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沒搞清楚就別亂說?!辟R氏起身,欲將兒子拉到身后。 君珩一下子摔脫了她的手,道:“母親,秋表妹送我的香囊昨晚被你拿走了,今日它怎么會出現在小廝那兒?” 賀氏噎了一下,瞪眼罵道:“你的意思是我害你大伯?君珩,你跟你爹可真是父子,都是不識好歹的白眼狼?!?/br> “我并非指責母親?!本袼餍园言挸ㄩ_來說,“只是母親當時應承過,待向大伯母提親后,便將香囊還給我,可如今……” “誰說那小廝撿的是你那個?”賀氏憤怒地打斷他,邊說邊從懷里掏出一個紫檀色香囊丟到君珩手上,“這個才是。我本來打算從福佑居出來直接去找你大伯母,所以帶在身上,誰知到會出這么一檔子事兒?!?/br> 一下子出來三個一模一樣的香囊,大家都有些發懵。 唐碧秋感到各種審視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只覺得今次真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她跌跌撞撞地沖到君珩身旁,拿過香囊,整個反過來檢查內里。 各色花瓣藥材凌亂散落一地,就像少女彷徨又破碎的芳心。 “這不是我做的,我給姨丈和……和表哥做的香囊里面都用同色的絲線暗繡了他們的名字,這個沒有?!?/br> 她拿過裝了罌芋花的香囊,同樣翻過來細看,然后展示給眾人:“這個才是我送給表哥的?!?/br> 大家果然看到香囊內里繡了個“珩”字。 賀氏一語說破眾人心中疑惑:賀氏搖頭道:“你說繡就繡了嗎?誰看到你繡了?” 偷偷摸摸給心上人繡香囊,怎么會當著人,唐碧秋真是有苦說不出。 不過她夠幸運,還是人愿意相信她。 “給爹爹縫制節禮時我和表姐一直在一起,她做香囊,我做扇套,正好配成一套,”無瑕道,“暗繡名字是我們商量好的?!?/br> “那是做給你爹的,又不是做給你大哥的?!辟R氏滿臉怒其不爭,“人家算計你爹,你還幫她說話,難怪都說女兒是賠錢貨,瞧瞧這吃里扒外也是沒誰了?!?/br> 無瑕被搶白得滿臉通紅,蹙眉辯解道:“我只是說我知道的而已,事情又沒有定論,為什么非要人人跟二嬸一樣認定是表姐做的,表姐有什么理由害爹爹呢?” “沒聽到她要嫁你大哥嗎?若是你爹爹沒了命,你娘又沒兒子,汝南侯府的爵位就是你大哥的,到時候她就是侯夫人。二房不管事的嫡媳和一府大權在握的主母,地位天差地別,理由還不夠充足么?”賀氏一連串問題問得無瑕啞口無言。 若按前世軌跡,唐碧秋確實也是爹爹墜馬事件的受益人之一。 可事情還是有說不通的地方。 君珩承爵,親娘賀氏自然是板上釘釘的老夫人,但他與唐碧秋的婚事卻連八字都沒一撇。唐碧秋又不知未來事,怎么就肯定自己一定會嫁給君珩?若是最后心上人卻娶了旁人,豈不是白白費力,雞飛蛋打。 爭來的利益未必落到自己頭上,被發現還要背上謀殺之罪,說不定還會被送官問斬,能做出這事來似乎不是一般愚蠢。 無雙蹭到老夫人腳邊,拽了拽祖母的裙擺,奶聲奶氣問:“祖母祖母,大哥做了侯爺,二嬸嬸是不是就像您一樣是咱們家里的老祖宗了?” 老夫人其實不大相信唐碧秋是真兇,若按害人后的利益論,那賀氏與君珩的嫌疑還更大呢。 她把孫女兒抱到腿上,順嘴夸獎道:“無雙真聰明?!?/br> 經過兩千兩那事兒后,賀氏對婆婆生出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恐懼來,總覺得她面上和善,內心jian詐,又對大房偏心太過。這會兒鬧不清楚祖孫倆打什么算盤,便憋著氣兒不肯出聲。 程管家在此時一頭大汗地跑進來。 他派人去人牙子那里問了趙福的住址,找去城郊平安鄉,卻只見人去樓空,向鄉里打聽過才知道趙家只有一個兒子,趙福根本沒有兄嫂。 茫茫人海,天大地大,要找出一個人來真是難于上青天。 幸好君恕門路廣,畫了畫像出來四處托人。 三日后,陵光衛在津州碼頭追堵出逃官員時,將趙福逮了個正著。 ☆、第18章 第十八章: 晌午時分,有下人親眼看到幾個護院推搡著一位鼻青臉腫的少年回來,之后一傳十,十傳百,汝南侯府上下都知道串謀害君恕的小廝被捉回來關進了柴房里。 可是,等到傍晚擺飯時,也沒聽到他指證了誰的消息傳出來。 福佑居東次間,君家一家大小圍坐桌前。 自從墜馬事件發生后,老夫人便總是提心吊膽,每頓飯都叫兒子媳婦和孫輩們過來一起吃。 “得經??吹侥銈兾也拍馨残??!比松狭四昙o,最悲哀的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老夫人青年喪夫,可不希望再來一次中年喪子,“恕兒,那趙福都說了些什么?” “他嘴硬得很?!本M臉不悅,“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非說那香囊就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我問他如果他說得是真話,為什么我親手塞進懷里的香囊還在,他又狡辯說:‘侯爺是富貴人家,當然不可能只有一個香囊?!垓v一下午,各種大刑用了一遍,卻半句實在話都沒得著?!?/br> “莫不是他當真無辜?”賀氏插話道。 “你希望他無辜?我還以為你盼著他早日指證秋姐兒呢?”君念嗆了妻子一句。 君念知道賀氏心心念念給兒子尋一門貴妻,最好是公主,再不濟也得是個親王郡主。 可他一點也不看好。 都說高嫁低娶,妻子身份比自己高,過起日子來男兒便不容易挺起腰桿。 他的兒子有能力,汝南侯府自身也不差,不是非得依靠外家才能建功立業。 至于唐碧秋,出身雖然是低了點,但模樣挺好,也算乖巧懂事,又精通女紅,做兒媳是不差的。 “我不是聽著大哥說用了刑,這心里頭有點害怕么?”賀氏白他一眼,“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比珩二還小幾歲呢,真是怪可憐的?!?/br> 老夫人冷哼道:“其身不正,有什么值得可憐?平日里看著你也是嫉惡如仇的,怎么今日如此拎不清?” 受了婆婆訓斥,賀氏終于乖乖閉嘴,不再說話。 與福佑居的熱鬧相比,清秋院里便冷清許多,唐碧秋正獨自一人執筷發呆。 這幾日她被禁足,除了奶娘與丫鬟妙兒還留在院子里,旁的人都不許近身。老夫人身邊的齊mama暫住在清秋院看著她,每天大廚房送飯過來也是齊mama親自接,不準唐碧秋與其他人接觸。 “姑娘姑娘,”妙兒咋咋呼呼地跑進來報喜,“齊mama走了?!?/br> “怎么會走?別是去茅房了吧,你看不到人就亂說?!碧票糖锊恍?,兇手還沒捉到,她仍是頭號兇嫌,齊mama可是老夫人身邊的得力人兒,怎么可能放松下來。 “說是中午吃壞了肚子,要回去自己房里躺一躺?!泵顑旱?,“齊mama人真好,臨走前還讓我轉告姑娘放寬心,說趙福已經捉到了,就關在柴房里,只等老爺審問出結果,姑娘就沒事了?!?/br> 夜深了,賀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未曾入睡過。 隔著一道屏風,外間值夜的丫鬟的呼吸聲平穩綿長,顯然已經睡熟了。 賀氏掀開被子下床,穿起衣裳,躡手躡腳地往外走去。 垂花門上守門的婆子也睡著了,正呼呼地打鼾。 賀氏是主母,自然有院子門的鑰匙,也不用叫人,自己開了門出去。 她沒打燈籠,就著石燈籠朦朧的光,一路疾行到了柴房。 柴房在大廚房后面,是個獨立的小院,賀氏先遠遠瞧著,見沒有護院把守,便靜悄悄走近。門上綁著鐵鎖,賀氏從窗戶隔欄里向里看—— 屋里柴枝東一摞西一摞的高高累起,有個瘦弱的小少年背靠柴垛,面向里坐著。夜晚天涼,他身上衣衫單薄,正微微發抖。 “趙福,我是李大嬸?!辟R氏道,聲音雖輕,在寂靜的夜里卻也能聽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是個講義氣的,不過用刑時干扛著只苦了你自己,不如隨便指證一個人,反正到時候查無證據,也不算害了人。我教你,你就說有個十四五的美貌姑娘指使的,你剛來不認識,不知道是誰。之后李大嬸會幫你想辦法,讓你平安無事?!?/br> 隨著她話音落下,少年慢悠悠地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削瘦卻清雋的面孔來。 “徐朗?怎么會是你?”賀氏大駭,驚得往后退了幾步,不留神踩到散落的柴枝,一屁股坐到地上。 四周忽然燈光大亮,凌亂的腳步聲越靠越近。 賀氏明白過來,自己這是上了當,想逃卻已晚了,只見君念怒沖沖地撲過來,一耳刮打到她臉上:“賤人!我君家待你不薄,你竟然歹毒到害我大哥性命!” 護院上前打開門鎖,放了徐朗初來。 他看也沒看與君念拉扯哭啼的賀氏,徑直走到遠遠站定的君恕跟前,頷首稱呼道:“伯父?!?/br> 君恕拍了拍少年單薄的肩頭,道:“辛苦你了?!?/br> 其實他們根本沒有找到趙福,不過是請寄住君家、年紀相仿的徐朗合作演了一場戲,目的就是請君入甕,讓幕后謀算的真兇自投羅網。 只是,誰也沒想到,半夜偷偷前來的,不是故意放松看守的唐碧秋,而是沒人懷疑過的二太太賀氏。 君念向來與大哥兄弟情深,當初方姨娘還是他心上的人物,都能毫不猶豫地趕出去,何況早就貌不合神更離的賀氏。 當夜便寫下一紙休書,將她送回了娘家忠勇伯府去。 忠勇伯能力平庸,但道理還是分明的,問清了來龍去脈,既感激君家給他留了面子,沒將賀氏送官,又不愿意留下這個喪德敗行的女兒再惹是非,于是命人熬了一碗湯藥送給她。 賀氏“急病離世”的消息傳遍上京,已是半個月后。 外間關于此事風言風語極多,卻半點不曾傳入無雙耳中。 她今日心情大好,因為銅錢已養好傷,要從郢王府回家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位于汝南侯府西北角的一處院落已改建成馴獸苑,從郢王府借來的馴獸師正忙碌指點君家家丁如何擺設布置。 綠蔭廊下,楚曜倚欄而坐,身邊藤籃里放著銅錢。 小家伙傷勢恢復又長大許多,愈發活碰亂跳,半刻不肯得閑。自己玩夠了,又仰頭喵喵叫個不停,非要人摸它頭頂下巴,就像被寵壞愛撒嬌的小娃娃,與它的小主人倒是非常相像。 楚曜好笑地收回手,抬頭便見到無雙蹦蹦跳跳地沿著游廊跑過來。 小姑娘身嬌怕冷,早早換上了秋裝。海棠紅比甲領口鑲白狐裘邊,俏皮又富貴。烏黑油亮的頭發在頭頂盤成兩個小揪揪,上面纏著南珠鏈,每顆南珠都有指節大小,在陽光下散發出柔和優雅的光澤,更顯得無雙唇紅齒白、粉妝玉琢,漂亮得好像觀音大士身邊的龍女。 看著她可愛無憂的模樣,楚曜不自覺輕笑出聲。 無雙也看到他,不過她可笑不出。 怎么又來了? 馴個貓兒還要勞動日理萬機的郢王殿下? 無雙腹誹著,遠遠站定,不肯靠近。 她適才一路奔跑,此刻小臉紅撲撲的,看在楚曜眼中成了小姑娘見到他害羞的表現,停步不前自然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雙雙,過來?!背孜⑿φ惺?,逗弄道,“我幫你治好了銅錢,還救了你爹爹一命,你不該過來告訴我,打算怎么報答我嗎?” 哼! 又狹恩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