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她雙目犀利地看著黎氏兄妹,過了一會,便轉頭問長孫陳文鉞:“月榮是你的伴當,你看該怎么處理?” 這是要把事情交給陳文鉞了。 黎氏兄妹都不由心里一松,紛紛朝陳文鉞望去。 陳文鉞跟黎月榮同吃同住,從小一起長大,比親兄弟感情也不差的。 陳文鉞去年進了金吾衛,做了正四品的御前勛衛之后,一直記掛著黎月榮的前程,已經與他約好今秋圍獵助他一臂之力,讓他取個好成績。就算不能進金吾衛,能進五軍營或三千營也是非常不錯的。 此事也得到了平陽侯陳雍的默許。 陳家男丁少,他可是陳文鉞的得力臂膀,黎月榮覺得陳文鉞定然會高高抬起,輕輕放下的。 陳文鉞面色冷凝道:“這事情歸根到底還是插花評比時埋下的伏筆?!?/br> 黎月澄聞言心中一喜,果然是要將問題推到紀清漪身上,然后輕輕揭過去了。 “清漪,你跟我說,你奪月澄的插花了嗎?” 紀清漪輕輕搖了搖頭:“沒有,鉞表哥,那山茶插花是我自己做出來的?!?/br> “好?!标愇你X笑了:“只要你沒做錯事,我一定不會讓你白白受委屈?!?/br> “月澄,你怎么能污蔑冤枉清漪呢?”陳文鉞語氣淡淡,卻透著幾分毋庸置疑:“快跟清漪道歉?!?/br> 黎月澄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眼角含淚看著陳文鉞:“鉞表哥……” 黎月榮沒想到陳文鉞竟然這樣,當即反駁道:“文鉞,你相信清漪的一面之詞,這樣有失偏頗,對月澄不公平!” “哦?”陳文鉞突然就笑了:“月澄在你面前哭訴一番,你不論青紅皂白就陷害清漪,你們這叫兄妹情深。我聽清漪的話,給她撐腰,這就叫有失偏頗。月榮,你護著你meimei,難道我就不能護著我meimei了?” “話不是這樣說?!崩柙聵s嘴角微抿:“清漪奪了月澄的插花,這是大家都知道的?!?/br> “誰看見了?有證據嗎?你說的大家又是誰?”陳文鉞突然拔高了聲音,怒道:“我meimei蕙質蘭心,冰雪聰明,能辨蘭識蘭,能從山谷中挖出春蘭名品,能被奉尚夫人夸贊,一盆小小的插花又如何能難的倒她?” “就因為你們沒看到,所以就懷疑她搶了月澄的花,簡直可笑之極!” “你們兄妹二人會聯起手來陷害她偷花,再多陷害她一個槍花的罪名又算得了什么?” “若非趙家來人,清漪如今就要受罰,盜竊的罪名也會一輩子跟著她。你們也太歹毒了!” 陳文鉞的聲音震耳發聵,太夫人聽了就暗暗點頭。 黎氏兄妹是她的娘家人不錯,但她更看重的,卻是侯府的名聲。 長孫維護家人,并不因為對方是他的伴當而拖泥帶水、舉棋不定,這一點難能可貴。 黎月榮感覺到陳文鉞的怒火,心里害怕,聲音顯得有些發虛:“文鉞,我是做錯了,不過是想給清漪表妹一個教訓而已,你后面說的那些,絕對是沒有的?!?/br> “我的meimei,何曾需要你來教訓?”陳文鉞冷笑道:“咱們是親戚,從小一處長大,你客居我們家時間也夠久了。天底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也不敢耽誤你,月榮,也是你出去闖蕩掙前程的時候了?!?/br> 這話一出,黎月榮的臉色登時變得蠟白,黎月澄更是癱軟在地。 這是要攆他們兄妹的意思了。 本來再過幾個月,陳文鉞就會帶黎月榮參加皇家圍獵,舉薦他的。 可現在,這一切都泡湯了。 完了,完了。 黎月榮腦海里只有這一個想法。 錦衣玉食的生活沒了,如花似錦的前程也沒了。 黎月澄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抱著太夫人的腳哀哀哭求:“姑祖母,我錯了,月澄知錯了,我不該跟哥哥說內宅的事情,可我真的沒有要害清漪的心,我真的沒有……” 她不能走,她還沒有嫁給錦表哥,她不甘心,她絕對不甘心。 紀清漪也淚流滿面,原來這就是被人疼愛的滋味。 陳文鉞摸了摸她的頭,拿了帕子給她擦眼淚:“傻丫頭,有我在呢,以后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br> 鉞表哥哪里知道,她這是喜悅的淚水呢。 上一世黎月澄之所以能在平陽侯府興風作浪,一方面是仗著太夫人的疼愛,另一方面是仗著她有個好哥哥。 黎月榮先是在平陽侯府的幫助下進了五軍營,后來跟鉞表哥一起上戰場,鉞表哥戰死沙場,黎月榮卻榮歸故里,年紀輕輕就被授五軍都督府正四品指揮僉事的官職,前途無量。 今天一事,黎月澄如何處置不重要,重要的是黎月榮。 打蛇打三寸,就如她的三寸是弟弟清泰一樣,黎月榮也是黎月澄的命門,黎月榮壞了前程,黎月澄也成不了氣候了。 對于黎月澄而言,因為她而讓哥哥與前途失之交臂,那種后悔愧疚的滋味定然會讓她永生難忘。 ☆、第24章 交心 黎氏兄妹哪肯就這樣離了侯府呢,自然是抓住最后的機會苦苦哀求太夫人的。 太夫人卻遲遲不開口,只在心里暗暗思量。 紀清漪也好、黎月澄也罷,她將人養在身邊,說到底還是希望她們倆以后能有出息,能給平陽侯府帶來好處。 她嬌養著她們,請了先生教她們認字、插花、禮儀,只為了她們能嫁個好人家,給平陽侯府帶來一門得力的姻親。 可紀清漪跟黎月澄又不同。 紀清漪是清泰的親jiejie,而清泰是她小女兒宛娘唯一的血脈。她希望紀清漪嫁的好,希望她能庇護清泰。 所以,哪怕紀清漪屢屢闖禍,她也總是百般容忍??杉o清漪讓她太失望了,她覺得紀清漪只會給清泰帶來麻煩,沒有能力庇護清泰。 沒想到紀清漪從別院回來,長進了不少。 幾次交鋒下來,也讓她看清楚了,紀清漪并不只一味的沖動魯莽,黎月澄也不是那般溫順乖巧。 可見人都是在逆境中成長的。 黎氏兄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敗壞陳家名聲的事情都能做出來,簡直其心可誅。 黎月榮斷斷是不能留的,可黎月澄卻可以留下做磨刀石,有她在,紀清漪只會成長的更快。 太夫人打定了主意,就道:“文鉞,這事情是月榮所作所為,月澄其實是不知情的?!?/br> 她摩挲著黎月澄的頭發,長長地嘆了一口:“月榮離開平陽侯府,月澄禁足一個月?!?/br> 陳文鉞沒有回答,而是問紀清漪:“你覺得呢?” 紀清漪明白,黎月澄是太夫人親眼看著長大的,莫說是個活生生的人了,便是小貓小狗養了這些年,也有感情了。 順水推舟趕走黎月榮,留下黎月澄,不僅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還給太夫人留下一個好印象,她何樂而不為呢? 紀清漪恭恭敬敬道:“我聽外祖母的?!?/br> 黎氏兄妹若是真聰明,就該放棄黎月澄,保黎月榮的前程。只可惜,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錯過什么了。 太夫人就朝紀清漪投去一個贊賞的目光。 太夫人推開黎月澄:“杜嬤嬤,帶澄姑娘回去禁足?!?/br> 黎月榮再次跪地道:“謝太夫人,月榮給您磕頭,您老人家一定要保重身體,月榮走了?!?/br> 黎月榮走后,太夫人沉默著坐了一會,然后用比平時柔和許多的聲音對紀清漪道:“過了年你又長高了許多,身上的衣裳都有些緊了。明天叫裁縫進府,給你跟寶靈各做幾套新衣裳。你身邊的大丫鬟也該添上一個,過幾日就叫人牙子進府,你自己挑?!?/br> 紀清漪知道,這就是補償了。 第二天裁縫進府量尺寸的時候,陳寶靈就道:“人要是走起運來,那真是大羅神仙也相助,要不是趙家人及時出現,你肯定又會被送到別院去了,你這一回真是太幸運了?!?/br> 本來她打算給紀清漪求情的,要是求情不成就跟著紀清漪一起去別院,這樣既可以出去玩,又可以避開顧娘子,簡直一舉兩得。 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把她的計劃給攪合了,真是氣人。 她一副很遺憾紀清漪沒有倒霉的樣子,讓紀清漪不由對她翻了一個眼白:“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本來就是清白,冥冥之中自然有神仙護體,這就叫好人一生平安?!?/br> 陳寶靈聽了,卻認認真真地想了一會:“沒想到你竟然也能說出來這么有道理的話,這也是神仙相助的緣故嗎?你從前只會潑婦罵街般叉腰瞪眼罵人胡鬧,這幾天變化真大,竟然也能出口成章了?!?/br> “去你的!”紀清漪沒好氣地推了她一把:“你才潑婦罵街呢?!?/br> 陳寶靈就追著她打鬧,姐妹兩個鬧了好一會,才笑著并排躺在紀清漪的床上。 紀清漪烏壓壓的秀發就鋪在杏子紅金心閃緞錦衾上,那雪白的臉,修長的眉,水波瀲滟的大眼睛,因為笑太厲害而微帶嬌喘的呼吸,讓陳寶靈看呆了。 “呆子,你看什么?” 紀清漪拿了手指在她面前晃。 陳寶靈臉上一熱,喃喃道:“紀清漪,我記得你明明長得很討厭,從什么時候開始你變得這么漂亮了?你剛才那個樣子,若是男子見了,一定會被你迷住的?!?/br> 這是什么話! 紀清漪想起從前的事情,身子就是一僵,她正想反唇相譏,卻不料陳寶靈已經翻身下床,拿了她的鏡子照個不止:“我皮膚沒你白,嘴巴沒你紅,眼睛也不像你的眼睛那樣水光潾潾的。明明你比我還小幾個月的,剛才量身高的時候,你竟然比我還高?!?/br> 她氣餒地把鏡子丟在一邊,悶悶不樂。 真是個孩子。 紀清漪就道:“你眼睛比我大,鼻子比我的鼻子高挺,雙唇豐潤,性格活潑,分明就是個十分討人喜歡的小姑娘?!?/br> “真的嗎?真的嗎?”陳寶靈就拿了鏡子照,按照紀清漪說的,認認真真地照,越看越是欣喜:“是真的,是真的,我雖然沒有你漂亮,但的確也很漂亮?!?/br> 她突然紅了臉,拉了紀清漪的手問:“紀清漪,你說,琛表哥為什么就不喜歡我呢?他喜歡的女孩子又會是什么樣子呢?” 紀清漪心頭一跳,想著徐令琛看自己時的目光,想著那一盒還沒有吃完的糖人,突然有點不敢直視陳寶靈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br> “我真是傻了!”陳寶靈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上,悵然若失道:“我都沒見過姚大小姐,你又怎么能見過呢?她可真是好命,跟琛表哥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琛表哥眼里心里都是她,雖然他人在京城,卻牽掛著姚大小姐,隔三差五就派人回山西給姚大小姐送東西,這般兩地相思,鴻雁往來,真讓人羨慕……” 紀清漪聽著,只覺得有一股萬箭攢心般的疼。 上一世她蠢笨不堪,竟然會信了他的話,信他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弟,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他說他十天后就出征,有很多事情準備,臨走前會來看她,說他出征回來就會去平陽侯府提親。 她歡喜極了,又是甜蜜又是擔憂,怕他出意外。 侯府派人接她回京城,她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只等他回來提親。 第二天,她跟著黎月澄一起去參加插花節,聽到周圍小姑娘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說姚大小姐真是好命,竟然得了寧王世子的青睞,得他呵護備至,出征前還不忘來看她參加插花比賽。 她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主座上坐著一個美貌的少女,那就是姚大小姐姚仙蕙,她旁邊坐著一個五官精致到極點的青年男子,他一襲錦衣,猶如鶴立雞群,正對著姚仙蕙笑,二人珠聯璧合,相得益彰……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陳家的,只知道自己回來之后就大病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