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
四目相對,時間仿佛靜止了。 突然,寧玥打了個飽嗝。 玄胤的嘴角抽動了一下,譏諷道:“吃啊,怎么不繼續吃了?” 寧玥的嘴角抽了抽,等哪天翻身了,一個一個翻出來,秋后算賬! 寧玥干笑了兩聲,摸著被胭脂抹得酡紅的臉道:“本來不想打攪你的,但是最近蠱蟲越來越不聽話,平安符都壓制不住了,司空老先生給的藥又過了期,我怕自己一時失去理智,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所以就來找你了?!?/br> 她說的很是委屈、無辜。 然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她發作起來的樣子究竟有多勾人,一個眼神、一個笑容,都能讓人的魂魄給攝去,絕不是一點胭脂就能偽裝出來的。 玄胤神色淡漠地看著她:“馬寧玥,本王沒空!如果你實在忍不住,本王可以勉為其難送你一個玉勢?!?/br> 忍不???玉勢? 寧玥的笑容僵住了,其實嚴格說來,玉勢并不算一個壞東西,一些開明的丈夫,常年不在家的,會給妻子備上幾個,或者小倆口想增強情趣的,也會不同尺寸的來上幾個。當然用的最多的地方還是皇宮,那些太監怎么慰藉寂寞如雪的后妃的?全都靠它。 若在平時,他想送她,她會十分欣喜地收下,但現在,配上忍不住那個字,實在是讓人想忽略他話里的諷刺都難。 “就算我撒謊了,你也沒必要這么諷刺我?!睂帿h的心像被針給扎了一下,她就算真的……忍不住了,那又是為了誰才變成這樣的?她愿意中毒嗎?她愿意時不時發作嗎?她在他眼里,就是那樣的不堪嗎?“就算我瞞了你,玄胤,就算!但我也不覺得自己對不起你,你沒資格……這么對我?!?/br> 玄胤的眸色就是一深。 寧玥轉過身,背著他躺到了榻上:“小樓,我們走?!?/br> 望著馬車消失在小路盡頭,玄胤捏緊了拳頭。 蠱毒最終還是發作了,在馬車開動的那一瞬。 玄胤就站在她身后,但是一想到他那么傷人的話,寧玥覺得自己如果再跑去找他,簡直就是犯賤。 寧玥死死地咬住枕頭,枕頭不管用了,又咬住自己手指,咬出了血來也渾然不知。 下車后,她不顧形象地飛奔回琉錦院:“冬梅!冰水!” 冬梅到現在還不清楚蠱毒的事,聽到自家小姐要冰水,不免詫異,這么冷的天兒,用得著冰水?但詫異歸詫異,她還是從地窖里弄了些冰塊來了。 寧玥拉開抽屜,找出玄胤第一次離京時給她的藥,當時她已經戴上了平安符,便一直放著沒吃,結果放過期了。過期之后,要么藥效銳減,要么失效,要么產生毒素。她希望是第一種,這樣,增加服藥量就可以了。 “多少顆?吃多少顆來著?”寧玥的腦子亂糟糟的,被蠱毒的媚性折磨得幾乎無法思考,她拔掉瓶塞,倒豆子似的往嘴里倒了一通,和著水吞服后,沒感覺到有什么效果,將剩下的全都倒進了嘴里。 冰水、一整瓶過期的藥,總算壓住了蠱毒。 身子一開始如同火燒,漸漸的,降下了溫度,她靠在木桶內,虛弱地喘著氣,隨后,看了一眼地上的空瓶,自嘲一笑,剛才是腦子燒壞了吧?居然真的一整瓶下肚了,要知道,那是整整三十顆,能吃三十次的。她沒把自己吃死,真是萬幸。 這種毒的厲害之處不在于發作時身不由己,而是發作之后,能夠清晰地回想起之前的每一個細節,讓人心驚又后怕。 寧玥撐著木桶的邊緣,慢慢站起來。 “大難不死必有厚福,我能挺過這次,一定也能……” 后面的話沒說完,雙腿一軟,跌回了水里。 冬梅聽到動靜,忙推門走了進來,眼圈紅紅的,顯然哭過:“小姐……” 反正自己的樣子全被她給看到了,再瞞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了,寧玥就道:“我沒事,一點蠱毒而已,發作完就好了?!?/br> “怎么會中毒?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冬梅真想抽自己兩耳光,伺候了小姐一年,連小姐中毒了都不清楚。 “這不怪你?!笔撬约翰幌胝f而已,每次發作時又都與玄胤在一塊兒,她們都當她和玄胤如膠似漆,沒懷疑到中毒上面。寧玥拍了拍她肩膀,“好了姑娘,別哭了,留點力氣扶我起來吧?!?/br> 冬梅哭著將寧玥扶到了床上。 寧玥虛弱得難以動彈,由著冬梅給她擦身穿衣。 冬梅看著她身上殘留的吻痕,仿佛昨日還恩愛有加一樣,可是今天就形同陌路了。冬梅不敢問為什么不告訴姑爺,怕提了小姐更難過。 穿完衣裳,冬梅拉過被子給寧玥蓋好:“您先睡會兒,我讓廚房燉點人參?!?/br> 寧玥沒說什么,閉上眼睡了,抓住被子,將自己裹得緊緊的。 然而沒睡多久,碧清便打了簾子進來,笑盈盈的,像發生了天大的好事:“四奶奶,大喜事兒哇!大……喲,您睡了?” 這不早不晚的,正是晚飯時辰呢。 寧玥緩緩睜開眼,說道:“沒睡,是剛洗了個澡,躺會兒。什么大喜事兒?碧清jiejie?!?/br> 碧清喜不自勝道:“世子回來了!在文芳院,王妃叫大家過去吃飯呢!” 寧玥先是一愣,隨即慢慢揚起唇角:“原來是大哥回來了,我馬上過去?!?/br> 冬梅心疼地看了寧玥一眼,暗暗嘆了口氣。 玄煜失聯了兩個月,眾人嘴上不說,心里卻為他擔憂極了,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眼下他平安符回來,整個王府都為之一振。 王妃是最高興的,拉著玄煜左看右看,邊看邊掉淚,一個勁兒地說“瘦了”,還問他受傷了沒。 “我沒受傷,一切安好?!毙辖o王妃擦去眼淚,輕輕地說。 王妃哪里信呢?恨不得扒了他衣裳從頭到尾檢查一遍,看看是不是這小子報喜不報憂。王妃摸著他清瘦了一些的臉,心疼地問:“那你是為什么一直沒消息?不知道我們擔心你?” “我稍后再與您解釋?!毙险f著,指了指一旁的青青,“她叫青青,是一個故人的女兒,我帶她在我們家住幾天,她還有一個朋友,受了傷,我直接讓她在蘭閣住下了?!?/br> 蘭閣是留給蘭貞住的地方,因蘭貞失蹤時,全家尚未搬來京城,故而蘭閣,蘭貞一天都沒住過,只是放了些東西用來懷念蘭貞而已。紫蘭軒原本可以住人,可惜關押著尤氏,這么一想,的確只剩蘭閣可以住了。王妃點點頭:“那就住吧?!?/br> 相信王爺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與大兒子置氣。 王妃又看向青青,小姑娘胖乎乎的,膚色白里透紅,眼睛黑亮,五官深邃,雖胖,也胖得十分漂亮,如果瘦下來,應該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就是那表情…… 王妃挑了挑眉。 玄煜道:“她的心智跟小櫻差不多?!?/br> 這么一說,王妃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惜了這么可愛的小胖妞,居然只有孩童心智。 王妃又看了看玄煜,有東西慢慢落回了心底。 青青與王妃打過招呼之后,跟玄小櫻玩了起來。 寧玥進門時,正好聽到玄小櫻咯咯咯咯的笑聲,伴隨著這陣笑聲的,是另一名少女靈動而爽朗的笑聲,極少有女孩子那么笑的,因為不夠矜持。寧玥困惑著王妃的屋子里幾時來了這般大膽的人物,就見碧清把簾子挑開了,對她說:“四奶奶來啦?快進來!” 寧玥步入屋內,一眼看到了坐在王妃身旁的玄煜,玄煜依舊是一襲白衣,俊逸出塵,眸光清冷,透著淡淡的疏離。自寺廟一別,二人已半年未見,便是她與玄胤大婚,他也因在戰場上無緣參加。自己曾經那么辛苦地跑到寶林軒,只為看他一眼,他卻狠心把自己推給玄胤…… 他對她的好,全都是為了玄胤,她卻誤會他是看上了她,連他遞過來的毒死過三個女人的養生丸,都心懷感激的收下?,F在一想,萬一自己沒熬過黑曜石的寒性,是不是跟玄胤的三任未婚妻一樣,死得不明不白了? 算了,他連一個嬰孩都能犧牲,更何況是她? 他從來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公正純良,為了贖罪,他什么都能做。 寧玥想通了,便也釋然了,除了殘留在心底的尷尬,別多少別的情緒了。寧玥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大哥?!?/br> 玄煜看著她蒼白的臉,眸中閃過萬千思緒,卻只輕聲問了句:“你還好嗎?” 他這話,問得平常,卻也問得曖昧。哪有交往不深的大哥如此問弟媳的?聽著真像一句情人的低喃。 王妃眨了眨眼。 碧清也眨了眨眼。 她們怎么覺得玄煜看寧玥的眼神很奇怪呢?像一早認識似的,但明明寧玥過門那會兒,玄煜已經離京了。 寧玥能感受到二人探究的眸光,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我跟玄胤都挺好,多謝大哥關心?!?/br> 玄煜從她臉上移開了目光,剛才那一幕的曖昧仿佛只是旁人的錯覺。 隨后,寧玥又與青青打了招呼。聽說是玄煜一個故人的女兒,暗覺好笑,玄煜幾時變得這么仁慈了?一如他曾經收養香梨是為了給玄胤解毒一樣,他照顧青青,肯定也有自己的目的。 不多時,孫瑤與玄昭來了。 玄昭激動地給了玄煜一個熊抱:“大哥!” 孫瑤給玄煜行了禮,孫瑤的耳根子微微泛紅,她不會承認,出閣前她也是眾多玄煜粉中的一個,幻想著如果哪天嫁人,就嫁這么英俊瀟灑的男人。得知自己要嫁給玄昭,她還偷偷地哭了一場呢。不過那些都是少女時期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已,她現在一顆心都在玄昭身上,真實而厚重。 王妃看倆兄弟開心地說著什么,漸漸忘了玄煜和寧玥的事,含笑地看著兒子們,陰霾了許久的心終于晴朗了。 寧玥摸了摸手臂,好冷! 孫瑤發現了她的異樣,握住她的手,說道:“玥兒,你是不是穿太少了?手這么冰!” 她穿的不少,可能是藥效還沒過,所以覺得冷。 “可能是的吧?!睂帿h笑了笑,端起一杯熱茶,想喝一口,手卻開始發抖,鏗的一聲,茶杯滑落,砸在了地上。 眾人唰的一下朝她看了過來! 寧玥抿了抿唇:“對不起,我剛剛可能……” 話未說完,一陣極強的眩暈襲來,她兩眼一黑,朝前栽了下去。 玄煜一個閃身,將她搶在了懷里,她的臉,垂在碎瓷之上,僅僅一尺的距離。 孫瑤的心都差點跳出嗓子眼了,幸虧大哥反應快,不然玥兒豈不是要毀容了? 王妃也嚇到了,趕緊叫碧清把地上清掃干凈,又看向寧玥道:“玥兒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寧玥沒有回應,只渾身發抖,冷如冰塊。 玄煜眸光一凜,拿過自己披風給她裹上:“她暈過去了,我先把她送回琉錦院,碧清,去請大夫!” 中山王與玄胤聽說玄煜回府的消息,立刻撇下公務,馬不停蹄地回了府,遠遠地,他們看見了玄煜,但玄煜不是一個人,他抱著一個女子,神色凝重,健步如飛地朝琉錦院的方向走去。 中山王一時沒看出那個被裹得像個粽子的女子是誰,玄胤卻一眼認出來了。玄胤黑著臉走過去:“大哥!” 玄煜看到他,手指緊了緊:“她突然暈倒了?!?/br> 玄胤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詫異,將寧玥從玄煜懷中接了過來,當那瘦弱得仿佛沒有重量的身子落入臂彎的時候,玄胤的心口像被什么給扯了一下。 隔著厚厚的披風與衣裳,他依舊能感受到她的體溫在急劇下降。 “為什么會這樣?”他焦急地問。 玄煜道:“不知道,剛剛看她臉色很不好,坐了一會兒,突然就暈了?!?/br> 玄胤將寧玥抱回了琉錦院。 玄煜的腳步挪了挪,最終沒有跟上去。 冬梅見自家主子豎著出去橫著回來,嚇得臉都白了! 玄胤瞪了她一眼:“愣著干什么?把爐子點上!再燒些熱水來!” 冬梅趕緊去了小廚房,吩咐她們燒水,緊接著又去庫房娶了紅籮炭來,點燃了放入房中。 寧玥的身子越來越冰冷,面上毫無血色,嘴唇白得像蒙了一層寒霜,玄胤拿被子將她裹緊了抱進懷里,卻不管用,她的體溫還是一點點地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