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節
容卿淡笑:“那夫人就當我不知道吧?!?/br> “你……”夫人氣急,但也并非對容卿的反應非常詫異,容卿這人看似柔弱,實則鐵錚鋼骨,明明殘了雙腿,氣勢上又力壓群雄,放眼天下,能入容卿之眼的人不多,能在容卿嘴里討到便宜的人更少。夫人想明白了容卿的性子,漸漸按捺住了火氣,改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的情況,我是知道的,十三歲遭jian人陷害,失了記憶,殘了身體,能活到如今不容易。這些年你與容麟風里來雨里去,早已將彼此視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作為容麟的母親,我很慶幸他遇到了你,也感激你這么多年對他的栽培,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和他身上,都肩負著十分沉重的家族重任。 你是馬家嫡長子,你爹娘也全都尚在人世,要是他們知道,馬家的香火就要斷送在你手里,他們會不會傷心?會不會生氣?” 容卿眸光微動:“這個不牢夫人cao心?!?/br> “是,我是不用cao心,反正你還有弟弟,你弟弟也能延續馬家的香火,再不濟你還有個meimei,過繼一個孩子到馬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狈蛉搜约按颂?,突然嘆了口氣,“只是苦了我們家容麟,我與他父親這些年忙著復國大業,于子嗣上多有懈怠,這么多年也僅得了他與他jiejie兩個孩子,但他jiejie尚未及笄便遭人暗算早夭了,如今就剩下他?!?/br> 容卿的情緒出現了一絲波動。 夫人苦澀地笑了笑:“他是北域人,你一早知道的吧?我在他身上放了北域巫術的畫冊,以你的聰穎,不可能看不出來,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覺得我為什么要個他放象征著北域身份的東西?真是為了讓有心人猜出他是北域人?” 容卿的面色微微變了變:“他不是北域人!” 夫人笑了一聲:“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他生在北域,我們的根基也建在北域,從這一點上判斷,他是北域人?!?/br> “那……從哪一點上來說……他不是?”容卿狐疑地問。 夫人沒直接回答容卿的問題,而是道:“你還記得你們掉入地宮的事嗎?” 黎族地宮,因被皇甫昕連累而遭遇山崩,誤打誤撞進了地宮,這件事,他印象深刻。 “記得?!?/br> “我聽說你們之中有個公主因為亂碰地宮的東西,被機關給弄死了?!?/br> 觸碰到機關是真,但皇甫昕真正會死在機關里卻是被玄胤一腳踹下去的,容卿沒有說話。 這落在夫人眼中,不免成了一種默認。 夫人摸了摸腕上的鐲子,說道:“地宮的東西,除了軒轅皇室的人,誰都不能亂動,容麟動了王座麒麟的珍珠,這件事,你不知道吧?” 容卿眸光一顫。 夫人又道:“沒錯,我們是軒轅皇室的后人,當初天下四分,各國都留下了軒轅皇室的血脈,但隨著朝代更迭,軒轅皇室遭到反叛者的猛烈屠殺,真正流傳下來的只剩我們這一脈,我們祖祖輩輩究竟付出了多少艱辛才將皇室血脈遺傳到現在,你無法想象。容麟是世上最后一只麒麟,他若是不肯娶妻,軒轅一族真要從這個世界消失了?!?/br> 夫人跪了下來,“容卿,算我求求你,不要讓容麟成為軒轅一族的罪人?!?/br> 容卿捏緊了拳頭:“你想我……怎么做?離開他,我是做不到的,他也離不開我?!?/br> 夫人仰頭,認真地望進容卿的眼眸道:“我方才不過是隨意一試,也有幾分撒氣的意思,但我沒想過真的去拆散你們,我知道我拆不散的,他是我兒子我了解,認定的事就算是死也不會改變。再說了,我是他娘,他又怎么可能舍得他難過?” 她起身,坐回了原先的位子,抓住容卿的手道:“但是我們家并不是我的一言堂,做母親的心地柔軟,難免被他哄得不知東南西北,想必你們家,你母親也是支持你的吧?你父親的態度呢?” 這話,戳到了容卿的心坎兒上。 蘭芝心疼他,怕他孤獨終老,默許了他與容麟的關系,然而馬援,直到現在還在為他物色妻子的人選。 夫人看著他變化莫測的神色,幽幽地嘆了口氣:“如是我沒猜錯,跟我們家是一個情況吧?自從半年前我們互通書信開始,便著人查探了你們的事情,你們的關系自然也瞞不住,我截住了消息,把能看的給他父親看,不能看的,全都不著痕跡地處置掉了。他父親沒我這么好說話,要是知道自己唯一的兒子喜歡上了一個男人,他會殺了你?!?/br> 容卿怔了怔,但沒有害怕。 “也會殺了容麟?!?/br> 容卿猛地看向了夫人。 夫人惆悵地說道:“不能延續血脈的兒子,要了又有什么用?” 容卿會過了意,胸腔如點了一把鬼火,燒得整個人都隱隱作痛:“夫人,是想讓容麟給軒轅家留個后?” “沒錯,他留了后,他父親那邊才好有個交代?!狈蛉丝聪螂m極力隱忍卻依舊難掩痛色的容卿,“我知道這對于他來說很不同意,他不會同意,當然,你也不會高興??晌艺娴臎]有別的辦法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唯一的兒子被他父親殺死……你也別說他父親殺不了容麟,容麟的本事你是見過的,很厲害對不對?但他根本還只是一只沒成年的小麒麟罷了,遠不是他父親的對手。他父親殺他,易如反掌。容卿,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 容麟買了一大包茯苓,順帶著買了容卿愛吃的燒賣,進屋時,容卿似乎還沒醒,容卿放下東西,俯身,在他唇上香了一個。 容卿睜開瀲滟動人的眼,笑意溫柔:“回來了?” “買了燒賣,要不要吃?”容麟拿了衣裳,要去扶他做起來穿。 容卿摟住了他脖子:“比較想吃你?!?/br> 容麟狠狠一怔! 容卿低低地笑了,湊上去吻他有些干澀的唇瓣:“可以嗎?” 當、當、當然可以! 這話應該他來問才對,他想這事兒想了老久了,還沒做大帥時就想把容卿吃干抹凈,但容卿總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他怕弄壞了他。當然更多的,他怕容卿不同意。 現在,容卿同意了,終、于、同、意、了! 被興奮沖昏頭腦的他,沒察覺到容卿眼底的苦澀,三兩下扒了衣裳,鉆進被子抱著容卿冰涼的身子,將頭埋進容卿頸窩,呼吸著獨屬于容卿的香氣,道:“容卿,你真香?!?/br> 容卿微微一笑,撫摸著他英俊的眉眼,問:“知道怎么做嗎?” 容麟點頭! 不知道研究過多少秋宮圖了,也不知夢到過多少次了,這點悟性還是有的。 他慢慢褪去容卿了的衣衫,細密的親吻落在他白皙的肌膚上,像得了一塊盼之已久的糕點,想一口吞進去,又有些不舍小心。 這一夜,南疆很奇怪地飄了雪。 天亮時分,容卿忍住渾身酸痛,給容麟穿好了衣裳。 夫人步入房內,空氣里彌漫著她并不陌生的**味道,她臉頰有些臊。 容卿給容麟一粒一??凵峡圩?。 “最多五年,我把他還給,在那之前,我不會讓他記得你,所以,你不要試圖找他?!狈蛉吮鹑蓣?,轉身走出了房間。 …… “公子,公子,公子!”院落中,素衣輕輕地叫了三次。素衣是容卿在菩提宮時的貼身宮女,寧玥入宮后,將她送還到了容卿身邊。 容卿回過了神:“你叫我?” “您剛剛想什么呢?想得這么出神?”素衣披了件外衣在容卿身上。 容卿悵然一笑道:“沒什么,想了以前的事,容麟走的前一晚,好像下了雪?!?/br> 素衣偏過頭:“是嗎?南疆也會有雪?奴婢在宮里,倒是沒注意到?!?/br> 容卿笑笑,不再說話。 素衣挑起他披散在肩上的發絲,看著青黑中泛出的點點銀光:“又該染發了,奴婢去準備一下?!?/br> 容卿淡道:“不用,白就白了吧?!?/br> 才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卻已是滿頭白發,素衣看著心疼:“小公子快回來了?!?/br> 容卿卻沒說話,把一個錦盒放到了桌上:“我困了,等我睡著,把這封信交給皇后,我想說的,想交代的,都寫在里頭了?!?/br> “公子……” “素衣,我等不到他了?!?/br> 他閉上眼,手臂垂了下來,陽光落在他安詳的面容上,如同睡著了一樣。 ------題外話------ ☆、【v178】大結局 容卿的葬禮并不濃重,按照容卿信中交代的,他不愿太多人祭奠他的死亡,便是對藺蘭芝與馬媛,也只說是和容麟一起云游四海死去了。 寧玥抱著懷中早已沒了溫度的身體,一股私心的疼痛在胸腔內翻滾,她從不知自己能夠如此難受,就連被關在水牢中、被宣布命中無子,都不曾這般痛徹心扉過。 好像有個人在用堅硬的利爪一下一下刨著她的心臟,要把她撕碎、把她掏空。 她多希望一切都只是個不經意間的噩夢,一睜眼,這個人還活靈活現地在自己眼前。 但已經不可能了。 他從不舍得讓她等待,如今她叫得嗓子都啞了,他還是不睜開眼看她。 他是真的拋下她了。 她不是第一次被人拋下,卻是第一次生不如死。 這是用生命守護著她的男人,沒求過一絲一毫的回報,沒有rou欲的糾纏,沒有金帛的焚熏,就那么默默的,站在她看不到又觸手可及的地方,耗盡生命里最后一絲力量。 寧玥抱著已經不能再回應她的人,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 沒過多久,寧玥便大病了一場,吃什么藥都不管用,太醫們如魚貫一般在椒房殿日夜出入,藥材流水的端進來,可不論如何診治,寧玥的病都沒有絲毫起色。 又是一日喂藥,寧玥把胃里的藥汁全都吐了出來,吐完,便暈在了床榻上。 看著她日益削弱的面龐,玄胤也覺得她活不久了一樣,心急如焚! “你們都是飯桶嗎?皇后到底是得了什么大不了的???這都多久了????為什么一點起色都沒有?皇后還越病越重了?” 太醫們被皇帝吼得心驚rou跳,從前先皇陛下健在時,也時常沖他們發火,可到底是上了年紀,心思寬和些,性子綿軟些,吼幾句便作罷,眼前這位年輕的帝王,卻實實在在是殺過他們同僚的。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將腦袋深深地低下去,大氣都不敢喘。 玄胤沒因眾人的害怕而有所憐憫,冷冽的眸光落在眾人頭上,冷笑著說道:“朕警告你們,皇后要是救不醒,你們也活不成,全都跟著陪葬!” 眾人嚇得話都說不出了。 出椒房殿后,幾位交好的太醫相伴前往太醫署,一名劉姓太醫無辜地嘆道:“皇后娘娘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咱們就是把華佗給她請來,也回天乏術??!” 梁太醫,從前荀太醫的弟子,南疆王過世后,荀太醫辭官歸鄉,他便頂替了師父的位子,任新一屆的太醫院院判。聽了同僚的話,他亦有感而發道:“宰輔大人英年早逝,娘娘會難過是難免的,且再過些日子看看?!?/br> 另一名張姓太醫摸著胡須問道:“我聽說,娘娘與宰輔大人感情極好,小時候就跟咱們太子公主一樣,一個被窩里長大的。娘娘的父親因常年征戰在外,宰輔大人又是當爹又是當兄長,好不容易才把娘娘拉扯大,在娘娘心里,宰輔大人比爹娘還親?!?/br> 劉太醫困惑道:“拉扯大?不是聽說娘娘三歲的時候,宰輔大人就失蹤了嗎?” 張太醫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我這不是打個比方嗎?三歲怎么了?你以為養到三歲很容易???那夭折的孩子有多少你是沒看見嗎?而且你沒聽說娘娘以前是個病秧子?宰輔大人這一身的醫術,誰說不是為娘娘學的呢?” 說到這個,一旁的梁太醫倒是想起了去年上半年一件事,那時容卿已不大在朝堂走動,一般早朝也告假不來,但因藩王作亂,朝廷時拿不下,容卿主動請纓前往西部平定藩王之亂。 臨走前,容卿找他要了一些阿芙蓉。阿芙蓉是一味比較邪乎輕易不敢使用的藥材,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他連碰都不許人碰。蓋因容卿本身也是大夫,定明白阿芙蓉的禁忌,他才給了容卿。 當時,他以為容卿是要拿這藥物去禍亂藩王,如今一想,怕是那會子容卿就已經被病痛折磨得痛苦不堪,才會拿了阿芙蓉給自己鎮痛、平息咳喘。誰都沒看出他云淡風輕的外表下強弩之末的身子。 西北風沙之苦,藩王之禍,暴民流竄,疫病橫行,也不知他是吞下了多少阿芙蓉,才強撐著走過了那么一段艱難的歲月——智斗藩王、惡懲暴民、巧控疫病。一個人,做了百名大臣都做不到的事,嘔心瀝血,殫盡竭力。要說他是忠于皇上,梁太醫不信,容卿此人,最是孤傲,不論是曾經有助于他的耿皇后,還是英明神武的南疆王,都沒能真正入他的眼,他想守護的人,自始至終都是椒房殿那個不被百官接納的皇后而已。 他越強,那群人才越不敢輕舉妄動,大帥走后,他成了皇后唯一的外戚,他不倒,中宮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