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而他這弟弟,也就做過那一件叫他難堪的事情。 上一世赴死,還是兄弟兩人在一起。 章得之難得有了點笑意:“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這么大的人了,難不成等你做了爺爺,見我一次也得落一次淚?” 姜舍之用袖子抹了抹眼睛,道:“看兄長說的,等我做了爺爺,這世道肯定已好,到那時,咱們兩個就住在一起,天天見面,煩都煩死了,弟弟我才沒那個閑情掉眼淚?!?/br> 說起這世道,兩兄弟一起嘆了氣。 姜舍之是因為當今圣上的駕崩,不曉得往后又成了什么樣子,而心生迷茫。 章得之卻是因著知道的稍微多一點,而嘆息。 章得之特地和姜舍之說了修建塢堡事宜。 他取出了事先畫好的草圖,草圖之上的塢堡,四周環以深溝高墻,內部房屋毗聯,四隅與中央另建塔臺高樓。 他告訴姜舍之:“不惜金銀,一定得將塢堡趕建出來?!?/br> 姜舍之還有些忐忑:“兄長,咱們把塢堡建的這么大,朝廷……會允許?” “你建便是,我既讓你建,自有我的道理?!?/br> 姜舍之點了點頭。 此次回來,章得之也就這一件正經事情,交代完畢。 姜舍之見他兄長端了茶碗喝茶,便知事已說完,他笑道:“兄長,你弄回來的夫人……” “什么叫弄回來的?” “不是弄回來的,是拐回來的?!?/br> 章得之的話音才落,便聽見了陳佳云的聲音。 他抬頭去看,只見陳佳云在丫頭的攙扶下,跨過了門檻,給他行禮:“兄長莫怪,那話也不是佳云說的,佳云還因著那話,生了場不該生的閑氣?!?/br> 章得之也不反駁,只是道:“既是閑氣,你還是莫再氣的好!” 他站了起來,想要告辭。不提過往,她現在是他的弟媳,也該避嫌。 陳佳云卻沒有就此罷休的念頭,她接著道:“原來她還真是兄長的心肝,佳云雖不知她是打哪里被兄長拐回來的,但佳云看的清,她可不是心甘情愿被拐的。還有她房中請了村子里的婦人做廚娘,咱們姜家的奴仆,可向來是不會用外人的。這樣的事情,著實是佳云無能,可她說了她只聽兄長的話,旁的人說什么,她都不聽?!?/br> 陳佳云逮住了機會告狀,看也不看一個勁示意她不要再說的姜舍之。 這話說的,好像他說什么,她真的會聽似的。 章得之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多謝表妹提醒,廚娘的事情我定會處理,不會壞了姜家的規矩?!?/br> 便頭也不回地走掉。 陳佳云是什么反應,章得之不甚在意,也不想知道。 他一路疾走,方進了自己家的院門,便看見自己的兒子在院子里,教一個姑娘練劍。 想也知道那姑娘是誰。 章得之還是頭一回見這蔣三姑娘,兩個人遠遠的給他行禮,他走了過去。 這小姑娘和徐昭星長得不太像,想來更像蔣福。 最近很怪,他只要一想起蔣福的名字,他這心里就莫名的不是滋味。 說不好是嫉妒還是厭惡! 他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兒子,心想,他倒是一點兒都不避諱。 那蔣三姑娘便先說話了,脆生生的很好聽,聲音倒是和徐昭星有些像。 她道:“先生別怪,是我求了姜哥哥教我練劍?!?/br> “你為何想學劍?”他笑問。 哪知小姑娘竟偏了頭問他:“先生又為何非想讓我們來陳留?你想娶我娘嗎?” 章得之被問住了。 小姑娘不等他回答,又道:“我娘可說了,她可沒準備嫁給你。想娶我娘的人多了去了,在長安時,樊爺就提了一次,被我娘給拒了。我大伯母的弟弟也想娶我娘,也被拒了。我不知你提了,會不會被拒。但我娘原就不想來陳留,來了之后又被找茬,心情正不好。你若是想提,我勸你也不要現在提的好?!?/br> 小姑娘一臉的“你死定了”的表情,叫章得之哭笑不得。 他不能說想娶,也不能說不想娶,騎虎難下。 一旁的姜高良緊張壞了,悄悄地拉了蔣瑤笙的衣袖。 蔣瑤笙不解道:“你拉我做什么?我可是好心提醒你爹呢!” 章得之只好道:“謝謝你的提醒,你若想練劍,也可以來尋我。明知那半桶水的功夫,也是我教的?!?/br> 蔣瑤笙果斷地搖了搖頭:“不了,我還是跟著姜哥哥學吧。你要是有時間,可以教教我娘…我娘她,討厭見血?!?/br> 章得之愣了一下,點點頭,臨走之前,瞪了下姜高良。 姜高良自然明白他爹的意思,他爹就是不說他也知道,這幾日練劍,他可是連她的衣裳都沒有碰過一下。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他就是教她練劍,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講。 可是蔣瑤笙已經無心練劍,收了劍道:“要不今日就到這里吧!” 姜高良道:“還沒有練夠半個時辰?!?/br> 蔣瑤笙皺巴了小臉說:“我得去后院瞧瞧,我怕你爹挨打?!?/br> 姜高良笑道:“怎么會呢!你不知道我爹他……”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打斷了,蔣瑤笙嘆了口氣道:“你不知道我娘的脾氣…” 她娘的小暴脾氣喲,翻起臉來就不認人,一腳就能把人給踹飛好遠好遠噠。 兩個小東西是cao心自家的爹娘真的會打起來,陳佳云拉著姜舍之上門,卻是實打實地為了看戲。 姜舍之本不想去,還責怪陳佳云多嘴告狀。 陳佳云道:“你若不去我就自己去?!?/br> 姜舍之便乖乖地跟了過來。 這個時候,章得之已經見到了徐昭星。 徐昭星待他還算客氣,畢竟在別人的地界兒。 章得之取了茶葉搗碎,親自動手煮茶。 一直等到茶沸,章得之方才說話:“夫人惱我?” 徐昭星盯著那雙手指纖長的大手,挑了挑眉道:“還行吧?!?/br> “哦,還行吧,是何意?” “起初挺惱,但我這人,不愿意和自己過不去。若一直惱,唯恐氣壞了我自己。如今倒是不惱了,就是看見了你心煩而已?!?/br> “夫人還真是……”坦白。 章得之沒有將那評語說出來,而是道:“夫人的盤算其實不錯,只是時機不對。我若起兵,的確是從陳留而起,也肯定得拿下洛陽。只是夫人為何不問一問我夢里的情形?譬如,在夢里,我何時會起兵,我又何時能攻下洛陽!” “你說?!?/br> 還真是惜言。 章得之苦笑了一下:“在我的夢里,起兵會是一年之后,攻下洛陽是又一年之后。我思前想后,若兩年的時間不能和夫人見面…這是我連想都不愿想的事情?!?/br> 說的好像他多有情。 幸好一早就已讓丫頭們回避,要不然她又該被笑話了。 徐昭星白了他一眼道:“你給的人我要了,你給的青玉符我也要了,打從一開始你就在誤導我,故意讓我覺得你肯放手,中途又給我下了絆子。既如此,你還給我這青玉符做甚?” 她越說越氣,拔了頭上的青玉符,直接撂在了他的懷里。 若不是他接的準,那青玉符說不定就落在了地上,摔成了幾段。 章得之也來了氣,將那青玉符死死地攥在手里,道:“夫人說我算計你也罷,拐了你也罷,你的心里比我清楚,既來之則安之。夫人到了我這里,就得守我這里的規矩,夫人招的廚娘,我今日就會讓她們回去?!?/br> 就是這時候,蔣瑤笙、姜高良,還有陳佳云和姜舍之,已經前后腳到了這里。 蔣瑤笙見她娘氣的直發抖,趕忙跑了過去,向著章得之哼了哼鼻子,橫眉怒目。 徐昭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氣,反正就是氣,還不是想發火打人的那種氣,而是想掉眼淚。 她也被自己弄糊涂了,到底是氣他下套,還是氣他趕她的廚娘? 她還沒有想清楚,不爭氣的眼淚便掙了出來。 她使勁掐了自己一把,在心里罵著自己:徐昭星,爭氣,爭氣。 可能是掐的那一把太疼了,也可能是情緒積攢到一定的程度,一旦爆發,剎不住車。 她哭來了這莫明奇妙的鬼地方回不去。 她哭她一個二十多點的大好青年,不僅有了女兒,還得時時刻刻為她們的性命cao心,還不如回去做個房奴的好。 她哭這兒的男人個個人面獸心。 她哭這兒的人都是神經病。 蔣瑤笙嚇壞了,也跟著哭。 一邊哭,還一邊叫:“娘,快別哭了?!?/br> 陳佳云的心情別提有多舒暢,好像只要章得之過的不好,她就舒心。 可她也就舒心了一下下。 下一刻,就見章得之拿了帕子,給她擦眼淚。 徐昭星當然不稀罕,不僅扭了頭,還腳下亂踢。這是真恨不得能踢死他。 章得之忍了疼,拽了她的胳膊,強行給她擦淚,還道:“你急什么?你到了我這兒,我當真能委屈了你?你的廚娘還有丫頭,我帶了過來,我快馬加鞭趕了回來,她們和方叔在后,說不得今夜就能到?!?/br> 陳佳云沒來由打了個顫,覺得眼前的這一幕rou麻到不行。 她轉身就走,姜舍之卻覺得意猶未盡。 走出了老遠,還道:“佳云,我瞧著兄長是真的動了心?!?/br> 陳佳云一扭頭,狠瞪了他一眼,還不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