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在他幾乎是正下意識的要開口叫她顧前輩的時候,猛然回想到那是她對他頗為不忿地說‘我比你小’的畫面。這才詫異的發現,原來在他腦海中,連她當時一絲一毫的神情都清晰如昨。 “顧……姑娘?!敝x天闌又變得莫名緊張,心跳失序,一時忘了寒暄,下意識的問出了此時心中最疑惑的問題:“你怎么會在此地?” “你也在此,我為何不能?!?/br> 顧玄薇微微歪了頭,瞧著他,似笑非笑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第27章 他怎么能問出這么冒昧的問題! 謝天闌俊臉一下就因尷尬變得薄紅,只是兩年光陰,到底沒有如少年時那般手足無措了,而是拱手賠禮道:“在下冒昧……” 對比著面對‘吳塵’時的灑脫親切,面對‘綠綺’時的疏遠有禮,顧玄薇格外喜歡面對‘顧玄薇’時顯得青澀呆傻的謝天闌。 此時見到他這樣好玩的模樣,顧玄薇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展開了笑容,看向他的目光中盈滿了動人的光輝。 開口解釋道:“我游歷時途經此處,聽聞了一些風聲,所以前來探查,你又為何在此?” 聽到這個問題,謝天闌面色恢復嚴肅,有些遺憾的嘆道:“我本是奉家族之命前來調查一件事情,不過此事可能牽涉甚廣,方才我在查訪之時,發現有人暗中窺視,便一路追索至此,他投入了河中,無法追查,只能讓他逃脫了?!?/br> 顧玄薇對他神秘一笑:“我看未必?!?/br> 只見她忽然彎身在小舟上坐下,伸出了雪白如玉的手指,撫上了水面。 緊接著,那雙小手落在水面上,竟猶如撫琴一般,輕快地撥動挑抹起來。 看來像孩童玩水的動作,在顧玄薇手下卻有了不同的變化,隨著她帶著奇異韻律的手指舞動,水中仿佛真有一雙看不見的琴弦出現在她手下,一圈圈細碎的波紋從她手指上蔓延而出,不斷擴大,直到傳播到周圍的整段河流也不見消散,還在繼續往遠處蔓延。 如此神奇巧妙的手段看得謝天闌雙目異彩漣漣,很快就對武道產生了新的見解和領悟。 顧姑娘手中雖無琴,可她領悟了音功奧義,任何能制造震動的東西都可成為她音功的載體,成為她的‘琴’。 那劍道呢?未嘗不可如此,不必拘泥于劍形,山石草木皆可為劍…… 不過,謝天闌的思路沒蔓延一會就被打斷了,因為顧玄薇手指彈動下的河水中,已經有了動靜。 只聽得‘嘩啦’一聲,離此處不到百丈的下游河道處,轟然鉆出一個黑衣人。 謝天闌眼神微亮,飛身上去,足尖從水面上點過,衣衫獵獵,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青影,再站定時,已經一把將那人擒住,制住大xue后,丟到了岸邊。 那人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眉眼透著精明油滑,在水中潛得久了,面色有些發白,倒在地上,咳了一大口水出來。 從他方才所處的位置來看,之前他潛入水中后,怕被謝天闌發現動靜,并沒有往游走,而是潛入水中,順著水流而下。 本來是極聰明的做法,卻沒想到會這么倒霉被顧玄薇通過真氣控制水波給震了出來,也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男人知道情勢已被對方掌控,不由得苦笑道:“放了我,我發誓再不打寶藏的主意?!?/br> 與想象中不同,謝天闌皺了眉:“你為何窺視此地?你認識董老五么?” “寶藏的消息就是董老五被追殺的時候泄露出來的?!蹦腥丝人粤藥茁?,在謝天闌清冷的目光下,一五一十的交代道:“雖然他很快被殺了,臨死前的話卻是泄露了出來,現在胥陽城消息手眼靈光的黑道白道一窩蜂都去找寶藏了,我武功不夠,想要增加籌碼,自然要來董老五死前的地方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br> “他說的寶藏又在何處?”謝天闌問。 這問題正中男人下懷,吐露一半獲得對方信任,再用關鍵信息換得自由,他聞言揚眉笑道:“此事現在只有胥陽城里少部分人知道,你若是放了我,我就……” 男人的話突然停了,沒說下去,因為顧玄薇這時走了過來。 顧玄薇對其他人可沒有謝天闌的好脾氣,更不想讓謝天闌浪費時間注意力用來和此人套話。她眼神冰冷的走上前,在這個男人驚艷怔愣的目光中,將身上的先天強者威壓毫不猶豫的凝注傾瀉在他一人身上。 來自生物本質的壓制感,讓這個男人渾身戰栗,他雙眼瞪得大大的,一錯不錯的看著顧玄薇,一面不敢置信這樣年輕的絕世美人是一個先天強者,一面又覺得她合該如此強大,卓然于世。 “在何處?”謝天闌察覺了顧玄薇出手,趁勢開口問道。 男人茫然地回答:“百里塢……” “百里塢?”謝天闌重復了一遍,皺起了眉頭。 顧玄薇不動聲色的加大了威壓。 “百里塢……西面三里外的一個無名小島……”男人的臉已經有些發紫了。 謝天闌聞言,又看看男人的臉,知道對方說謊的可能微乎及微了,便下意識的朝身邊的顧玄薇看去,兩人對視,眼神一觸,不需言語,立刻就默契的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顧玄薇收了勢,轉身飛上小舟,謝天闌亦沒有再理會那黑衣男人,跟踏著上了小舟,順流而下。 顧玄薇無論出于前世還是‘吳塵’的身份,都習慣了這種默契,對這種不需要言語的默契舉動毫無所覺,理所應當。 ……而上了小舟的謝天闌,慢慢的就回過味來了,然后整個人都有點頭重腳輕。 剛剛發生了什么? 為什么他會對顧姑娘那么自來熟,居然忘記了開口詢問,就這么理所當然的上了船,旁的同齡同輩就算了,顧姑娘那樣的人,她是先天強者,她恍若天人,她那樣的人…… 他怎么會無禮至此! 謝天闌差不多是立刻陷入了深深的懊惱之中,只恨不得時光倒流,讓一切重來。 如今,縱然身在一張船上,心中懊惱難以言說的青年仍然羞慚得不敢與顧玄薇攀談,于是站在船頭上神情端凝,目光遠眺,仿佛在思考什么重要的疑團。 他卻是絲毫不知道,坐在船尾的絕色佳人,此時正瞧著他的挺直得有些僵硬的背影,眉頭輕蹙,眼神沉郁,渾身上下都在散發著‘我很不開心’的氣息。 作者有話要說: 顧玄薇:呵,讓我不開心的人,可是會被關小黑屋的。 ☆、第28章 夜,越發黑沉。 孤舟順著水流,一路往南,行至了浣春河的下游。河道漸漸開闊,不知不覺中就進入了未明湖。 真是一次失敗的重逢。 顧玄薇瞧著前面站立的青年,光看可能察覺不出,但她身為先天強者,如此近的距離,如何察覺不出謝天闌的背脊有些僵直。 顧玄薇左思右想,找不出緣由,低頭看看自己,她打扮太隨意了? 可是若她精心裝扮又出現在此,就太不合情理了,那樣哪里是出來游歷的樣子,一點說服力都沒有,思慮周全的顧玄薇做事可不會有那種漏洞。 顧玄薇又想,難道……他不喜歡黑色? 可若來一身白衣飄飄,是夠動人出塵,但那樣風頭太過,尤其是夜里,更是容易吸引視線,那樣如何能方便的與天闌獨處。 之前明明都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與她說話了呢,而且還態度古怪,顧玄薇的思路不免往糟糕的方向蔓延……他,不喜歡和她待在一起? 這個念頭剛剛從顧玄薇腦中掠過,陰暗暴戾情緒便蔓延上了心頭,她的漆黑鳳眸變得比夜還要濃沉,隱隱透出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船尾少女這番的詭異心理活動,船頭的青年天真地毫無所覺。索性經過這一小段時間行船,清涼的夜風吹拂下,他終于從羞慚中冷靜了下來。 緩緩吸了幾口氣后,謝天闌轉過身來,看向船尾的女子。 她似乎原本正靜靜的閉目打坐,因為察覺他的動靜才睜開了雙眼。此時幾縷青絲因風吹拂,調皮的擦過她雪白的面頰,她睜著幽深靜謐的雙眸,對他睇來一個略微好奇的眼神。 被驚艷得晃了晃神的謝天闌自然是不知道,顧玄薇幾乎在瞬息之間收斂了前一刻的黑暗陰沉,并在下一刻從頭到腳都變成了一個清冷出塵又心思純凈的絕代佳人。 謝天闌并不是會易收外表影響的人,也非沉默訥言,之前幾次進退失據,除了因顧玄薇容色真的太過得天獨厚,也因為與她的前兩次相遇場面都極為奇妙震撼,更因為與她相處的感覺極為美好,甚至她曾不止一次出現在他的夢中…… 不過他稍一冷靜下來,就發現也許是因著年齡相仿的緣故,顧玄薇雖是先天,卻并不在他面前端架子,反而溫和單純,十分容易相處。所以他思慮再三,覺得自己不能這樣下去,顧姑娘這般明明可以目下無塵的人物,拿出這么友善的態度待他,他卻在面對她時每每怔愣失措,實在是讓人失望。 當下想通此節,那些莫名心緒也自然被壓下了,謝天闌拿出了自己往日對待江湖同輩友人的態度,目光清明,主動與她攀談:“顧姑娘,你之前可聽說過那人所說的百里塢寶藏之事?” “聽說過?!鳖櫺秉c點頭。 “可否相告?”謝天闌問道。 “你也聽說過的?!鳖櫺睖\淺微笑,吐出了五個字:“玄圣,自行渡?!?/br> 謝天闌聞言,腦中浮現昨日白天在胥陽城客棧中聽聞的傳說,先是微訝,繼而若有所思:“能在胥陽城鬧出這番動靜,怕是這次有明確的線索,但若所謂的寶藏真與玄圣有關,哪里又輪得到后天武者插手……” “玄圣傳說太過虛無縹緲?!鳖櫺钡?,“去百里塢尋寶的人,不過想做那個幸運的漁夫罷了?!?/br> 謝天闌贊同地點頭,問道:“那顧姑娘你呢,對此事又作何打算?” 孤舟對坐,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人,此時的顧玄薇心情極佳,眼含笑意地開口道:“珍寶千萬,有緣者居之。若能遇到,便盡力爭取,若形勢不利,便果斷放手,不過一游,問心無悔足以?!?/br> 謝天闌也是如此,隨著交談,心情舒展,再沒有之前的緊張不安,若說之前他的情緒是緊攢在一起的亂麻,那此時全部都滌蕩開來了,像是浸透在溫泉中一般愜意美妙。 聽到顧玄薇的話后,他細細的咀嚼其中意味,嘴角慢慢的浮起笑容,溫潤皎潔,公子如玉。 “顧姑娘的話,讓我想起了一位友人?!?/br> 顧玄薇眼底劃過一道暗流:“是誰?” 謝天闌眼神晶亮的看著她,興致勃勃地道:“不知你是否還記得,就是曾托你帶口信給我的吳塵兄弟?!?/br> “原來是他呀,呵呵……”顧玄薇掩嘴輕笑。 謝天闌:為什么感覺顧姑娘笑得有些……奇怪? …… 未明湖一百零七座湖心島,有大有小,最大的面積堪比小鎮,最小的只能堪堪落個腳,百里塢是其中一處不大不小的塢堡,過去一直作為往來船舶的驛站存在,后來改了航道,附近礁石頗多的百里塢便徹底廢棄了,平日里很少有船只經過。 而那黑衣人所說的百里塢西面的無名小島,要抵達就必須穿過一片礁石聚集的海域。 此時無名小島上已經聚集了不下二十多人,三三兩兩的分成了七八個小團體,各自在岸邊生了火,幾乎沒人交談,只是眼光時不時往翻涌的湖面上看上幾眼。 直到有一人在看湖水的時候,眼睛突然望著不動了,拍了拍身邊的人。 這一番動靜很快就被其他人察覺,到最后差不多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遠處。 因為大船過不了那片暗礁,所以來此地的人都坐的小船,但不說舴艋,最差也是可以容納五六人的烏篷船。 而此時,那一望無際的大湖中,一葉扁舟正直直行來,夜色下湖水漆黑如墨,只有頭頂飄渺的孤月散發著微光,光溜溜一條,遠遠瞧來,有一種脆弱無依之感。 但當看到小舟上的兩人時,那種脆弱孤獨之感又散落得一干二凈了。 因這艘看起來單薄的小船上,只有兩名年輕男女。 船頭站立的男子劍眉星目,氣質清雅明凈,尤其是天庭飽滿,精華內蘊,顯然是內力靈動,隱隱有突破先天之兆的后天巔峰武者。而坐在船尾的黑衣女子,則是掩了面,但光露出來的一雙清冷鳳眸,已是筆墨難描的絕美,氣息內斂飄渺,讓人捉摸不透。 在場誰也不會懷疑,這兩人中的任何一個會是泛泛之輩。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