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你爸爸啊,就是那支中嫡系的嫡系,擁有最純正的血統,他是族長的兒子,是族人中最優秀的?!背淌瞿甑哪抗庥崎L起來,透著淡淡的懷念和追憶,“當時海外那支已經壯大了很多,打算重新回到祖國,回到族地,尋找散落在國內的族人們,重現當年我族的強盛?!?/br> 第54章 當年的真相 “我的……親生父親就帶著族人回國了嗎?”程蕭然有點叫不出爸爸那個詞語。 程述年搖頭:“當時還沒有,他發生了一點事?!?/br> “什么事?” 程述年轉頭看著程蕭然:“他和一個男人相戀了?!?/br> 程蕭然微微一震:“我的另一個生父?” “……不錯,我認識你爸爸的時候,他們兩人很幸福,而且已經有了你,你爸爸對那個人很信任,把族人生子的秘密告訴了他,并且說服了族人,跟那人背后的家族合作,借力回國……畢竟,他們離開那么多年,對國內的了解已經很少了?!?/br> 程蕭然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就因為相愛和信任就把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他想說這樣是不是太草率了,而且后來的發展,恐怕也正證明了這個決定的錯誤。 “當時也有其他方面的考量吧?!背淌瞿暾f,“兩邊家族都很強盛,很有權勢,有互相合作的基礎……我畢竟只是一個外人,了解得并不多,我跟著他們一起回國,看他們熱熱鬧鬧地準備婚宴,看你爸爸高高興興地待產…… “那天,你爸爸發動,我們都等在手術室外,很著急,從一大早一直到天黑,你才出生,我們都狠狠松了一口氣,我熬不住,看了你之后就去睡了,我和你爸爸關系很好,就睡在他外間,自告奮勇照顧他,但半夜里我迷迷糊糊聽到了一點動靜,正想睜開眼,一塊手帕突然蓋在我臉上。 “我真是嚇壞了,第一時間就想到有壞人,那時候我大概挺機靈的,一點都沒掙扎,裝作根本就沒醒過,其實摒住了呼吸,但還是吸入了不少藥物,腦子昏昏沉沉的,捂住我的人見我沒反應,拍拍我的臉,然后說了句動手,我才知道,那個人就是顧亦舟。 “我聽見這句話覺得更奇怪,偷偷地睜開眼,模模糊糊看到有人抱著一個東西進了你爸爸的病房,然后很快又抱了一個包裹出來,我本來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聽到了嬰兒弱弱的哭聲,我就知道,那個包裹里是你?!?/br> 程蕭然聽著就能想象出當時的場景,小叔的震驚和惶恐,他生父的震怒和驚懼,他表情也不由自主緊繃起來:“也就是說,我被掉包了?當著我親生父親的面?其他人呢?難道只有小叔你在場?” 程述年閉了閉眼,雙手微微顫抖起來:“我當時也覺得奇怪,我不敢動,等顧亦舟和那個人離開了,才跑進你爸爸的房間,你爸爸還在睡,看起來再正常不過,嬰兒床上的那個孩子和你有著一模一樣的襁褓,而且應該也是剛出生的嬰兒。我怎么也叫不醒你爸爸,就知道他恐怕是被下藥了,只能自己追了出去,走廊上空空蕩蕩,你知道嗎,所有人都睡著了。守門的保鏢,醫生、護士,他們都睡著了,我很茫然,不知所措,看到電梯合了起來,我猜想顧亦舟他們應該是帶著你下去了,我緊張到不行,出去時太驚慌,我連手機也沒帶,我猶豫著是回去拿手機報警還是繼續追,最后還是怕弄丟了你,慌里慌張地從樓梯上跑下去?!?/br> “索性,我沒有跟丟你,當時醫院后門有一條小巷,顧亦舟就提著一個大大的黑包走到那里,有一輛車在等,然后我就看到,就看到……” “小叔,你慢慢說?!背淌捜怀榱藥讖埣埥斫o程述年擦頭上的冷汗。 程述年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道:“那是天色很暗,但我還是看到了,我看到了你的另一個父親,他穿著黑色的大風衣,靠在車上,顧亦舟一過去,他就問事情辦好了?顧亦舟說,孩子在包里,你父親叫他把孩子給他,顧亦舟說,但是老爺子說要看到尸體,你父親就冷笑了一聲,我說,把孩子給我。顧亦舟不敢再反抗,只好把袋子交給了你父親,然后離開了?!?/br> 程蕭然沉默地聽著,表情并沒有放松,因為程述年的表情里充斥著一種刻骨的憤怒。 “我那個父親,他并不是為了救我?”程蕭然慢慢地問。 程述年情緒很激動:“我以為他是為了救你,我等顧亦舟離開了才朝車子跑去,我以為他是和我一派的,我想問問他到底怎么回事,但我就看到……” 他看到那個男人坐在車里,黑包扔在副駕駛座上,他打開包,動作一點都不溫柔地捏住嬰兒的臉,嫌惡地說:“你老子是個討厭鬼,你也是個怪物,男人生子?真是有夠惡心的?!?/br> 他掐了一下又一下,嬰兒的臉多嫩啊,一下子就腫了,孩子大聲哭起來,男人嚇了一跳,捂住了孩子的臉,那手掌能把孩子整個頭全部蓋住,程述年當時就懵了,但也顧不得去震驚,他真怕孩子的頭會被捏壞,他一把拉開車門,車前面有個盆栽,他一把抓過來,在男人驚訝地轉頭看他的那一瞬一把砸了上去。 “……后來我就帶著你躲了起來,你父親那邊肯定是靠不住了,但你爸爸肯定不會傷害你,我想要聯系你爸爸,但打了無數電話都打不通,我又擔心被你父親那邊找到,急得團團轉?!?/br> “但是北京正好爆出一個犯罪團伙的老巢被繳獲,發生了大規模的戰斗,全城戒嚴,我更不敢有什么動作,直到十多天后,顧亦舟找到了我?!?/br> 然后他才知道,那個所謂的犯罪團伙,根本就是回國準備參加婚宴的族人們,他們一夜之間,毫無防備之下,幾乎被一網打盡,顧亦舟告訴他,那些人本來聽到風聲都躲了起來,但誰叫他們其中有兩個也懷孕了,誰叫程述年又正好告訴過他,懷孕的族人身上有一股奇特的氣息,派出軍犬去搜找,根本沒有什么難度。 顧亦舟還告訴他,陸津南已經和趙政徹底鬧掰,帶著僅剩的族人逃出國了,沒有人能夠救他,而趙家會不遺余力地尋找他:“如果趙家找到你,你也會沒命,乖,把孩子交給我,我會給你求情,我不會讓人傷害你的?!?/br> 當時程述年無意間遇到了走失的徐謹行并收留了他,顧亦舟帶著人沖進來之前,他已經讓徐謹行抱著程蕭然躲在閣樓的大書柜后面,顧亦舟搜不到人,程述年又崩潰地哭訴,孩子太小,沒有熬過來已經夭折了,顧亦舟自然不信,但他當時不忍心把程述年往死里逼,他就說:“我已經,從今往后,你,包括那個孩子,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否則,別怪我不留情!” 程述年自然知道,那個“用另一個嬰兒代替了”的意思,不是在病房里掉包的那個孩子,而是他殺了另一個嬰兒,用他的尸體代替了程蕭然去交差。 他終于徹徹底底意識到他愛的這個人是一個魔鬼,他在顧亦舟離開之后,就帶著程蕭然離開了那里,之后逃出北京,兜兜轉轉許久回到櫻花村。 故事說完了,病房里一陣死一般的沉默。 程述年疲憊地說:“我之前不肯告訴你真相,是這個真相太殘酷,不想你帶著怨恨活著,可是現在顧亦舟知道了你的存在,他不會放過你的,他靠著給趙家做黑活才有了今天,你卻代表著他的紕漏和無能,也代表著趙家的丑聞,無論是他還是趙家都不會放過你的?!?/br> 程蕭然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聽了這么多,他并不悲傷,他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程蕭然本人,對于親生父親要自己的死的事情,自然不會感到傷心,但他心里還是涌起一股憤怒,他冷漠地笑了一下:“趙家?” 程述年一驚,他無意中說出了這兩個字,不過這本來就是要跟他說的。 “趙家?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另一個親生父親,是趙家的人,是趙政?” 程述年無奈地點頭。 程蕭然淡淡說:“他現在是一個成功的政客,被所有人盯著,無論是和男人相戀過,還是未婚生子這種事,都會毀了他的名聲吧?更不要說是和一個男人生過一個孩子?!?/br> 程述年一驚:“蕭然,你想干什么?” “小叔,你放心,他還不配讓我豁出去同歸于盡,小叔,那我的爸爸呢,生下我的那個人呢?他叫什么名字?” 程述年臉上帶了一分笑出來:“他姓陸,叫津南,他很喜歡你的,你還沒出生他就很寶貝你,還給你取了很多的名字,蕭然這兩個字還是他取的,不過別人都不知道而已?!?/br> “這么多年,他都沒有消息?” “沒有,至少我完全無法聯系上他,蕭然,如果他知道你的存在,他一定會很高興的?!?/br> “我知道,我相信的?!背淌捜挥謫柫似渌恍┦虑?,直到見程述年實在很累了才停?。骸靶∈?,你好好休息吧,這是我的事,你現在都告訴我了,以后該怎么辦我心里有數,你別再扛著了,放松下來,好好調養身體才是最要緊的?!?/br> 程述年卻無法不自責:“要不是我告訴顧亦舟懷孕的族人會有獨特的氣息,他們也許都不會死……你爸爸還跟我說過國內族人的大概分部區域,顧亦舟向我探聽過,我都說了,那些年搞開發,那些地區都是重點開發對象,很多人都失蹤了,那些都是我們的族人……” 程蕭然柔聲說:“小叔,那些不是你的錯,他們既然要做這件事,就一定會做足準備,沒有你,他們也能從別人口中問出來,而且他們當時肯定活捉了不少人,也許是從那些人口中審問出來的國內族人的分布情況?!?/br> 好容易把程述年安撫睡著了,程蕭然走出病房,揉了揉額頭,他其實還有許多疑問,但問程述年恐怕也不會有答案,只能另外找個人來問了。 第55章 催眠 程蕭然想著自己能夠找誰幫忙。 腦海里第一個冒出來的就是傅之卓,但這次是真的不能再找他了。 他打了趙牧的電話。 才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趙牧急切地問:“是述年有什么事嗎?” “我小叔很好,趙先生你在哪里?” 趙牧看了看腳邊癱坐在沙發邊上的顧亦舟,別墅里電路被斷,只有外邊游泳池投射進的水光照亮了些許,顧亦舟形狀狼狽,被打斷了兩根肋骨,氣都喘不勻,但臉上依然帶著令人厭煩的笑,嘲諷地看過來。 趙牧松了松衣領:“我在教訓顧亦舟,一會兒給你電話?!?/br> “你在哪里,我要見一見顧亦舟?!倍疾挥昧硗庹胰肆?,程蕭然不容置疑地說。 趙牧皺了皺眉,然后說了一個地址:“外面的守衛已經被我解決了,一會兒我在門口接你?!?/br> 程蕭然掛斷電話,交代趙牧的副官和保鏢守著程述年,就出了醫院招來輛的士。 顧亦舟住在一片別墅區里,程蕭然到的時候趙牧已經在別墅大門等著:“怎么突然要過來?” “我有話想當面問顧亦舟?!背淌捜豢吹搅俗旖菕熘z、氣質全無的顧亦舟,顧亦舟也看到了他,瞳孔一縮,嘲弄地對趙牧說:“你還是那個野蠻人,出了事只會用拳頭說話,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好了?!?/br> 他現在是顧家的家主,而趙牧不過是一個跟趙家本家關系不大好的成員,他也只能動動拳頭出口氣了,顧亦舟篤定他不敢拿自己怎么樣,而自己的人很快就會趕過來,所以他不希望程蕭然留在這里,“現在趕快走,我就當被狗咬了兩口,你們不是還要給程述年上訴,把他弄出來嗎?” 程蕭然準確地捕捉到了他看到自己時眼里閃過的驚異、焦慮還有一絲憎恨,他側頭對趙牧說:“趙先生,我想和他單獨呆一會兒?!?/br> 趙牧遲疑了一下,接觸到青年堅毅的面容、清冷的目光時,將嘴里的話咽下去,把顧亦舟捆緊,確定他無法做出傷害程蕭然的事才離開:“顧亦舟的人很快就會趕到,盡量快一點?!?/br> “多謝?!背淌捜晃⑽⑿α讼?,不是誰都能任由他胡鬧還不問理由的,他對趙牧的觀感頓時上升了一個層次,知道他愿意相信自己全是因為小叔,他在心里已經將這人列為半個自己人了。 等趙牧出去,程蕭然上前拽起顧亦舟的領子,把他拖進了一個臥室里,確定沒有任何的攝像頭之類的,他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眸盯著顧亦舟,好像兩團噬人的漩渦:“接下來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不能有絲毫隱瞞,明白嗎?” 顧亦舟原本還好整以暇,想要看著這個毛頭小子要對自己做什么,程蕭然的氣質太干凈,也太年輕,他不覺得他有什么手段等待著自己,他只想知道這人是否已經知道了他自己的身世。 然后下一刻他的意識卻驟然恍惚了,表情變得木然,雙眼無神,瞳孔失去了焦點,他木木地說:“明白?!?/br> 程蕭然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面前:“我是誰?” “你是程蕭然?!?/br> “我的親身父母是誰?” “你的父親是趙政和陸津南?!?/br> 果然。程蕭然并未懷疑過小叔說的話,故而一點都不意外這個答案。 “他們是怎么認識的?他們當初是自愿在一起的嗎?” “不知道怎么認識,他們很相愛?!?/br> 很相愛?程蕭然眼神幽沉:“他們各自的家族對他們的結合報以什么態度?” “陸津南那邊很謹慎,但他們太貪心了,想要借助趙家的力量回國,而趙家對他們的婚姻厭惡至極?!?/br> “為什么?因為陸津南的性別?還是因為陸津南的種族特征?” “都有,趙政前途無限,卻和一個男人搞在一起,趙家很憤怒,他們覺得陸津南毀了趙政,而且在趙家眼里,陸津南和他的族人們是徹頭徹尾的怪物?!鳖櫼嘀郾砬榭斩此腊宓鼗卮鹬耙驗橛X得他們是怪物,就要鏟除他們?”程蕭然眼神冰冷,對于這點他實在有些不理解,動作那么大地把那些回國的族人幾乎全部殺害,還要大費周章地找出國內散居的族人們,這完全是斬草除根的架勢。 到底什么仇怨需要做到這個地步? 接下來顧亦舟的回答給了他答案。 趙家是非常古老的家族,在四大家族中是歷史最悠久的,祖先據說曾是某皇族,所以他們自詡有著最純正精深的傳承,自覺高人一等,思想比較守舊,覺得兩個男人在一起是病,完全無法接受,而且他們對血統看得很重,如果陸津南只是個普通的男人,他們也許只會驅逐,但陸津南懷孕了,趙家的子孫里、龍子鳳孫里出現一個怪物,趙家人感覺遭到了玷污一般,以此為奇恥大辱,所以陸津南肚子里的孩子必須死,但萬一沒了這個陸津南以后再生呢?所以就讓陸津南去死好了,但陸津南背后有一整個族群,趙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給這群異類一個深刻的教訓。 他們心里興許還覺得是替天行道,趙家人從小就會接受一些古舊傳統思想的熏陶,總覺得自己肩負著匡扶天下的重任,高高在上,唯我獨尊,維護正統,迂腐專斷,而長夷族人就好像是一群妖怪,一群基因變異的怪物,他們不陰不陽,有悖人倫,一旦被發現將會引起社會的廣大關注甚至混亂,而他們的基因傳遞下去會導致更多的怪物誕生,到時候所有人都將男不男女不女,傳統的社會框架會遭到毀滅性的沖擊…… 所以他們有義務將其消滅。 當然,這只是虛偽的大義方面。 在私人恩怨上,趙政的爺爺奶奶爸爸mama憎恨陸津南把趙政帶壞了,絕對不會容許自家孩子跟一個男人在一起。 趙政的未婚妻一家覺得他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居然被一個男人打敗,想想都覺得惡心。 陸津南他們當時在國內又沒有根基,這么弱,這么好欺負,不狠狠報復不打擊到底都對不起自己。 程蕭然微微扶額,掩住了眼中驚人的寒意,他聲音徐徐地問:“趙政也同意那么做?” “是的?!?/br> “你不是說他和陸津南很相愛?” “愛情很美妙,但并不能代替一切?!?/br> 程蕭然冷冷盯了顧亦舟半晌,要不是確定他被自己催眠了,他都要以為這句話是諷刺了。 “趙政當年,到底什么打算?”他有必要知道他那位便宜父親到底參與了多少,是什么立場,血緣是很奇怪的東西,如果是陌生人,無論主犯還是從犯,對于程蕭然來說都是敵人,都該死,但對于這位親生父親,他當年扮演的角色將會決定日后自己對他的態度。 “趙政放不下陸津南,但也不想忤逆長輩,他想把陸津南和他被后的族人剝離開來?!?/br> 很好。 程蕭然諷刺一笑,外面傳來趙牧的催促聲:“顧亦舟的人察覺到不對勁,快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