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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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丫頭?!敝x珺將她攬進懷里,只是微笑。 謝璇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從謝璇懷里溜出來,笑容里全是打趣,“jiejie,那慶國公府呢?那府里的當家夫人早已過世,如今是二夫人當家,等你過去了,也是沒有婆母的?!?/br> “沒有婆母固然是好的,可許少留是府里的嫡長子,將來終究要承繼國公之位,屆時那位二夫人肯不肯痛快的交出管家的事情,還是兩說呢?!敝x珺對謝璇的事情上心,說起自己的婚事來,卻是意興寥寥。 謝璇便猴子般攀在jiejie身上,“那么jiejie,那個許少留呢?你見過的吧?” “他?也就那樣,能過日子就是了?!?/br> 這般平淡無波的語氣叫謝璇詫異,仿佛她只是在挑一個將來過日子的府邸,而不是閨中少女們所期待的“夫君”。 走出東跨院的時候,恰巧看到謝玥被老mama送回來,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一眼掃到謝璇,她也只迅速的低下頭去,步履匆匆的進了正屋,只是進門前拿衣袖擦了擦眼睛。 謝璇瞧了一眼,便視若無睹的回西跨院去。 冬日里事少閑暇,羅氏為了挽回謝縝,每日里都是夾著尾巴做人,謝玥大抵也是被老夫人斥責得狠了,最近倒也安分守己。 謝璇樂得清凈,時常跑到東跨院里,謝珺那里準備嫁妝,她便在旁邊看書練字,有時往外院去看看謝澹,小家伙越來越懂事,叫人欣喜。 臘月中旬的時候,靖寧侯韓遂自雁鳴關外返京,特地帶著韓玠前來謝府拜見謝老太爺,一并將謝縝和羅氏也請了過去,恐怕是當面鑼對面鼓的說一說韓玠和謝璇取消婚約的事情。 謝老太爺的意思是早就明白了的,韓遂雖覺得謝家拿著清虛真人的一番話來退婚的事情不大地道,不過既然對方已無意,強留也是無趣,倒是沒有反對。 只有韓玠不大高興,然他這會兒并不敢戳穿謝璇的伎倆,也不能將謝璇逼得太緊,只能悶悶不樂的聽完長輩們說話,慢慢的把玩腕間一串紫檀香珠。 等謝璇被謝縝叫到書房去的時候,韓玠正站在階前,身上一襲玄青色的大氅,腰束錦帶,頭戴玉冠,身姿挺拔。 天上飄著些細細的雪花,慢悠悠的落下來,往他身上沾了一星半點。 聽見謝璇的腳步聲,韓玠聞聲瞧過去,眼睛里有一抹隱藏的痛抑,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謝璇走上前叫了聲“玉玠哥哥”,韓玠便自芳洲手里接過雪傘幫她撐著,低頭看向還不到他胸前的小姑娘,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她的頭發。 心底里波濤翻滾,眉間心上卻不能有所表露,韓玠只能凝視著謝璇—— 是在同樣薄雪飄落的深夜,他偷偷回到已經空蕩的靖寧侯府,兩人住處早已被禁軍翻得凌亂,除了熟悉的衣裳首飾,他尋不到她的半點蹤跡。整個靖寧侯府早已支離破碎,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尸體落在何方,連墳頭的一抔土都尋不到。他無法想象,當禁衛軍沖破靖寧侯府大門的時候,那個沉默嬌美、身懷六甲的妻子,是怎樣的絕望和恐懼。 “璇璇?!表n玠忍不住蹲身,guntang的手掌落在謝璇的臉上,欲言又止。 雪依舊無聲的飄著,漸漸的大了起來,院子里靜寂無聲,只有里面謝縝和韓遂說話的聲音隱約斷續的傳來。 謝璇詫異的看著韓玠,他眼底壓抑著的疼痛一覽無遺,那guntang的手掌微微顫抖著,仿佛強忍巨大的疼痛。 不過是明確了退婚而已,至于這樣傷痛嗎? 謝璇咬了咬唇,好心提醒道:“玉玠哥哥,你的披風要臟了?!?/br> 嬌嫩的聲音入耳,韓玠目光一轉,便看到了站在謝璇身后的芳洲。他到底壓住了擁她入懷的沖動,握緊了拳頭,仿若無事的起身,“外頭冷,咱們先到廂房等等?!?/br> 謝璇跟著他走進廂房,有些好奇,“到底是有什么事?” “是父親自雁鳴關外帶了些土產,要送一些給謝叔叔?!表n玠同謝璇立在門前,看著院里漸漸堆積的薄雪,道:“塞北民風粗獷,地理殊異,有許多東西是京城見不到的。像這一把短刀就是那邊的東西,你瞧好看嗎?” 一把精致的短刀驀然出現在眼前,長只尺許,那刀柄和刀鞘卻都格外精致,上頭花紋繁復細密,隱約像是蒼鷹盤旋、雪山矗立。 這刀鞘自是無比熟悉的,謝璇身子猛的一震,目光黏在刀上。 前世,大概是在十三歲的時候吧,有一回韓玠來看她,便送了她這把彎刀,說是讓她閑來賞玩、危時自保。彼時她將彎刀視若珍寶,帶在身上寸步不離,哪怕晚上睡覺,也要壓在枕頭下面。只是后來不慎丟失,她為此還哭了很久,連著找了一年都沒見蹤影。 忍不住伸手接過來,謝璇摩挲著上頭的花紋,一雕一鏤莫不熟悉至極。 隨手拔開短刀,烏黑的刀身上刻著奇異的文字。 謝璇記得韓玠當時解釋過那些文字的意思,大概跟執手偕老、兩情不渝類似。 那時候認為至美的詞句,如今看來卻如剜心之痛,她與韓玠短短四年的夫妻緣分,在一起的時光屈指可數,何曾攜手到老?心里忽然又亂了起來,手里的短刀也變成了燙手山芋,謝璇一剎那從記憶中回過神來,迅速將短刀拋回了韓玠手里,口中含糊敷衍,“挺好看的?!?/br> “送給你?!表n玠歸刀入鞘,遞到她的面前。 謝璇轉過臉去,“我不能收?!毕袷翘颖芤粯?,謝璇迅速走出了廂房,恰巧書房的門打開,在此處伺候的mama瞧見她,忙道:“姑娘可算來了,老爺在里頭等著呢。韓二公子,也請您進來吧?!?/br> 韓玠聞言起身,經過芳洲身邊的時候,卻不容分說的將短刀塞在了她手里,而后兩步趕上謝璇,隨她進屋。 剩下個芳洲呆站在那里,捧著那短刀一頭霧水。 這是韓玠將短刀送給自家姑娘的意思吧?剛才姑娘捧著短刀出神,必是為這把刀的精致贊嘆,韓玠本來就喜歡給姑娘送東西,看來這次是送這把罕見的短刀,沒跑了。 這么一想,芳洲便把短刀收起來,打算回去再給謝璇慢慢看。 書房之內,一溜擺著六只漆金箱子,謝璇便先去拜見韓遂。 她雖嫁入靖寧侯府四年,但是跟韓遂照面的時間少之又少,沒有什么恩怨,韓遂便依舊是值得尊敬的長輩,于是端端正正的行禮。 韓遂是個武將,于人情往來上并沒有太多的話語,只是客氣著夸贊了謝璇幾句,又說是從雁鳴關外帶了些土產過來,聽韓采衣說她喜歡這些,便送一半過來,叫她姐弟二人玩耍。 這意思自然也是明白的。 謝韓兩家雖說退了婚事,但還是要交厚下去,這幾箱子禮物也是應盡之意。 這樣一來,倒顯得恒國公府有些狹隘了,謝璇自然不能推辭,謝過韓遂和韓玠,父子二人便告辭離去。 謝縝送他們離開,回屋時盯著那幾個箱子,只是搖頭喃喃道:“也是個癡心孩子,還不肯死心么?!眹@息了兩聲,便指了兩個箱子給謝璇,“回頭我叫人送到你那邊去,你和澹兒玩吧,確實是京城中難得的?!?/br> “直接送給澹兒吧,我沒什么可玩的?!敝x璇想推辭。 謝縝便道:“既是韓家送給你的,自然該歸到你那里去。我還想起一件事,你母親當年離開的時候留了幾間鋪子,你跟珺兒一人兩處,以前賬本都在夫人那里放著,回頭我叫人送到你奶娘的手里,你也學著看看?!?/br> 這話倒是叫謝璇喜出望外,于是道:“謝父親?!?/br> “說起來……”謝縝似乎是有些猶豫,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開口了,“你最近沒去過玄妙觀吧?” “冬日天寒,城外又有積雪,所以不曾去過?!敝x璇裝傻。 “臨近年底,也不去瞧瞧么?”謝縝低頭看她。 謝璇仰起臉來,“沒必要吧,反正以前十年,過年時也都沒去過啊?!?/br> ……謝縝語塞。 謝璇大約猜到了謝縝的意思。怕是他近來偷偷去過玄妙觀,又不敢當面見陶氏,才會拐彎抹角的提示,想借著女兒的名頭去觀里看看陶氏吧?這樣縮頭烏龜、逡巡不前,謝璇才不想幫他! 果然,父女倆沉默了片刻,謝縝又開口了,“城外天寒,沒什么御寒的東西。韓家送來的這幾匹絨毯極好,過幾天我派人送你去玄妙觀,你送過去如何?”畢竟是難以啟齒的事情,謝縝的聲音有些僵硬。 謝璇才不會順水推舟,“既然是爹爹想送,自然該爹爹去?!?/br> 謝縝忍無可忍,只能坦白,“你知道爹爹對不住她,怕她不收?!?/br> “哦。那我送了她也未必收?!敝x璇頗感無力,“我記得爹爹以前說過,自己的事情,總該自己做吧。你也知道jiejie不喜歡她,前兩回我去都惹得jiejie不高興了,快過年了了大家要高興,爹爹還是別為難我了?!?/br> 她這里推了個干干凈凈,謝縝到底覺得臉上掛不住,將那絨毯丟在箱子里,沉著張臉道書案邊去了。 謝璇也懶得裝乖乖女兒,便裹好了大氅,走出書房,冒著雪回了西跨院。 回到屋里才解下披風,還沒坐穩呢,芳洲那里便獻寶似的將那短刀捧了過來,“姑娘,好精致的刀,擺在那博古架上么?” “什么刀?”謝璇回身一看,瞧見那把熟悉的短刀時,三兩步便走過去,瞪著芳洲,“誰叫你收下的!” “???韓公子遞給我,我還以為姑娘答應收了呢……”芳洲一頭霧水。 這算是怎么回事啊,送個禮物也要拐彎抹角的硬塞給她嗎!謝璇瞪著那把短刀,簡直想把韓玠捉回來咬幾口出氣。 謝縝居然決定自己去玄妙觀了。 早晨用完了飯,因為臨近年底,羅氏有好些事情要張羅,正想著拉住謝縝討個主意,卻見謝縝已經系好了披風,是要出門的樣子。羅氏忙趕過去問道:“老爺今兒不必去衙署,也要出門么?” “去玄妙觀?!敝x縝隨口說著,取了披風搭在臂彎。 羅氏臉上的笑容霎時僵住,很難再偽裝下去,索性問道:“這都年底了,老爺去那里做什么?”她畢竟沒有了跟謝縝吵架的勇氣,只能軟語道:“城外積雪路滑,寒冬臘月的叫人擔心,老爺……開春了再去不行么?” “就在今天?!敝x縝倒是態度堅決,只瞧著外面蒼白慘淡的太陽,一轉頭看向謝璇和謝珺,“珺兒,璇璇,你們去么?” “不去?!敝x珺答得干脆利落,粗粗行了個禮,便回東跨院去了。 謝縝便將目光投向了謝璇。 謝璇有些糾結。她其實并不太想跟著去,畢竟謝縝和陶氏多年隔閡,若當年的事情真如她所知道的,那么陶氏必定是恨謝縝入骨,時隔十年再見,恐怕場面會極為尷尬,陶氏惱怒之下會將謝縝轟出去,甚至一刀剁了也說不定。她為人子女,跟父母的感情本就淡薄,杵在那里當然也不會自在。 然而正因如此,謝璇才會猶豫—— 看羅氏這段時間的表現,她怕是打算委曲求全,慢慢的用水磨工夫挽回謝縝的心。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按照謝縝那時常心軟的性子,謝璇還真不能保證羅氏不會得逞。 若是謝縝今日吃癟后再次成了縮頭烏龜,先前的那些鋪墊豈不都白費了? 糾結了好半天,想想弟弟的處境,謝璇便咬了咬牙,“好吧,我也去?!?/br> ☆、第39章 039 臘月底的天氣依舊寒冷,謝璇坐在車廂里,身上圍著狐裘,懷里抱了手爐,依舊覺得像是哪里漏著風,叫耳朵尖上冰涼涼的。外頭是謝縝策馬而行,她獨自霸占了車廂,便將里面存著的軟毯也拿出來,層層圍成了粽子。 好在手爐子里有足夠的炭火,暖暖的貼在胸口,她靠著軟枕養神,心里難免嘆氣—— 別人家都是孩子讓父母cao心,到她這里,卻偏偏成了父母讓孩子cao心。 這滋味真是……難以言說。 好在她心里惦記著謝珺和謝澹,尤其是十歲的弟弟,雖說比謝澤等同齡的孩子懂事些,到底也只十歲,背負著未來的國公之位,日子比別人都要艱難。謝珺即將出閣,她與謝澹同胎而生,自然要認真謀劃,這樣想著,便覺身上又有了力氣。 離城越遠,兩邊的積雪便越多,不過官道上車馬往來,加上前兩日天氣晴朗,這會兒積雪早已消融,倒不難行走。 到了玄妙峰下,深冬之中寥無人蹤,那一層積雪還覆在路面上,留了許多的車轍印、馬蹄印和腳印。 從這里到玄妙觀,有一條近路可走,只是需要步行,之前謝璇跟著陶從時來的時候,都是走的那條路。不過此時已是寒冬,若要冒著徹骨的風去爬山,那也未免太受折磨,于是謝縝便挑了盤旋的山路前行,讓謝璇依舊在車廂里躲寒,只是這樣一繞,就要多花大半個時辰。 父女二人到了玄妙觀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 迥然不同于城中臨近年底的熱鬧氛圍,這里還是跟平常一樣冷清寂靜。 愈是靠近道觀,謝縝那步履就愈小,到后來簡直就是慢慢挪了。車夫不敢越過他走在前面,只能在后面慢悠悠的跟著晃,謝璇躲在車廂里,掀起簾子一角往外看,整個玄妙觀坐落在滿山銀白的積雪中,倒是別樣的風致。 目光掃過熟悉的牌樓山門,便見一角道袍挪過來,那修長的身影,可不就是清虛真人陶氏? 仿佛是有所感應似的,原本正埋頭慢行的陶氏忽然轉頭看過來,一眼就瞧見了騎在馬上的謝縝。她的腳步猛然一頓,隔著十幾步的距離看過來,將謝縝上下打量了一遍,隨即扭頭,像是要繼續往前走。 謝縝當即翻身下馬,幾步跑過去,叫道:“青青!” 后頭謝璇倒沒想到謝縝還能追上去,于是向車夫吩咐一聲,叫他別靠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