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節
皇甫澈停下了腳步,艱難地扭過一點頭去看她,卻又不敢將整張臉都暴露在她眼皮底下,余光掃到她狼狽而難受的模樣,眼眶一陣發熱。 “殿下?!惫⑿∠Я俗觳?,“那好像是皇后娘娘,要見她嗎?” “澈兒……”寧玥含淚看著他。 皇甫澈轉過頭,不再看寧玥,呼吸粗重,渾身顫抖,終于,他腳步以邁,毫不留情地奔入了夜色。 …… 耿府大門被敲響。 小廝不耐煩地開了一條縫兒,一邊抱怨著“誰呀這么晚了還來砸門”,一邊打開了大門,瞥見那群面色莊嚴、充滿殺氣的御林軍,以及那高坐在步攆之上的冰冷帝王,嚇得一個哆嗦跪在地上。 玄胤看都懶得看他,對小德子道:“把定國公府叫出來?!?/br> “是?!?/br> 小德子邁著小碎步進了耿家,不多時,定國公耿青云步履匆匆地來到了大門口,福身一拜:“不知皇上駕到,有失遠迎,還望皇上恕罪?!?/br> 玄胤冷聲道:“朕不想與你廢話,快說,你把小太子藏哪兒了?” 耿青云的面上泛起一絲困惑:“皇上……何出此言?微臣這幾日都未曾見到太子殿下……難道太子殿下失蹤了嗎?何時?哪里失蹤的?” 玄胤按了按冰冷的扶手:“別與朕裝蒜,定國公,你人不在皇宮,但你爪子伸得夠長,以為朕真就查不出來嗎?” 耿青云忙又福低了身子:“皇上真是冤枉微臣了,微臣從未對皇室起過異心,更不曾妄加干擾皇上的庶務?!?/br> 玄胤聲若寒潭道:“浣洗房的狗洞外,正好對的是你們幾人的車道,安國侯(容麟)早已沒在南疆,陳太傅又一向將馬車停在三品大員那邊,那里如今只有你一人用,你敢說,你不清楚太子做了什么?” 耿青云道:“微臣不知?!?/br> “放肆!” 玄胤一聲暴喝,耿青云身子一抖,跪了下來。 玄胤對玄江道:“給朕搜!” “是!”玄江率領數十名御林軍沖進了耿府,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如今的耿府并非之前的大房,而是另一處前朝權貴的遺址,奢華精美,但面積不大,玄江很快便搜完了,回稟道:“皇上,沒找到太子?!?/br> 耿青云神色一松,很快,又聽得玄胤問道:“耿喬杉呢?” 玄江答道:“不在?!?/br> 耿青云的面色變了變。 玄胤的眸光在他面上掃視了一圈:“耿小汐呢?” 玄家道:“也不在?!?/br> 耿青云的額角淌下汗來。 玄胤冷冷地看著他,忽然露出一抹燦爛的笑意:“定國公,你說朕要是現在去找令郎與令孫女,不知會不會有什么新的發現?” 耿青云喉頭滑動,跪伏在地道:“他們出門游玩去了,若是僥幸碰到了太子殿下……” 玄胤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僥幸?是僥幸還是刻意為之,朕會查個水落石出!不過定國公的話倒是證實了朕的猜測,他們果然在一起!” 耿青云的心咯噔一下,虧自己老謀深算多年,剛才竟被這小皇帝一威脅就露了馬腳,生怕小皇帝找到他們而無法解釋,提起謊稱是僥幸碰到,但事實上,他們安排得極好,小皇帝怎么可能找到呢?自己真是傻,露了餡!現在,只能祈禱小皇帝找不到他們了。 玄胤寬袖一拂,再不看耿青云:“去找耿喬杉和耿小汐!” 玄江抱拳道:“屬下領命!” …… “殿下,這邊!”耿小汐拉著皇甫澈的手,一起躲進了一艘烏篷船。 “澈兒!澈兒——”寧玥像個被奪了幼崽的母獸,焦急又悲慟地在身后追趕著,奈何體力透支得太厲害,每次快要追上的時候,都又被二人甩得很遠。 至于冬梅,早被甩得不見人影了。 這一帶荒蕪寂靜,只聞驚濤拍岸的聲音,寧玥站在岸邊,望向一搖一晃的烏篷船,一邊大口大口地喘氣,一邊道:“澈兒,快出來……我們談談……” 皇甫澈坐在烏篷船里,手指抖動,他把手指塞進嘴里,一點一點啃咬著指甲。 “澈兒!是不是母后做錯了什么,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母后!” “母后很擔心你,也很想你,你不要不理母后……” 寧玥哽咽地說著。 皇甫澈咬著指甲,神色彷徨。 耿小汐輕輕地握住了他另一只手。 寧玥又朝水邊挪了幾步:“母后怕水,你自己出來好不好?” 她話里帶了哭腔,淚水風干在臉上,很快又有新的流下來。 皇甫澈微微紅了眼眶。 耿小汐輕聲問道:“要我跟娘娘說幾句嗎?我告訴她,讓她走,好不好?” 皇甫澈沒有說話,淚意彌漫了眼眶,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耿小汐掀開簾子來到船艙外,看向寧玥行了一禮,道“娘娘,太子殿下不想見您,請您回吧?!?/br> 寧玥沒來由地一怒,紅著眼道:“本宮教育本宮的兒子,幾時輪到你說話?給本宮滾開!” 耿小汐沒料到先前還柔弱可憐的皇后,一轉眼竟像變了個人似的,兇死她了!接下來該怎么辦? 爹爹呢?快出來說句話呀! 隱在林子里的耿喬杉看了看手里的沙漏,小太子出來已經快要五個時辰了,皇后都找來這邊了,皇帝應該也快了,不能再耽擱,他拿出鏡子,反射了幾道白光到耿小汐臉上。 這是出手的暗號,耿小汐懂了。 耿小汐進船艙,牽起太子的手道:“前面有個小別莊,我們去那兒躲一晚吧,皇后娘娘腿腳慢,追不上的?!?/br> 這話漏洞百出,即便是皇后腿腳再慢,也總能看到你們躲在了哪里,找到是遲早的事。因著耿小汐的目的原本也不是要與小太子住宿一晚,自然無懼被找到。 耿小汐拉著皇甫澈的手,要從船艙另一頭跳下去。 耿喬杉勾唇笑了,女兒不愧是天生鳳命,一晚上的功夫便把小太子哄得如此服帖,待會兒,再上演一出美人救英雄的戲碼,小太子的心便會被徹底俘獲了。 只不過,得先把皇后引開才行,一則,他不想誤傷皇后,二則,那些刀啊箭啊都是假的,孩子看不出異樣,但皇后如此冰雪聰明,能被蒙蔽? 但瞧皇后這一瘸一拐的樣子,想來跑不了幾步便會被甩開,自己耐心等等就是了。 他給身后的五名黑袍人打了個手勢。 黑袍人一動不動。 他皺眉,低喝道:“干什么呢?我說跟上沒聽見嗎?” 黑袍人齊齊亮出了弓箭。 耿喬杉好笑地說道:“喂,老弟,你是聾了還是啞了?我說,跟我走,到了那邊再聽我發號施令,沒讓你現在就動手?!?/br> 黑袍人搭上箭矢,拉開了弓箭,瞄準烏篷船。 耿喬杉仿佛意識到了什么,面色一變:“喂喂喂,你們干嘛?現在不能動手!會被識破的!你們……” 他話未說完,黑袍人射出了手中的箭矢,箭如幽光,一閃而過,在空氣中發出破空的聲響,凜然、犀利、銳不可當。 皇甫澈雙耳一動,本能地捕捉到了一絲危險,一把將耿小汐扯進了船艙。 箭矢錚錚錚錚地釘在了船上! “媽呀!是真箭??!”耿喬杉嚇得跳了起來。 寧玥也被突如其來的箭矢嚇了一跳,就在前不久,她還在感慨盛京被玄胤治理得井然有序,出來這么多次都絕不會碰上暗殺,今天,就碰上了! 她不由分說地淌下水,連害怕都忘了,直直地爬上烏篷船。 又一輪箭矢射了過來,這一次的箭頭上點了火油,烏篷船刺溜一下燒了起來。 寧玥將皇甫澈抱進了懷里:“澈兒別怕,母后來了?!?/br> 箭矢越來越多,火勢越來越大,寧玥看看不停嗆咳的耿小汐,再看看渾身緊繃的兒子,把心一橫,抱著兒子縱入水中。 …… 玄胤趕到這邊時,烏篷船已經燒沒了。 望著湖面上飄散的灰燼、箭矢與零星火苗,他整個人暴走! “給朕找!掘地三尺也要把那群亂黨給朕挖出來!” 玄江領命,帶著一隊人馬,順著蛛絲馬跡搜尋了過去。 玄胤自己則望著冰冷刺骨的湖水,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皇上!皇上!皇上——” 小德子的呼喚,飄散在風里。 …… 耿喬杉怒氣沖沖地回了府邸,第一件事便是找到自己父親,父親如往常那邊,坐在亭子里品茶賞花,一派閑適,他看得眼睛都痛了:“父親!” 耿青云慢悠悠地聞了聞茶香:“你回來了?” 耿喬杉氣呼呼地繞到父親身前,咬牙切齒地說道:“父親,您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耿青云漫不經心地問。 耿喬杉指了指門外,難掩怒火地說道:“那些人……不是我們事先說好的人!計劃里沒有刺殺這一項!是做戲而已!但是剛剛,要不是我動作快,小汐已經被那伙人射死了!不對,燒死了!父親,您怎么想的?您怎么能傷害小汐,怎么能草菅人命?” “我要是真傷害她,還能允許你救她?”耿青云睨了他一眼。 耿喬杉氣得渾身打顫:“但那也很危險??!我也差點被那群瘋子射死您知道嗎?” 耿青云冷道:“如果你連這點能耐都沒有,還不如被射死算了?!?/br> “父親!” “好了,別說了,你退下吧,我想一個人靜靜?!?/br> “父親,我們說好的,要讓小汐做皇后,小汐必須嫁給太子,但今天……你派人殺了太子!還有皇后!你……你把他們全都殺了!你怎么可以這么狠心?!”耿喬杉隱忍著,肩膀都在顫抖。 耿青云冷笑:“我狠心?怎么?你是在替那一家子抱不平嗎?別忘了你爺爺是怎么謀來耿妍的后位的,這條路,從來都是踩著白骨才能爬上去!你心軟,好??!別做你的國丈夢了!” 耿喬杉被噎得面色鐵青,半晌,轉過身子:“那也不用殺了皇后和太子,離間他們的關系就夠了,太子不將皇后放在眼里,日后自然不會聽從皇后安排,你為什么非得殺他們?太子死了,小汐又能做誰的皇后?” “難道皇帝就不會再有別的孩子?太子和馬寧玥死了,皇上才沒理由緊閉掖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