他知道雙林的心結在哪里,這時候他不能碰他,這個時候雙林肯定也不想見他。楚昭用手揉了揉眉心,微微吁了口氣,終于下了什么決心一般道:“朕記得他在京城也置有外宅,你讓敬忠和慎事問了地址,去替他收拾下,按他喜歡的樣子給收拾了,讓他去外宅歇息休養一段時間,宮里的事情,你這些時日辛苦些?!?/br> 英順微微訝然,遲疑了一會兒道:“宮里和前朝怕是有人會有流言,如今宮里各方盯著呢。這個節骨眼上讓傅公公出宮休養,就怕有些小人以為陛下遠了傅公公,倒是對他不好?!?/br> 楚昭有些不耐道:“他哪里是在意這些的人,平日里多賞些東西便是了,誰敢怠慢了他,你來告訴朕。這宮里悶得很,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出心病的,他又是個心里藏事的人,有什么不舒服也不愛說,另外,叫內造司派人拿了這寢殿圖紙來,朕要改改?!?/br> 英順低頭道:“是?!?/br> 雙林得了出宮休養的旨意,十分意外,敬忠慎事更是高興極了,忙亂著替他簡單收拾了一番,很快便給他出了宮,雙林從前置辦的這外宅在蓮英胡同,也很少住,如今被敬忠等人精心收拾了一番,又添了不少物事,住著倒是舒心許多,更關鍵是出了宮,沒了那些規矩在,他當夜果然睡得好了些,一覺睡到天亮,居然沒有半夜再驚醒。敬忠他們看在眼里,心里也高興,忙著去給他買伺候的人、廚師不提。 雙林精神果然好了許多,叫人問了肖岡沒出鏢,便找了日子去同興鏢局,才進了鏢局,就已被一個熱力的臂膀勾住了肩膀:“崔二公子!” 雙林已許久不習慣與人親密接觸,轉頭看到一部絡腮胡子,吃了一驚,蹙眉推開,那大漢卻哈哈大笑起來,雙林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李一默,也不知如何蓄了一部胡須,濃眉大眼,一身淺紫貂袍,身上居然大喇喇佩著寶石腰帶,幾乎閃瞎眼一樣的暴發戶類型,偏偏因為笑容太好,叫人并不覺得紈绔,反而有著一種風流灑脫勁兒,正是那青樓姑娘們最喜歡的風流豪爽客。 雙林看見他便忍不住笑道:“李二當家如何貴人踏賤地,跑來京城了?” 李一默上下打量了他一般道:“崔二公子又清減許多?!币贿呎f一邊攜了他的手往屋里走去道:“我如今可也是正兒八經有了官職在身了的!崔二公子可莫老是看不起我?!?/br> 雙林心中明了,知道這次楚昭平叛,李家必然在其中出了大力氣,平叛后論功行賞起來,得封了官職,點頭笑道:“到底謀了個從龍之功,二當家果然慧眼識英雄,做了一門這般大生意出來,想來李家將來飛黃騰達,便從你這一代始了?!?/br> 李一默看他消瘦許多,穿著大毛衣服反更顯得瘦弱,比從前的清冷夾了一份荏弱的風情,他多少明白這人是如今剛登基的真龍天子的禁臠,碰不得,但更因吃不到嘴,心里癢癢得更厲害了,因此見著了,總忍不住想要撩撥撩撥:“我大哥叫我這次在京里多走走,多認識些官員,我在這里碰了好些日子,也沒個門路,正想請眼明熟悉的人給指點指點,今兒正好碰上二爺,一定得指點我,我知道一家酒館,有極好的羊羔酒,烤得極肥的烤雞,二爺今天一定要賞臉陪我喝一杯?!币贿呎f一邊便要拉上他往外走。 正好肖岡也迎出來,看到雙林被李一默纏住,也忍不住笑道:“可被你逮到一個了,我這實在沒法子,早就不在官場混了,京城的水深,還得看二弟了?!彪p林點頭,心里知道李家兩兄弟這是海匪出身,半路得了軍功洗腳上岸,少不得想要更進一層。只是京里軍中各方關系,盤根錯節,卻大多是勛貴高門,眼高于頂,李家想要融入官場,沒人引薦,自然不得其門而入,隨便亂撞,怕要犯忌諱,但想要混下去,只靠著如今這點從龍之功,那還是不行的,因此只怕早就候著自己了,反正也正無聊,李家兄弟也算得上是楚昭得用的人,便也沒怎么推拒,跟著他們出去,找了副清凈座頭,叫了幾樣精致酒菜,果然細細與他分剖了一番京里如今情勢,讓他們先從譚西云指揮使這頭下手。 李一默得了他精心指點,十分喜悅,臨行前拉了他的手笑道:“哥哥今日得了弟弟指點,受益匪淺,來日老弟有什么難事不好辦的,只管和我說,若是有用銀子的地方,也只管和我說。我聽說你如今宅子在蓮英胡同那邊,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段,我在銀杏巷兒那邊剛置辦了一個大宅子,送予老弟偶爾住住,還有幾房家人,甚是得用的?!?/br> 雙林笑道:“我也不過是一些淺見,二當家還是要自己也摸摸門路的好。宅子就不必了,二當家自己住著便好?!?/br> 李一默搖頭道:“御前總管傅雙林的大名哪里不知,有你指點引薦,我這邊拜碼頭也才有人肯接了帖子啊,陛下對你,嘖嘖……”他看了眼雙林俊眉修目,薄唇雖然含笑,卻偏偏叫人退避三舍不敢褻瀆,心里又癢了一癢,湊近雙林低聲道:“你問問你崔大哥,當時陛下叫我派了好幾個好手,想叫我們混入宮中把你帶出來,可惜始終找不到機會,宮里當真難混,我在宮門口那里守了幾個月,硬是一次都沒見到你出來,聽說信也送不到你跟前去。只要你那些時日出宮一次,我就能把你帶出海去,沒想到你沒守到,王爺卻成了太子又成了皇上了,現下皇上肯定不舍得又放你出海去了?!?/br> 雙林想起楚昭那日說的曾想辦法把他弄出來的話,心中一動,問道:“你是早就來了京城嗎?” 李一默點頭道:“是?!庇值吐暤溃骸安恢刮覀冞@一支人手,我后來才知道,遼東那頭也有人手進了京……不過和我們這邊沒有交接,我也是后來才看出來的?!?/br> 雙林默然,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肖岡按了他的手笑道:“你今兒喝得也不少了,看天色差不多,該回去了?!彪p林看了看天色,又問了肖岡妙妙那邊的情況,知道妙妙已生下個大胖兒子,微微有些悵然道:“這么快時間就過去了,我竟忘了給她準備些禮品?!?/br> 肖岡知他這些時日定然有著不為人知的艱辛,只是安慰他道:“并沒什么的,我叫人以你名義給妙妙送了過去的?!彪p林搖頭道:“我遲些給外甥補個禮才是?!?/br> 三人又說了些閑話,肖岡看雙林有了幾分酒意,也不放心,親自駕車送他回了蓮英胡同。 雙林下了車,帶了些微醺之意,感覺到心情甚好,一個人回了院子,慎事上來,臉上忐忑道:“公公,瑞王殿下來了!今天下午就到了,穿得便裝,我說您不在,他也并不走,仍是一直候著您?!?/br> 第128章 瑞王 楚霄單眉鳳眼,穿著青緞滾銀邊的便袍,坐在花廳里,正端著茶在喝,明明等了許久,卻依然優雅從容,絲毫不覺得窘迫,一旁敬忠伺候著,臉上十分緊張。 雙林進去要行禮,楚霄已起了身道:“傅公公免禮,小王今日也只是便裝出行,實有一事想請公公幫忙?!?/br> 雙林心里暗暗戒備,畢竟不管怎么說,福王可是實打實在他手上審案的時候審出來的,這位殿下卻不知今日來有何貴干了,他一絲不茍仍是行了禮才道:“王爺但有差遣請說,只是如今小的因病,奉詔出宮休養,恐怕不一定能幫上王爺的忙?!?/br> 楚霄笑了下道:“早聽說公公滴水不漏,謹慎非凡,果然如此,小王還沒開口呢,公公就先把話頭給堵上了?!?/br> 雙林拱手請罪道:“是小的不會說話,讓王爺不喜了?!?/br> 楚霄嘆了口氣道:“傅公公是如今陛下跟前頭一個得意人,如今這事,公公若是辦不了,那小王也找不到旁人了?!?/br> 雙林無法,只好道:“王爺天潢貴胄,言重了,小的萬萬擔不起,還請王爺說說是什么差遣?!?/br> 楚霄道:“就是先福王……如今已被廢為庶人了,圈在原本的王府里,小王自幼和他在宮里長大,多少有些情分在,如今天寒地凍,聽說他在里頭生了病,有些不好,想讓公公幫個忙,替小王送些吃的用的和藥進去,也算盡了我們自幼的情分?!?/br> 雙林遲疑了一會兒道:“王爺恕罪,先福王畢竟事涉謀反大案,這私下收受傳遞,到底沾上嫌疑,陛下一貫仁厚,王爺若是擔心,不如去陛下跟前求一求,讓陛下派個御醫、讓宗人府安排好衣食,這也算盡了心了,您說……是不是?” 楚霄苦笑道:“傅公公,說老實話,不是看著陛下仁厚,又和楚旼多少有些自幼一塊長大的情分,我也不敢出頭來和您說這話,若是換個陛下,我自然也是有多遠離多遠,雖然小王算是個親王,但這京里誰不知道我算個什么呢,不過是個閑散宗室罷了,如今陛下才登基,日理萬機,哪里輪得到小王去覲見?這樣的事兒,正兒八經上個折子更不合適,因此小王才想到公公,公公也是自幼在宮里的,自然是知道我們的,只希望公公能在陛下面前遞個話兒,無論成不成,小王都感激不盡?!?/br> 雙林十分慎重答道:“王爺請托,本不該辭,只是如今小的在宮外休養,也未必能有機會面圣……”楚霄面上是撇得干凈清楚,雙林卻知道楚旼與楚霄的關系的,雖然不知道楚霄到底能為楚旼做到什么程度,謹慎些總沒錯。 楚霄拱手道:“小王聽說公公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心腸最軟不過,不敢叫公公擔風險,只求能有合適的時機,口里超生,好歹提一句兒,成與不成,不過都是他的命罷了,小王都感激不盡……” 雙林看楚霄神色,猛然想到自己身上,不由微微有些出神,自己不也是被元狩帝輕描淡寫地隨意揉捏猶如螻蟻?楚霄看他面色,起了身告辭道:“如此有勞公公了,不敢再擾,小王先告辭了?!?/br> 雙林忙起身,親身將楚霄送了出去,回了房歇下后,心里存了事,反復了一會兒,直到二更才睡了。 第二日不免起得遲了些,卻被院子里頭的熱鬧給吵醒了,他起了身問,敬忠笑道:“公公快去看,外頭崔總鏢頭和李大人送了幾樣稀罕物件來?!?/br> 雙林披了衣服出去看,果然看到院子空曠地方擺了個極大的浴缸,玫瑰紅色,面上卻又浮了一層白色,材質似玉非玉,似乎是半透明的石材一般,李一默正指揮人扛進去,指手畫腳道:“這門檻得拆掉才好搬進去!”轉頭看到雙林出來,笑呵呵道:“老弟!昨兒聽崔老大說你睡不好,這東西我在海外弄的,稀罕得很,據說用來泡澡,睡得好,若是女的用,皮膚還好呢,如今正給你用得上!” 雙林走了過去摸了摸那材質,蹙眉想了想覺得前世似乎見過相似的東西,將手指放到嘴里舔了下,果然是咸的,便問道:“是鹽礦石?” 李一默看他舌尖在白皙的手指上舔了下,頭皮一陣酥麻,再一想到這人若是脫了衣服在這鹽缸里泡澡,那不知是何等風情,可惜無緣得見,心里又是遺憾又是垂涎,面上只是笑道:“還是老弟聰明伶俐,多少人看了都認不出,這是整塊的鹽礦里頭挑出來雕成的,聽說還是在火山附近的,海外那些蠻子還說能治百病,有些專門在鹽礦里挖了來砌成澡池子的,我是不信的,不過聽說泡了是能睡好覺?!?/br> 雙林失笑,這鹽浴后世也大多就是炒炒概念,治百病肯定不可能,改善睡眠可能有,消炎殺菌大概比較實在,他笑道:“這東西有人用來做成燈盞,據說可使空氣清新,不過大概也是扯淡的多?!?/br> 李一默道:“我說呢!不過看著稀罕,海船也放得下,當時就弄了個回來,想著若是哪時候買不到鹽,這么大的每天敲一塊下來,總也能吃個十年吧!就怕被人打成私鹽販子?!?/br> 雙林忍俊不禁笑了出來,李一默看他笑了心里又是極為熨帖受用,又上前涎著臉討好道:“我那里還有好些稀罕物……”肖岡已是看不過去了,拉了雙林道:“行了別理他這憊懶行貨,他是想騙你去吃飯,聽說還邀了雷愷大人,那個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炙手可熱的,沒你,就靠他,請不到,你也不看看我二弟瘦成這樣,他是奉旨出宮休養的,可不是給你做苦力來的?!?/br> 李一默摸著鼻子尷尬笑道:“老哥,你給我點面子成不啊,人家雷大人也正想著見我們雙林老弟呢,說是遼東一別,許久不見了,聽說我能請到大駕,前邊還傲慢得很,后來簡直是拉著我的手笑成一朵花了……一個勁和我說當年和傅公公在遼東如何如何同生共死守城頑抗啊,怎么怎么感情好來著……非要我一定要請到他,說是前頭遞了帖子,全都給拒了。再說了,我府里可真有些看頭,我看雙林這也不是身子上的病,一準兒是宮里規矩大悶出來的,出來休養,自然是散散心多看看才好,我有養了一個舞樂班子,跳得極好的天魔舞,還有各種海外酒水,老弟肯定喜歡!” 雙林聽說雷愷遞過帖子,看了眼慎事,慎事忙道:“公公出宮休養,確實門上接了不少帖子,但陛下原說讓公公好生清靜休養,那些俗務少理些,之前也和公公提過,公公也說不想見客的,所以一應都推了的?!?/br> 雙林點了點頭道:“雷大人到底是三妹的公公,下次還是和我說一聲?!庇趾屠钜荒溃骸拔业降资莻€內宦身份,大張旗鼓交接外官太招搖,私底下小聚小聚也還罷了,大人如今是官身,自己也當注意,省得將來有人說大人討好內官出身,為人不屑……”李一默卻有些不滿道:“我李老二大風大浪什么沒見過,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一是一二是二,老弟什么人物,他們也配說長道短?我李老二就是要和你交好了,就是借了你的力了,為什么非要遮遮掩掩?” 雙林為人面上很是涼薄疏淡,與人交往一貫不太親近,之前不過當他活寶一般消遣取樂,聽到他忽然說出這么一句話來,心下微微訝然,看了他兩眼,含笑不語,肖岡這些日子見多了他這四處撩撥男女不忌的樣子,也不理他,卻拉了雙林到一旁悄悄說話道:“我昨晚送你回來,后來順道去了附近一家店辦了點事,回來的時候看到你家胡同出來個人,恍惚是那瑞王,他找你做什么?” 雙林疑惑:“你認識瑞王?” 肖岡遲疑了一會兒才到:“當年福王化名和我交好的時候,他也出來過幾次,冒了個別的名字,見過幾面,泛泛之交吧……” 雙林想了想道:“福王……那事壞了以后,被圈在王府里,聽說如今病了,瑞王和他有些情分,想讓我在陛下面前遞句話,照應照應?!?/br> 肖岡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論理,這事兒我不該插嘴,只是如今回想起來,那位當年雖然是瞞著身份和我交好,卻到底沒占過我便宜,若是不知他身份,還是覺得他人很是不錯的,而且后來我們借著他云南那邊的線,我們同興這邊,也賺了不少,如今他這般,我也不敢說什么,若是……若是能幫一把,叫他在里頭不那么難過,也算是積點福,還了他當年的那點人情也好。不過,我也就是這么一想,或是想得哪里不周到的,或是你開口不便的,那也就當我沒說過,不管怎么的,還是咱們自己的日子最重要?!?/br> 雙林看他臉上為難的樣子,笑著安慰他道:“沒什么,只是有些別的關節你不懂,或者也是我多想了,若是真沒什么,帶個話并不是什么難事?!?/br> 肖岡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也難,那可是貴人,都說什么伴君如伴虎……若是真的有機會,能有個什么法子讓你長長久久在宮外的倒好了?!?/br> 雙林心里一片溫暖:“知道大哥待我用心?!?/br> 送走了李一默和肖岡,雙林自己尋思了一陣,先叫了敬忠去問宗人府打聽下楚旼的近況。 晚點敬忠回來道:“聽說福王是不太好,好像是過年的時候染了風寒,雖說宗人府派了太醫看,終究是個罪人,開了藥大概沒什么用。福王身邊又沒王妃,那些服侍的人想必也不經心,病得聽說有些沉重——聽我那老鄉說,其實宗人府看管的官員也不知道上頭想怎么做,也只是擬了個折子上報便完了,想是陛下才登基事多,也沒看到禁中批回折子?!?/br> 雙林皺起眉頭想了下,叫了慎事來道:“你回宮去問問,陛下這幾日都做什么,哪一日得閑些?” 慎事忙道:“公公問得可巧,今天一大早陛下叫冬青帶了盒龍涎香過來,說是點了能讓你睡得好些,我和冬青聊了幾句,他說了今兒天氣好,因著前些日子嘉善公主嚇到了,今兒陛下專門找了時間,帶了公主、世子在宮里騎小馬散心呢,公公若是想見陛下,今兒應當就得閑?!?/br> 雙林想了下道:“給我換身衣服,我進宮去看看?!?/br> 第129章 渴龍得水 冬日淡淡的陽光灑在校場上,楚昭騎在馬上,身前坐著壽哥兒,正哈哈哈地笑著,下頭如意正圍著馬前后跳躍歡叫,旁邊嘉善公主騎著一匹小矮馬,看著應是嶺南貢來的果下馬,十分溫順,噠啦噠啦跑得正歡,幾個內侍在一旁緊緊跟著,嘉善公主一身騎裝扎著雙丫望仙髻,滿頭大汗,在馬上也是咯咯地笑著,這一家子倒個個都是俊男美女,賞心悅目。 嘉善公主眉目飛揚,眼睛靈動,倒也看不出智力比常人低一些,之前聽楚昭說過,她如今說話已靈便許多,也能和人正常交流了,大概和六七歲孩子差不多的智力,想來當初先皇后付出了極大的精力才讓她能和如今一般,乍一看和正常人并沒有差別,不過是個天真嬌憨些的姑娘。 楚昭抱著壽哥兒玩了一會兒,轉頭看到雙林站在場邊,一怔,臉上忽然就溢滿了喜悅,立刻就翻身下了馬,和壽哥兒說了幾句話,將壽哥兒抱給一側的安姑姑,便大步走了過來,伸手拉住他沒許他行禮,低聲笑著和他道:“怎么進宮來了?也不讓人傳一聲,要騎馬嗎?” 雙林看了下遠處,壽哥兒還眼巴巴看著這邊,嘉善公主倒是一個人玩得正歡,便道:“皇上先和大皇子騎馬吧,難得有點時間?!?/br> 楚昭笑道:“已玩了快一個時辰了,也要到午時了,孩子哪有玩夠的?!闭f著叫了身旁內侍來道:“叫安姑姑送大皇子回去用膳,嘉善公主讓她再玩一會兒就讓教養mama們帶回去歇息了,注意些要換了衣服,省得著涼?!?/br> 雙林看遠處嘉善公主,微微有些歉意道:“不多陪陪公主嗎?” 楚昭道:“以后日子還多,我想著等天暖些,給她招幾個伴讀進宮?!?/br> 雙林點頭道:“人選上可要挑一挑,莫要反讓公主受了委屈?!?/br> 楚昭低聲笑道:“我省得,總讓她多習慣接觸陌生人才好,不然過幾年嫁出去,怕要吃虧?!币贿吅碗p林往回走,步輦也不乘了,一雙眼睛只管打量他,要不是顧忌著后頭還跟著內侍,只怕早就去拉雙林的手了。 雙林被他雙眼灼灼看得有些不自在,問道:“陛下在物色人選了?”他是知道元狩帝臨終前交代了楚昭,楚昭無論如何都會上心的。 楚昭矢口不提元狩帝遺命,只道:“雷愷倒是私下和我說過,想為他嫡長子求尚公主?!?/br> 雙林吃了一驚:“雷縉?” 楚昭點頭,雙林皺了眉頭道:“這人從前還搶過雷云的海東青,怕是人品有問題?!?/br> 楚昭笑道:“遼東征狄戎那會兒,他立了不少功,看得出是和雷云想爭些長短,不過倒沒什么害人的心,世家子弟里也算過得去的了,其他到底如何,還不知道呢。雷愷也和我說過他從前年輕氣盛不太懂事,以后會改……”他看到雙林皺了眉頭滿臉不贊成,笑道:“我也就是一說,你別著急,那可是我胞妹,我開始一聽心里也不愿意,但雷愷也算對我忠心耿耿這么多年,我也沒說什么,后來想了想,若是勛貴家庭子弟,必不敢怠慢了嘉善,只會供著她哄著她,只是京里高門,也沒什么合適的子弟,若是嫁入寒門,那些士子慣是清高傲氣,嘉善天真爛漫的,怕是受了委屈擠兌也不會說,嘉善……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恐怕不會識得人間情愛,總找個知情識趣的才好?!?/br> 雙林不說話,楚昭忙道:“那雷縉你不喜歡,我肯定不會考慮,你放心好了?!?/br> 雙林搖頭道:“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嘉善公主這般,若是找到的不是真心喜愛她,與她情投意合的,敬著她的權勢讓她做個菩薩,哄著她讓她做個孩子一輩子,也未必就是好的……”他其實心里覺得人生也并非一定要婚嫁生子才是圓滿,若是嘉善公主一直是這么天真爛漫,何必非要讓她嫁人?這古代又沒有什么避孕手段,若是生了子女,也不是是喜是憂,以皇家的手段又不是不能一直供養著她,讓她無憂無慮,不過古代人覺得女子嫁人才算有了歸宿,有了子孫才有人供奉,觀念相差太大,他無意爭辯,也就沒說。 楚昭頓了頓,說道:“皇家的婚姻,幾時又談過什么情投意合呢?!?/br> 雙林一噎,楚昭看他表情,心里暗悔失言,忙道:“嘉善是我親妹,那還是不同的,慢慢找著便是了?!毖劭粗搅饲A宮,楚昭帶了雙林進去,摒退了其他宮人,笑道:“我前兒讓人改了改寢殿?!闭f著伸手拉了他的手腕進去,雙林看他興致勃勃的樣子,雖然沒什么興趣,仍是陪著他進去走了一圈,看他指點著那些改造過的地方,寢殿后新設了個多寶閣,上頭鑲著八寶鏡,鏡上有個機括,推開后卻是個夾道。楚昭拉著他沿著夾道往里頭轉了一會兒,推開一扇門,赫然卻是一間廂房,房里床幾柜齊全,陳設頗為舒適,雖沒什么打眼貴重的東西,床褥帳幔都是素色,仔細看料子卻都是上好的棉紗或軟絲,家什也是一水半舊黃花梨木,桌上一個天青色花瓶里,供了幾枝雪白的蘆葦,又掛了一副水墨山水畫。 楚昭抿嘴笑道:“你看這里好不好?!彪p林看了看那床上的枕頭,卻有些眼熟,那枕頭雖然換了素緞面兒,看著卻和宮里統一配的又冷又硬的枕頭不一,他伸手按了下里頭沙沙地頗有彈性,應是蕎麥芯,卻是他從前睡不慣枕頭,叫人定制的,伸手便去開了衣柜,果然看到里頭疊著的都是自己的衣物,他愕然道:“這是做什么?” 楚昭笑道:“這邊前門出去,就是個小院子,我已說了這院子就是御前總管你住的地方,你看看,還需要什么東西,我讓他們添全了?!?/br> 也就是說,以后自己住的臥室,其實和楚昭的寢殿是相通的?雙林無語了,楚昭看他臉上有些無奈的表情,低了頭輕輕親他的額頭道:“你身子可好些了?睡得可好?我今早上叫人送了些龍涎香給你試試看,都說能凝神靜氣的,也不知又沒有點用?!?/br> 雙林抬頭看他雖然滿臉笑容,眼里卻有著隱藏著很好的小心翼翼,嘆了口氣道:“我晚上試試看……”將寢殿改造這事先放在腦后,將瑞王來找他的這事說了,又解釋道:“瑞王這人心思莫測,藏得深,面上似乎真的只是念著自幼的情分。我倒也不是為了他,只是想著福王到底是你堂兄,如今洛家敗勢已定,你又才登基,大概宗人府那邊的折子未必到了你這里或是沒注意,萬一真病出個好歹,名聲不好還是其次,恐怕你心里過不去?!?/br> 楚昭沒想到雙林進宮原來是為了瑞王福王的事,有些意外,但是不管如何,能讓雙林進宮來找他,總算有點用處,因此也沒反對,只道:“福王那邊的案卷,其實后來我也看過,士子們的供詞前后不一,多有出入,含糊其辭,而福王除了認罪,也并不說其中細節,那個案子其實大有可疑之處,最后匆匆結案,不是大理寺一貫風格……當時你也參與審理了,應該也知道其中底里,不過,那是父皇定的案子……惠后當初只怕在三郎和嘉善的事上脫不了嫌疑,父皇從福王那里下手,也是存了永絕后患的心?!彼D了頓,沒再解釋下去,他自幼受到的教育和經歷都告訴他,皇權爭斗,不進則退,非生即死,福王如今是圈禁,如果當時敗的是他,卻未必比他好多少,然而在差點被自己父皇殺掉的雙林面前,他卻莫名覺得說這些話會覺得心虛。 雙林卻不知道他心里想的這些,只是抬了頭看他,似乎在等他的決定,楚昭本來之前就許久沒見他,再見他就已是他受刑之時,之后登基諸事繁忙,又心中有愧不敢見他,如今看他臉上肌膚蒼白,受了這些時日的苦,卻仍還是眉目清澄,心里又憐又愛,又想親近他,又怕親近他,只能控制住自己心里的心猿意馬,說道:“我先讓柯院使那邊派人去好好給他看看病,過幾日不是十五嗎?你再替我賞些湯圓過去給他,看看情況,再敲打下宗人令那邊,叫他們注意衣食,你是我跟前人,下邊人察言觀色,自然就知道我不想福王死了,他日子也能好過點,至于瑞王心機深沉,你盡量別和他接觸了?!?/br> 雙林點了點頭,楚昭伸了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腕,慢慢摩挲,雙林并沒有將手收回去,楚昭便低了頭輕輕親他的臉頰,看他一直沒有拒絕之意,動作便漸漸大了起來,雙林和他唇舌交接,深吻了一會兒,呼吸漸漸急促了起來,被楚昭有力的雙手抱著,感覺到他久違深藏許久的熱情,不覺也有些動情,畢竟這么漫長分開的日子,他其實也十分想念他,只是造化弄人,一直期待的勝利,差點成為自己的墓志銘,他閉了眼睛感覺到楚昭的吻越來越深,越來越急切,這些日子自己是在遷怒楚昭,楚昭待他,其實已盡了力。凈室里無人打擾,正是冬日午后安閑時光,帳幔落下,兩人在有些昏暗的床帳內,都拋卻了自己的身份和所思所想,漸漸迷亂起來。 云收雨歇之時,雙林看楚昭身上又添了許多傷痕,伸手輕輕撫摸道:“平叛不是一直都是捷報嗎?聽說那邊都是不堪一擊,怎的你又親自下戰場了?!?/br> 楚昭饜足后在枕上懶洋洋側躺著,也不睜眼,伸了手將雙林攬著,幸而如今正是年假中,沒什么政事要處理,他也不舍得起床,只是輕輕撫摩著他的肌膚,一邊道:“那會兒我就覺得滿肚子的憋屈,只有戰場上能發泄出來……不過也就是看著險,其實并不難,那些藩地養的兵,大多是些花架子,比咱們遼東那邊訓的兵可差遠了……” 雙林看他有些傷口深得很,知道他不過是哄他罷了,戰場上哪有不險的,不過聽他絮絮叨叨,因著前一晚沒睡好,被楚昭一番久違的大力折騰下來,腿腳酸軟無力,雖然被他手臂緊緊擁著有些憋悶,卻也有些貪戀這肌膚相貼的感覺,楚昭身子溫度比他高,大冷天的被他擁在懷里,兩人彼此心跳聲互相呼應,楚昭又在上頭喃喃低聲說話,教他漸漸便眼皮有些抬不起來了,也不知何時便枕著楚昭的手臂睡著了。 楚昭卻一直抱著失而復得的他,用目光貪婪而仔細地描摹著他的眉目,一點都舍不得吵醒他,直到天到黃昏,雙林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錯過了出宮的時辰,當夜少不得又留在了宮里,楚昭那是渴龍得水,越發得寸進尺,百般疼愛,待到第三日,才心滿意足放了他出宮辦差。 第130章 重明鑒(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