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孝字壓人，崔振再不滿，也不能出言指責而已。

    阮素娥說完這些，歉然一笑，“看我，過來盡說些惹人不快的事兒?！彪S即就轉移話題，詢問裴羽的產期，允諾道，“我出嫁之前，你要是不方便，我就央求家父點頭，讓我過來看看你們母子?！?/br>
    裴羽欣然點頭，“到時候看情形。沒什么事的話，我一定去送一送你?！?/br>
    阮素娥笑盈盈點頭，“嗯，我也常命人來府里打聽幾句?！?/br>
    **

    十月初五，子時之后，裴羽因腹痛醒來，感覺就是產婆說過的陣痛的情形，待到自己確定之后，才推了推身邊的人，“蕭錯?！?/br>
    “嗯？”蕭錯立時醒來。

    “我有點兒不舒服，”裴羽蹙眉道，“應該是要生了?！?/br>
    “別慌?！笔掑e立刻起身，一面穿戴一面揚聲喚值夜的木香，“把兩位mama喚來?！眲幼髀槔拇┐鼾R整之后，等待兩位mama到來的期間，他俯身吻了吻裴羽的唇，“阿羽，一定要好好兒的?！?/br>
    “嗯?！迸嵊鹈虺鲆粋€笑容，將手交到他掌心，“你不要擔心，更不要心急。聽說第一胎的時間都比較長，好多都是一整個日夜才能生下來，更有甚者，要足足折騰兩日。你不要心急，該出門就出門……”

    蕭錯聽到中途已是蹙眉，“要煎熬那么久？”繼而手上微微用力，“我不會出門，留在家里陪著你?！?/br>
    裴羽知道，自己何時都拗不過他，便點一點頭，“隨你就是?！?/br>
    蕭錯疼惜的撫了撫她的面容，“這種事太磨人，一次就夠了?！?/br>
    裴羽腹部在陣痛，很難受，聽得他的話又忍不住失笑，神色有點兒擰巴，“少胡說。要是生了兒子也罷了，生的是女兒的話，緩兩年還要繼續生?！?/br>
    “那這次就生個兒子?！笔掑e第一次不再堅持要女兒了，“一次了事。兒女都一樣，我都會捧在手心里疼愛，真的?！?/br>
    裴羽啼笑皆非地捶了他一下，“偏在這時候逗我笑，閉嘴?！?/br>
    “是我不好?！笔掑e吻了吻她的手。

    兩位mama走進來，詢問裴羽是何感受，又撫了撫裴羽的腹部，“是陣痛之故，夫人去耳房待產吧?！蔽髅娑吭缇褪帐巴桩斄?，只等這一日。

    “嗯?！迸嵊鹩芍鴥蓚€人服侍著自己起身。

    “阿羽?！笔掑e在她往外走的時候，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記得，我就在這院中，會一直陪著你?！?/br>
    裴羽凝視著他，緩緩綻放出溫柔的笑容，末了，輕輕頷首。

    **

    正如人們先前告訴裴羽的情形，第一胎很是磨人。

    自凌晨到夜晚，裴羽都在陣痛的煎熬之下度過。越來越疼，越來越頻繁。

    這樣的情形，實在不是人能長久承受的?？墒菦]有選擇，任何一個生兒育女的女子，都沒有別的選擇。

    將近子時，裴羽要經受的便是生產的劇痛，需得拼盡力氣。

    好幾次，裴羽都覺得自己支撐不下去了，太累了?？墒?，想到蕭錯興許比她更擔心，想到他們的孩子即將出生，便再一次有了勇氣。

    這一生，需得她拼盡全力甚至拼上性命的事情，大概都與兒女相關。

    這不是她可以拖延可以泄氣的時候，若是拖到羊水盡了，她和孩子都會有性命之憂。

    她和蕭錯還有很長的余生要攜手度過，他們要一同呵護著孩子長大成人。

    最要緊的是，她不能離開他，決不能離開。

    要給他一份完滿，要彌補他生涯中已經經歷的多年孤單、數年缺憾。

    恍惚間，她察覺到一名醫婆出門去了，不由大為緊張，緊緊抓住了產婆的手，“怎么了？是不是不順利？”

    “不是不是，一切都好?！碑a婆慌忙笑著安撫，“只是循例問一問?！?/br>
    問什么？裴羽略一思忖，會過意來。她還在這痛苦中掙扎，誰也不能確定她是否一直能有勇氣有力氣支撐，未免出現意外時慌手忙腳，總要問一問蕭錯：如果出現意外，保她還是保孩子。

    意外？不會有意外。

    她不會讓他失去她，更不會讓孩子面臨兇險。

    ……

    這是蕭錯有生以來度過的最為漫長、焦灼的一段時間。

    他擔心妻子，甚至想進產房去陪著她。

    有那么幾次，他甚至怪自己：要孩子做什么呢？兩個人相濡以沫不也很好么？為何要讓阿羽經歷這樣的痛苦？

    她若出事，他便是罪人。

    ……

    十月初六凌晨，隨著嬰兒響亮的啼哭聲，蕭錯與裴羽的孩子落地。

    裴羽聽到孩子的哭聲，長長地透了一口氣，繼而，緩緩闔了眼瞼。

    她是想看看孩子的，可是太累了，一丁點兒力氣都沒有了。

    恍惚中，她聽到產婆的道喜聲：“恭喜夫人，得了一位千金！”

    裴羽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

    到底是讓那廝如愿了。

    ☆、第90章 090￥

    090

    疼，累。

    這樣的感覺，在睡夢中都無從掙脫。

    上午，裴羽醒來，剛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若金沙織就的陽光，透過雪白的窗紗映照入室，在地上打下淺金色的光影。

    香爐內裊裊升煙，散發著清甜的花香。

    室內生了火爐，暖意融融。

    回想片刻，她才記起這是正屋西側的耳房，是自己親自看著丫鬟布置的。

    耳房是預備著她生產的地方。

    對……她抬手撫了撫腹部。高高隆起的腹部已經平坦下去。

    她的女兒呢？她要看女兒。

    “醒了？”

    她正心急要喚人的時候，聽到了蕭錯溫柔的語聲。循聲看過去，才知他方才坐在北窗下的椅子上。

    裴羽回以一笑，“孩子呢？”

    “等我去抱來?！笔掑e幫她倚在床頭，給她在身后墊了兩個大迎枕，又用錦被裹住她，“別亂動?！?/br>
    “嗯?！彼怨缘攸c頭，眼巴巴地看著他轉過屏風，又眼巴巴地看著他抱著襁褓里的女兒轉回來。

    “來，讓娘親看看?！笔掑e語聲低柔，將孩子抱到裴羽跟前，又對她道，“快看看，是不是特別漂亮的孩子？”

    “……”裴羽可從來都不能覺得剛出生的孩子就很好看，“給我抱?！彼龑⑴畠航拥奖蹚?，近乎急切地打量著。

    白皙的皮膚，白里透紅的小臉兒，淺淺的眉形，小小的嘴巴，正閉著眼睛酣睡。

    “剛出生就這么白啊……”她聽說有的孩子是擰著長的——出生時膚色發紅的，會越來越白皙，反之則是越來越黑。這樣嘀咕著，她看一看蕭錯，想想自己，這才放下心來——不管隨誰，都不能是膚色不白的孩子。

    “早間醒來之后，就睜開眼睛了?！笔掑e語氣里盡是欣喜，“眼睛特別好看，像你?！闭f著話，已經取過一件斗篷，給她披在身上。

    “是么？”裴羽抿了抿唇，心里很是遺憾，“我都沒看到?！?/br>
    “日子還長著呢?！笔掑e撫了撫她的臉。

    “也是?！迸嵊鹩肿屑毜卮蛄恐畠?，低頭親了親，“折騰我那么久，好幾次都想著，一定要打你兩下解氣。唉，想想就算了，舍不得?！?/br>
    蕭錯莞爾。他在漫長的等待的時間里，也曾這樣想過?！俺渣c兒東西？”他問。

    “嗯?！迸嵊饝?，卻將孩子放到了床里側，“不準帶出去，我要孩子陪著?！?/br>
    “好?！笔掑e笑著頷首，吩咐木香傳飯，自己將一張小炕幾放到她近前，與她說著女兒名字的事情，“孩子名字的事兒，早就請岳父取一個。岳父的意思是，女孩兒取名為瑾瑜，你覺得怎樣？”

    讓父親給他們的女兒取名，裴羽心里暖暖的，認真地想了想，“很好啊?！?/br>
    “嗯，跟我想的一樣?！笔掑e笑道，“乳名喚阿瑾就很好聽?！?/br>
    裴羽會心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臉，“你到現在還沒睡呢吧？”

    “高興得睡不著?！彼f，“你吃點兒東西，我去料理點兒事情?！?/br>
    飯菜擺上桌，裴羽用了一碗小米紅棗粥，小半碗益母木耳湯。

    等丫鬟把膳食撤下，漱口之后，她問半夏：“那位奶娘吳氏怎樣？”

    半夏笑道：“挺好的，哄孩子很有經驗，大小姐吃過兩次奶了?！?/br>
    “那就好?！迸嵊鹛上氯?。醒來這半晌，還是很難受，方才因著孩子帶來的喜悅，不適無形中被沖淡許多。這會兒放松下來，又覺得乏力得很。

    她緩了片刻，側身看著女兒酣睡的樣子，笑意不自覺地到了眼角眉梢。

    往后，就是一家三口了。

    “瑾瑜?！彼崧曒p喚著女兒的名字，“你爹爹應該會特別特別疼愛你的?！?/br>
    “什么叫‘應該’？”蕭錯轉回來，語帶笑意，“本就要捧在手心里寵著?！崩^而商量她，“把阿瑾放中間好么？”

    “……”裴羽轉臉瞧著他，一時間沒明白他的意思。

    蕭錯索性將瑾瑜放到外側，把她挪到床里側，隨后取來枕頭錦被。

    “這不行的?！迸嵊疬@才反應過來，“你不能在這兒睡，這兒是產房?！?/br>
    “誰定的規矩？”蕭錯不理會，和衣歇下，“多余?！币皇撬龍猿?，他都不允許她來這兒生孩子。

    “……”

    “已經命人去給各家報喜，洗三禮的帖子明日送出去，西面自有管事安排妥當，岳母和大嫂也是明日來看你，今日只管好生歇息?！?/br>
    “那你也不去衙門了？”

    “不去?！笔掑e道，“早已請了五日假。這是大喜事，誰還有閑情去理會外面亂七八糟的事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