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意識到自己被困住之后,燕君卿慌了:“云哥……你……” 楚暮云面色沉靜,唯獨眸子里閃過了一絲寵溺與不舍:“好好活著?!?/br> 他給了他四個字,卻如同一擊重錘,把燕君卿敲的心神恍惚:“你要做什么?你要去哪兒?云哥!你……”說著,他喊了起來,因為心中升起的可怕念頭而驚恐到了極點,他被陣法束縛,一動都動不了,但卻能夠發出聲音,“不要過去!那里很危險!有尊上就足夠了,云哥你過去了會……會……”會死的??! “我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小卿……”楚暮云給了他一個背影和最后的一句話,“請一定為了自己,好好活著?!?/br> 陣法爆發出了濃烈的黑色霧氣,燕君卿幾乎看不清楚暮云的身影,可這一刻,這一幕,卻同那無法忘懷的一夜重合了。 燕家滿門傾塌,血腥和瘴氣吞噬了生存的希望,他眼睜睜看著家人慘死,無力無助,整個胸腔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絕望和痛苦。 在那場災難中活下來,他發誓,絕對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在意的人,絕對絕對要守護住所有想要保護的…… 可現在……就在他以為自己變強了,以為自己有能力了,以為自己能夠創造希望了…… 重蹈覆轍。 楚暮云離開的身影和為了保護自己而死去的父親重合了。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遭遇,讓燕君卿幾近崩潰,他心里的悔恨蓬勃壯大,扎根在心臟里,以極快的速度瘋長,最終鑲嵌了全部血rou,散發出的枝芽在叫囂著的只有一句話:變強,變強,一定要變強! 只有這樣才能……保護住想要守護的人。只有這樣才不會失去自己珍惜的人,只有這樣才不會這么的無能這么狼狽這么絕望。 燕君卿沒有哭出聲,卻因為心里翻涌的情緒而五官扭曲到了極點,他啞著嗓子,聲音苦澀到了極點:“不要死,云哥,不要死!” 楚暮云搞定了燕君卿便急速趕往前門。 “戰局怎么樣了?” 零一直在密切關注著:“百分之二十?!?/br> 這是他們約定好的,零可以分析出兩人體內氣力的儲存量,因為傲慢和憤怒勢均力敵,所以前半段基本上是互相消耗,沒那么快分出勝負。 而關鍵點在兩人氣力都過半的時候。 楚暮云屏息等著,零也不斷地給他匯報數字。 兩個巔峰人物對戰,千鸞峰前殿早就一片狂風暴雨,華麗的宮殿被席卷的一片狼藉,因為磅礴的威壓外溢,整個山峰都開始震蕩,連天空都染上了墨色,破空之聲陣陣,雷鳴轟響中,儼然是暴雪將至。 楚暮云終于停在了安全的地方,他盯著戰場,可其實什么都看不清。 交錯的兩個人幾乎成了一道道虛影,黑紅和青藍膠著,劍光四射,流瀉而下的強大力量能夠輕易將質地堅硬的晶石化為一地碎片。 楚暮云眼睛都不眨地看著,他必須全神貫注,絕對不能有絲毫差錯。 早一分激活陣法,會困不住這兩個人。 晚一分激活陣法,會因為這兩人狂暴的力量而讓陣法損壞,即便激活了也威力大減。 他計算出的最精妙的點是,傲慢和憤怒的氣力平均衰落到百分之五十的時候…… 零的聲音恢復了刻板地電子音:“百分之四十,百分之四十五,百分之四十六,百分之四十七……” 當他終于吐出:“百分之四十九”的時候,楚暮云飛快劃破了手腕,大量的鮮血涌出來,伴隨著電子音沉靜的“百分之五十……”落地,周圍猛然乍起了龐大的血紅色紋路。 莫九韶和凌玄同一時間察覺異樣,他們身形快如閃電,同時沖向了陣口,顯然是想要逃脫陣法的桎梏。 但楚暮云算得更加精準,他估算了他們的行動力,準確無誤地判斷出他們在氣力只剩百分之五十時所能做到的身體反應速度。 所以……逃無可逃。 不過瞬息之間,兩位傲然魔界的帝尊同時停止了動作,他們被血紅色的紋路纏繞,定定地立在了原地。 大戰一場,這兩人依舊風姿不減。 凌玄的紅發紅眸似乎更加明艷,燃著黑色火苗的手指邪氣又詭魅,那其中蘊含的力量也可怕至極。 莫九韶青絲如墨,一雙淺灰色的眸子完全變深,他握著光華流轉的深藍長劍,視線一眨都不眨地盯著陣中心的青年。 那里的青年穿著一襲銀白色的長袍,這是他專程讓人從至寒之地采集的雪蠶絲織造而成,色澤如雪似霜,光輝勝星賽月,千年難得一見,珍貴至極。 而此時,這美麗的衣衫上沾滿了猩紅的血跡,強烈的對比下如同深夜綻放的曇花,美麗到了極點,也絕望到了極點。 楚暮云抬頭,和莫九韶對視了:“殺了楚家滿門的……是你!” 第24章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似乎用盡了青年所有的力氣,他面目蒼白到了極點,手腕處的有嫣紅色血液滴落,成了他身體唯一的顏色。 莫九韶知道楚暮云是想利用陣法來殺死自己。 但他絕對沒有想到,在這么短的時間,這么意外的時刻,他養大的孩子,做了這么瘋狂的事。 在這一瞬間,莫九韶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窮極一生也不會再遇到比楚暮云更完美的作品了。 這么的美麗,這么的卓越,這么的強大,這么的讓人心魂俱醉。 他只有二十歲,稚嫩的只是一個孩子,可做出來的事卻足以撼動整個世界。 有誰能想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一個沒有任何修為,一個這么年輕的孩子,竟能以一己之力束縛了兩位魔界帝尊。 倘若在今天之前,有任何一個人說出這樣的話,都只會被嗤之以鼻。 但現在……切切實實地發生了。 莫九韶眼睛都不眨地看著楚暮云。 凌玄也揚著眸子,大片猩紅中完全倒映著這個脆弱的陌生青年。 ‘憤怒’的眼中從來沒有弱者,但此刻他必須要承認,這樣一個沒有修為的廢人,竟然讓他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戰意。 而楚暮云自始至終都在盯著莫九韶:“說話,回答我!” “是我?!蹦派鼗貞怂?。 楚暮云并非不知道,只是如此切實地聽著,那瘋狂涌上來的絕望和痛苦還是讓他無力承受,他揚了揚嘴角,扯出的笑容比哭都難看:“十年,整整十年,你耍得我團團轉,你把我像個傻子一樣騙著,好玩嗎?看我像個瘋子一樣愛上了自己的殺父仇人,很有趣嗎?” 莫九韶并沒有回答他。 楚暮云恨到了極點:“你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你想要騙我到什么時候?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我忘記了自己背負的仇恨,直到我像個提線木偶一樣為你是從?直到我把你當做生命,當做所有,當做一切?” 莫九韶依舊沒有出聲。 楚暮云卻崩潰了到了極點:“你是不是認為……我不會殺了你?” 終于,莫九韶出聲了:“能被你殺死,我很開心?!?/br> 他這話太柔軟了,但卻一下子激怒了楚暮云:“別再假惺惺了!別再裝出這幅樣子了!你是個魔鬼,你是個瘋子,你根本、根本就沒有心!” 他聲嘶力竭地把這些吼出來,似是用盡了力氣,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微微喘息著。 莫九韶看著他的視線一如既往的柔軟如水:“我做下的事,我會承擔?!?/br> “你住嘴!”楚暮云瞪著他,里面的恨意如果能化成利劍,只怕已經將他殺死千百次,“你承擔?你能承擔什么?你一個人怎么承擔得起楚家上下幾百口的人命!” 話音落,周圍的血光大勝,那猩紅紋路如同有了生命力一般,瘋狂絞緊,吞噬著莫九韶的生命力。 巨大的痛楚沒能讓傲慢帝尊變色,他依舊神態平緩,眼睛不眨地看著楚暮云。 這時候,凌玄開口了:“你若是想要莫九韶死,只需要把陣法收了,我會償你夙愿?!?/br> 楚暮云看都沒看他,只是催動了法陣,用了同樣兇狠的力道絞殺著凌玄。 憤怒帝尊從來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你以為這東西真能困住我嗎?” 當然困不住,困住了還玩個蛋蛋。 零:“憤怒的氣力開始累積?!?/br> 楚暮云:“攀升至百分之七十了告訴我?!?/br> 憤怒此行登上千鸞峰是做足了準備的,他熱衷戰斗,卻從不魯莽,傲慢的實力讓他興奮,但不會讓他沖昏了頭腦,以至于大意輕敵。 事實是,他用三百年時間修煉了一套能夠快速提升氣力的功法,雖然弊端不小,但卻能出其不意地在最后時刻反撲,給人一個措手不及。 本以為會在后面才使用,但沒想到竟被這么個小孩子給逼出來了。 剎那間,黑色的霧氣從凌玄周圍膨脹,陡然升起的威壓如同狂風暴雨般席卷而來,那本來堅固的血紅紋路竟開始微微顫抖。 莫九韶第一時間感覺到,他心中一震,快速看向楚暮云:“撤了陣法!你困不住他,再撐下你會遭到反噬!” 楚暮云一動沒動,只死死盯著他:“用不著你多嘴!” 莫九韶擰眉,在心中計算著要如何從憤怒的狂暴中將楚暮云救下來。 楚暮云卻閉上了眼,因為零的計數已經落在了百分之六十九。 深吸一口氣,楚暮云一直緊握的掌心攤開,里面有數十枚淺綠色的珠子,他用自己的血液染紅了它們,隨后將珠子放到陣心,只見猩紅血液流淌,以極為快速地形成了一個小型逆反陣。 憤怒不懂法陣,所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但莫九韶卻看得清清楚楚……即便是面臨死亡都十分平靜的傲慢帝尊,在此刻卻滿目震驚:“你在做什么?” 他是問楚暮云,但楚暮云卻一聲不吭,快速地布置著這個爛熟于心的陣法。 莫九韶眸子里幾乎是一片漆黑:“楚暮云!你要做什么?” 他的質問得不到回應,瞬息間,漫天遍地的猩紅紋路被濃郁的翠綠色吞噬,從陣心處涌動的生機逆轉了這個極惡兇陣,如同在地獄中播撒了圣光,剎那間洗亮了陰暗的天空,喚醒了大地的生機,讓所有的絕望和陰霾消散,將蒼涼的地獄變成了極樂之地。 幾乎是在‘憤怒’掙脫束縛的一瞬間,所有的綠色光芒急速收縮,密密麻麻的紋路匯集,從一張大網變成了一塊屏障,接著那翠綠色的光芒如同一道流星般墜落在莫九韶身上。 ——生之守護。 以生命為祭,換來千年的守護。 莫九韶完全怔住了,掙脫了陣法束縛的凌玄也僵立在原地。 唯獨陣心的青年,白衣完全被血液浸泡,他面色蒼白的沒有丁點兒血色,在所有的光芒褪去后,他根本站不穩,摔倒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 莫九韶一個閃身已經來到他身前,他伸手將他抱起來,入手的重量單薄地似乎只有一件衣服。 “為什么?”莫九韶的聲音里全是不可思議。 楚暮云睜著眼,只是黑色的眸子里一片空茫,他勉強張嘴,發出的聲音細微到了極點:“我也想知道為什么?!?/br> 莫九韶陡然僵住,下一瞬,他顫抖著嗓音開口:“我殺了你的父母,我殺了楚家滿門,我……” “是啊?!背涸戚p聲打斷了他,“所以我恨你?!?/br> 莫九韶死死地盯著他:“那你應該殺了我?!?/br> 楚暮云沒有回應他這句話,他只是笑了笑,很輕很輕,但那揚起的弧度卻帶著nongnong的嘲諷:“莫九韶……如果有來生,我只求與你再不相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