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他沉重地說:“我對不起他,蕭然……我能這樣叫你嗎?” 程蕭然點了點頭,“可以?!?/br> “你們這些年過得好嗎?” 程蕭然搖搖頭:“我們家條件一直不好,我小時候身體很差,為了支付醫藥費小叔想盡了一切辦法,最后鋌而走險去走私,沒有他,我早就活不下來了,不過雖然我麻煩事多,但家里對我一直很好,從來沒有嫌棄過?!彼樎冻鲆唤z溫柔,哪怕那些只是原主的記憶,并不是他親身經歷過事情,但他對程家上下依舊非常感激,他已經把自己當成了真正的程蕭然,程家人就是他最親的家人。 程蕭然雖然只是輕描淡寫,但陸津南如何從小沒有服用過一滴秘藥的孩子是什么情況,能活下來就已經是僥幸了,想到自己的孩子曾經無數次在死亡邊緣徘徊,他就揪心不已,看著眼前俊逸出色的青年,他為自己不曾為他做過什么,不曾參與過那些苦痛而說不出的痛心悔恨。 反倒是程蕭然見他如此,輕快地笑了笑:“都過去了,我現在很好?!?/br> 陸津南目光沉郁地望著他:“你恨我嗎?” “恨?從何說起呢?我都不知道有你這個人的存在?!背淌捜惠p嘆一聲,“我長這么大,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也是在家人無盡關愛中過來的,我很知足,陸先生你也不要太過郁結了,過去的事已經無法挽回,未來才是最重要的,眼下還有一件大難關,需要我們一起度過?!?/br> 他目光坦蕩,沒有絲毫怨恨和陰霾,讓陸津南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又生起絲絲的失落,這個兒子和他想象得實在不一樣,他遂打點起精神,冷然肯定地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趙政那邊你不用管,交給我來處理,你盡管去研究你的藥物,沒有人能夠成為你的阻礙?!?/br> 程蕭然點點頭:“那是最好,說實話,我不太了解你們當初的恩怨,對于趙政,我也覺得頗為一言難盡,你能出面是最好的?!?/br> 這些話說完,本就并不熟悉的父子相對而坐似乎也找不到更多的話來說,還是你問問我這些年的情況,我問問你平時都做什么,好歹兩人熟悉了起來,好在不久之后程述年就趕了過來,程述年和陸津南見面自然又是一番激動,程蕭然陪著說了會話,就留下空間給他們兩人。 一出來,程蕭然肩膀就不明顯地垮了下。 和陸津南面對面交談,他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的,那聲“爸爸”怎么也喊不出來,明明知道對方是和自己很親近的關系,可又實在親近不起來,能做出那副自然的侃侃而談的姿態,還是多虧了他見慣了場面,多少有一份偽裝在。 就讓一切交給時間吧。 三個小時之后,他見到了陳欣蕾,陳欣蕾是在學校里被人帶走的,一場逼供,然后是囚禁,雖然她沒有受到什么傷害,但精神上還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見到程蕭然她就哭著說:“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說出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糊里糊涂說了恩恩的事,真的對不起?!?/br> 程蕭然說:“是我該對你說對不起,你幫了我這么多忙,我卻還讓你陷入危險?!痹缇驮摿系?,知道這個秘密對陳欣蕾來說太危險了,他卻一點都沒有提防有人對她下手。 他目光一定,對陳欣蕾施展了催眠術,讓她忘記了所有關于恩恩身世的事情,從此她只記得恩恩是程蕭然和某個女人的孩子,因為不能暴露那女人的身份,也為了給孩子一個名分,程蕭然找陳欣蕾假冒孩子的母親,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看著陳欣蕾安然入睡,程蕭然像放下了一件心頭大事,替她蓋上被子,又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才出去。 傅之卓就站在門外。 程蕭然按了按有些發澀的眼睛,抬頭說:“從今往后她就和我沒有瓜葛了,在她眼中,我只是一個交情平平的學弟,看在徐謹行的面子上才幫我假扮孩子的mama來應付我的家人,如今恩恩都一歲了,也沒必要再瞞著,等她醒來,她就會發現這件事一點都不重要,甚至會在聊天中向身邊朋友透露,時間久了,就不會再有人把她當作恩恩mama了?!?/br> 過往的交情還在,但那共守一個重大秘密的同盟關系是沒有了,程蕭然多少有些悵然,他還是很喜歡也很感激這個性情直率的姑娘的。 傅之卓以為他是難過,臉黑了黑,把人按在自己懷里,沉聲說:“她忘了也好,省得別人將她和你當作一對來看待,以后恩恩有我這個正牌爸爸來疼愛?!?/br> 他頓了頓,罕見地躊躇起來:“蕭然,什么時候帶我去見兒子?” 第84章 復仇 不提兩個爸爸商量著要去見兒子,趙政卻是快發瘋了。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軟禁?扣押?放我出去,我要見陸津南!”他眼神噴火地瞪著門口的保鏢,要不是一只手被扣在桌腳,他早就撲出來了,堂堂趙家主落到被人用手銬銬住的地步,也是頭一遭了。 不僅如此,他身上還頗為狼狽,像是和人狠狠打過一架,外頭的保鏢也是一個個身上掛了彩,有些忌憚地望著趙政,這人發起瘋來還挺厲害,差點幾個人都制不住他一個,要不是最后用手銬銬住了他,早就被他跑出去了。 “趙先生,你還是休息一會,不是我們非要攔著你,只是現在沒有人有功夫招待你?!北gS盡量客氣地說,他們老板雖說很不待見這位,但又叫他們不要太無禮,所以他們也為難得很。 趙政此刻滿心都是陸津南,心心念念的人終于回國,出現在自己面前,可是自己卻被弄到這里來,他強壓下心頭的暴戾,怒極而笑:“傅之卓人呢!叫他來見我!” 只是話還沒說完,阿洪來了,手里還拎著一個半昏迷的趙煌,把人跟麻袋一樣扔給趙政。 短短時間內的調查雖然沒有查出太多的東西,但阿洪著實接收到不少信息,比如程先生為他老板生了個兒子,比如程先生本人也是男人生的,那個男人就是和外國伯爵一起剛剛找上門來的姓陸的那位,而程先生另一位父親就是眼前這個趙家家主。 阿洪腦海里已經自動播放出一部豪門恩怨情仇大劇,自然多少也能猜測出趙煌的身份有問題,他看著趙政趙煌這對父子的目光就帶上了一絲鄙視:“趙先生,你還是先看看你的好兒子吧,我們老板請你先消停點也是在幫你,免得你一時激動再鬧出一些既令人生厭又不可收拾的事情來,外面的賓客可還沒有完全散去?!?/br> 要不是老板及時阻止,這位當時就能當著所有人的面對那位陸先生來一番深情質問了,阿洪心里搖搖頭,這么大把歲數了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難怪連兒子也會搞錯。 趙政到底不是一般人,聞言很快冷靜下來,目光落到趙煌身上,被他嘴角一抹刺眼的血跡驚道:“小煌!你們把他怎么了?” “大概是不小心跌倒弄的吧,醫生馬上就到,你們稍等片刻?!卑⒑樯锨敖o趙政解了手銬,他立即把畢竟是程先生生父之一,銬著也太難看了。他看一眼人事不省的趙煌,咧咧嘴角,程先生下手可真是狠,不知是用踢的還是踹的,趙煌的肋骨生生斷了三根,可見是氣得很了。 醫生很快趕到,一番急救趙煌蘇醒過來,本來程蕭然也沒往死里揍他,他并無生命危險,看到趙政趙煌就仿佛看到了救星,拉著他臉色慘白恐懼地喊道:“爸,爸救我!程蕭然要殺死我,那個賤種要我的命!” 趙政聽到前半句先是皺眉,聽到“賤種”兩字更是本能不喜,下意識為程蕭然辯駁:“要是你不跑出來那么說他,他怎么會針對你?他打你是輕的?!?/br> “我哪里說錯了,他本來就是……” “本來就是什么?” 趙煌說不出來,他似乎忘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不過他對程蕭然恨意不減,捂著斷掉的肋骨忍痛獰狠道:“他不是什么好東西,他是專門來和我作對的,他要搶走我的一切,我就要他當眾身敗名裂!” 趙政震驚地看著他,兒子什么時候會露出這樣猙獰狠辣的神色,趙政印象中自己的寶貝兒子想來是乖巧無害的,他本能排斥這樣的趙煌。 趙煌像急于拉同盟一樣問趙政,神經質地拽住趙政:“爸爸,你不是也說他來歷不明心懷不軌嗎,為什么要幫他說話,你幫我弄死他吧,弄死他我就永遠都是你唯一的兒子了,沒有人能夠拆穿我了!” 趙政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將這句話揉碎了一個字一個字品讀,恍然明白了什么一樣,瞬間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一把抓住趙煌,甚至顧不得上他斷掉的肋骨:“你、你這話什么意思?” “趙政,你他媽還敢動我兒子!”一個暴怒陰冷的聲音幾乎是疊著趙政的話語上一起響起,趙政一抬頭就看到一個人影沖進來,一腳踹在他心口。 趙政本來可以躲開的,但在要避開的那一刻看清楚了這個人,頭腦一下子空白,就僵在原地,下一刻就被從椅子上直接踹翻下去。 阿洪看著眼前的鬧劇,揮揮手把所有人都遣退,自己一個人盡忠職守地守在門口,謹防有過度暴力的事情發生,畢竟趙政武力值高得很,要是發起瘋來,以這位陸先生的單薄身板可是扛不住。 唉,早知道就不給他解手銬了。 雅恩轉頭對他笑笑:“我想這里就讓他們私底下解決吧?!?/br> 阿洪怔了怔,從這個優雅英俊的白人身上嗅出了一絲危險氣息,這人笑得從容,態度閑適自信,想來應該有壓制趙政的把握吧。 程述年落后一步,從走廊上走過來,一張臉也是沉郁難看,對阿洪點了點頭,勉強擠出一點笑:“這里就交給我們自己來解決吧?!?/br> 程述年身后還跟著趙牧,一副保駕護航的姿態,阿洪想,厲害啊,該來的都來了,不過有趙牧在肯定不會出事,就算有吃虧也肯定是趙政那邊吃虧,這就夠了。 “趙中校,那這里就交給你看著點了?!卑⒑樽呓吐曊f,“雖然有恩怨,但別鬧太過了?!?/br> 傅之卓叫他來看著趙政的原話是:陸津南去找人算賬的話就由著,但別讓他們鬧出人命,兩邊都是蕭然的父親,當年恩怨如何、孰是孰非應該由蕭然自己去判斷,別死了哪邊死無對證。 對于程蕭然這兩個生父,老板是哪一個都一點好感也沒有。 …… 傅之卓確實對程蕭然這突然冒出來的兩個父親既不滿又充滿了懷疑。 一個是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蕭然功成名就才國外趕回來,另一個更離譜,居然都認錯兒子了。 傅之卓將程蕭然嘴里復述出來的信息稍作整理,緩慢地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冷冰冰地道:“所以當年的事情說起來,無非就是陸津南跟著趙政回國打算生下你并舉行一個隆重的婚禮,但趙家人突然發作,在你出生那晚,趁著陸津南那邊忙亂的時候,將所有人一網打盡,陸津南及時發現,帶著幸存的人逃出國去,而你在這個過程中本該被滅口,但被程述年救走逃過一劫?” 他眸光晦澀難辨,嘴角緊緊抿住,還有些向下拉,整個人都顯出一分殘暴之意來,殺氣外泄。 只要想到懷里的人險些在剛出生的時候就被殘害,他的心就如同在烈焰山燒灼的鐵塊。 “差不多是這樣,我們本來以為幕后主使是趙政,但后來發現趙政根本就把趙煌當作是和陸津南的兒子,也就是當成了我,這樣看來他應該是被蒙在鼓里的?!背淌捜粐@了口氣,郁郁地說,“你知道趙政真的有個雙胞胎弟弟嗎?如果真的有的話,恐怕當年他還真是無辜的,陸津南恨了他這么多年,恐怕都白恨了?!?/br> 傅之卓冷笑:“趙政怎么會無辜?如果他是主使,他就該死,如果他絲毫不知情,他就是無能,也該死?!?/br> 對趙政一口一個該死,顯然是氣急了。 程蕭然安撫地拍拍他:“我現在不是沒事嗎?” “陸津南動作很快,已經跑去和趙政對質了,要不要聽聽他們說了什么?” 程蕭然驚奇:“能聽嗎?” “當然可以?!?/br> 傅之卓在那個房間里放了竊聽器,本來是為了了解陸趙二人到底會說些什么,對蕭然是馬上態度,現在則有了更重要的作用。 那聲音一打開,程蕭然就聽到了趙政不敢置信的驚呼:“你說什么?程蕭然才是我的兒子?” 陸津南如同看著一個演技蹩腳的小丑:“趙政,夠了,不要再演了,你以為你做出這副樣子我就會放過你嗎?多少年了,我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rou!”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趙政急忙站起來道,“我把孩子換掉對我有什么好處,就算我壞到極點,難道還用提防一個剛出生的孩子?!?/br> 雅恩冷哼一聲:“你是不用提防他,但你把阿南的族人當作怪物,也把自己的孩子當作怪物,當然不想要那個孩子,偏偏又舍不得阿南,所以用個私生子來拴住他,我說得沒錯吧?可惜你雖然拿出了親子鑒定,但阿南對自己的孩子有天然的感應,一眼就知道那根本不是自己的孩子?!?/br> “閉嘴,你給我閉嘴!”陸津南赤紅了眼要殺人一眼瞪著雅恩,轉頭對陸津南道:“津南,不是這樣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當時我真的不知道家里要對付你們,我滿心只有你,只有孩子,那天我一整天都在產房外急得團團轉,外面發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陸津南心中一震,閉了閉眼,這句急得團團轉是他的痛叫,就因為那天他的親朋好友都在替他著急,圍著他團團轉,忽略了其他,不然趙家怎么可能那么輕易地得手? 如果不是他醒來之后,發現孩子被掉包了,他也不知道要被欺騙多久。 或者直接到趙家將他們所有人全滅,然后把他也給弄死,直到死的那一刻他才會知道發生了什么吧? 不過現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那么多人都已經死了。 趙政捂著被踹得陣陣痛的胸口站起來,期冀又貪婪地看著眼前闊別二十余載的人:“你走之后我查清楚了,家族里有一些人思想太過保守,也太自以為是,私自策劃了那一場絞殺,我已經把參與的人都處理掉了,津南,我已經替你們報仇了,我知道我對不起你,讓我用下半生好好補償你好不好?” 雅恩聽了嗤笑一聲。 趙政充滿敵意地掃他一眼,他倒沒有再開口。 陸津南臉上露出厭煩的神情:“七十八條人命,一句對不起就行了?趙政你好大的臉,如果你真的有為我的族人討回公道,為什么你的爺爺,當時的趙家家主能夠壽終正寢?為什么你幾個叔伯現在還活得好好的?為什么趙家一點動蕩都沒有,直到今天還勢力不減?”他已經很少說這么多的話,可是有些話他看著趙政一張理所當然的臉就不吐不快,一句句幾乎咬牙切齒,“為什么你會不知道你所謂的寶貝兒子是別人的種,為什么你還兢兢業業替趙家賣命?趙政,你真的有用心查過嗎?這就是你的替我報仇嗎?趙政你真的令我感到惡心!” 趙政臉色一白,大受打擊一般倒退了一步。 陸津南前進一步咄咄逼人:“好吧,我勉強信你被蒙在鼓里,可你的好家人因為厭惡我們族人的體質,趕盡殺絕,連你剛出世的兒子也要弄死,換了一個趙家種給你,把你當成傻子來愚弄,以前你是不知情,傻乎乎地替別人養兒子,現在你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做?” 他目光如同錐子一般扎在一臉蒼白的趙煌臉上,似乎要把他給用目光鑿爛,趙煌聽傻了,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驚恐不安地喊趙政:“爸爸,我是你的兒子啊?!?/br> 趙政想起趙煌剛才說的話,不敢置信地問:“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前兩天才知道的,爸爸,我是無辜的,我一直是無辜的??!” “閉嘴!”趙政一張臉都猙獰了起來,感覺受到了深深的欺騙,家人,兒子,他一直以來的某些信念仿佛在崩塌,而原本想好的與愛人重逢之時,他會帶著趙煌深情款款地對對方說,他好好帶大了他們的孩子,從未有一天忘記過他,那樣感人溫暖的畫面成了最可笑的笑話,反而變成了陸津南毫不留情的詰問和咄咄相逼,他頭痛欲裂,幾乎無法思考。 “津南,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br> 陸津南的目光從厭煩變成了憎惡,像看著一堆垃圾一般惡心。 雅恩這時候終于說:“如果有誰想動我愛人的家人,又要害死我的孩子,我拼了這條命也要和他們同歸于盡,是個男人都會這么做,可是趙先生,你似乎一點都不為自己差點被害死的親生孩子心疼?!?/br> 別說心疼,連明顯的憤怒都沒有,有的只是被欺騙的不堪與震驚。 “你是誰?這里輪不到你來說話?!壁w政終于注意到這個外國佬。 雅恩走到陸津南身邊擁著他的肩膀:“我是能夠和阿南并肩作戰的人,他要我弄死誰我就弄死誰?!?/br> 陸津南看他一眼,并沒有反駁,雅恩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趙政感覺雙目都要被刺瞎,心中妒火滔天,強自忍耐,懇求道:“津南,我會重新徹查,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我只是一時之間太過震驚了,我會讓所有人付出應有的代價?!?/br> 陸津南已經不想理會他,雅恩挑眉問:“哦?你的父母也參與了,還是主使之一,你也會殺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