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第20章 漸成 夜幕悄悄地降臨,孟府經過一日的喧鬧,現已重新歸于寧靜。 孟婉的母親方氏正坐在桌前與孟永業說著話:“夫君,今日阿婉及笄禮后,虞學士的夫人同我說話的時候,幾次提到了她的二兒子虞硯,依我之見,怕是有與我們家阿婉結親的意思?!?/br> 孟廣業換下外衫,隨手搭在榻前的腳凳上,斜倚在窗前的羅漢床上,拿起一本書后緩緩開口說道:“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兩個孩子從小就是一塊兒玩到大的,青梅竹馬也就是這樣了?!?/br> “他們家虞硯,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人品相貌樣樣都是拔尖的,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br> 方氏聽完他的話后,放下手中正在縫制的衣裳,走過去將他邊兒上的那盞燈的光挑得更亮了些,坐回原處后接著開口說道:“我不是不放心,虞硯那孩子我是一千一萬個放心,虞夫人他們家的家風也是極好的?!?/br> “若說姑嫂關系,那便更不用擔心了,阿笙那般年紀,估計很快便要出嫁,阿箏也定了親,雖說現在年紀還小,不過看顧家人把她寶貝的那樣子,我看著啊,恨不得立馬就娶回家去呢?!?/br> “話說回來,即便阿箏這些年不出嫁,我們阿婉與她也是這么多年的手帕交了,今日阿婉及笄,她還來給阿婉當了贊者,帶了一副自己的繡品來送給阿婉呢?!?/br> 孟永業聽完后抬起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開口問道:“那你在擔心什么?” 方氏聽到他這句話,不由得睜大一雙美目瞪向他,開口說道:“養了這么多年的女兒,這就要成了人家的媳婦了,你還不許我難過一會兒?” “好好好,你就可勁兒的難過,行不行,最好啊,把阿婉留在家中一輩子留成個老姑娘?!泵嫌罉I立即說道。 孰不知,在上一世,這句話卻一語成箴。 方氏聽見他這番話,頓時氣得不愿再同他說話,轉過身去坐著。 見她這模樣,孟永業呵呵一笑,下了羅漢床走到她身側,將手按在她肩上,輕聲說道:“是我不好,不該說那樣的話,可你也要想開些,我們沒有兒子,只有阿婉這一個女兒,自然是希望她以后的日子能過得幸福美滿的,哪怕再舍不得,也要為她考慮才是?!?/br> “夫君,是我不好,未能,未能……”方氏聽聞孟永業剛剛的話,又想起了自己的傷心事,嫁進孟府這么多年,也只生了阿婉一個女兒,未能給孟家生下一個兒子。 以前年輕的時候,還想著替夫君納個小妾為孟府開枝散葉,把這個想法說與他聽的時候,卻被他拒絕了,當時他抓著自己的手鄭重地說他絕不會納妾,兒子有則有,沒有便沒有了,有些東西就是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的。 幸好公公婆婆都和善得很,也不在意這件事,反而過來安慰她,對她說別著急,納妾這種事不能解決矛盾,反而會造成更大的事端。她便按下了這個想法。 可是不管過去多少年,一想起自己沒能替夫君生下兒子,心中便涌上一陣酸澀。 孟永業見方氏面上哀色,便懂了她心中在想什么,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溫聲說道:“你看你,又想到哪兒去了,該來的總會來的,不來的我們也莫急,好么?” 方氏聞言,輕輕點了點頭。 燭光下,靜靜相擁的兩人身影映在窗上,歲月靜好,經年未改。 與此同時的虞府,容箏正坐在窗前,手中拿著一卷書看得專注。 過了一會兒,白蘭走進門,伸手揮退了在屋中伺候的小丫鬟,走到容箏身邊,輕聲對她說道:“小姐,問出來了?!?/br> 容箏聞言放下手中的書,抬眼看向她,立馬問道:“怎么,問出來什么了?” “奴婢與大少夫人身邊的丫鬟喜樂交好,今日拿著自己繡的帕子去找她拿主意,閑聊時她同奴婢說起,說今日夫人遣人來喚少夫人去梅院,她便同少夫人一同去了,到了梅院之后,便讓丫鬟們都守在門口,過了好一會兒,少夫人便扶著夫人去了老夫人的壽鶴院?!?/br> “還在那邊用了晚膳,用過后才回了自己的院子的?!卑滋m將自己打聽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容箏稟報著。 聽著白蘭的話,容箏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神色,好似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一般,看得白蘭十分不解。 “行了,去給我倒杯水來?!比莨~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隨口吩咐道。 “是,奴婢這便去?!卑滋m應聲而去。 看著白蘭出了門,容箏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重新拿起方才被放在一邊的書,思緒卻不由得飄遠。 母親先派人去喚了大嫂過去,然后讓丫鬟守在門外,在房內商量了好一會兒,才又去了祖母的院子,不用深想,容箏已經很輕易地猜到她們是所謂何事。 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定然是在商量上阿婉家提親的事了,思及此處,嘴角不禁帶上了一絲淺笑。 回想起上輩子,阿婉的結局和她經歷過的那些苦難,還有二哥一輩子的求而不得,容箏的心便隱隱作痛。 上一世顧行舟死后,她曾一度渾渾噩噩,日日夜夜不得安睡,心里夢里全都是他,誰與她說話都聽不進去。 最后還是阿婉,過來一巴掌打醒了她。 彼時她父母已雙雙離世,之前定過親的人家也與她退了親,她獨自待在家中侍候著祖父祖母,整日足不出戶地為父母守孝。 卻為了她,因為擔心她,上門來看望她。 看到的卻是她那副生無可戀,仿佛登時便要隨著顧行舟而去的模樣。 “是阿婉啊,你來了?!彼吹矫贤襁^來,也只是費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有些難看的笑,招呼了一聲。 孟婉看著她這幅樣子心里頓時難過極了,柔聲地對她說道:“阿箏,他已經去了,你振作起來好不好?” 容箏卻依舊低頭看著手中的金釵,并未說話。 孟婉又說了一遍,見容箏還是沒有反應,便不由得怒從心起,伸手奪下她手中的金釵,對她沉聲說道:“虞容箏,你要是一直這個樣子,別讓我瞧不起你!” 緩緩抬起頭,容箏對著孟婉一字一頓地說道:“還給我?!?/br> 攥緊了金釵,孟婉繼續對著容箏說道:“顧行舟已經死了!你清醒一點行不行!如果他還活著,看到你這幅模樣,他會有多心疼?他那么愛你,你知道的?!?/br> “別提他!他要是愛我,怎么忍心丟下我一個人,怎么會一個人走了,他要是會心疼,怎么舍得看我這樣為他痛!”容箏聽到孟婉的話后頓時歇斯底里地喊道。 “啪!”的一聲,是孟婉抬手打了容箏一巴掌。 容箏倏地安靜下來,緩緩地坐到了地上,抬起頭來望著孟婉,眼神黯淡無光。 孟婉看著她的樣子,也不由得紅了眼眶,蹲下身子,握住了容箏的手。 “阿婉,顧行舟走了……”容箏面上依舊沒有表情,只是機械地說著這句話。 孟婉看得難受,看著她的眼睛對她說道:“阿箏,你想哭便哭出來吧,這樣忍著不好,你難受了便哭出來?!?/br> 聽到這句話,容箏的眼圈慢慢地紅了,不一會兒淚水便落得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沾濕了衣襟,忍不住抱住孟婉,將頭埋在她的肩膀處,嗚嗚地痛哭出聲…… 過了好一會兒,容箏的哭聲漸漸止住了。此時,孟婉便將手中的金釵放回容箏的手心,凝視著她的雙眼,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阿箏,你自小便聰明,顧行舟的這件事,連我都能看出不尋常,我不信你看不出來?!?/br> “你只是不愿去相信他已經去了這件事,只愿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你以為這樣,他便能一直活著?!?/br> “可是阿箏,你問問你的心底,有些事,是你不愿去正視它便不存在的嗎?那些事,是你逃避便能避得過的嗎?” “阿箏,振作起來,我始終相信你可以的,振作起來,去查清這件事的真相,為他報仇?!?/br> 直到此時,容箏的眼睛才一點一點有了神采,聲音沙啞地開口:“振作……起來,查清真相……為他報仇……” “對,阿箏,這才是你應該做的事,而不是在這里繼續頹廢下去?!泵贤裨俳釉賲柕?。 容箏終是眼神堅定了起來,緩緩地沖她點點頭。 思緒回到現實,容箏也不由得長嘆一口氣,思及當時的自己,似要被那萬念俱灰的感覺吞噬一般,幸而還有阿婉,及時點醒了她,所以這輩子,無論如何,她都要維護阿婉的幸福。 ☆、第21章 合作 熙熙攘攘的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好一番熱鬧的景象,沈詞站在街邊,折好手中的字條,抬頭看了看眼前酒樓的匾額,上面“羨魚閣”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在正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垂下眼眸,不再猶豫,便抬腳往里面走去。 “客官,您可有預約?”一進門,便有在店中候著的小二熱情地迎上來向他問道。 沈詞點了點頭,客氣地說道:“天字三號房,勞煩小哥了?!?/br> 小二立馬擺手,回道:“客官您太客氣了,請隨我來?!闭f罷便先往前走去。 沈詞隨后便跟在小二身后上了樓。 “這便是天字三號房了,客官您請進,我去給您上茶?!弊叩揭惶庨T口后,小二便停住了腳步,恭敬地請沈詞進去。 沈詞聽罷便沖他點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 于是小二便躬身退下。 眼看著小二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轉角處,沈詞便抬手敲了敲眼前房間的門,才敲了一下,那門便從內打開了。 門內是一位面容俊朗,身形挺拔,看著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見到他后便熟絡地開口說道:“是沈兄吧,快進來?!?/br> 只這一句,沈詞便明白了給他遞紙條約他來這里的定是眼前這位了,雖不知他是何人,是何身份,不過看他著一身穿著氣度,略微一想也知道定不是什么普通人,當即便在面上掛了慣用的微笑,抬手一拱,開口說道:“在下便是沈詞,不知閣下是?” 顧行舟看著眼前的沈詞,望著他臉上那熟悉的笑容,不禁有些恍惚,心中涌上一番滄海桑田之感,上次見到沈詞,是多久之前呢? 太久太久了,以致自己也記不清了。 沈詞等了一會兒,未聽到對方的回答,便是心中一緊,恐自己惹了對面之人的不快。他數年苦讀,一路斬盡阻礙才能來到盛京參加科考,若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怕是以后的路便要不好走了。 想到這些,只得費力壓制住了心中狂躁,語氣中帶了些惶恐地說道:“是在下的錯,若是閣下不方便透露身份便不用說了?!?/br> 陡然聽見沈詞開口,顧行舟這才如大夢初醒一般,連忙回答道:“沈兄勿怪,在下方才走神了,對不住,先進來吧?!闭f罷便將沈詞迎進了房內。 邀沈詞在自己對面落座后,顧行舟便緩緩開口對他說道:“先容許我做個自我介紹,在下是英國公府世子顧行舟,現任羽林衛指揮使?!?/br> 沈詞聽到這句話后便心中巨震,原來這位還是位勛貴世家的公子嗎?那為何會與他稱兄道弟,他自幼在南潯鎮那種小地方長大,自問并未與眼前的人有過任何交際,這樣想著,面上便帶了些疑惑的神色。 看著沈詞的神色,顧行舟不由得在心中輕笑,此時的沈詞,還不是那個將來會在朝堂上發光發亮的天子近臣,雖然早逝,才能卻依舊讓皇上欣賞,而此時的他,對自己的情緒,掩飾得還不是那么到位。 呵呵一笑,顧行舟繼續開口道:“想必沈兄此時一定疑惑我為何約你來此處,在下實是有要事相商?!?/br> 沈詞不禁開口問道:“顧世子有話直說便是,沈詞愚鈍,怕是幫不上世子什么忙,不過若是有能做到的,定會傾力去做?!?/br> 顧行舟聽罷便撫掌一笑,說道:“沈兄爽快,我便也不客氣了?!?/br> 說完這句后略微頓了一頓,接著問道:“請問,沈兄的父親,可是叫做顧平的?” 沈詞面上飛快地閃過一絲厭惡的情緒,隨即恢復原來的表情,依舊好態度地答道:“顧世子說得沒錯,家父的確是姓顧名平?!?/br> 雖然快,但是顧行舟依然捕捉到了沈詞面上那一閃而過的厭惡,思及前世,心中了然。卻依然裝作毫不知情地問道:“不知令尊是否除卻妻子孩子以外,還有沒有別的親人了呢?” 這回沈詞答得飛快:“未曾聽說,據說家父是孤身一人來到南潯鎮,而后被我母親看中,最后入贅沈家的?!?/br> 聽罷沈詞的這句話,顧行舟直起了身子,鄭重地對沈詞說道:“沈兄,我這里有一個消息,想著須得告與你知道才是,卻不知當講不當講?!?/br> 沈詞眼神微動,心道:終于來了。隨后便同樣嚴肅地回答道:“有什么事,世子說便是了,沒什么當講不當講的?!?/br> 想起上輩子的事,咬牙暗痛,顧行舟心中最后一點猶豫都消失了,直接了當地開口對沈詞說道:“想必沈兄同令堂都不知道吧,令尊顧平,其實是我祖父老英國公在外的私生子?!?/br> 聽到這個消息,沈詞頓時目瞪口呆,仿佛被雷電劈中了一般,好一會兒都未回過神來。 不理會沈詞的反應,反正這輩子他總有一天要知道真相的,顧行舟繼續說道:“而且據我觀察,沈兄看似體弱,實則是自小便中毒了吧?!?/br> 顧行舟的這句話,就好似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讓沈詞本就繃緊的神經“啪”地一下斷了。 沈詞的面色頓時變得煞白,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水,雙手死死地抓住桌角,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顧行舟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劃過一絲不忍,不由得又多說了一句:“你身上的毒……應當不是他下的,畢竟……畢竟虎毒不食子?!?/br> 沈詞未說話,只慢慢地松開了抓著桌角的手,松開時,雙手的指甲已斷了幾個,鮮血淋漓,看得人觸目驚心。 抽出袖中的手帕,毫不在意地擦了擦,便放回原處,再抬起頭時,面上那副偽裝的笑模樣早已消失不見,余下的,便只剩滿眼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