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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在線閱讀 - 第4節

第4節

    只怕,此次賑災沒有那么簡單。

    賢王走后,齊昱派人去請了蔡大學士。

    畢竟賢王著實有些不學無術,淮南一地的鄉紳、學究亦不少,到時候要籌措賑災糧款,三兩句說不到一處去,也是難辦,還是需要個學識淵博的,前去輔助一番。

    想到此處,他又思索起了賑災一干瑣碎,一時也沒做旁的事情,只端坐了,等蔡大學士。

    唰唰。

    唰唰唰唰。

    齊昱皺著眉扭過頭,見溫彥之正跪坐在一道九折的秋菊屏風后,賣力地使勁寫著什么,十、分、投、入。

    齊昱無奈:“溫舍人,朕甚么都沒做,你究竟在記何?”

    溫彥之被此言打斷,只木木地向堂上伏了伏身,道:“微臣記載屬實,便是陛下甚么也沒做,等蔡大學士?!?/br>
    ——不做事也不行?!

    齊昱面上笑著,只覺自己一口血卡在喉嚨口,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當然不能吐血,不然一定又會被記下:慶元某年某月某日,帝徒坐高臺,甚么也沒做,只吐了口血。

    齊昱用盡全身力氣,放下了手里的玉麒麟鎮紙,又默念了百八十遍金剛經,終于隨手拿起御案上翰林留下的一本新編來。

    ——看書!朕讓你記!

    溫舍人抬眼瞧了下堂上,眨了眨,又垂下頭來,默默記上:“帝思畢,閱《慶元美人錄》?!?/br>
    嗯,不是很懂現在的皇帝。

    這種美人書,應該拿回寢宮看才對。

    午膳傳來御書房時,蔡大學士剛好領了陪同賢王的皇命,躊躇滿志地走了,眼見是很想做出番功績的模樣。

    齊昱揉了揉額頭,只求數日后別收到蔡大學士被賢王慪死的折子就成。

    可想也無用,來者自來。齊昱起身移步內殿,用膳。

    溫彥之亦緊隨其后。

    “溫舍人,”齊昱頓了腳步,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們起居舍人鎮日跟著朕,都不吃飯?”

    從前倒是沒注意過,現在想想,的確沒見過左舍人離職吃飯。

    溫彥之就地跪下:“謝皇上垂詢,內史府的吃食與各部官員不盡相同,多是見縫插針?!?/br>
    “哦?”齊昱轉過身來看著他,“你們都吃甚?”

    溫彥之從懷中掏出兩根紗布包著的小棒呈上,面無表情道:“回稟皇上,內史府為讓我等舍人專心追隨皇上,特制了百米酥,可隨時食用?!?/br>
    百……米……酥……

    齊昱接過來其中一個,一層層揭開紗布,糯米的香氣便撲鼻而來。但見手中之物好似端午的粽子,卻在外殼裹了一層薄薄的酥脆,隱約可見里面的紅豆、薏仁、花生等,不難想見其甜香之味。

    方便是真方便,掏出來兩口便咬了。

    “你們就吃這個?”每日都是一樣的,不膩么?

    溫彥之左手拿著另一個小棒,訥訥道:“回稟皇上,這個是有rou的?!比缓笥痔统鰞蓚€,“這個有漿果,這個有蔬菜。若有特別想吃的,也可向內史府的小廚房說?!睆N子人很好,都能做成小棒棒。

    齊昱:“……”沒想到還挺豐富。

    看來是自己瞎cao心了。

    他點點頭,進了內殿,端坐桌邊,靜靜享用御膳房精心調制的菜肴。

    青菜脆豆腐,鮑魚酥,咸燒豬肘子,菠菜炒——

    唰唰唰。

    唰唰唰。

    “……溫舍人?!?/br>
    “微臣在?!庇止蛳?。

    “朕的菜肴,御膳房已仔細記過了?!?/br>
    一陣沉默。

    “回稟皇上,并非御膳房記過的,您都吃?!?/br>
    “……嗯?”

    溫彥之伏著身子:“皇上一口苦瓜也未用,微臣記載屬實?!?/br>
    “……”

    挑食也要管?!

    大太監周福站在一邊,只覺得自家皇上像是很想將手邊那盤苦瓜糊到溫舍人臉上。還有手邊那盤醬rou。還有手邊那盤清蒸黃魚。還有——

    “朕怎么沒吃?!饼R昱突然出聲。

    周福:“???”

    齊昱勉力吃下碗中的菠菜,顫著手夾了紅玉盤子里的一大簇苦瓜,送入口中,生硬地嚼碎,費力地吞下,道:“朕也要一,樣,樣,才,能,吃,過,來?!?/br>
    周福:“?。?!”

    內侍宮女:“?。?!”

    御膳房端來的苦瓜皇上從來就沒吃過,今日怎么……

    齊昱鐵青著臉,又夾了一簇苦瓜,送入口中。

    吃,怎么能不吃。

    否則實錄里,他齊昱又是個枉費人力、浪費糧食的昏君。

    溫彥之點點頭,神色依舊肅穆,“是微臣疏忽了?!?/br>
    然后埋頭,提筆,唰唰唰,唰唰唰。

    宮里的鐘敲到申時,溫彥之從御書房告退,到內史府交了一日的起居實錄,各方說了幾句話,便徐徐地打乾元門出宮。

    剛遞了牌子,卻聽身后有人在喚他?;剡^頭,只見個六品模樣的小官,正從后面趕上來。

    溫彥之仔細分辨了下,才想起這人是龔致遠,澶隴人士,四年前乃是與溫彥之同科高中,尚算交好,后分去了戶部做主事,便很少碰見。

    龔致遠抬手問了安,欣喜道:“溫兄,很久不見了,聽聞兄臺遷升舍人,御前錄史,恭喜恭喜?!?/br>
    溫彥之忙道不敢當,戶部才是日理萬機云云,亦勉強寒暄了數句。

    兩人一道出了宮門,龔致遠往城南指了指,“溫兄,難得碰見,便一同用個閑飯罷了。諸多同科都很是想念溫兄,亦懷念從前啟詩作賦的日子,今日恰好我等在溪花樓定了飯局,溫兄便隨我一同去,大家吃酒熱鬧一回?!?/br>
    溫彥之抱拳謝過,何嘗不知龔致遠口中的“我等”,便是當年同科中混得不錯的那一路人。如今雖都是小官,卻也算身處六部、五寺要職,將來前程似錦,不可估量。

    “龔兄,”溫彥之神色依舊刻板,只徐徐道:“今日溫某身體不適,去了反而擾興。龔兄與諸位同科好生玩樂,溫某先告辭了?!?/br>
    說罷便再抱拳,不再言語,轉身走了。

    “……哎?”

    龔致遠愣愣地看著溫彥之越來越遠的背影,有點回不過神來。

    這還是當年那個逢酒必約、呼朋喚友的溫彥之嗎?怎生一個好生生的公子哥,竟變成這模樣了……

    暮色四合,金烏西沉。

    齊昱邁出御書房的門檻,只覺伏案整日,頭已經有些暈了。而今日結束政事尚早,已是極為難得。抬眼見霞光鑲著天色,云層疊疊,亦是很久沒有見過的景象。

    沒做皇帝之前,兄弟們人人都想做皇帝,不惜猜忌、疑心,相互拉扯陷害,陰謀陽謀、明計暗計,一路走來鮮血白骨,親情枯槁得像是朽木,卻都直直盯著那紫宸殿上金雕玉刻的寶座。

    一世圣極榮華,萬民朝拜,俯仰之間,談笑蒼生——這是他們心目中的皇帝,為此不惜千軍萬馬,一將功成萬骨枯,到最后也不知是為了對得起自己,還是為了對得起那些消散在路上的人。

    而此時此刻,出現在齊昱面前的僅僅是沉寂的重樓殿宇,高高的宮墻,和宮人陸續點上的一盞盞瑩黃老舊的宮燈。

    “皇上,”周福從偏殿快步走來,輕聲稟報:“譽王殿下求見?!?/br>
    ☆、第4章 【死去的人竟能活過來】

    “臣弟給皇兄請安?!弊u王單膝跪地,“之前向皇兄稟報淮南大水時,曾有探子聽聞各地出現幾首怪異的童謠,今日詳細密報傳來,臣弟特為皇兄呈上?!?/br>
    自古以來天災并非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借天災亂民意的人心。

    這種人一般不懷好意,不是要借風水之事蠱惑百姓掏錢,便是要借天災人禍假預朝廷興亡,抑或散布個把童謠、小曲,暗喻演說君主昏庸、臣子無能。

    早在淮南大水的密報遞到齊昱桌上的時候,譽王的眼線便向齊昱稟報了水患之地出現奇怪童謠的事,現下譽王呈給齊昱的折報,便是淮南眼線對各地童謠做出的統錄。

    齊昱扶起譽王,抬手接過他手上的折子,打開來兩眼掃視,目光陰沉下來,嘴角卻是勾起抹玩味的笑。

    他揮揮手,示意周福等內侍都退下。

    “……廣田隸胥盡相爭,三阡一陌不夠稱。河谷發水欠收成,白白只把龍王問……”齊昱慢慢念了折上的兩句童謠,哂笑道:“如此雙關之句,若說是孩童隨口唱出,那朕的江山今后還真是人才濟濟?!?/br>
    譽王笑著點點頭,“表面上好似借官府隸胥盤剝百姓之事,演說朝廷無所作為,實則這四句話的用字略略一拼湊,卻更有文章?!?/br>
    廣田隸胥,廣隸為“康”。三阡一陌可看做三橫一豎,是個“王”字。河谷欠收,谷欠合成個“欲”,加上末句的白王之“皇”,便是“康王欲皇”四個字。

    “康王?”齊昱又笑了一聲,“淮南子民這是在告訴朕,死去的人竟能活過來,還要再跟朕搶次皇位?”

    譽王斂眉,忖度一番道:“皇兄,兩年前康王逃至淮南原武,在茅廬之中自焚,化為灰燼,前去搜捕的策麟衛并未找到確切物證以證其死,或許此番童謠背后,真是康王僥幸逃脫,意欲東山再起也未可知。如今淮南大水人心惶惶,我們亦當有所準備,不可給他人可乘之機?!?/br>
    齊昱聽著他的話,目光卻是落在了那輪掛在天邊的落日上,幽幽嘆了口氣:“你是說朕不該派賢皇兄前去?!?/br>
    譽王垂下眼,“皇兄您繼位兩年有余,賢哥哥明幫暗助、走動朝臣皆是為您,站在哪邊,您心里尚比臣弟清楚。他與康王畢竟乃一母同胞,血濃于水,若康王如今真的在世,且密謀卷土重來,您此番……豈不是將他的親弟弟送去讓他拿住,以脅迫朝廷?”

    “小九,”齊昱向譽王笑了笑,微微瞇起的眼眸中,云霞如彩錦一般,“當年他沒有幫康王,如今就算康王在世,他亦不會幫康王。雖是一母同胞,他二人胸中卻是兩般天地,投不到一處?!?/br>
    譽王雖聰慧,可畢竟年少,齊昱如此說了,他也不甚明白。大殿上的風徐徐吹過,他禁不住咳了兩聲,又向齊昱告罪。

    齊昱拍拍他的肩膀,“小九,你鎮日里所思過多,于身體也無益,不如權且放寬心。賢皇兄雖則是胡鬧慣了,卻也是極有分寸之人,朕信他,你也該信他?!?/br>
    譽王還是忍不住問:“皇兄明知九龍錦之事,亦有康王之嫌,又為何偏偏要讓賢哥哥去淮南?若真讓他見到康王,豈不兩相為難?”

    齊昱慢慢地向前走了兩步,笑道:“康王是曾號稱有先皇遺詔,若九龍錦失竊是他的手筆,欲完成圣旨,那也著實說得過去??赡阌袥]有想過,若在淮南圖謀不軌的人確實是康王,那賢王一去,他必然會有所動靜引他弟弟前去相會,可若那圖謀不軌之人……”

    “不是康王?”譽王眼睛一亮,“您想試探敵情?想知道那躲在暗處的人究竟是誰?”

    齊昱撇撇嘴,“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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