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對方來勢洶洶,貌似很難對付,真交起手來,君珩發現他們招式完全不成章法,根本是一群烏合之眾。 然而到底人數上占了大便宜,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君珩他們只有五人,一時竟然落了下風。 君珩邊格擋邊后退,撤到喬笙身邊,道:“你別與他們糾纏了,回馬車那邊去,讓陳許幾個護衛雙雙她們快走?!?/br> 喬笙剛要答話,又有一隊蒙面人從山崖上下來。 君珩在軍營里歷練多年,一眼就看出后來的這隊人訓練有素,極難應對,更急著趕喬笙離開。 喬笙頗有些左右為難,一猶豫的功夫,五人已被兩隊人包圍在當中,想走也走不成。 然而,那隊蒙面人并未圍攻他們,反而攻擊起先一隊山匪來。 更奇怪的是,當聯手制服先一隊山匪后,蒙面人又轉而攻擊起君珩等人。 若說先來的那隊來不及去打劫無雙乘坐的馬車,就被他們截在半途。后來的那隊蒙面人完全可以坐看鷸蚌相爭,進而直接從馬車上劫財劫人,何須攙和進來與他們交手? 這真是君珩有生以來打過的最莫名其妙不知所謂的一架。 那些人或許眼尖,看出喬笙是個姑娘家,輪番猛攻她,君珩不得不上前將她護在身后。 混亂中不知是誰一刀砍在君珩腳踝上,他吃痛,踉蹌幾步,從塌陷的土路邊沿處滑落山坡。 “君大哥!”喬笙見他出事,旁的什么也顧不得,提著軟劍追下去。 那山坡十分陡峭,君珩滾落之勢越來越快,喬笙根本追不上,眼睜睜看著他滾落河水中。 “君大哥!”喬笙氣喘吁吁跑到河邊,長劍一丟,直接跳下河去。 無雙等人趕到時,就見兩人正互相扶持著上岸。 喬笙因騎馬外出,今日做的是男裝打扮,衣服里面穿了裹胸布,即便衣衫濕透,身形倒是不顯。但對于女子來說到底不雅,侍衛們還是扭轉面孔不敢看,同來的乞巧更機靈地跑回馬車上取來披風,交由無雙給喬笙披起遮擋。 無雙窘迫地搔搔后腦,她原本的打算再簡單不過:命王府侍衛假扮山匪,攔路打劫,君珩等人自會與他們正面交鋒。扮山匪的人多,他們帶著的人少,會功夫的喬笙定然出手幫忙。屆時侍衛們專門攻擊她,君珩便能有機會英雄救美。 一切就像唱戲似的表演一番即可。 萬想不到會遇到真山匪,也想不到會害君珩落水,變成喬笙美救英雄…… 且眼前這番局面,似乎君珩不娶喬笙也不行了。 無雙本希望兩人心意互通,順其自然成親,可沒想過逼著大哥哥遵循禮教不得不娶,不由有些懊惱。 晚間待楚曜回到園子里,她將心中感受絮絮叨叨地說過一遍。 楚曜見無雙垂頭喪氣的可憐模樣,伸手柔柔她發頂,道:“過程什么的不必太在意,目標達成即可,古人不是說‘殊途同歸’么?!?/br> 就如同他辦案子時,用什么方法查找官員們的罪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別冤枉清官,也別因錯漏放過不法之人。 殊途同歸還能如此解? 無雙眨眨眼,半信半疑地問:“那要是他們以后感情不好怎么辦?” 楚曜笑道:“以你大哥哥的為人,若兩人真的成了親,又怎么會待阿笙不好?還有,如今他們尚未開始談婚論嫁,你cao心的未免太早?!?/br> 看來他家的王妃實在太閑。 說起來,旁人家入門三個月的新媳婦,不是已有身孕,就是忙著想各種辦法快些孕育子嗣。他家這位……因不能圓房,自然無需cao心孕事。如此一想,便也無甚稀奇。 翌日晌午,君珩帶著父親君念一同向尚留在園子里的喬老將軍提親。 就在眾人以為一切皆大歡喜之時,原本最不應成為變數的喬笙卻一口拒絕了婚事,且當日便離開園子,回將軍府收拾行裝,打算回西北去。 君珩討得喬家長輩許可,親自到將軍府去找喬笙。 兩人在荷塘岸邊的草坪上席地而坐,就像從寧夏到上京萬里同行,途中每日趕路間中歇息時習慣的那樣。 “你……那么討厭我嗎?為什么要我一提親就要回去?”君珩斟酌著發問。 喬笙隨手拔幾支狗尾草,纖纖十指半刻不閑,將草莖折彎、對穿,不知在編著什么。 “君珩,我一點也不討厭你。我很……我中意你,我不信你一點都不知道。從寧夏追著你回上京來,就是希望多與你相處,讓你看到我的好,愿意娶我?!?/br> 喬笙起初說的有些磕絆,漸漸順暢了,聲音也響亮起來。 她停下編織的動作,側轉面孔,與君珩對視。 “我做夢都想嫁給你,可我不想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嫁給你。那天跳下救你,就只是擔心你性命安危,絕對沒有的企圖。你也知道的,我從小在西北長大,那里的人本就豪邁不拘小節,我家中交往的又以軍眷為主,大家都不像上京城里的人那樣重視規矩。情急起來,我便忘了女兒家跳進水里……之后被人見到,與失身那人無甚區別,就非得嫁他不可?!?/br> 她說到此處微微停頓,黑而濃密的眉毛蹙起:“不對,就算我記得,也不會因此就不救你,眼看著你淹死。但總之,我過去、現在、將來都不想挾恩圖報,這就是我拒絕你的提親,并且要立刻回西北去的原因?!?/br> 君珩并未正面回應她的話,他枕著雙掌躺下去,慢悠悠地講起前因。 “少年時,我心儀過一位女子。她與我青梅竹馬,我以為我們彼此非常了解對方,也同樣對對方付出毫無保留的感情。那曾經是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我有想要共度一生的人,為了她,我對未來的目標格外明確,每一天都過得比同齡人更努力??墒?,后來我才知道,我所認識的那個她,那個斯文柔弱的姑娘,根本不是真正的她?!?/br> 君珩停下來,輕輕地嘆氣。 向來活潑的喬笙竟未插話,只是靜靜地,耐心地等著他接下去。 “我的生母十年前已過世,其中因由我不想細說,但一切都是拜她所賜。自從知道真相后,我自覺愧對九泉之下的母親,更無顏面對父親與meimei……” 喬笙打斷他:“所以你就丟下老父幼妹,跑到西北從軍去?” 君念如今也未到四十五歲,正值壯年,無論如何稱不上一個老字。 君珩自然而然反駁道:“父親那時不過三十有五……”話出口發覺離題太遠,于是糾正道,“若你覺得我懦弱也無妨。全心全意付出卻被背叛……”他苦笑,“當面溫柔乖巧,背后陰狠算計……你從小接觸的都是豪爽之人,沒嘗過這種滋味。從那時起,我便下決心終身不娶?!?/br> 喬笙情竇初開,一顆心全撲在君珩身上,真正以他喜為喜,以他悲為悲,越聽越覺憤慨,又體會到君珩平淡敘述下掩藏多年的悲傷。 “這世間那么多人,總有心口如一,不背后算計的?!彼p聲道。 “我知道。一來,怕識人不清再害了身邊人。二來,既然我不能再毫無保留地對姑娘家付出感情,那娶了人家豈不是對人家不公平?!本窠忉尩?。 喬笙道:“既是如此,你就別娶我了。我嫁人以后會全心全意對自己夫婿,自然也希望他一樣待我。若你只是因為那日落水的事……我們就不必再說了?!?/br> 她說罷,扭頭面對湖面,重又編織起手中草莖來。 “我是因為落水的事,卻不是你想得那樣?!本褡饋?,目光落在遠處一朵盛開的荷花上,有些局促地表白,“身為男子,發生那樣的事,應當負起責任來。然而這只是其一。另一層更重要的原因,卻是因為你奮不顧身相救,令我感受到你的全心相待。我想了一整夜,若是世間還有姑娘能令我嘗試改變,從過去的陰影里走出來,你或許就是最好的人選?!?/br> 喬笙手里的草莖已編出蚱蜢的形狀,她猛地將之一拋:“君大哥,我……我保證不會害你的親人,我會把他們當自己的親人一樣對待。不對,等我們成了親……” 到底是待字閨中的少女,平時再不拘小節,此時意識到自己說的話等于答應了嫁給君珩,還是忍不住害羞,忽地閉口不言。 君珩緩緩地伸手,大掌覆上喬笙緊握的小拳頭。 夕陽余暉揮灑于天地間,將一切都染成暖洋洋的橘色,仿佛凝固出一幅筆法精妙的畫卷。 作者有話要說: (*^__^*) 明天見 ☆、133|10 第一百三十三章: 待將軍府收到遠在西北的喬少將軍夫婦的回信,真正點頭應下喬笙與君珩的婚事時,已臨近中秋。 天氣漸涼,無雙一行也從避暑園子搬回郢王府居住。 他們回家的次日,接到平陽侯送來的消息,無憂被診出有孕在身。 一件兩件全是喜事,可發生在無雙自己身上的,就沒那么讓人歡喜了。 中秋過后,陵光衛要出京辦案,楚曜自然也要同去。 兩人成親后,還未曾分開過,無雙十分舍不得??蛇@到底是正經事,她不能阻撓著不讓他去。 無雙只能悶悶不樂,小嘴撅得半天高,卻還不忘幫楚曜收拾行裝。 眼見天氣漸涼,她命乞巧拿出新做的斗篷五件。 又想楚曜一路多是騎馬,又著朝華往箱子中多放幾條褲子。 如是這般,每一樣東西她都怕楚曜不夠替換,林林總總裝了兩大箱。 楚曜晚間從衙門回來,見到次間地上躺著的兩口已裝得滿滿當當的樟木箱,挑著眉毛足楞了小半盞茶功夫。 “雙雙這是打算隨我去?”他問。 “可以嗎?”無雙神情懨懨的小臉上忽然放出光彩,她跳下羅漢榻,腳不沾地的就要往內間跑,“我這就去收拾衣物?!?/br> 楚曜伸展手臂將她豎抱回來:“難道這兩箱不是你的衣物?” “當然不是了?!睙o雙被他抱得很舒服,乖乖的一動不動,任由楚曜抱著她走到羅漢榻前坐下,“這些都是你的?!?/br> 她揚起小下巴,十分認真地掰著指頭將收拾行裝時的種種考量皆敘述一遍。 “……你又說事關重大,或許有些棘手,因而歸期未定。我便想著,若是入冬了都不回來呢,雖說南邊總歸比上京暖和些,但風霜雨雪的事怎么說得準,因而又放多三件棉衣進去……” 楚曜聽得一顆心暖融融的。 他從未得過至親女子如此體貼關懷。 老王妃或許因為他是男子,又是得承王爵,頂立門戶的,不愿在生活起居上太過于嬌慣,冬日冷了夏日熱了這種事,向來不管。 老王爺在世時一直將他帶在身邊,但為父者言傳身教,教的都是讀書與做人,并不會對照顧衣食住行這種女人的事情表示多少關注。 及至這輩子重生回來,父親早已作古,母親更云游在外至今連面都不曾照過,楚婠年紀又小,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別提反過來照顧楚曜這個兄長了。 他雖是王爺之尊,但講究也分時候。 前世今生兩輩子,每次陵光衛外出辦差時,都不過一個包袱卷幾件換洗衣服了事。 若真是在外頭遇著風霜雨雪,攜帶的衣物不頂事,便與侍衛們一起在當地置辦御寒衣物。 一來行裝從簡,說走就走,極為便利。 二來在這種小事上與普通侍衛們打成一片,拉近距離,也能令整個衙門凝聚力更強。 適才楚曜本打算說服無雙把那些衣物都收回去,只像他從前習慣了的那樣隨便包幾件換洗的就成。 可低頭看著她揚起的小臉,微蹙的眉頭,仍在盤算著還有什么是他需要而她沒有考慮到的,極之認真又關切的神情。 楚曜心中軟的一塌糊涂,半分也不忍逆她的意思,只溫聲道:“還是雙雙想得周到,以前沒人為我考慮這些。若是外出辦差遇著風霜雨雪,只能在當地成衣鋪子里湊合著添置來穿,既不合身又不舒適。如今有了你,往后再不用受這些苦了?!?/br> 無雙得了鼓勵,更添干勁,雙眸晶晶亮,笑逐顏開道:“那我再好好想想,我還打算在每口箱子上做了標記,哪個里面放了什么寫在紙上,免得到時候你找不到?!?/br> “好?!背诐M口應道,“此事我便全權交給你了?!?/br> 及至啟程那日,楚曜騎馬在前,身后破天荒跟著倆馬車,車上拉著三口大樟木箱。 侍衛們見了,無不暗中好笑。 更有那大膽的上前打趣:“王爺家有賢妻,到底與我們這些光棍兒不一樣,瞧王妃把王爺的行裝打理得多么仔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