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初十那天帝都又在刮大風。因為廖遠不在,郭智這幾天都是在外面自己解決晚餐。 這種寒風往脖子里竄的天氣,她特意找了家面館,要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羊rou燴面。吃的正香的時候,廖遠打了電話過來。 “郭智……”他叫了她一聲,就不再說話。 電話里能聽到呼吸聲和鼻音。他肯定又哭了,郭智想。 “怎么了?”她問,心里其實已經猜到了大概。 廖遠沉默了很久,吸了好幾次鼻子,終于說:“我老師……走了……” 要是別的什么事,郭智都能廖遠說噠說噠??墒巧喜∷肋@種事,就是郭智,也沒什么經驗。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能“哦……”了一聲。 電話里就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郭智才說:“那你……早點回來……” “嗯……郭智……”廖遠鼻音很重的說,“我想你……” 郭智掛了電話,也沒了食欲,匆匆扒了兩口,就開車回家了。 擰開門鎖進屋,屋里依然是漆黑無人。 晚上臨睡前,郭智關了客廳的燈,卻打開了玄關的射燈。 她站在那光束中,看著空中漂浮的塵埃,忽然有了種錯覺,仿佛“留一盞燈”這習慣,已經跟了她一世那么久??蛇@,根本是廖遠入住了這房子之后才給她帶來的新習慣。 不知不覺,就刻入骨髓了。 睡覺的時候,她裹緊了被子,感覺床有些空曠。廖遠的氣息到處都是。他在的時候,她習慣了。他不在的時候,她才驚覺他的無處不在和潛移默化。 不分離不知道。一分離,才覺出相思刻骨。 可郭智知道,有這種感覺的肯定不是她一個。她知道,廖遠一定也在思念她。 所以……刻骨便刻骨吧,不怕! 她裹著被子,滾到廖遠的枕頭上,在他的氣息圍繞中,香甜的睡著了。 隔天,林博給她打電話,問廖遠到底怎么回事,請了假,又續了假,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不是,是他老師去世了?”郭智解釋說。 “老師?老師去世用待那么久嗎?”林博說。 “不知道?!惫瞧鋵嵰膊皇翘貏e清楚,這些天廖遠的心情低落,他也不愿意在電話里細說。 郭智猜:“大概關系好吧?” 不能改變的客觀情況,林博也不會再花那精力抱怨。 他就跟郭智說了說那部網劇的情況?!皵祿?,比預期的好得多。而且安全,不會跟之前那個似的被封殺。這幾天問廖遠價的電話很多?!?/br> 其實不用他說,郭智早知道了。她可是盯著呢,那劇一上線,她就先刷了一遍。老媽跟郭恒也都刷了,全家就她爸不肯看。 她也盯著數據和熱搜,雖然不是很懂這個領域,但是網站上明晃晃的數據都在那里,交叉對比一下心里就有個大概了。 她本想著等廖遠回來要給他慶祝一下呢,誰知道他一直拖著不回來。 “這孩子前途明晃晃的啊。行啊,郭小智?!绷植┱{侃她,“你這眼睛真是夠利的?!?/br> “當然啊?!惫堑靡?,“我看上的人,什么時候差過了?” 這話夠自負,怪惡心人的,可是等于也間接的把林博也給夸了。林博是酸也不是,不酸也不是。 憋屈。 “聽說你又在搞小嫩模???”郭智八卦起來。 “……”林博沉默了一下,道,“咱們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能不用‘搞’這樣沒水準的詞嗎?” “你要正經談朋友,我就不說‘搞’了。你是嗎?” “……不是。已經分了?!绷植┠ツパ溃骸靶芎⒆?,打我小報告啊?!?/br> “什么呀,別冤枉人,廖遠跟我夸你女朋友漂亮呢!我一聽,什么女朋友啊,就我們家廖遠單純。我跟你說啊,你別老讓他瞅見,回頭給他帶壞了!”郭智抱怨。 林博簡直氣死了。 單純?廖遠十九歲就能把她給睡了,林博自問都沒這份功力,郭小智居然還覺得他單純? “腦子沒問題吧?怎么一戀愛就傻了?”他咕噥。 “……滾!”郭爺回答。 掛了電話林博還搖著頭笑。 黃助理敲門進來跟他匯報情況,就這兩天,問廖遠的電話數量就激增。廖遠還不知道,他的身價已經翻了好幾倍。 “趕緊叫他回來吧?!秉S助理說,“他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快了,他說不超過一個禮拜?!绷植┑故遣恢?。 這才哪跟哪,廖遠的路,長著呢,不急在這幾天。 你不紅的時候,沒人理你。你紅了,誰都想沾光。 誰紅跟誰玩,是這個圈子的常態。 你紅起來,就會有人向你靠近。你越紅,向你靠近的人就越多。 那些在你默默無聞的時候在你身邊的人,就會被這些人擠開,推到后面去。 慢慢的,你自己都會不記得那些人了。 富易友,貴易妻,就是這么回事。 廖遠這才,剛開始。 ☆、第98章 廖遠回來的那天,已經是正月十八,元宵節都過完了。 他是按照他們那里的風俗,給吳老師過完了頭七,才趕了晚上九點多的火車,第二天晚上快八點的時候回到了帝都。 郭智聽到開門的聲音,趿著鞋子就過去了。 廖遠拖著他的行李箱站在玄關。他看起來有點憔悴,胡子拉碴,像是幾天的功夫就成熟了好幾歲。 “回來啦?!惫遣蛔杂X的就把聲音放輕了。 廖遠沉默的看著她。 郭智覺得那雙黑黢黢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和從前不同了。 廖遠的手放開拉桿箱。 就抱住了郭智。 “我回來了……”他說。把臉埋在她頸窩,深深的吸了幾口氣。 都是她的氣息,真好。 郭智嘴角勾起,抱住了她的男孩:“回來就好?!?/br> …… “我就是想……其實就想跟她說聲謝謝?!?/br> 廖遠洗完澡之后,換上郭智春節剛給他新買的睡衣,跟郭智臉對臉的盤腿坐在床上。他的情緒看得出來依然是低落的。 “沒來得及?!彼f,“我趕到的時候,我老師就沒再醒過來過。后來情況不好了,要上呼吸機。醫院讓先交押金,我老師的兒子已經拿不出錢來了。一家子都是當老師的,兒子媳婦,還不如我老師,都是在鎮上的學校?!?/br> “我就都先墊上了?!彼ь^看著郭智。錢的事,他都會跟她交代清楚。 “嗯。挺好的?!惫敲哪?,肯定的道,“這種時候,就別說錢了,肯定人最重要?!?/br> 廖遠沉默了一會兒,道:“……上了呼吸機,最后也沒能救過來?!?/br> “最后那會兒,真的……回光返照了。睜開了眼睛,雖然沒說話,但是眼睛睜開了一會兒。但就是那么一小會兒,時間特別短。給家里人告別都不夠,我也不可能往前擠……我就站在后面??墒强傆X得,老師……好像看見了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也都不不知道,就算看見我,她還能不能認出來我?” “我就是覺得心里難受……就想說聲謝謝……都沒機會……”他說著,眼眶紅了,但是忍住了沒掉眼淚。 他的老師去的安靜冷清。并沒有像有的電影里謳歌的那樣,默默無聞的鄉村教師桃李滿天下,去世的時候,幾百學生從全國各地趕來吊唁。 并沒有。 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縣城的普普通通的老師。她教的學生也都普通,沒有什么有大出息的。 她離開的時候,除了家人,就只有一個學生在身邊。 那個孩子就是廖遠。 她只做過一年他的班主任。但縣城真的很小,這里的人相互認識的很多。她從親戚那里聽到過關于這孩子父母的八卦,知道他的家庭情況。 她也見到過男孩偶爾脫下校服,里面秋衣上的爛洞。 她心生惻隱。 但她也只是一個薪資微薄的普通教師,沒什么能力給予這孩子物質上的幫助。 她偶然看到了他和校外的無業青年們混在一起,作為一個老師,她沒有袖手旁觀。她去拜托了年輕的住校的體育老師,請他幫她看著點那孩子。 一念之善,一點師德,修正了廖遠的人生軌跡。 她自己后來可能都把廖遠這個孩子給忘記了。 但對廖遠來說,這位他其實并不熟悉的老師為他做的事情,足以讓他感念一生。 他卻遺憾的,連跟她當面說聲“謝謝”的機會都沒有。 生命就是這么脆弱。 失去就是這么容易。 這是廖遠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直面死亡。這種別離讓他恐懼。 郭智看出了他精神上受到不小的沖擊,她溫言的安慰他,溫柔的擁抱他,親昵的親吻他的臉頰。 “扎死了……”她抱怨。用手摸著,下巴臉側,全是扎手的胡茬。 “刮了再睡,扎人?!彼f。 拉著他的手把他拉下床,拖進衛生間。抽屜里翻出他的剃須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