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陸放叫了一聲,馬上有工作人員過來,向他和蘇樅道歉,把女孩扶走,但那個女孩突然就撒起潑來,抱住陸放的胳膊,怎么都不肯放手。 陸放也被她纏得煩了,用了點力氣,一手扯掉了女孩挽住他的那只手,那女孩被她扯得生疼,也收斂了一些,任由別人把她拉走,只是嘴上低喃:“你不要我了。我沒用了,你就不要我了?!?/br> 蘇樅驟然想起了從前,有一個人也醉得狠了,她也那樣對他說:“如果我沒有用了,你就不會要我了?!?/br> 他還要她,只是她不要他了。 蘇樅的眼中,突然有了極致的傷感。 葉臻第二日就回了昀城,也不提這段事,一切如舊。 但陸照影和葉臻相處頻繁,能察覺到葉臻不對,葉臻的眼神,很多時候都是直的。 他和葉臻連說了幾句話,葉臻都答得文不對題,他忍了忍,終于問:“你這是怎么了?” “你說,我家老祖宗到底是怎么過世的?” 陸照影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突然胡說什么呢?” 葉臻只是毫無意識地繼續問:“真的是蘇樅害死的嗎?” 陸照影又愣了一下,看著葉臻,嘆了口氣,說:“我不知道你從哪聽來這個說法,但是我能回答你,跟蘇樅沒有關系?!?/br> 葉臻抬眼看向陸照影,沒料到他這么說,眼中的神色一片掙扎,像是相信他的話,又像是不愿意相信,她說:“楊伯告訴我,老祖宗一直都是他家媳婦在幫忙照顧,蘇樅帶人換掉了他家媳婦,他想著蘇樅要盡孝,他也不能阻擋。結果沒多久,老祖宗病情就惡化了?!?/br> “還有那個手術,我才知道,老祖宗是做了手術,才不在的?!?/br> 陸照影說:“你想想,楊伯那個兒媳,嗜賭如命,連自個兒子都顧不上,怎么可能靜下心來照顧好老太太。那時候昀城生意好做,我又去找你了,老太太病床前,只怕是真的沒人,蘇樅也許是出于好意才請了人過來?!?/br> “那個手術我比你先聽說,也具體問過。我可以說,如果那天你在,你也會答應做這個手術的?!?/br> 看著葉臻迷茫的眼睛,陸照影心中泛起心疼:“我很討厭蘇樅這個人,他做人做事我都不大看得慣,但臟水盆子,也不能亂扣吧。說他有心要害老太太,這話,當不得真?!?/br> “可楊伯怎么會說成那樣?那時他在昀城生意遭遇變故,我怕他……我之前被他蒙在鼓里那么久都沒發現,我怎么相信不是他做的?” “我知道?!标懻沼跋肓讼?,又說:“有一件事情,我想我也要告訴你。政府決定扶持昀城礦業,我一直以為有我的功勞,可是,我最近發現,也許這是蘇樅的功勞?!?/br> 葉臻不敢置信:“你在說什么?” “葉臻?!标懻沼澳樕鲜青嵵氐模骸拔蚁肽阒肋@些。我發現你和他之間,有很多東西都是避而不談,可這樣,反倒是更加麻煩。有些話不說開,老自己琢磨,糾纏一輩子都放不下。我建議,你也別在這躲著他了,你們好好談一談吧?!?/br> 第三十八章 身心交病 沒過多久,楊伯的兒媳欠了一大筆賭債,跑路了。楊伯大罵之余,也是無奈,向葉臻辭職,離開葉家礦山回家帶孫子去了。 葉臻給了楊伯一筆較為豐厚的錢財,感謝他這么多年跟隨葉家。其他的,兩個人都沒有提。 楊伯走了后,葉臻在礦山坐了一會,然后拿出手機,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一個電話。 蘇樅過了很久才接起,從前她打給蘇樅,蘇樅總是接得很快,所以,這次電話那頭持久的“嘟嘟”聲攪得葉臻心神俱亂,待電話接通了,她竟一時間忘了開口說話,蘇樅也沒有說話,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良久,葉臻才說:“我中秋那日說的一些話,污蔑到了你了,是我不好?!?/br> 聽見她這一聲道歉,蘇樅的聲音雖然比往常顯得疲憊無力,但其中竟幾分喜意:“那日我留下你一個人,也做得不好。阿臻,我很高興,至少你還聽得進我的話,終究還是愿意相信我幾分的?!?/br> 葉臻聽他這么說,有些難堪,隨口道:“多虧陸照影說了我兩句,我才……” 葉臻只說了一半,就聽見耳側蘇樅的呼吸驟然一停,電話那邊一片死寂,她心下無端一慌,手緊緊握著電話,把剩下那句話吞了回去,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聽著那邊的動靜。 好久好久,蘇樅才說了一句話:“陸照影說的啊,到底,你不是信我,你只是信他?!?/br> 他的聲音變得極度低沉無力:“那以后再有些什么事情,我總不能時時刻刻都向陸照影報備一聲吧?!?/br> 葉臻沒想到蘇樅這樣以為,一時說不出話來。 “阿臻,這些天,我總是想起你從前跟我說的一句話,你說有些人就像污泥,惡心的粘了人一身,不過只要向前走就好了,向前走,在太陽下,它總是會曬干脫落的?!?/br> 蘇樅低低嘆了口氣:“我在想,我如今就是那塊污泥了,你往前走,會有一束陽光,把我曬干脫落了吧?!?/br> 葉臻實在是聽不下去,終究沒忍住按斷了電話。 別的污泥,粘在身上,要曬干甩落,尚且不易,更何況若是一塊粘在了心上的污泥,即使它干了,要剝落,那又該是何其之痛。 如何是說剝落就能剝落的。 陸照影說讓她和蘇樅談一談,可要談一談,總得把內里那一道道血痕都翻開。他們之間,若是一道道翻下去,越翻越是無力,根本做不到冷靜理智地審視。那些傷,埋著不動是傷,好不了,翻出來要拾掇一下,傷得更重,他們沒法談。 葉臻只能又躲著,但也不像是躲著,從前她躲,那是因為蘇樅還在找他,但這一回,蘇樅似乎不再理她,那她也談不上躲著了。 葉臻再度驚覺,失去一個人其實真的很容易,她以為自己和蘇樅纏得緊,其實只是因為蘇樅始終拉著不放手,他一直伸著一只手,但只要他累了,收回去了,他們之間,便也就沒了聯系。 她想著,這樣也好。從前她不就是求著這樣嗎,可心里空得很,往事偶爾如風吹過,吹得那個空洞錐心刺股的痛。 陸照影倒是關心,偶爾還問她和蘇樅談得怎么樣,葉臻總是敷衍而過,嘴上答應“在談,在談”,連著敷衍了好些時候,陸照影終于忍不?。骸澳阍诤驼l談???蘇樅在醫院里躺了大半個月了?!?/br> 葉臻聽到醫院這兩個字,只覺得心驚rou跳,半天才白著一張臉問:“他怎么了?” “你還真是不知情。我具體也不清楚。聽說是胃出了毛病?!?/br> 葉臻想想,她自接手了葉家,頭發就一把把的掉,偌大的華晟,蘇樅面臨的是何等的壓力。況且生意場又是個酒場,他終歸也是個人,也得倒。 她想起以前自己承諾,如果有一天蘇樅倒了,她會扶他。那時她設想過蘇樅怎樣才會倒下,她又有何本領去支撐他,沒想到最后卻是這個樣子。 有時候,最壞的設想反倒比事實還要好上千萬倍。 陸照影看葉臻癡愣愣的神情,心下不忍,問了一句:“要去閱城嗎?” 葉臻竟然一時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否還該去,竟然也只能敷衍:“再說,再說?!?/br> 葉臻暗自徘徊了好久,終于去了閱城,找到那家醫院,在護士那問了蘇樅的病房,卻沒有邁出自己的腳步,只是問:“他情況還好嗎?” 護士也見過不少近鄉情怯的,勸葉臻:“情況算不上好,既然來了,就去看看吧?!?/br> 葉臻點頭,可腳下卻根本邁不動。 她原是想聽說沒有大礙就走的,可護士這模棱兩可的回答,也讓她犯難。 反倒是蘇樅病房里出來一個人,是阿壽,看見葉臻,走了過來。 阿壽有些不滿意葉臻現在才來,眼里略微有責備之意,葉臻也不理會,端著一顆心問他:“怎么樣?醫生說是什么???” 阿壽冷冷吐出兩個字:“胃癌?!?/br> 葉臻一下愣在當場,連眼睛都忘了眨上一眨。 阿壽看她那樣,忙緩和了口氣:“沒你想得那么嚴重?!?/br> 葉臻才算是換上一口氣來。 阿壽也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和先生之間出了問題,這個我不能說什么。但先生真的不是無情之人,他這些天的傷心連我都看得見。好歹之前也是有些情誼在的。先生現在醒著,你來都來了,也還是見一見,說句話吧?!?/br> 葉臻這才下定了決心,朝蘇樅的病房走去。 蘇樅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一雙眼睛看著窗外,聽見腳步聲,似乎意識到什么,回過頭,看見葉臻,目光暖了一下:“你來了?!?/br> 葉臻在病床前坐下,看著蘇樅,又是一陣無言。 反而是蘇樅先開口,打趣說:“這些天了,讓他們給灌了些不知道的東西,我反倒是饞了,想了半天好吃的,居然最后只是想吃酸辣粉?!?/br> 葉臻勉強迎合著笑了笑:“你好好養著,多顧顧自己身體,先別饞那些?!?/br> “真是奇怪,跟你說句實話,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吃酸辣粉。第一次吃的時候,就覺得真心不合我口味。但因著一些念頭,對它也是放不下?!碧K樅的目光有些悠遠:“可從什么時候開始,好像是真的喜歡上了,竟然會抓心撓肺的想吃。只是可惜了,難得喜歡上了,也不知道再過要多久才能吃到?!?/br> “只要你肯配合治療,身體底子好,很快就養好了,就能吃了?!?/br> 蘇樅只是笑了一下。 葉臻看見蘇樅這個笑容,卻覺得有些心驚,她仿佛覺得,蘇樅身上有一股了無生趣的頹廢。 她突然就忍不?。骸疤K樅,你這到底是怎么了?你不是命硬嗎?總不至于最后還真被我克了吧!” 蘇樅看了她一眼:“我自己知道,我不會有事?!?/br> 他說完,像是實在累了,閉上了眼睛,葉臻看他的模樣,也不再開口。 葉臻在蘇樅旁邊坐了好一會,有醫生進來了,葉臻這才走。 等醫生給蘇樅檢查完,阿壽從病房外走了進來,蘇樅忍了忍,還是問他:“走了?” 阿壽點頭:“走了?!?/br> 蘇樅有些疲憊的又閉上眼睛。 阿壽見狀不由得說:“先生,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可是……” 蘇樅打斷他:“這樣很好?!?/br> “別的我不好說,但是您病了,醫生說首要得放松心情,可您這樣,根本養不好病?!?/br> “我的病,跟她沒有關系。輪不到她來承受,她應該過得好?!?/br> 蘇樅想起了一個人說:“如果她決心放手,我會當仁不讓”,即便閉上雙眼,可苦澀還是從他臉上抑制不住的流出。 但是,那個人確實比自己好。青梅竹馬,更重要的是,始終如一的信任。 他病了,也真的累了。有些坎,跨不過去,他不信,強行要跨過去,只能粉身碎骨。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在梧桐街和葉臻的初見,她和陸照影走遠,他被留在原地,看著她飛揚的衣裙。 她若能一直飛揚,那不如就讓他留在原地吧。 阿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先生,您要夫人過得好,您得先自己過得好呀。夫人過得不好,您不好受,最后還生了大病。同理,您過得不好,那夫人,能好過嗎?” 蘇樅的心猛的一顫。 他不得不承認,他在葉臻心里還是有一席之地,他若這樣抽身而出,葉臻一時也不會痛痛快快放下。 他突然微微笑了一下:“是么,那我也努力過得好一些吧?!?/br> 半晌,他對阿壽說:“你以我的名義去給陸放打個電話,讓他幫我查一個人?!?/br> 第三十九章 情不可追 蘇樅在醫院呆了些日子,便回到家中去靜養了。 說是靜養,可有些事情他不能不過問,縱然蘭嫂勸,蘇樅也還是經常在書房處理公司的事情,蘭嫂每每這個時候就會想葉臻,要是夫人在,肯定是能勸到先生的。 然而這個家里,無聲無息地就這樣少了一個人。 只是少了一個人,然而蘭嫂竟然也偶爾在這個房子里,看出一股荒涼感。 陸放來看蘇樅,看見蘇樅在書房,不由得搖頭:“蘇總,您當務之急還是保重一下您金貴的身體。什么事情,盡管吩咐我吧,有一批人給你當牛做馬呢?!?/br> “我讓你查的人,查出什么了?” “都查出來了?!标懛判睦锛{悶得很,他是真不懂蘇樅怎么突然要他去查那個當初在他面前吐了一地的小姑娘,不過,他確實查到了一個不尋常的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