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節
…… 碧波萬頃的大麗湖上,一艘奢華到極點的畫舫緩緩地泛著清波,甲板上,一張小茶幾憑欄而放,湖風很大,吹得寧玥的衣袂與青絲婆娑起舞。 宮女點來兩盞琉璃燈,呈上精致的菜肴與從西洋商人手中高價買來的葡萄酒。不由地想起一首詩來——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玄胤在外征戰,自己卻在京城與人飲酒作樂,真是—— 寧玥自嘲地搖了搖頭,看向對面的紫衣男子道:“中常侍大人是不是錢多燒得慌,白白地放著銀子不賺,非得約我吃一頓沒什么鬼用的飯!別打我主意,我不會獻色的?!?/br> 司空朔勾起嫣紅的唇瓣,幽靜如淵的眼睛映著燭火,瀲滟得直擊心扉:“看來,你都知道了?!?/br> “你是天機閣主人的事?嗯,是,一早知道了?!睂帿h端起琉璃杯,輕輕地喝了一口,這酒的味道真好,喝兩杯了也不嫌膩。 司空朔親自給她斟滿:“你明白我說的不是這個?!?/br> “販賣玄鐵的事啊,是,也猜到了?!鼻笆浪粫缘锰鞕C閣是司空朔名下的產業,卻不清楚司空朔具體用天機閣做了些什么,這一世,是結合南疆與西涼的戰爭,她才猜到了一些端倪。又喝了一口,寧玥說道,“坐收漁翁之利是可恥的,給敵軍販賣軍火也是可恥的,中常侍大人?!?/br> 司空朔意態閑閑地靠上椅背,慵懶地說道:“知道那么多事,不怕我滅你的口?” 寧玥看他一眼,道:“你舍不得?!?/br> 司空朔笑了,笑出了聲:“馬寧玥,你這不要臉的本事是跟誰學的?” 腦海里浮現起一張皺著眉頭的俊臉,寧玥的唇角揚起一抹笑意:“你管我跟誰學的,反正你舍不得殺我就是了?!?/br> “呵~”司空流的唇齒間,流瀉出一聲淡淡的冷笑。 寧玥晃了晃杯子,看向桌上的菜肴道:“你意識到這頓飯值多少錢了嗎?三倍的供貨價、一座玉臺礦山、一個你一直想要回去的寶貝!”又直直地望進司空朔的眼睛,“承認吧司空朔,你喜歡上我了?!?/br> 司空朔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依舊冷笑。 寧玥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別喜歡我,司空朔,我會利用你?!?/br> 司空朔抬眸,火光在他眸子里跳動:“為什么?” “因為你欠我?!?/br> “什么時候?本座怎么不記得?” 寧玥放下杯子,司空朔沒再給她斟酒,她的臉上浮現了一絲醉意,再多喝一點都能倒地酣睡,她扭頭望向河岸邊的燈火闌珊:“上輩子?!?/br> 司空朔輕輕地笑了,看著她酡紅的臉蛋,仿佛只是為了配合她,應景地問了一句:“是嗎?” “是啊,你上輩子是個大混球,雖然這輩子也差不多,不過這輩子我與你沒多少瓜葛,所以你混不混跟我沒多大關系?!彼f著,拂去被風吹亂的發絲,“可是,曾經的事,讓我無法不去記恨你?!?/br> 司空朔顯然并不相信她的話,只像逗弄著一個小醉貓似的逗弄著她:“我怎么你了?” 寧玥仰頭,望向了璀璨的星空:“你收養我,娶了我,然后又不要我?!?/br> 講到最后,聲音漸漸低下來,像個被拋棄的孩子。 司空朔的眸色深了深:“真狗血。我為什么要收養你?一點都不可愛!” 寧玥淡淡地笑開:“我爹娘死了,我被趕出馬家。如果不是你,我已經凍死街頭了,所以,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哪怕你之后讓我吃盡了苦頭,但只要一想到這條命是你給我的,我就沒辦法讓自己去找你報仇。但也僅僅是……不報仇。如果你主動貼上來,我會利用你,像你曾經利用我一樣,毫無愧疚!” “說的好像煞有其事?!彼究账氛酒鹕?,解下披風披在了寧玥的肩上,“你哪天混不下去了,到本座的府上說書,本座好吃好喝地養著你?!?/br> 寧玥沒拿開他的披風,因為確實很冷:“唉,為什么一個兩個都不信我?”她與冬梅說,冬梅不信,當她發燒說胡話;與司空朔說,司空朔不信,當她喝多了講醉話。 司空朔突然道:“既然那么討厭我,為什么不向皇帝告發我?” “狡兔死,走狗烹,我們兩家相互牽制才能讓皇上放心,一旦誰倒了,另一個離死期也不遠了?!?/br> 司空朔微微一嘆:“馬寧玥,你真是理智得讓人想揍你??!就不能講兩句好話哄本座開心?” 寧玥涼薄地勾起唇瓣:“飯也吃了,酒也喝了,可以簽契約書了?” 司空朔打了個手勢,小太監捧著一個放了紙筆的托盤過來,司空朔大筆一揮,簽下了自己名字,又拿出印鑒,蓋了私章。 南疆,菩提宮 素衣正在給公子后院晾公子的衣服,突然,一名小宮女神色匆匆地走了過來,遞給她一封信,她看完,面色大變,急忙去了公子的寢殿。 “公子!”她推開門,看向了坐在輪椅上看書的容卿,“不好了,西涼那邊出事了!” “什么事?”容卿漫不經心地問。 素衣蹙眉道:“天機閣毀約了,說不再給我們賣玄鐵,為補償我們的損失,還賠了十萬兩黃金?!彼麄兛偣步o對方的貨款都沒這么多,甚至一半都不到,對方賠了雙倍有余,可見毀約的決心很大!“怎么辦啊,公子?沒有玄鐵,那些兵器便造不出來了?!?/br> 南疆那些強悍的兵器如弩車刀槍,全都是用玄鐵鑄造的,一旦沒了玄鐵,他們后續的兵器便與西涼的沒什么差別了! “怎么會突然毀約?”容卿淡淡地問。 “信上沒寫原因,反正就是毀了,真是不講信用的東西!”素衣焦急地問道,“怎么辦,公子?馬上要攻打云州了,現在卻突然沒了玄鐵——” 容卿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地敲了幾下:“天機閣不像是不守信用之輩,不賣給我,定是賣給了寧愿違背信用也不想得罪的人,真是好奇,那人是誰?” 離開畫舫,寧玥上了馬車,大概真的喝多了,靠在軟塌上竟恍恍惚惚的睡了過去,睜眼時已經進了王府。寧玥回了琉錦院,冬梅趕忙迎上來,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香,詫異道:“您喝酒啦?” “喝了一點?!彼谝巫由献?,按了按酸脹的腦袋,喝時像果汁似的,一點感覺沒有,后勁兒卻挺大。 冬梅看著她道:“奴婢讓人熬一碗醒酒湯?!?/br> “不必了,睡一覺就好?!睂帿h擺了擺手。 冬梅將寧玥肩上的披風取下來掛在衣架上,卻發現這不是她家姑爺的:“咦?小姐?這披風……” 寧玥嘖了一聲,真是喝多了,居然忘了把司空朔的披風還給他:“收好?!?/br> 收好的意思是……不讓人發現? 冬梅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小姐該不會是……有相好的了吧?太棒了!趁姑爺不在,好好地享受生活,誰說女人一輩子是男人的附屬品?只許男人三妻四妾,不許女人尋歡作樂的?她家小姐這么有錢,就該多多多多地玩一玩嘛! 冬梅哼著小曲兒,悠哉悠哉地疊起了披風。 剛疊到一半,丫鬟通報,碧清來了。 冬梅嚇得趕緊把披風塞到了墊子下! 寧玥不著痕跡地解下外衫,罩住了墊子。 碧清打了簾子進來,笑盈盈地道:“四奶奶回來啦?我正找您有事兒呢!”走得近了,自寧玥身上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眉梢一挑,“四奶奶飲酒了?” 飲酒本不是大事,可回來這么晚,明顯是在外頭喝的。 寧玥點了點頭:“是啊,回春堂新來了些藥酒和葡萄酒,我嘗了些,碧清姑娘喜歡嗎?回頭我給您帶一瓶?!?/br> 碧清笑道:“不了不了,我喝酒會長疹子?!?/br> “那真是遺憾?!睂帿h微笑著說道,“對了,你這么晚找我什么事?” “瞧我這腦子,差點兒給忘了?!北糖迮牧伺哪X門兒,“三老爺故去了,琴兒無依無靠的,過得也不大高興,王妃與王爺商議了一番,覺著是不是該給琴兒尋一門好親事,想來問問四奶奶的意見?!?/br> “我沒什么意見,母妃那么需要用得我的地方,只管說?!睂帿h一針見血地說道。 碧清訕訕地笑了笑:“倒也沒什么特別的地方,是這樣的,王妃打算在府里設一個賞菊宴,邀請一些家世清白的夫人小姐們過來聚聚,其實就是想給琴兒找個好婆家!” “母妃的主意甚好?!?/br> “只是王妃前幾日感染了風寒,身子不大利索,三奶奶又懷著身孕更是不利索,設宴的事能不能勞煩四奶奶搭把手?”碧清講得非常委婉。 寧玥卻聽出來了,王妃病了,不過應該不是風寒,而是被玄胤氣病的,玄胤那么優秀的樣子被王妃看到,聽說還被錯認成了玄煜,王妃肯定郁悶極了。偏這時,中山王要解決琴兒的終身大事,她哪里分得出心思來? 寧玥點頭應下了。 南疆,東宮 太子已經下葬,葬在皇陵之中,皇甫珊如同變了個人,終日坐在窗前,一句話也不說。 小宮女與馬援一直逗她,她也不笑。 喊她吃飯,她也不吃。 小宮女扯了扯馬援的袖子,示意馬援想想辦法。 馬援想到當年兒子過世時,蘭貞也是這樣,不吃不喝不說話,就呆呆地抱著兒子的東西,一個勁地掉淚。失去至親的痛苦,不是旁人三言兩語就能勸好的。 他嘆了口氣,上前道:“珊公主,好歹吃點東西吧?你不吃東西,餓壞了,燕公主知道了會擔心的。她去那么遠的地方打仗,就是為了讓你過得好一點,你這么糟踐自己,她遠征的意義何在?” 皇甫珊撲進了馬援懷里:“我想我父王……” 馬援慈愛地撫摸著她腦袋,像撫摸著自己女兒一樣:“想他才要更好地活著啊,他死得不明不白,你要養足精神,將來好給他報仇,千萬別讓親者痛仇者快?!?/br> 皇甫珊慢慢直起了身子:“你說的對,我要給我父王報仇!” “這么想就對了?!瘪R援欣慰地說道,雖與對方沒有血緣關系,但對方的年紀與玥兒相仿,看到她,他總能聯想到玥兒,心頭一片柔軟。 “但是我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我怎么給我父王報仇?”她抱住腦袋,頹然地說。 馬援瞧著她難過的樣子,真想告訴她,殺害你父王的兇手就是皇后身邊的夙火,可皇甫燕交代過,不能讓皇甫珊知道,馬援又將話咽進了肚子:“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只要活著,就一定能抓到兇手,就算抓不到,你活得比他久也是好的?!?/br> 馬援把飯遞到她面前:“吃吧?!?/br> 皇甫珊味同嚼蠟地吃了起來。 “袁術?!彼蝗徽f,“你上回給我掏的鳥蛋呢?” 馬援的嘴角抽了抽。 一刻鐘后,馬援出了東宮,去林子里給皇甫珊掏鳥蛋,為避免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他一路上都將警惕性提得特別高,生怕再又來一個夙火,栽贓嫁禍他什么! 且不說他還要保護皇甫珊,單單是容卿那個大可惡,他都還沒殺掉呢! 馬援很快便找到了一個鳥窩,他爬上去,準備將一窩小鳥全部端回去哄皇甫珊開心,卻突然眸光一掃,發現了紫荊路上的轎子。 轎子的頂端刻著一只麒麟。 這是容卿的標致。 馬援的心口立刻砰砰跳動了起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上回殺你讓你跑掉,還惹了一身sao,這一次,說什么都不會放過你了! 馬援將鳥窩放回遠處,悄悄地捏緊了袖子里的匕首。 習武者的直覺告訴他,抬轎子的都是些不會武功的太監,解決他們易如反掌,而且,不會被人發現。 當轎子從大樹下路過時,馬援飛身而下,迅速地點了四人的xue道。四人僵住,轎子也穩穩地定住。 馬援整個人都變得異常興奮,仿佛即將看到什么期盼已久的人,這種期盼太過強烈,竟不像一心想殺掉的人,倒像一直在思念的人。馬援搖頭,自己一定是興奮得糊涂了,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得趕緊結束,在御林軍趕來之前解決掉容卿! 一念至此,馬援掀開簾子,朝車內的男子刺了過去! ------題外話------ 不知道這個月能不能寫到一百萬,好久沒寫那么長的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