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上一次見她,她一直帶著面紗,容貌并未看仔細。 如今看來,她長的并不太像昭娘,倒是像他的緊。而他上一世的女兒,卻長相頗似樊離。 樊星漢的心里猶如被丟了個種子,很快便長成了大樹枝葉橫生,可每截樹枝上的樹葉都是不一樣的情緒,有多少葉子,就有多復雜。 他見她雙眼通紅,略有些無神,安慰道:“三姑娘不必擔心,夫人她就是有些累而已,歇歇就會好?!?/br> 蔣瑤笙欲言又止,她有那么個沖動想要問一問他,是不是真心愿意娶她娘,帶她娘離開蔣家這是非地? 她忍了又忍,還是只道了一句:“謝謝!” 樊星漢微點了下頭,“不客氣?!?/br> 他收拾好了藥箱,卻遲遲沒有提起,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道:“三姑娘和夫人的感情可真好!” 蔣瑤笙輕聲說:“嗯!我就只有娘了。我娘此番要是活不成了,我就一把火燒了這里,叫他們誰也得不到好!” 樊星漢一怔,急道:“三姑娘,凡事應該往好處想。若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你只管差人到同景堂找我?!?/br> “找你?”蔣瑤笙翹著嘴角看他一眼,又道:“我為何要去找你?” “因為,我是你爹……的義弟!”樊星漢的聲音有些發硬,內心的糾結,連他自己都理不清。 “算了吧!你不是說我娘會沒事嗎?等我娘好了,我就和我娘商量商量……離開這里?!?/br> 蔣瑤笙想起了姜高良給她寫的信,也許他說的對,既然在長安不快樂,為什么不去洛陽投奔舅母和京哥呢! 舅舅雖死,但徐家的族人可都在洛陽呢。 樊星漢又一怔,瞇著眼睛琢磨她此話是何意! ☆、第三十八章 樊星漢想問蔣瑤笙,她要去哪里。 可他忽然看見躺在床上的昭娘動彈了一下。 離的更近的蔣瑤笙自己也看見了,她撲到了床邊,叫:“娘?!?/br> 徐昭星其實老早就醒了,畢竟睡了一夜一天,再累也歇了過來。 起初是嗓子疼不想說話,后來聽到樊星漢的聲音,就更不想說話了。 她一絲不落地聽完了蔣瑤笙和樊星漢的談話,不醒也得醒了。 樊星漢讓慧玉沏了碗蜜茶,徐昭星喝了半碗,躺下去之時,看了看蔣瑤笙。 即使蔣瑤笙不明白,那樊星漢也沒法再問下去。 樊星漢原還想和昭娘搭上幾句話,呆了一會子,昭娘連眼神都不肯和她對上,他只能告了辭。 徐昭星還有些昏昏沉沉,以至于有些弄不清楚昨夜發生的事情是真的,還是夢。 昨夜…… 自打她睡下,就一直覺得自己在什么地方飄,四處霧蒙蒙的,就跟鬼屋一樣。 偏她又覺嗓子干疼難耐,明明隱隱約約瞧見下頭有一處清泉,可就是飄不下去,只能干著急。 便是這時,她的嘴里忽然多了點清涼甘甜的東西。 就是那么點清甜,將她喚醒。 她緩緩睜開眼睛,發現“水鬼”正在喂她喝東西。 章得之的手里握著一個白玉一樣的小瓶,里頭也不知裝著什么奇怪玩意兒。 看見她睜開眼睛,他笑了一下道:“我與夫人幾次都說不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給夫人下了蠱,如此夫人唯有聽我的話才行?!?/br> 當時,她說了什么呀? 徐昭星下意識閉了眼睛,仔細回想。 —— 章得之忙了一日,總算清閑了下來,他跪坐在桌案旁,翻開了昨日看了一半的手稿,忽想起最初讓陳湯去做眼線,傳回來的話。 “先生,那夫人與平常婦人有些不同,不喜跪坐,寧愿坐在不雅的矮腳凳上。更多的時候是半躺,尤其喜歡側躺著看書?!?/br> 他換了個側躺的姿勢,一手支頭,一手翻頁。 這手稿是蔣福到洛陽城的手記,蔣福去過洛陽三次,三次的見聞都在手稿里。 章得之少年游歷,也去過洛陽城。 從地理位置看,洛陽地處黃河中游南岸,跨伊、洛、澗幾條河流,北倚邙山,南對伊闕,東據虎牢,西有崤坂,素有“河山拱戴,形勝甲于天下”之譽。按蔣福的說法,洛陽是一個恃險防御、虎踞龍盤的地方,“調在中樞,西阻崤谷,東望荊山,南望少室,北有大岳三河之分,風雨所起,四阻之國”。洛陽居天下之中,地理位置險要,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而且徐氏的族人就在洛陽。 章得之分明是在想手稿上的內容,卻不自主又想到了徐昭星。 少有女人會那么不愛惜自己,他都說給她下了蠱,她還嘶啞著嗓音笑:“這么好吃的蠱,再給我來一碗行不行?” 這倒讓他騙不下去。 說起來傷風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他不親自看過,不能安心。 他給她吃了清解露,剛好能化解她的毛病。 原是準備看過一眼就走,她卻閉著眼睛絮絮叨叨個不停。 她說:“那日你走我便在想,以你的身手,想要人不知鬼不覺地翻進來,并非難事??赡銥楹斡新凡蛔?,偏去游水……我就猜著一定是湖底有通道。這本就是廢王府改建,以你和姜高良的關系,你知道密道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我猜密道并不止一條,我這湖原先叫小液池,除了和宮里的液池形似,指不定還有其他相連的地方。你來我這里,故意走密道,不過是瞧瞧其他的地方還通不通而已! 我只是一直弄不明白,你和姜高良到底誰能號令誰。我不知你是一心只想輔佐明君,還是想要挾天子以令諸侯。若是后者,其實你與那宰相趙器,在人品上也并無多少差別。 你上次說,我在你的夢里,本是已死的人,我也是弄不明白,那你為何對我這個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死了的人如此上心。如今,我倒是明白了,在你的夢里,你的下場一定很不好。你便想著,既然我能改命,為何你不能!這才是你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我死的原因……” 昔日清麗的嗓音,嘶啞成了老嫗。 他不想讓她再多言,便道:“你無需事事想明,只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今也想明白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站在高處,讓那些想打我主意的人,只要想起我便不寒而栗?!?/br> 想到此,章得之便在想蔣恩和蔣威該怎么處置。 人都是這樣,一念起,那個念,便不會輕易忘,尤其是惡念。 蔣恩安穩不了幾天,與其等他卷土重來,不如一勞永逸。 —— 徐昭星將昨夜發生的事情回想了一遍,她揭了章得之的底不說,還坐地起價,亂提要求。 他居然沒有掐死她,可見對她是真的“上心”。 還說什么“許你”,尼瑪,簡直蘇炸了。 徐昭星的老臉喲,真想埋在被子里,一輩子都別出來了。 蔣瑤笙不明就里,掀了個被角問:“娘,你是不是冷?我叫人把炭爐挪到床邊可行?” 徐昭星連忙擺了手。 她的病好了大半,本來就是心病更重,如今不想上的賊船,估計是下不來了,還病個屁啊。 徐昭星復原的很快,頭一天還在躺著,第二天活蹦亂跳。 得了信的洪氏都還來不及詛咒徐氏快死,就只能繼續沮喪。 洪氏這個年紀已經帶上了二指寬的抹額,可不是為了好看,更不是想要擺老太君的譜兒,就是頭疼,又不好直接綁白布條。 原想著最難過的日子,去年已經過去了,沒想到,去年只是個開始。 瑤雪的婚期定在了今年的八月,一想起她的嫁妝,洪氏就忍不住唉聲嘆氣。 瑤雪可是她的親閨女,給的少了她心疼,給的多了……她也得有??! 就她夫君的俸祿,夠一家子開銷都是勉勉強強,一點都別想有剩余。 她有多發愁就有多想要茶山。 ☆、第三十九章 洪氏現在一點都不想想起二房的事情。 可茶山,那是蔣家的茶山。 起初打著獨占茶山的主意,還想著比起蔣威,一定是蔣恩更可能襲爵,這才不想平分茶山的進項,為了自己以后鋪路。 一晃多少年,宣平侯爵的位置一直不定,再不由三家均分茶山的進項,她這兒的日子就要過不下去了。 可這事兒,還得和三房通通氣。 洪氏和余氏有差不多的想法,相比徐氏,真的是對方更討厭。 洪氏實在是看不了余氏尖酸世故的嘴臉,草莽的女兒總是喜歡把想法擺在臉上,與她做妯娌,實是一件很掉價的事情。 可那是一開始,那時候膚淺,不知道徐氏的恐怖。 現在,世故的余氏簡直就是小白兔,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洪氏上門之前,要來了瑤雪小時帶過的金絲八寶瓔珞。 洪氏再窮,也不至于拿不出一件像樣的首飾去送禮。 不過東顏朝有用舊物的習俗,尤喜那種有福之人的舊物。 瑤雪打小就叫人省心,如今要嫁的人家,以目前的蔣家來說,也不算差。 說實在的,若不是想拉攏余氏,洪氏還不愿意把自己女兒的福氣分給三房的蔣小八。 從東院去西院,想要越過中院,只有一條路可走。 這條路并不好走,繞了中院的藏書房一圈,路繞的遠不說,還唯恐碰見那些不長眼睛的外男。 洪氏幾次出門交際,碰見的各家子弟們都在夸贊徐氏,講真,幾次她都被氣個半死,差點和那些人翻臉。 她的夫君是五經博士,她也不過撈到一個師母做做,那些人卻個個都叫徐氏“徐大家”,仿佛這普天下的太學生都是師從她家。 不過就是因著那幾本破書罷了。 洪氏越想越氣,走起路來也是飛快,很快就到了西院的地界兒。 也許是她出門前沒有看黃歷,避之又避的徐氏,為什么也在西院? 洪氏一到了余氏那里,就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