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
尤氏是現場唯一猜出了真相的人,從丈夫看清男子容貌的時候,她便從丈夫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震驚,盡管丈夫以最快的速度將震驚壓了下去,可作為妻子的自己還是捕捉到了。她想起丈夫的話,說馬寧玥逍遙不了多久了,心中,立刻對玄胤的話信了三分,這人是丈夫派去的。丈夫當然知道回春堂的老板是誰,入府第二天他們便聽丫鬟們說了。丈夫派人去回春堂縱火,想必是為了對付馬寧玥,只是為何會燒到了玄胤?馬寧玥呢?她受傷了沒? “三弟妹,三弟妹,三弟妹!” 王妃逐漸加重的語氣將尤氏從走神的狀態拉了回來,尤氏訕訕地笑了笑:“二嫂,你叫我?” 王妃古怪地看了看,道:“剛剛小胤與你說話呢?!?/br> “是、是嗎?抱歉,我剛剛心口有些痛,沒聽見?!庇仁嫌殖读藗€謊。 王妃困惑地問:“心口痛?是什么問題?怎么沒聽你提過?” 三老爺就恨不得找把鍬把尤氏給埋了,尤氏什么都好,就是一心虛就愛撒謊,還總撒那些容易被拆穿的謊,他都沒心虛,真不明白她著急上火的干什么! 尤氏余光掃到了丈夫眼底的寒芒,頭皮麻了麻,說道:“老毛病了,偶爾疼一下,大夫給看過又說沒什么問題。對了小胤,你剛問三嬸什么?” 玄胤冷道:“我問三嬸,三叔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尤氏笑了笑,溫聲道:“想必是在府里,不然能去哪里?” “想必?這么說三嬸沒有一直與三叔在一起,只是憑空猜測他在府里?”玄胤咄咄逼人地問。 尤氏被噎住了,昨日晚飯后,丈夫的確出了一趟院子,至于是去長老那兒了還是出王府了,她并不清楚。 三老爺的拳頭被捏得咯咯作響:“二哥,你倒是說句話呀!沒錯,我昨晚的確出了一趟王府,但我絕對沒有買通此人干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我此番前來,是為了讓兩個侄媳婦上族譜的!不是被你們冤枉成殺人犯的!” 中山王皺了皺眉,眸光掃過地上的男子,道:“誰讓你這么說的?” 男子嗚咽道:“不是誰,是真的……有人給了一百兩黃金,讓我燒……燒……燒了回春堂的賬房……”他不敢說燒死寧玥,來的路上玄胤就警告過他了。 “到底是燒回春堂的賬房,還是燒死我?”玄胤踹了他一腳! “燒……我……我……燒……”男子支支吾吾的,仿佛是怕到了極點,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三老爺站了起來,高聲道:“小胤!你是要信一個外人的話,還是信三叔的話?這人不知是拿了誰的好處,非要挑撥我們的叔侄關系!你不要上了他的當!” 從一開始認定玄胤污蔑他,慢慢變成了玄胤受人挑唆,他在悄然讓步,也在悄然扭轉策略。 果然,中山王聽了這一番話,神色松動了幾分,不管他疼不疼小兒子,小兒子都的確是他骨rou,他不會輕易容許自己的骨rou被人污蔑,哪怕自己弟弟也不行。當然,他也不信自己弟弟能做出傷害玄胤的事來,所以,私心里,他更愿意相信是有人借縱火的名義殺害玄胤,再嫁禍給三老爺。 他雙目如炬地看向了男子:“誰讓你這么干的?” “是……是他呀……”男子用完好的左手指向三老爺,“就是他……我認得出……他的聲音……是他買通我的……” “你這混蛋!”三老爺一跳而起,拔出佩劍,“我玄玉清一生光明磊落,會使這種下三濫的法子陷害我侄兒?我對天發誓,我要是做了對不起我侄兒的事,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你……”男子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求救的眸光投向了玄胤。 玄胤擋住了三老爺的胳膊:“三叔,你是打算殺人滅口嗎?” “此等小人,不殺了他,難道還有菩薩一樣供著他?”三老爺呵斥完,又語重心長道,“小胤,你千萬別被他給蒙蔽了,你相信三叔,三叔絕對沒有害你!三叔也是剛知道這件事。南邊正起戰禍,我們玄家可萬萬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鬧內杠!” 玄胤玩味兒地勾起唇角:“那依三叔之見,應該怎么處置這個人呢?” 三老爺正色道:“此人謀害你在先,嫁禍我在后,非死不能卸心頭之恨!” “那就……”玄胤淡淡一笑,“隨三叔處置吧?!?/br> 那人最終被拖下去,打著嚴刑逼供的名義讓他交代幕后主使,他卻沒挨過三棍子便斷了氣。 對于這樣的處置結果,尤氏長長地松了口氣,不論如何,人死了就好,三老爺與他的交易便永遠長眠地底了。 三老爺拍了拍玄胤的肩膀,露出一抹寬容的笑,仿佛一個長者在原諒一個犯了錯的晚輩:“好啦,虛驚一場,咱們叔侄還是不要為這種事傷了和氣!” 玄胤捏緊的拳頭慢慢松開了,照他原本的性子,早就沖上去揍他一頓了,但現在,他突然不想這么做了,他微微地揚起唇角,笑得無辜而迷人:“三叔說的對?!?/br> 王妃見屋子里劍拔弩張的氣氛總算緩和了,也不由地微露出一絲笑容:“沒事了就好?!睂ν鯛數?,“八成又是司空家搞的鬼,王爺這些日子去軍營也請小心些?!?/br> 與玄家有仇的,她想來想去都只想到了司空朔,“上次玥兒她們游湖,聽說就是碰到了中常侍,小胤是不是還燒了人家的船?”說著,她目光落在了玄胤的身上。 司空朔無故躺槍,倒真有些出于玄胤的意料,玄胤好笑地勾起唇瓣:“是啊,我燒了他的船?!?/br> “所以他懷恨在心,派人對付你來了?!蓖蹂鷩@了口氣,她不喜歡司空朔,從第一次見面就不喜歡,除了司空與玄家的敵對關系外,司空朔的身上還散發著一股令她感到煩悶的熟悉感,“他實在太歹毒了,幸虧你沒性命之憂。手還疼嗎?” 玄胤不咸不淡地說道:“不疼了?!?/br> 中山王復雜的目光落在小兒子纏著紗布的手指上,嘴唇動了動,仿佛想說什么,卻最終什么也沒說。 一場“鬧劇”就此結束,三老爺與三夫人回了紫云軒,中山王去了軍營,臨走前,他看了小兒子一眼:“這幾天,不必過來了?!?/br> 玄胤淡淡地嗯了一聲:“知道了?!?/br> 到底是親生的,所以沒辦法徹底做到不聞不問,王妃垂眸,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神情中閃過了一絲落寞。 出了文芳院,玄昭追上了玄胤,玄昭的面色很蒼白,那日他在玄胤房里喝了一碗蓮子湯,回屋就拉了一整個晚上,翌日,更是一整天下不了床,弄得他現在不敢碰任何與蓮子有關的東西了。 “四弟,你跟三叔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很小便搬來了京城,與三老爺感情不深,所以不會像王爺那樣,對三老爺產生一種先入為主的親情,相反,這個自小與他打到大的弟弟,卻還比三老爺更親近一些。況且,他太了解玄胤了,沒有把握的話他是不會輕易講出口的。 玄胤停下腳步,看向這個只比他大幾天的哥哥,從對方神情里,他看到了nongnong的困惑,卻沒有質疑,頓時覺得好笑,偌大的王府,唯一信任自己居然是自己曾經的死對頭:“怎么回事,三哥不都看到了嗎?” “我看是看到了,但是……哎呀!”玄昭不是個善于表達的人,撓了撓頭,道,“你到底是怎么受傷的嘛?” “被那人縱火,我在火場受的傷?!边@也不算撒謊,只是將寧玥摘了出去,他是為救寧玥受傷的,可受傷地點也的確在火場。 玄昭古怪地嘟噥道:“回春堂不是四弟妹的店鋪嗎?她有沒有什么事?”二哥可是交代他了,一定要照顧好馬寧玥的。萬一馬寧玥有個三長兩短,他就不好向兩個哥哥交代了。 “你那么緊張她干什么?”玄胤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玄昭忙訕訕地笑道:“隨口問問嘛?!迸滦纷穯?,趕緊叉開了話題,“好了好了,言歸正傳,你是不是懷疑是三叔干的呀?” 玄胤哪里看不出這家伙有事瞞著他?他連孫瑤都不關心,會跑去關心玥玥?但玄昭不是那種對女人動歪心思的人,何況如今也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玄胤話鋒一轉,正色道:“三哥信不信我?” 玄昭感受到了他話里的鄭重,也跟著肅然了神色:“那要看什么事,但你跟三叔,我肯定是站在你這邊!” “好兄弟!”玄胤拍了拍他肩膀,“接下來,我想勞煩三哥一件事?!?/br> …… 當晚,玄昭跑到王妃房中,說二哥玄彬已經抵達幽州了,他想動身去接他,王妃掛念傷重的二兒子,立刻準許了玄昭的請求。 玄昭連夜離開了京城。 卻說寧玥處理完回春堂的事情后,準備坐車回將軍府。她兩天沒回王府了,招呼都沒打一個,不過以玄胤的性子,應該已經替她善后了。她這會子,沒心情管王府的事。她仔細檢查過了,賬房的火是人為的,窗子被撬過,床底下和柜子里都殘留著非常明顯的火油痕跡,想來是有人趁她不在,從二樓的窗子里爬了進來,悄悄地將火油藏在隱蔽的地方,白天再渾水摸魚地到二樓,隨便丟個火折子進來,都能讓房間燒得非常厲害。 掌柜抱歉地沒臉見人了:“都怪我,疏忽大意,連賬房進了人都不知道!” 這件事怪不得掌柜,她自己都沒察覺,足見對方的手段十分隱蔽與高明,普通人根本發現了對方。寧玥說道:“回春堂病人太多,一時不察也是有的,他裝成病人混在里頭,防不勝防。不過,回春堂的安保也的確有待加強。以后一樓作為看病的區域,與二樓隔開吧!不管什么人,沒你和鐘mama的允許,都不得私自上去!” “是?!?/br> “那些賬冊……” “東家放心,大賬房都留了底的,就是您今天算的沒記檔?!彼稣乒穸嗄?,這方面的經驗還是有的,就怕萬一失竊什么,所以賬冊之類的東西,全都備了三份,不僅大賬房后,地下密室也有。 寧玥滿意地點了點頭,越發覺得這個掌柜沒有請錯,雖身價比別人貴三倍,可處理問題的能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那倒是不要緊,我今天也沒算很多。對了,去請幾個懂武功的人來,銀子花多點沒關系,一定要身手好、心眼實?!?/br> 掌柜不敢怠慢,連忙應下:“好的,可巧,我與武館的老板是舊時,我找他推薦幾名信得過的弟子,相信他不會拒絕?!?/br> 寧玥點了點頭:“這是頭等大事,收購布莊可以緩緩?!狈凑召徚艘惨匦卵b修,她下午看了幾個工匠的圖紙,都覺得不滿意,等找到滿意的方案了再收購也不遲。 “是,我今晚就去武館?!闭乒衤运妓髌?,又問:“東家,咱們要不要報官?” “算了?!笨v火縱到她頭上,來頭一定不小。南街與回春堂搶生意的藥鋪不少,但誰都知道她是玄家的兒媳,動她?他們沒這膽子!唯一可能的是,幕后主使的背景比她還硬。這種人,官府壓根兒就管不著。 她曾經懷疑過司空朔,因為就目前而言,她只與司空朔的關系最僵,加上上回游湖的時候,她又那般羞辱了司空朔,司空朔一怒之下耗盡了對她的耐心,也未嘗不可能。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她撞破了某些人的秘密,讓某些人坐不住,想殺她滅口了。 為了證實心中的猜測,也為了弄清三房的秘密,寧玥決定,找個機會把孫瑤約出來,細細地打探一番。 告別掌柜,寧玥坐上了馬車。 走了沒幾步,便被一位不速之客攔住了去路。 那是一名身穿紅衣的少女,膚色雪白、腰肢纖細,五官精致得如畫過一般,烏發如墨,柔順地散在肩頭,額前墜了一個紅寶石華勝,與她嬌艷欲滴的紅唇相映生輝,端的是閉月羞花、梳云掠月。 她張開雙臂,攔在馬車前,怕撞到她,小樓不得不勒緊了韁繩,如果他記得沒錯,這個標致的小姑娘,與他家主子在回春堂見過一兩次,貌似還聊得十分火熱。他自然而然地將對方當成了主子的熟人,啟聲對寧玥說道:“夫人,是您的朋友?!?/br> 朋友? 她在京城有這種東西嗎? 寧玥緩緩挑開簾幕朝對方望了過去,只一眼,便被那張無辜而精致的臉刺痛了眼睛。寧玥放下簾幕,淡淡說道:“我不認識她?!?/br> 小樓一怔,隨即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既然夫人不再待見這位小姑娘,他也沒必要與對方客氣了,冷下臉,說道:“讓開讓開!別擋我家夫人的路!” 皇甫珊難過地黯然了神色,繞過小樓,直接來到窗前,撩開簾子道:“夫人,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 寧玥面無表情地打斷她的話:“你是誰不重要,我現在要回去了,勞煩你行個好,讓讓?!?/br> 皇甫珊不讓,雙手死死地抓住窗子,焦急地道:“你是不是生我氣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個登……”見到這里,她猛地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正要改口,卻聽得寧玥毫無溫度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請你不要在我面前一口一個登徒子的叫我相公,好像在刻意地提醒我,你們曾經發生過多么不堪的事情一樣?!?/br> “我……”皇甫珊急了,“我沒這個意思!我……我說了我不是故意的……他……那晚……” 寧玥不得不再次打斷她的話,而這一次,明顯含了一絲冷意:“你能不能別總揪著那晚的事情不放?至少,別再當著我的面說。那個人是我丈夫,他把你怎么樣了,你為什么非得重復地告訴我?你覺得我聽了這些話會好受嗎?最基本的尊重人的道理,你不懂嗎?” 皇甫珊的小臉一下子漲紅了,焦急地搖頭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我……”如果她能哭,現在一定已經淚流滿面了,可誰讓她天生沒有眼淚呢?“我我我我……我是來跟你澄清那晚的事的!我回去后想了許久,也許我真的……也許他真的……那個……” “我對你們誰是真的,真的沒有興趣,你不要再做出一副柔弱可憐的樣子,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br> “不是,我……” 寧玥冷漠地看著她:“別跟我說那么多不是,然后你也別向我道歉,你道歉了,如果我不肯原諒你,就變成我心胸狹隘無容人之量了,你已經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拜托你,別再繼續傷害我!你們的事,我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我憑什么難為我自己去接受你的解釋,讓你的良心得到安寧?” “可是這件事也不是我的錯??!”皇甫珊急了。 “那是誰的錯,你就找誰去,別找我!”寧玥冷冷地放下了簾子,“小樓,我們走?!?/br> 她生平最討厭做錯了事,還故意拉下臉來道歉希望一切都一筆勾銷的人,道歉實在是一個華而不實的東西,相信真正被傷害過的人,都不會因為一句對不起就結束心中的難受,相反,明明討厭你、卻還難為自己去原諒你,才是真的讓人無法忍受。 抵達將軍府的棠梨院時,剛踏上回廊,里邊就傳來藺蘭芝心疼的責備和某人委屈的叫疼聲。 “哎呀,你到底在哪里弄的?怎么傷成了這樣?” “別罵我了,疼都疼死了?!?/br> “還知道疼?一個大男人,出門也不知道小心點兒!你不是連翻墻都會嗎?怎么還把手指給燙傷了?”罵歸罵,藺蘭芝還是托起了他雙手,上下看得仔細,“這可怎么辦,腫成這樣?” 寧玥的腳步頓了頓,從簾幕的縫隙中看到藺蘭芝小心翼翼與心疼的模樣,明明整他整的最狠的就是她娘,到頭來,最心疼他的也是她娘。她就說吧,她娘最心軟了。 “好了,玥兒快回來了,趕緊收起來!”藺蘭芝輕輕放下他的手,把桌上的一盤栗子糕和香菇rou粽裝進食盒,準備擰出去。 “我還沒吃夠呢?!毙酚治睾吡艘宦?。 藺蘭芝好氣又好笑:“下次還敢不敢欺負玥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