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蘋絲一閉上眼都是那些可怕的爪痕和緊密的字行，銳利的爪文無異于另類的視覺傷害；她甚至夢見自己被一只可怕的紅色巨龍追殺，一邊追一邊要她將整部世界史翻譯成古龍語。

    不過這都比不上莫妮卡，她又回到剛開學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每天埋頭書堆、狂灌咖啡，顯然古龍語比太陽和缺血都來得折磨吸血鬼。

    眼看假期就快進尾聲了，兩人沒日沒夜地低頭翻字典，逐字逐行翻譯，不時就抬頭問問對方的進度如何。

    其實還真沒什么內容，標題都說了是龍族的傳說，所以都是盡可能夸大贊揚龍族的祖先，什么開天辟地是兩條龍，一個用翅膀揮開天空；另一個抬起巨腳，震動出大地和大海，其實就是在暗喻現今最主要的龍族支脈：翼龍和黑龍。

    還有的說世界之初，一只孤單的巨龍打了一個噴嚏，身上的灰塵和污垢一起被震下來，所以才有了人類和妖精………

    “難怪要用古龍語寫?！蹦菘ɡ湫?。

    因為兩人都只是古龍語的初學者，所以只能逐字逐行慢慢翻譯，也因此被迫看進許多胡來的內容。

    其中有一篇還信誓旦旦地指魔族其實是忘了怎么變回原形的龍族后裔，是被受阻咒的可悲同胞。

    總之，這部“龍族傳說史”幾乎把宇宙萬物都當成是龍族一個噴嚏或跺腳的施舍，先有龍再有宇宙云云。

    “我們根本是在浪費時間?！蹦菘ㄒа狼旋X。

    “怎么會？”蕾蘋絲雖然一度真的忍不住要對這本自大狂物的書施惡咒，但她忍下，還是打起精神安慰莫妮卡道：“起碼翻譯完整本書，我們可以不用擔心今年的龍語考試了?！?/br>
    莫妮卡皮笑rou不笑，低下頭繼續對著爪文翻字典。

    “我這里找到一個有意思的…….”

    蕾蘋絲想讓莫妮卡打起精神，雖然雙眼也很疲累干澀，但她還是故意饒富趣味道：“曾經有一只翅膀巨大的龍，飛越無數時光和星辰，來到了世界中心的世界樹腳下。他在樹下休息，并帶走了樹脈流下的汁液，回去后巨龍驚訝地發現那樹汁具有神奇的血緣魔力，可以譜出世界樹支脈的形狀紋路”

    莫妮卡卻不領情：“所以呢？偉大的世界樹也是他們順手栽的？”

    蕾蘋絲搖搖頭，她皺著眉頭認真起來，一字一句：“那只龍使用樹液，花了畢生的時間譜出了世界上所有生命的祖譜，同時證明了人族和精靈有共同祖先，而古精靈和已滅亡的獸族結合，則誕生出了有角魔族和類獸族精靈。龍死去后將靈魂與書融合，所以直到現在，生命的祖譜還不斷在延長書寫……..本書著成時，該祖譜共有一百二十萬冊，稱之為“葉脈之書”，為卡特納特大陸十二秘寶之首，現存于翡翠術士學院圖書館…….”

    蕾蘋絲一口氣念完，目瞪口呆：“這是真的？真有這本書存在？”

    “妳不知道？大陸十二秘寶？”莫妮卡卻不意外。

    蕾蘋絲皺眉思考一下：“我只知道學校的金湯匙，魔族好像也有兩件？”那兩件她倒清楚，此刻應該正穿在她父親身上。

    莫妮卡立刻得意地舉起手：“翡翠術士院另一個出名的原因還有，這里收藏了四個大陸秘寶，除了我們學校的無限金湯匙和黃金徽章外；還有那本蘊含世界初始生命的葉脈之書，最后是我們魔法師術院的術士長：貝德教授所寫的咒語大全?！?/br>
    “喔！”蕾蘋絲點點頭，她見莫妮卡面色恢復，不禁放心，又頗感興趣追問：“那剩下的六個秘寶呢？”

    “呃……這個，吾有一本卡特納特大陸傳說，還很新，里頭有提到，我特別記了和學校相關的前四個………”

    莫妮卡說到一半，突然眼睛一亮。

    她猛然從桌上跳起，在蕾蘋絲搞不清楚狀況下，用力按住蕾蘋絲的肩膀，表情是從未有過興奮：“太棒了！蕾蘋絲，妳真是天才！妳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吾吧！再怎么聰明的腦袋都需要電流激勵！少了妳，吾可能生生世世都想不到答案！”

    “妳、妳冷靜點？莫妮卡，怎么回事？”

    她雙眼放光，恍若兩顆夢幻的粉色水晶，蕾蘋絲看了都不禁心動。

    莫妮卡明顯興奮過度了，伸手就將那些翻譯好的文稿通通從桌面掃落，瞬間沙沙聲不斷，紙張如同落葉飛揚，蕾蘋絲看了都傻了。

    “我們不需要這些破東西了！方才吾想到了！真正漏掉的關鍵詞！”莫妮卡對她燦爛一笑，兩手不斷擺動，只差沒直接跳起舞。

    蕾蘋絲眨了眨眼就冷靜下來了，其實莫妮卡興奮的模樣還挺讓蕾蘋絲熟悉的，這完全是安格妮絲拿到鐵槌的樣子阿。

    畢竟是要效法人類，莫妮卡幾乎時時刻刻都在注視著安格妮絲，觀察她的情緒，模仿她的舉動，所以才知道她內心的煩惱，主動要替她分憂解決。

    “是什么？”

    莫妮卡正努力要咧開一個露齒的微笑，說實話，這不太符合她從小受到的貴族禮儀，但安格妮絲會這么做，那她也要這么做，她必須要學習像一個“人類”！

    “莫妮卡，你想到什么了？”蕾蘋絲急著要答案。

    “就是秘！寶藏就是秘密！”

    蕾蘋絲張大嘴巴，一臉不解：“阿？”

    莫妮卡想了想，也不賣關子，語句如珠子般順溜而出道：“你想想，為什么寶藏被竊、犯人逮到后，地龍族的族長要封鎖消息？還和諾雅國王和解？這可不是龍族的個性阿！龍族寶藏如山如海，而他們錙銖必較、夸耀炫富，卻始終不肯透露半點關于失竊寶藏的消息，想想就覺得奇怪吧？”

    蕾蘋絲看了一眼地上翻譯的文稿，立刻點點頭。

    “這就是關鍵了，不是地龍、不是海盜、不是寶藏、而是秘密！因為那寶藏根本不能見光！”說到尾處，莫妮卡不禁放沉放低聲音，好像怕誰聽到去。

    她低啞啞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我認為，那根本不是屬于龍族的寶藏！不但不是他們的，恐怕還是從別處奪來的！世界上除了十二秘寶，所有寶藏都可以公開標價拍賣，就只有十二秘寶！一但搶奪就會引發種族戰爭！金湯匙就是最好的例子阿！所以他們才不肯公開寶藏！因為誰都知道十二秘寶之中除了好好收在學校的葉脈之書和貝德咒語大全，其他沒有一件是屬于龍族的！”

    “莫妮卡……”蕾蘋絲心臟亂跳，聲音虛弱，她隱約感覺到莫妮卡是真的觸碰到答案了。

    難以想象，兜兜轉轉，謎團層層包裹，大概也只有活了五十年、知識量龐大的莫妮卡才能從中找到出口了。

    室內一片靜默，只有紙張偶而吹動，刮在地板上的沙沙聲。莫妮卡和蕾蘋絲相對而視，聽得彼此的心跳。

    莫妮卡的語氣恢復以往的淡定：“通常只有沾有圣水的木樁靠近吾的時候，吾的心臟才會跳得那么快”

    可惜時間晚了，圖書館已經關了，莫妮卡還想著化成蝙蝠偷溜出去，但最后還是被蕾蘋絲拖住了。

    “明天早上，妳去借書，等我回來，我們一起找答案?！彼湍菘ù蚬垂?，這安格妮絲教她們的，人族最“神圣”的承諾方法。

    話雖如此，蕾蘋絲回到房間，根本睡不著。

    她起身，觸動房間的魔法開關，幽冷的月光傾泄而下，她坐在書桌前，拿出一把小銀剪，將自己帶來的盆栽和藥草學發的盆栽通通放在上面，打算修剪植物消磨時間。

    其實她恨不得立刻飛去圖書館找書，將答案袒露在宿舍晨曦的陽光下，但明天她得先帶著盆栽去找藥草學教授一趟，她是最晚交期中栽培作業的學生。

    “別再長了………”看著前幾天修剪過的小珠葉，如今又變成一團綠毛球，蕾蘋絲有些苦惱。

    帕洛奇教授說得很清楚，不得使用魔藥施肥，只能使用自己的雙手和魔力去照料這些植物，蕾蘋絲很盡心照做了，只是她“軟弱”的魔力對植物來說似乎像融化的楓糖巧克力。

    太營養了。

    愛心小葉遷藤引蔓，連著一串串，綠色的觸須垂下盆邊。

    本來應該要在其他同學那樣，最后用柳條編個小木竿，給珠葉攀上去，但蕾蘋絲沒辦法那么做，因為藤蔓暴漲速度太快，一下就各自糾結，最后成了一團綠藤球，蕾蘋絲根本找不到空隙下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次和樹精對話，古精靈語進步的影響，蕾蘋絲每剪下一片葉子，就能聽到細不可微的尖叫聲……….

    最后她拿著剪刀的手布滿汗水，頭發昏脹痛，手指滑得再也剪不下去。

    蕾蘋絲知道今天自己的心太亂了，沒辦法在強撐著做作業，索性放下剪刀，一翻身滾回床上。

    所以，海盜傑夫.狄波到底偷了什么寶藏？安格妮絲.狄波真的能替他償還代價嗎？

    ☆、第二十章 少年的報恩

    蕾蘋絲到了半夜才睡著，醒來時，宿舍的太陽已經很刺眼了。

    她走出門，小廳空蕩蕩的，即便陽光柔軟膨脹在每個角落，她還是下意識為寂靜瑟縮身子。

    “莫妮卡？”她敲了小樓梯下莫妮卡的房門，沒聲音，她一定已經出門，去借那本書了，她也得快點處理好自己的事才行。

    帕洛奇教授十一點前都會在玻璃小屋那里照料植物。蕾蘋絲回房間換上袍子，猶豫了一會，最后還是捧著那棵“綠藤球”急急忙忙出門了。

    空中花園的正中央，術士長伊芙打造的玻璃高塔刺入太陽，依然遙不可及，但旁邊的方型小玻璃屋在陽光折射分散下，就像閃閃亮片的玻璃雪球，同樣夢幻動人。

    蕾蘋絲理了理袍子，打開那道不過到她胸口的小門，小心抱著盆栽，往下鉆進小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諾雅小姐?！?/br>
    “意思就是教授這里有沒有新生名單?！?/br>
    那女聲很熟悉，只是不再那么成熟溫和，而是有種撒嬌乞求的張揚。

    “這很突然，諾雅小姐，我不懂你為何要突然跑來跟我說這個？”

    “今年有好多學妹，我只是想認識一下而已，何況只要是新生，洛帕奇教授也一定知道阿！教授就看在我一年級時替你發現了十二種新品種的植物，答應一下我嘛！”

    瑪麗安娜聽起來躊躇滿志，只是帕洛奇教授卻異常堅決：“不行、不行，別拿這種繁瑣的小事煩我…….”

    “教授？”

    蕾蘋絲捧著盆栽站在玻璃門前，目光在瑪麗安娜和正在用手帕擦汗的帕洛奇教授之間徘徊。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發帶，免得在對方的掃視下太過緊繃。

    “蕾蘋絲？”瑪麗安娜似乎不感到驚訝，纖睫快速搧動了幾下。

    她對蕾蘋絲俏皮一笑，顯然不在意方才的話被她聽去，不過就是她可愛嬌氣的一面被人瞧見了，即使對方是個比她美貌好幾倍的精靈，瑪麗安娜也不覺得害羞。

    在蕾蘋絲這些天生美貌的精靈面前，她從不覺得自卑，人族公主的身分讓她與眾不同，她看透了這些空有美貌的生物，提升了自己的氣質，在長輩面前她可以任性可愛，在晚輩面前她則是優雅和藹。

    這是一種智慧，如今就鑲嵌在她胸口，征服了無數人，包括精靈。

    “上次多謝學妹?！彼龑墒謹[在自己裙前，一下就恢復以往的從容嫻靜，對蕾蘋絲做了一個微微屈膝行禮的姿勢。

    “不客氣，這是學生的義務?！绷x務是要好好教訓一下不良學生！蕾蘋絲面上一片寧靜，竭力掩飾心虛。

    “呵……”瑪麗安娜微微遮嘴，她容貌只能說是清秀，但她有一雙很明亮的眼睛，有些接近精靈特有的那種日月之光，不知不覺就能吸引走所有人的注意。

    她纖手往桌上一指：“我帶了一些玫瑰餅干給教授，學妹也可以一起吃喔！”

    蕾蘋絲回以一笑，下意識把手上的盆栽往后面藏，教授吃點心的好心情恐怕一會就會被自己破壞光吧？

    “蕾蘋絲！妳是來交作業的吧？快來??！”帕洛奇教授朝蕾蘋絲揮手，巴不得直接叫瑪麗安娜離開。

    瑪麗安娜大概也明白帕洛奇教授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提起裙擺，悠悠走出去。

    “天哪……”

    帕洛奇教授搖搖頭，等蕾蘋絲一靠近，看清楚她手上的盆栽，他發出更大一聲驚呼：

    “我的大地女神阿！你是對這棵盆栽干了什么阿？”

    本來交作業的蕾蘋絲應該是要緊張的，但剛才被瑪麗安娜打岔，她內心只剩下疑惑和不安，一方面是坎特貝斯的事；另一方面是想到諾雅王國和安格妮絲的關系。

    “喂……”帕洛奇教授轉頭，見蕾蘋絲心不在焉，目光望在玻璃門的方向，立刻明白她在想什么。

    “看來妳已經和瑪麗安娜認識過了?！?/br>
    蕾蘋絲立刻回神，尷尬回頭向帕洛奇教授道歉。

    “沒事，她是一個很優秀的學生，妳看到她身上那枚金徽章了吧？哈哈，我在一年級有教過她?！?/br>
    帕洛奇教授似乎有些得意，但他動了動白色的胡須，表情又黯淡下來。

    “可惜，她的心思不在學習上面?！?/br>
    蕾蘋絲不解，她可是有看到徽章后那一整圈重重迭迭的金葉子阿。

    帕洛奇教授似乎話匣子開了，開始大談他的教育心得，摸著山羊須，幽幽嘆了一口氣：“教授我在這里教了都快五十年了，能不能成為術士的，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諾雅就和那個坎特貝斯一樣，天賦夠，可惜心思不正，志不在術，何能成術？不過我看她很熱衷于結交人脈，日后回國也是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外交官，很符合公主的身分?！?/br>
    “不過也就這樣了，她是沒辦法成為一個真正的術士了?！彼麚u頭，再度嘆息，可惜那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