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正一邊吃一邊聽石頭兒講昨晚跟當地同行吃飯的事情,忽然就聽到有男人聲音在餐廳某處喊我,叫的還是左法醫,桌上的幾個人都看著我,然后用眼神去尋找喊我的那個人。 我把嘴里的粥咽下去,納悶在這里怎么會有人認識我。 “左法醫!”喊聲再次響起,離我近了好多。 我也看到了喊我的人,還真不是陌生人,可他怎么也來這里了,我看著喊我的人走過來。面無表情繼續喝粥。 “左法醫,專案組原來也住在這里啊,真巧,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币荒樄俜轿⑿Φ牧趾=?,手里端著滿盤食物停在了桌前,看著我說。 專案組的幾個人除了我都盯著林海建的臉,旁邊耳朵長的客人也在聽到了法醫和專案組的字眼后,好奇的朝我們張望起來。 見我不搭理人,石頭兒看看我再瞧瞧林海建,“請問你怎么知道我們是誰,你哪位?!?/br> 老頭子的十足的刑警口氣并沒讓不速之客驚慌,他看著石頭兒依舊微笑,把端著的餐盤放到了我們桌上。沖著石頭兒伸出手。 “您好,您就是石組長吧,我是林海建,昨晚聯系過您了,本來想吃過飯等您的消息,沒想到在這里碰上了,我是起早從奉天趕過來的?!?/br> “噢?!笔^兒和林海建握上了手,可我們幾個還是不明白怎么回事。 這個林海建還真是總跟警方扯上關系啊,而且消息靈通,在滇越那會兒我已經領教過了,可是專案組的事情除了內部壓根就沒對外公布,這他都能知道。 可他找到專案組來干嘛呢。 石頭兒等林海建自來熟的坐在我們桌上的空位后,跟我們解釋道?!拔疫€沒說他人就到了,我簡單介紹一下啊,這位林先生,是五號案子原來聯系不上的家屬,受害人林海容的哥哥?!?/br> 石頭兒這么一說,我意外的看著林海建,他也看著我。 五號案子的資料在我腦子里迅速過了一遍……2004·12·24下午14點,22歲服裝店私營女老板林海容,被害于跟親戚借住的房子里,父母都不在浮根谷這邊,只有一個哥哥當時在奉天,但這次重啟案子調查,暫時還沒找到他哥哥家人的聯系辦法。 沒想到,這個哥哥就在我身邊,竟然會是這個林海建。 066 我依然站在愛你的地方(010) 半頓早餐的功夫,我算是見識到了林海建的功力。 他旁若無人的和石頭兒邊吃邊聊,還間或跟趙森或者半馬尾酷哥搭幾句話,最后在趙森和半馬尾酷哥聊起球賽的時候,終于成功的參與了進去,還很快就發現他自己跟趙森是同一個球隊的球迷。 半馬尾酷哥從來都是表情酷酷,知道林海建和自己不是一邊的球迷后,就不怎么說話了,趙森倒是跟他沒少說話。 他自然也跟李修齊說過話,不過李修齊禮貌的答了幾句后,很快吃完就先離開了。 至于我,壓根沒怎么理他,他也沒太不識趣的硬湊過來。 不過大家都吃好了離開餐廳往外走時,林海建還是到了我身邊,問我能不能單獨說兩句話,我不好太過,畢竟他現在是來配合調查的受害人家屬身份。 我跟著他站到一邊,林海建比之前吃飯時倒是嚴肅了一些,“左法醫,曾教授現在狀態不大好啊?!?/br> 直接就跟我提起了曾家。 我想起曾添去自首那天,在局里碰到林海建和曾伯伯在一起,還沒時間搞清楚他們之間什么關系呢,我素來不注意這些,跟曾家來往不少卻只是知道曾伯伯是有名的畫家,林海建一個經營連鎖超市的商人,兩人之間看上去似乎沒什么交集之處。 “林先生,你跟曾伯伯什么關系,我看不止是你說的聘用同一個法律顧問這么點聯系吧?!蔽液敛豢蜌獾膯柶饋?。 林海建呵呵笑了,“法醫的眼睛確犀利,其實也沒什么不能說的,我私下愛好收藏些古董字畫之類的,近年開始主要收藏曾教授的作品,有緣人引見了一下,就慢慢熟了起來?!?/br> 這解釋倒是合理,可我對林海建這人很難建立起信任感,加上我媽在他家里做過保姆。我不禁懷疑那個所謂的有緣人指的就是王新梅,至于究竟是為了什么接近曾伯伯,不好說。 再次見到這個男人,他曾經在深夜的山路上截下我們警車,下跪求見未婚妻遺體的那一幕,讓我想到了那個齊嘉。 齊嘉在承認她就是殺害女演員沈保妮也就是林海建未婚妻時,已經有孕在身,按著法律規定,她是不會被判處死刑的,可是后半生應該也只能在鐵窗里度過了。 我看著神色自若的林海建,突然問,“你去看過齊嘉嗎。還有你們的孩子,孩子出生之后你打算怎么辦呢?!?/br> 突然被我問到這個敏感話題,林海建并沒愣一下或者尷尬起來,神色依舊的搖了下頭,“她現在還沒判決下來,我見不到她的,她也沒讓律師給我帶過話?!?/br> 林海建的回答,讓我只想對著他呵呵兩聲。 “孩子生得下來的話,我會負責?!绷趾=ㄑa充了一句。 我知道他找我說話的意思決不在齊嘉和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上面,對他的回答不做反應,只等他接著往下說。 “曾添還好,里面我已經找關系拜托過了。他不會遭什么罪的,不過他這事還真是挺棘手的,這不我趕過來見完你們專案組,就得馬不停蹄趕去深圳見一位專打刑事案件的大律師,案子到了他手里就穩當多了。左法醫,你想見曾添嗎,想的話我可以和喬律師安排?!?/br> 我靜靜看著林海建的臉,“林老板大概忘了,法醫也是警察一份子,你是希望我知法犯法嗎,我們有什么過節嗎,你打算這么害我?!?/br> 林海建臉色微微變了變。又是呵呵的干笑,“左法醫這話說的,我只是關心曾添而已,我覺得他現在肯定很想見到你?!?/br> 他還要繼續說下去時,趙森折回來喊了我們,我正好合理的中斷跟林海建的談話。 對林海建的問詢,是在石頭兒房間里進行的。 林海建說,meimei林海容出事的時候,他就已經離開浮根谷到南方去打拼了,他比meimei大了十歲,從小都是跟著姥姥一起長大的,和調來浮根谷工作的父母很少在一起。 他說到這兒,石頭兒問了一下,問他父母是從連慶調過來的嗎。 “是啊,你們真厲害,這都調查出來了?!绷趾=ㄏ袷呛芤馔馑频幕卮鸬?,眼神里滿是佩服的神色,很虛浮的佩服。 估計專案組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究竟怎么回事,只是礙于身份都當沒感覺,石頭兒讓他繼續往下說。 林海建接著說,父母從連慶來了浮根谷幾年之后,姥姥身體不行了,他被先接了過來,meimei還跟著姥姥,直到meimei在連慶出了點事情,父母也把她接到身邊了。 可是剛接過來沒多久,父親就被安排掉到了西北一個新成立的單位支援建設,母親不放心父親身體就跟了過去,那時候他們兄妹都已經高中畢業了,都沒再繼續念書,父母也就那么離開了。 “這也就是我們那代人啊,擱現在的家長肯定不會放心把女兒留在這邊的,可我爸媽就這么干了,唉……所以后來出事,我媽和我爸都很后悔,可是有什么用呢?!?/br> 林海建的臉上,終于流露出難過的神色。 “我meimei出事之后,我得到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她接觸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男人干的,不是我家丑外揚,我那個meimei啊,擱現在網絡上那些時髦話來說,就是個什么婊吧,光我知道的她的男朋友就有四個,她才多大啊,而且她還有個大毛病……” 林海建忽然頓住,不往下說了,面有難色的看了一圈專案組幾個人的臉,最后停在我這里。 我低下頭,不愿意跟他對視。 “海容她,總愿意從要好的同學或者朋友手里搶男人,就她纏著爸媽給她拿錢開的那家小服裝店,因為這個被人砸過,可她就是沒記性,唉,我到現在都覺得那個殺了她的人,就是跟她這作風有關系,她自己招禍上身啊?!?/br> 林海建開始喝水。 我低頭看著手上的資料,如果按著他說的,受害人林海容的社會關系倒是在幾個受害人中算是最復雜的一個了。其他人都有一份穩定工作,社會交往簡單。 不過,受害人又一次被連慶這個地方無形中聯系到了一起。 我手里握著筆,在資料空白的地方寫下了“連慶”兩個字,盯著琢磨起來。 林海建又開始繼續了,這次說的內容,很快就讓我抬起頭主動去看著他了。 “你們說讓我好好想想我妹來往的人里有沒有什么特別的,我就想來想去啊,我就想起來我們還沒來浮根谷的時候,我妹那時候才上初中吧,我姥姥狠狠打過她一次,說是我妹跟一個挺大年紀的男人在一起,說是跟我爸年紀差不多了,那男的把我妹摟在懷里被我姥撞見了,不知道這事會不會跟她后來出事有關啊?!?/br> “你見過那男人嗎?!蔽覇柫趾=?。 他像是對我主動問他很滿意,盯著我回答,“沒見過,后來我也問過我妹這事,你們知道她怎么跟我說的,我們說起這事時我妹已經20歲了,她居然紅著眼睛跟我說,那個男人是對她最好的男人,她賺夠了錢就去找他,當時這把我氣的,我們吵了起來,現在回想還真不是滋味兒啊,那次是我跟meimei最后一次見面,再見到她,她就已經……” 林海建在我們面前,哭了起來。 挨著他坐著的趙森,扯了兩張紙巾遞給他。 “那你meimei說沒說那個男人當時跟她還有沒有聯系呢,那人在哪兒說了嗎,你好好想想,這消息很重要的?!笔^兒繼續問,眉頭緊皺在一起。 林海建擦擦眼淚,“記不清了,出事以后我也跟當時的警察說過這事,可是我連名字也不知道,不知道警察后來找沒找過了?!?/br> 在我們掌握的當年所有案子的資料里,沒有過這個內容的。 連慶的不知姓名的大齡男人,和受害人林海容有過很親密的接觸……我在資料上迅速記錄著。 林海建后面再說下去的內容,開始沒什么有用的,可他在最后忽然像是想起來什么,問石頭兒還有個事不知道要不要說,但是又覺得跟meimei的遇害沒啥聯系,就是談起舊事順道想起來了。 “說,想到什么都說說?!笔^兒鼓勵著,老刑警敏銳的眼神緊盯著林海建。 林海建靜默回憶了一下,然后說,他就是想起來還在連慶的時候,自己有個女同學全家一夜之間就被滅門了,他那個女同學的爸爸和他父親好像以前還一起在學校工作過,那么大的案子在連慶那地方也是轟動了,只是他那時年紀還小,就是在meimei被姥姥打的時候,聽姥姥念叨meimei是不是想學那個女同學啊,他也不明白姥姥這話從何而來,只是今天跟我們說話的時候奇怪的就想起來了。 “那家人應該是姓王,出事時夫妻兩個和岳父,還有兩個女兒都死在了家里。兇手也是一直沒抓到呢。后來我好奇打聽過,可能我姥姥會那么說,就是聽說那家人出事就是因為我那個女同學,我那女同學死的時候才十一歲吧,都傳著說她跟一個年紀大的男人不對勁,最后也跟我妹似的惹禍了?!?/br> 林海建說得有點亂,可我們還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石頭兒并沒就著這個多問下去,可他這段話聽在我耳中,卻讓人心頭一震。 被當做胡言亂語的一些話,在我耳邊悄悄重復起來。 “她兩歲的時候才跟著我的,我騙她說她媽死了,其實我沒結過婚生過孩子……” “她的親生父母還有外公,還有她不記得的那個jiejie,都死在了同一天,是我殺了他們……那是我第一次殺人,后來……” 我用力深呼吸,告訴自己別激動,靜下來,信息來得太突然太缺乏邏輯,我要好好再想想。 可白國慶躺在病床上的樣子,不受控制的在我眼前出現,揮之不去。 還有白洋,白洋拉著我一臉傲嬌的去家里吃她老爸拿手菜的模樣……真的是不能想。 整個問詢期間,李修齊都斜倚在床靠背上不說話,我看了他幾次,他都在眼神放空的看著空氣,不知道想些什么。 問詢結束,林海建和我們又熱情的聊了半天,見過的幾個受害人家屬里,屬他情緒轉換最快。 最后他跟我們說還有事情要趕去深圳,改天等我們辛苦完回到奉天了,他在和大家聚聚,他覺得跟我們都挺投緣的,以后一定要常來常往。 石頭兒微笑不語,半馬尾酷哥一直在整理資料也不理他,趙森也沒說什么,倒是我接了他的話。 我笑著對林海建說,“林老板,經常跟法醫刑警打交道,好像不大好吧,你們生意人不是很在意這些的嗎,心意我們領了,不過要是過一段林老板給孩子辦滿月酒,那我可以去喝個喜酒,記得通知我啊?!?/br> 石頭兒和趙森都聽得稀里糊涂,納悶的看著我,就連半馬尾酷哥都抬起頭瞅了瞅我。 我一臉淡定。林海建卻不自在的呵呵干笑,連說要走了就匆忙離開了賓館。 等他走了,石頭兒問我怎么回事,我就把在滇越發生的事情跟他們講了一遍,趙森聽完低聲罵了一句,像是后悔之前還跟林海建聊了不少,石頭兒也是聽得很是感慨。 “我才發現啊,我們左法醫還挺毒舌的啊,剛才跟林老板話說的不多,可夠勁啊?!笔^兒拿我開玩笑,大家就著滇越那事又說了幾句,這期間李修齊還是沒什么話。 石頭兒注意到這點,推了李修齊腿一下,問他怎么情緒不高,想什么呢。 李修齊這才從床上起身下來,在房間里來回走了起來,邊走邊說,“石頭兒,昨晚咱們定下的事情,得變變了?!?/br> “啊,怎么變?反正還沒跟大伙說呢?!?/br> 李修齊走到石頭兒身邊站下,我卻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身,搶在他前面開了口,“石頭兒,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我先說行嗎?!?/br> 我看著李修齊朝我投過來的探究神色,也顧不上等石頭兒回答,“之前我跟你說過的那條在跟的不確定的線索,剛才聽了林海建說的那個滅門案之后,應該是有線索了,找到了一點聯系,可是不過……我腦子有點亂,我的意思簡單來說就是,我認識的一個人,可能跟連慶這樁未破的滅門案有關系,有可能是……嫌疑人?!?/br> 我說完。用力捏著自己的手指,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仿佛說出剛才這段凌亂無章的話,用盡了我身上的力氣。 大家看著我的目光,都嚴肅沉靜下來。 李修齊也坐到了石頭兒身邊,靜靜看著我,都在等我往下說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盡量簡潔的說了下白洋父親白國慶和我說的話,同時強調醫生也可以證明白國慶的病情是會導致他胡亂說話神志不清,可我在剛才聽了林海建無意中提起的滅門案時,沒辦法不把這些聯系到一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