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節
琴兒穿一件藍色撒花煙羅裙,梳著雙螺髻,鬢間簪了一對白玉珠花、一支蓮花釵,略施了些粉黛,比起之前病怏怏的模樣,眼下的她顯得精神很多。她規規矩矩地給玄胤寧玥行了禮,還問候了玄胤一路可安好,直把玄胤弄得快要不認識她了。 三人一道去了文芳院,在文芳院門口,碰到了匆忙趕回的中山王與玄昭。 “你小子,回來都不招呼的!”玄昭上前,捶了玄胤一拳,又擢住玄胤肩膀,上看下看,“不錯嘛,黑了,也結實了。怎么樣?南疆人好不好打?” 玄胤就道:“當然好打,軟腳蝦似的?!庇置嫦蛑猩酵?,正正經經地喚了聲“父王”。 中山王滿意地嗯了一聲,拍拍小兒子肩膀:“辛苦了?!?/br> 父子三人往里走去,寧玥與琴兒跟在后頭。王妃與孫瑤正在陪玄小櫻下棋,見到玄胤進來,齊齊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母妃?!毙沸辛艘欢Y。 王妃含笑點頭:“回來啦?路上可辛苦?” “不辛苦?!毙饭Ь磪s疏離地說道,又與孫瑤打了招呼,“三嫂?!?/br> 孫瑤微笑頷首:“四弟?!?/br> 玄小櫻跳下床,撲進玄胤懷里:“四哥!” 玄胤把小糯米團子抱起來,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瘦得像只老鼠,現在是肥肥軟軟的小松鼠了。玄胤心情大好地說道:“想四哥沒?” “想!”玄小櫻脆生生地說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兒,配上粉嘟嘟的臉蛋,實在是能讓人愛到心坎兒里。 玄胤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四哥也想小櫻?!?/br> 玄小櫻瞪圓水汪汪的眼睛:“四哥撒謊,四哥明明就是想四嫂!” 寧玥被弄了個大紅臉。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玄胤將meimei放下來,見meimei一瘸一拐地爬到王妃腿上,暗暗嘆了口氣。 一頓飯,總體來說吃得還算開心。 小兒子打了勝仗,中山王的心里自豪滿滿,這比玄煜凱旋更令人感到激動,畢竟玄煜是天生的將才,他不贏才奇怪了。玄胤不同,他是被人嘲笑著長大的,便是他知道是平安符壓制了他的功力,卻也沒對他的真實資質抱有任何幻想。覺得,哪怕某天他恢復了武功,也不過是與玄昭一樣有勇無謀??蛇@一回的仗,他打的太漂亮了! “據說你給南疆人下了毒?就是舅舅一直在找的那個什么阿芙蓉?你怎么弄到阿芙蓉的?”問話的是玄昭,玄胤以少勝多的事跡早在軍中傳開了,大家每天都在談,都對那種叫阿芙蓉的禁藥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寧玥的眼皮子動了動,困惑地看向了玄胤。 玄胤在桌子下握住了寧玥的手,對玄昭道:“我可買不起阿芙蓉,那就是一些補藥?!?/br> 玄昭瞠目結舌:“所以……南疆軍沒中毒?” “沒?!?/br> “那玄家軍吃的解藥……” “阿芙蓉沒有解藥?!?/br> 玄昭明白了,玄胤根本是用了一種心理戰術,讓玄家軍認為敵人中了毒不堪一擊,強烈的信心下士氣從未有過的高漲,愣是以兩千兵士把一萬敵軍給干掉了。這簡直太冒險了,換做是他,他肯定想不出這么刁鉆的法子,即便想到了,也會心虛被識破,然后干不過敵軍。這一刻,他終于意識到了自己與玄胤的差距在哪里,不僅是腦子,還有那種掌控人心的能力。 孫瑤不懂軍事,但瞧丈夫臉上露出驚艷與肯定的神色,不難猜出玄胤這一仗打得很好。她起先就擔心刀劍無眼,如今玄胤平安歸來,再沒什么比這更好的了。 整間屋子,唯一臉色不好的是王妃。 她以為玄胤會吃敗仗,會等著她兒子去救場,她給玄昭的行禮都收拾好了,只等哪天傳來云州失守的消息,便即刻讓玄昭啟程。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玄胤不僅沒敗,還贏得如此漂亮!便是她最引以為傲的玄煜,都沒在任何一場戰役中干掉過五倍的敵軍。 再這么下去,這個家還有她兒子的地位嗎?玄家軍里還有她三個兒子什么事嗎? 飯后,中山王將玄胤叫到書房,仔細問了一些云州的細節,玄胤提到了蘇沐,蘇沐被皇甫燕控制,朝玄家軍發難,按理說應該處死蘇沐才對。但這個節骨眼兒上,沒人不他們更明白皇帝的忌憚,皇帝一邊要重用玄家一邊又越來越防著玄家。蘇沐……暫時不會定罪。 玄胤無所謂,反正他任務完成了,皇帝要作死就自己去作吧,他才懶得管那么多。 回到棠梨院,寧玥已經沐浴完畢,站在窗前,含笑地看著他。寧玥穿著一套淡粉色褻衣,身姿若隱若現,充滿了誘惑。 玄胤被迷得神魂顛倒,抱住她一頓狂啃。 寧玥好笑地點了點他額頭:“這么猴急?沒什么要交代的?” “交代?”玄胤從她衣襟里抬起頭來,“交代什么?” 寧玥在他胸口畫著小圈圈:“我聽說南疆公主很漂亮,是她漂亮還是皇甫珊漂亮?” “你這小醋壇子!要把皇甫珊記多久?”玄胤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這回我真沒看清,當時在打仗呢,我要是去看美人兒,可就回不來了。要是早知道你會這么問,我應該看清她長什么樣再射她的?!?/br> “你射死她了?”寧玥驚訝地問。 “死沒死不知道,她掉進護城河了,八成……兇多吉少吧?!?/br> 寧玥不說話了。此時的她,還不清楚太子與蘭貞是龍鳳胎,她只以為二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可即便如此,皇甫燕依舊是玄胤的表妹。這個表妹是惡人倒也罷了,萬一是個好人……玄胤這一箭就射得太冤枉了。 “想什么呢?”玄胤不喜歡她在歡好的時候走神,懲罰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一不小心,真給咬破了,疼得寧玥淚汪汪地瞪著他,他忙用舌尖輕輕舔舐她傷口,“說了別走神?!?/br> “怪我咯!”寧玥推開他。 “別別別,怪我怪我。我錯了,成不?娘子別生氣?!彼嚻さ貕褐?,將頭埋在她胸前,一陣撩撥。 寧玥紅著小臉蛋,氣呼呼地瞪他,誰料,越瞪越沒殺傷力,反而帶了一絲勾人的嫵媚。他笑著吻了她良久,輕輕柔柔的:“你有沒有什么要對我坦白的?” 腦海里閃過阿芙蓉、蕭肅、郭況與司空朔,寧玥垂下了眸子:“我,當然沒有?!?/br> “司空朔那個老太監沒找你麻煩吧?” “沒?!彼凰闳鲋e,司空朔只是與她做了一筆交易而已,沒找她麻煩,也沒與她發生不清不楚的糾纏。至于吃的兩頓飯,在寧玥看來,與跟黎掌柜吃飯沒什么兩樣。不過縱然如此,寧玥還覺得別告訴玄胤的好,玄胤的醋勁兒太大了—— 玄胤沒察覺到她的小九九,他滿腦子都是吃了她,最好把春宮圖七十二式全都在她身上用一遍。他這么想著,便也真的這么做了。 簾幕深深,一室旖旎,只剩下水漬的聲音和誘人的喘息。 …… 皇甫燕被射殺的消息傳到了南疆皇宮,吃敗仗不打緊,反正勝負乃兵家常事,南疆已經贏了那么多,偶爾輸一次不算不能接受。但為什么皇甫燕要出事?那是所有皇子公主中頭腦最聰明、最受南疆王器重的孩子。先是太子,再是孫女兒,親人接二連三的變故令南疆王深受打擊,一病不起。 夙火覲見道:“是玄胤射殺了燕公主,瞿必親眼所見?!?/br> 瞿必被玄胤的箭釘在城墻上,直勾勾地看著皇甫燕和玄胤將箭矢射進了彼此的胸膛,但怪異的是玄胤毫發無損,皇甫燕卻被射穿肩膀,栽下了護城河。 事后,瞿必帶著人在護城河里一陣打撈,卻沒撈到皇甫燕的尸體,如今皇甫燕是死是活,儼然成了一個謎。但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又受了那么嚴重的傷,應該是活不了了。 南疆王氣得半死:“哪個玄胤?是殺了瞿老的玄胤嗎?” 夙火道:“正是他?!?/br> 南疆王雷嗔電怒:“殺害瞿老不夠,又來殺害朕的孫女!朕要他死!朕要他死——” …… 漆黑的牢房,馬援一個激靈從睡夢里醒了過來,手腳上的鐐銬發出清脆而冰冷的聲響,他才意識到自己仍被關在地牢。 一個月前,他溜進菩提宮找兒子,卻好巧不巧地碰到夙火那個大混蛋。夙火在窗臺下發現了他,一口咬定他行刺容卿,他不承認,夙火便稟明皇后將他關了起來。 那個老不死的,是不是跟他有仇???容卿是他兒子,他怎么可能行刺容卿?好吧,雖然第一次是打算行刺的,可當他認出容卿后及時收手了!容卿都沒怪罪他,老頭子多管什么閑事? “喂!喂!來個人啦!這都幾點了?有沒有飯吃的???”馬援抓住門板,大嚷著問。 一名獄卒走來,不耐煩地踢了踢門板:“還想吃東西?當這是你家呢?” 馬援不屑嗤道:“不是我家怎么了?牢房不給飯吃?你敢不敢把容卿叫來?” 獄卒一鞭子甩在了馬援的手指上,馬援敏捷地抓住鞭子,獄卒一噎:“你!你給我放手!” “不放!把容卿叫來!”馬援堅持道。他好歹是征戰多年的將軍,一身血氣不是一個小獄卒承受的住的。 獄卒漸漸的生出了一絲膽寒,嘴角抽了抽,說道:“你一個刺客,還敢直呼我們容公子的名諱?當心皇后娘娘殺了你!” 這句話,從他關進來的第一天到現在,已經聽了不下一百遍了。得出的結論就是他兒子在南疆皇宮混得該死的好,而且深受皇后的器重。南疆皇后可不像西涼那個病歪歪的史氏,雖說都是繼后,但南疆皇后比南疆王小將近二十歲,深受南疆王的寵愛,不但生下了三個非常優秀的孩子,還時常幫南疆王處理國家大事。南疆王年事已高,無法上朝的時候,皇后會在一旁垂簾聽政。以前尚且有太子監國,如今太子沒了,直接是皇后監國了。 他行刺容卿的事,估計是惹毛皇后了,所以他才被夙火拿了雞毛當令箭地關起來,就連皇甫珊都沒辦法把他弄出去。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皇后與太子關系不好,想借機拿他做筏子,為難一下皇甫珊,說不定夙火殺掉太子的事也是皇后給授意的。 不論如何,他對南疆的皇權之爭不感興趣,他只想認回他兒子,別的一概與他無關! “我說?!彼Z氣軟了一分,“你就幫我通傳一下吧?我有話對容卿說?!?/br> 獄卒冷哼道:“你算哪根蔥?我都沒見過容公子呢,你說見就見?” 馬援的眼珠子轉了轉:“那……我不見總行了吧?你放我出去!燕公主臨走時囑咐我一定要照顧好珊公主!寸步不離的照顧,你懂嗎?現在我被關在這邊,你們就不怕燕公主回來了懲罰你們?” 獄卒卻好笑地說道:“燕公主吃了敗仗的事你還不知道吧?她這輩子都回不來了,想見她,你可以到陰曹地府去見!” 馬援面色一變:“你說什么?燕公主……死了?” 獄卒哪里知道燕公主死沒死,只是大家都這么傳的。他不耐地皺皺眉:“是啊,老家伙,所以你別指望誰能救你出去了!趕緊認罪,賜你一條白綾,也好讓你走得舒服點!” “她怎么死的?被誰殺死的?”馬援追問,那么聰明的人,怎么可能會吃敗仗?怎么可能會死? 獄卒剛想開口,一道陰惻惻的聲音自走廊盡頭傳來:“你退下?!?/br> 這聲…… 馬援驀地扭頭看去,就見黑袍老者步履沉穩地朝這邊走來,墻壁上的火光落在他斗篷上,越發顯得他幽暗無光,他看起來像個地獄的使者,渾身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馬援的眸光暗了下來:“你來做什么?夙火?!?/br> 夙火仿佛并不驚訝馬援得知了自己的名字,在馬援對面停下腳步,斗篷折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截尖尖的下顎和一張微微張開卻好似永遠不會說話的嘴,偏有深沉而平淡的話音傳出來:“我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br> “哈!真是笑話!你把我關起來,還問我好不好,夙火,咱倆不熟!”別人或許畏懼夙火,他卻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年輕人,你的勇氣可嘉,可惜太過逞能?!?/br> 馬援已經四十了,卻被對方叫年輕人,馬援搖頭:“想殺了我就直說,是男人就給個痛快!” 夙火沉沉地說道:“想出去嗎?” “想你就會放我出去?”馬援自己都不信。 夙火道:“當然不是,你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想,我想讓你出去,你自然能夠出去?!?/br> 馬援冷笑:“那夙火大人現在是想讓我出去還是不想讓我出去呢?” “我會放你出去,不夠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br> “什么條件?” “暗殺玄胤?!?/br> “玄、玄胤?”馬援一頭霧水,怎么又扯到他女婿了?這個老不死的,到底與多少人有仇? “你剛剛不是想知道是誰殺死了燕公主嗎?就是玄胤?!辟砘鹌届o地說。 馬援還是一頭霧水,燕公主不是請纓去奪取云州了嗎?怎么會死在他女婿手里?別告訴他,他那個廢物女婿也恰好去了云州,然后恰好殺了驚才艷艷的燕公主。讓他相信太陽打西邊出來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