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節
這段日子,他總一身紫衣、一張銀色面具,冷不丁地換上原先的裝束,竟比以往還冷艷了三分。 “你回來了?!睂帿h打了招呼,一想被擄走又不是她的錯,她這個受害者都還沒喊冤,作為丈夫的他反而給她擺起了臉色,心中委屈,坐到一旁不吭聲了。 玄胤把一個小琉璃瓶放到了桌上,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拿起寧玥的手指,一刀劃了下去。 寧玥猛地吸了口涼氣! 鮮血滴下來,他用琉璃瓶接住。 待到血流干了,他解開自己的衣衫,露出那片健碩的胸膛,刀尖對準心口—— 寧玥花容失色:“你要干什么?” 刀尖,在心口緩緩地劃開,血絲,順著細長的傷口流了下來。 寧玥忙拿起一塊干凈棉布,堵上了他傷口,顫抖著呵斥道:“這是在干什么?你瘋了不成?你生我氣,殺我呀!自殘算什么本事?有你這么幼稚的人嗎?” 玄胤死死地捏住她按著棉布的手腕,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眉眼,說道:“我知道你不信任我,從一開始到現在,不論我怎么對你好,哪怕把心窩子掏出來給你看,你都始終覺得我會背叛你?!?/br> “我……” “我不知道你經歷過什么,非得把我想成這樣,又或者,像你說的,我太幼稚,你不敢把一整顆心都交到我手上,每一次遇到艱難,你第一反應就是把自己縮回貝殼,然后告訴自己,沒了男人我也能活下去,大不了一拍兩散,大不了他休了我……” 寧玥被說中心事,赫赫地紅了臉。 “小櫻是這樣,皇甫珊是這樣,皇甫燕、珍兒、金蝴蝶……都是這樣!我捫心自問,從未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但你從來都肯真正的信任我!珍兒的事,我強調多少遍都沒用……原來你不是在意珍兒,是在意那個有金蝴蝶印記的女人。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對一個在我夢境里出現的女人如此緊張,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她的,但你和司空朔合起來算計我去殺她,這一點,讓我很失望?!?/br> “你都……知道了?!睂帿h的臉頰燥熱,從一開始便沒打算瞞他太久,明白終有一日他會挖掘出真相,但那應該是殺死蝴蝶之后,是以,她接受了這樣的風險。如今看來,她還是小瞧他了,難怪他給她擦背時,手臂那么僵硬,那時候,他應該就想通一切來龍去脈了,寧玥苦澀一笑,“你不問問我為什么一定要殺掉她嗎?” “那就是一個夢!我不管你從哪里得知我做了那樣一個夢,但……” 不待他說完,寧玥打斷了他的話:“不是夢,是你的前世,你真正經歷過,你娶了她!沒娶我!” 玄胤頓住,片刻后,問道:“耿無雙告訴你的?” “是,他其實并不是什么先知,他是活了兩世的人,這一世,他早早地經歷了,他親眼看見你登上帝位!親眼看見你娶了蝴蝶!他知道你會夢到以前的事,會想起那個深愛的皇后!然后你會拋棄我……你會……”事到如今,寧玥不想再有任何隱瞞了,她也累了、倦了、煩了,不管玄胤信不信,她都要講出來,“現在你知道真相了!你去找她??!你去啊——” “馬寧玥,你找死!”玄胤雷嗔電怒。 寧玥歇斯底里地說道:“我就是找死,怎么了?我嫉妒她,嫉妒得快瘋了!嫉妒到人家設個陷阱我就往里跳了!我背上的蝴蝶,你看到了嗎?我前一秒算計你殺死蝴蝶,下一秒,我就成了蝴蝶!但我不是你的皇后!我是被人算計的!真正的蝴蝶在外頭!等你殺了我,然后去娶她!你殺呀!殺了我,就沒人阻止你們相認了!” “你……”玄胤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眸光如刀子,一寸寸在寧玥的臉上掃過。 半晌,就在寧玥以為他會一拳揍過來的時候,他開口了:“你心里,就是這么看我的?!?/br> 寧玥抬眸,淚汪汪地看著他。 他的眉宇間,那股勾心的戾氣不知何時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悵,若細細分辨,還有一絲滄桑。 寧玥的心,抽了一下。 他拿開寧玥按在他傷口的手,拿起一旁的琉璃瓶,輕輕一倒,一道銀光閃了進去。 緊接著,早已干涸的血跡又嘩啦啦地冒出了血絲,這一次,竟怎么止都止不住。 寧玥呼吸一頓:“這是……” 玄胤扔掉瓶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不多時,趙島主帶著大夫前來探視,為防止不必要的誤會,寧玥戴上了自己的人皮面具。 “趙伯伯?!被◤d中,寧玥與趙島主打了招呼,語氣有些淡,大概是內心,無法接受他與耿皇后的關系。 趙島主先是愣了愣,隨后便以為她是受到驚嚇才略微反常,沒往心里去,寬慰道:“小胤說你回來了,我特地帶了大夫過來給你把把脈,看有沒有哪里傷到了?!?/br> “有勞趙伯伯?!睂帿h客套而疏離地說道,伸出了胳膊。 大夫給把了脈:“脈象沒多大問題,胎兒也正常,身上可有外傷?” 寧玥不想說出自己被刺青的事,就道:“沒?!?/br> 趙島主張了張嘴,壓低音量道:“玥兒,與趙伯伯說實話,你真沒事吧?不是趙伯伯非得提起你傷心事,而是如果有事的話,你別瞞著,說出來,趙伯伯幫你一起想辦法?!?/br> 這是怕她被人玷辱了? 寧玥淡笑:“我真的沒事,趙伯伯?!?/br> 趙島主察覺到她不樂意提起昨晚的事,嘆了口氣,沒再逼她,而是道:“對了,小胤呢?” “他……”想到他身上的傷,不知處理了沒,寧玥有些心驚rou跳,忙斂起情緒,道:“在忙呢?!?/br> “哦?!壁w島主給大夫使了個顏色,大夫退下,趙島主低聲道:“他沒給你下蠱吧?” “下蠱?” 趙島主就道:“是啊,那孩子也不知怎的,找我要了一個靈蠱,也不說是干什么的,事后我一想啊,他怕是要用在你身上吧?” 寧玥記起了玄胤傷口那道一閃而入的銀光,莫非那就是靈蠱? “靈蠱……是干什么的?”她問。 趙島主道:“靈蠱又叫貞蠱,原先是那些外出的海盜們用在自己妻子身上的,怕妻子們趁著自己外出做出不忠貞的事來,便給妻子下了靈蠱。這靈蠱啊,平時待在人體內,是沒有任何異常的,可是一旦宿主背叛了靈蠱的主人,靈蠱就會把宿主咬死?!?/br> 寧玥聽得太陽xue突突直跳:“靈蠱的主人就是用血喂了它的人?” “是啊,靈蠱一生只用喂養一次鮮血,只能認一次主。這些東西聽起來玄乎,要不是我親眼見過,怕是也難以相信。小胤可能是覺著好玩兒,才找我要了一條吧,沒用在你身上,我就放心了!你這邊沒什么事,我去向陛下復命了,你失蹤一晚,陛下急壞了呢……” 后面趙島主又嘮叨了良多,寧玥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甚至連趙島主何時離開的,也不記得了,滿腦子都是那句“咬死宿主”。 為了打消她一直以來的不信任,他竟選擇了這樣的方式…… …… 寧玥歸來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島嶼,有人由衷地替寧玥高興,也有人等著看寧玥笑話,畢竟失蹤了一整晚,誰知還是不是清白之身。 劉貴妃親自上門探望:“……這事兒也怨秋月,沒事找你來給我看病,看把你害的……不過話說回來,你是得罪誰了?居然這么明目張膽地把你擄走?你真沒被怎么樣吧?” 劉貴妃看熱鬧也好,真心關心她也罷,寧玥沒心情談論這些,草草地敷衍了幾句,便讓冬梅送了客。 臉上的藥物還沒完全發揮作用,那張陌生的臉依舊揭不下來。 玄胤自從受傷后,便再也沒在寧玥跟前晃蕩,寧玥不知他去了哪里。 司空朔也沒了消息。 據冬梅說,小李子也不見了,估計是跑去伺候司空朔了。 司空朔好歹救了她一場,哪怕甩了些小手段激怒玄胤,私心里,她還是希望他能平安無恙。 她不想欠他。 不想欠任何人。 只有欠玄胤,她心安理得。 暮色四合,冬梅端了燕窩進來:“唉,姑爺上哪兒去了?一下午不見人影?!?/br> 半個時辰后,南疆王在海邊設宴,說是有重大事情宣布,命所有官員和女眷必須到場。 連在屋里偷偷坐小月子的李順妃都來了,德慶公主也在赴宴的行列,原本她才是西涼的主角,然而寧玥三番兩次“出事”,把她的風頭搶得干干凈凈,早已沒人記得和親之事。她倒是樂得自在,反正她不想嫁。 寧玥換上了一條杏色高腰羅裙,涂了些口脂,盡管非得討厭這張陌生的臉,卻不得不承認,它比她見過的任何人皮面具都來得真實,不論做多大的表情都宛若真臉一般,怎么都不會掉。 “把我易容成別人,不知是不是也有誰易容成了我?待會兒,一定要去瞧瞧!”寧玥拿出自己那張臉,輕輕戴上。 說起來諷刺,明明自己是正品,卻又必須戴面具才能扮成自己。 “小姐,您好了嗎?”冬梅推門而入。 “好了,我們走吧?!睂帿h放下鬢角的發絲,遮住面具的痕跡,怕面具掉落,她時刻提醒自己,不能做太大的表情。 主仆二人跨過門檻,正要上軟轎,卻被玄胤攔住了去路。 冬梅連忙避到一旁。 寧玥看著他冰冷如一的臉,眸光動了動:“你的傷……” 玄胤牽了她的手,坐上轎子,仿佛沒聽到她的擔憂,說道:“就說你昨晚跟我在一起,擄走你,是我的意思?!?/br> 寧玥點頭:“好?!?/br> 為了名節,只能這么說了,反正不管大家信不信,官方說法如此,日子久了,假話也成真話。 一路上,誰都不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寧玥看著他擱在腿上的手,輕輕地握住。 他身子僵了僵。 寧玥握得更緊。 他指尖動了動,似在掙扎,又終是抬起來,回握住了她的手。 …… 相當一部分人在等著看寧玥的笑話,譬如宮中這些無所事事的妃子。 “貴妃jiejie,你剛才是不是已經去探望過郡王妃了?她怎么樣???有沒有被蹂躪得很慘?”問話的是張麗妃,她心性幼稚,唯恐天下不亂。 劉貴妃瞪了她一眼,寧玥與她是盟友,不管她心里怎么看待這次失蹤,明面上,她都必須幫寧玥保全面子:“你這張嘴,是除了吃東西什么都不會了,是嗎?失蹤就一定是被人給怎么樣了嗎?本宮去瞧過了,她好的很!” “好什么好?指不定是裝出來的!這么年輕漂亮的小姑娘被人擄走,沒發生點什么事,我是不信的!惠妃jiejie,你說呢?”張麗妃最近與嚴惠妃走得挺近。 嚴惠妃好笑地吃著瓜果:“或許人家是女的,秋月不是沒看清對方的容貌嗎?” “女的有那么大力氣嗎?女的會擄走女的嗎?”張麗妃嗤笑,“貴妃jiejie,那種殘花敗柳,你還離她遠一點的好!我聽說,胤郡王一下午都在陛下的院子,根本沒去安慰安慰自己的美嬌娘!這是嫌棄她了吧?” 劉貴妃的眼神一閃,她去探望寧玥時,的確沒見到胤郡王的人,莫不是真被張麗妃說中了,馬寧玥被人玷污了,然后被胤郡王給嫌棄了? 就在幾人嘰嘰喳喳之際,轎子在入口外停下了。 玄胤摔下走下地,溫柔地把寧玥也扶了下來,攔住寧玥肩膀,親昵地朝筵席走來。 一陣夜風吹過,吹亂了寧玥的青絲。 他輕輕地將它們攏到寧玥而后,眼神,極盡溫柔。 眾人險些驚掉下巴。 不是說失蹤了一整晚嗎? 不是說被人給玷污了嗎? 胤郡王都綠云罩頂了,怎么好似一點都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