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然而令她感到困惑無解的是,玄胤完全沒像以往那樣,露出欣喜和期盼的神色,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交代她以后睡覺老實些,然而,沒了下文! 寧玥瞧著小櫻那副仿佛被雷給劈了的神色,暗爽得不行,你會裝病,我就不會裝受傷?不過是互飆演技,看誰更甚一籌罷了。 等玄胤沐浴完,換了一身干爽衣衫,幾人前往青蓮閣陪王妃用早膳。 到那兒才發現,孫瑤與玄昭早早地便來了,瞧孫瑤眉眼含春的樣子,應該是與玄昭度過了一個難忘的二人之夜。 王妃正拉著她的手,含了一絲淡淡笑意地說:“昭兒雖只比彬兒晚出生一刻鐘,但性子,比彬兒的幼稚百倍,我真擔心他不懂照顧妻子,好在你溫柔賢惠,把他給降住了,別讓我等太久,早些讓我抱上孫子,知道嗎?” 孫瑤想起昨晚的歡愉,羞澀地紅了臉。 玄胤與寧玥跨入房內,給王妃行了禮。 王妃點了點頭:“你們也來啦,怎么樣?小櫻沒吵到你們吧?” 寧玥拍了拍小櫻的肩膀,一臉慈愛地說道:“小櫻很乖的?!?/br> 王妃的眼底流露出一絲滿意,伸手將小櫻抱進懷里:“想母妃了沒?” “想呀!”小櫻一本正經地點頭。 王妃刮了刮她鼻子:“那今晚跟誰睡?” 小櫻抱住王妃的胳膊:“跟母妃睡!” 王妃被逗樂了。 寧玥垂眸,比起玄胤,王妃對香梨的信任更深,不過也沒多大關系,她能離間玄胤,自然也能離間王妃,只是需要的過程,稍微久一些罷了。 王妃讓人上了飯菜。 常管事給王妃等人安排的是當地的特色小吃:蔥花蛋餅與魚rou粥。魚rou粥是以野生黑魚熬制的,沒有魚刺,還特別香滑爽口。 寧玥與孫瑤是兒媳,吃飯時,是要在一旁立規矩的,王妃沒這方面的講究,一般只叫她們擺擺筷子便作罷了。孫瑤擺了筷子,寧玥給眾人盛粥,第一碗給了王妃,之后是玄昭與玄胤,再之后是小櫻,最后才輪到孫瑤與她。 只是,當她把盛好的熱粥端到小櫻手邊時,小櫻卻好像沒接穩,粥碗從小櫻的手里滑下來,整個人砸向了寧玥來不及抽回去的手。 說時遲那時快,玄胤大掌一握,穩穩接住了粥碗。 粥已經涼了一會兒,吃起來不算太燙,只是若潑在手上,依舊會不大舒服就是了。 玄胤的濃眉登時皺了起來:“小櫻!” 這是他第一次兇小櫻,即便上次為了取出黑曜石而給小櫻強行灌藥時,都沒這么兇過。 小櫻瞬間就愣住了。 寧玥趕忙拿下玄胤接在手中的粥碗,放到桌上后說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別怪小櫻?!?/br> 聯想到早上的撓傷事件,玄胤很難相信是寧玥自己不小心,他當時正埋頭喝湯,又的確沒瞧見事發經過,或許,真是寧玥不小心。但是,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是,在不知曉真相的情況下,他的潛意識,已經幫他做出了應該信任誰的選擇。 小櫻的眸子里閃過了一絲極強的受傷。 王妃倒是像為女兒辯駁幾句,偏偏剛剛從她的角度看過去,的確是女兒先伸出手又沒端穩便收回了手—— “好了,她這么小,拿不穩就拿不穩,你兇什么?”王妃到底是疼愛女兒的。 小櫻最終沒為自己辯駁。 這就是她聰明的地方,她永遠都知道,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大家認定什么才重要。 聰明人不會去解釋根本解釋不清楚的事。 吃過早飯后,玄胤在院子里叫住了小櫻:“小櫻,我們談談?!?/br> 這是寧玥總愛對他說的話,他以前不會這樣說,隨著二人關系的親近,他們的行為方式正在潛移默化地影響彼此。 小櫻的眸光暗了暗,不無幽怨地說:“胤哥哥,你是要與我說玥jiejie的事嗎?” 對于小櫻能一眼猜出自己的目的,玄胤并沒表露出多少驚訝,這個meimei,一直都比同齡人早慧,他正色說:“是的,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還對你玥jiejie有意見?” “胤哥哥我沒有!”小櫻激動地說,含了一絲哭腔,“我真的沒有!為什么連你都不信任我?別人怎么看我,我不管,但是胤哥哥,你不可以這樣!” 玄胤的眸光里掠過一絲復雜:“到底是我太慣著你了,是不是?” 小櫻難以置信地抬頭:“胤哥哥!” “我跟你說過,不管我娶不娶妻,你都永遠是我meimei,我疼你的心是沒有變化的……” “你撒謊!你明明就變了,你以前,都不會這么懷疑我!也不兇我!”她說著說著,幾乎要哭起來。 玄胤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說不心疼是假的,更多的,卻是無奈:“小櫻,我不管你為什么不喜歡你玥jiejie,但她是我妻子,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你明白嗎?” 小櫻委屈地落下淚來! 晚上,大家又去農戶家里吃飯,小櫻賭氣呆在房里沒來。 女主人見少了小櫻小姐,沒敢過問,笑盈盈地將眾人迎入了大堂。 玄昭記掛著昨兒的蓮蓬,問女主人還有沒有。 女主人給眾人沏好茶,一杯杯呈上,笑著道:“不知你們今天會來,沒提起通知她。她偶爾在我這兒賣,偶爾在別處賣,不定地方兒的。三爺若是愿意等,草民這就讓人去找她!” 玄昭擺了擺手:“算了,改天吧?!鄙徟铍m好,可他也沒饞到讓人追著去買的地步。 王妃想起了昨日黃昏,只匆匆瞥見一個背影的小女孩兒,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記掛,問道:“那個女婦人,好像有個孩子?” 女主人斟好茶后,又干凈奉上最鮮的葡萄,笑著說:“是啊,是個女兒?!?/br> “我聽她口音,不像本地人?!蓖蹂终f。 眾人對于王妃的性子再清楚不過,恬淡、避世,從不刻意關注誰,今兒居然主動問起一對農家母女,不免都稍稍側目了一下。 女主人很高興能與王妃有個談得來的話題,高高興興地說道:“您真是好耳力,連這個都聽出來了!” 王妃自己也奇怪呢,怎么偏偏對一個農婦記得那么清楚? 女主人說道:“她是外地的,好像是滄州人,家鄉鬧饑荒,男人死了,家中也沒別人,只剩這個女兒,是三年前來的這邊吧,也一直沒再嫁了,生怕別人會對她女兒不好?!?/br> “她挺疼她女兒的?!蓖蹂卣f,腦海里浮現起那個瘦弱的小背影,心口,微微地收緊。 女主人又道:“可不是?簡直當眼珠子在疼呢!就是窮了些……她女兒腿腳不好,村長見她可憐,才許她在荷塘里摘些蓮子賣,賣出去的錢,與村兒里各分一半。這一半也是她賺了,蓮蓬都是白給她的!” 王妃的關注點才不在誰賺錢誰虧本上,愣了愣神,問:“她女兒怎么會腿腳不好?” 女主人想了想,說:“好像是小時候摔過吧,摔斷了,一直沒好利索,有些不良于行。不過呀——”講到這里,她頓了頓,眼睛微微泛出一絲極亮的光,“雖是個小瘸子,長得卻叫一個漂亮??!跟天仙兒似的,比年畫兒里的仙童還美!您昨兒也瞧見了,她那模樣,說齊整都略顯夸大了,偏偏生了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要不是她那么疼她,我都懷疑她女兒是不是親生的呢!” 王妃對那聲“小瘸子”,莫名地不喜歡,蹙了蹙眉:“也是個可憐的,能治好嗎?” 女主人嘆了口氣:“誰知道呢?能治她也沒銀子?!?/br> 王妃的心里,閃過異樣的不適,仿佛被一塊兒厚重的棉花給堵住了,悶得她難受。 “她女兒多大了?”她又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女主人知無不言地說道:“好像……與小櫻小姐差不多年紀吧,不過她瘦,看起來只有四歲多的樣子,但我記得上次聽她提過,說女兒滿五歲,還從我這兒買了一截臘rou,給她女兒做長壽面?!?/br> 五歲,如果她的小櫻沒走丟,也是這么大…… 王妃的心底,艱澀地疼痛了起來。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那位農婦的話音。 “大妹子,我、我可以進來賣蓮蓬嗎?”她十分忐忑,好像明白自己的寒酸,寒酸到連進一個農戶的小菜館兒都不夠資格。 女主人是個熱心腸的,忙拉了她進來:“快來快來!三爺真惦記你的蓮蓬呢!” 農婦進門,依舊是穿著昨天那套灰色打了布丁的衣裳,但隱隱散發著廉價的皂角香,應該是連夜洗過了,是個雖貧窮卻愛干凈的婦人。 昨兒她來,只有王妃一人,今天多出好幾個,她一時不知該怎么行禮了,就跪下,對著桌子磕了幾個頭:“貴人們好!” 王妃開始細細打量她,皮膚黝黑粗糙,長滿細紋,有一雙因長期勞作而長滿繭子的大手,她的真實年齡應該比王妃小,可王妃保養得像個妙齡少女,她卻完全是個提前衰老的婦人。 王妃看了一眼窗外的板車,見上面空蕩蕩的,遂問:“今天怎么沒帶你女兒出來?” 農婦微微一愣,顯然沒料到王妃會注意到她有個女兒,半晌,直到女主人清了清嗓子,她才回過神來說道:“她午睡還沒醒,今兒睡得晚了些?!?/br> “一個人在家?” “不是,呃……是!不過,有大黃守著?!鞭r婦戰戰兢兢地說。 王妃細問之下才知,大黃是條土狗,平時農婦不在家,便讓它守著女兒。 一想到小櫻的寵物是只價值千金的雪貂,而那個小女孩兒的寵物卻是條一文不值的土狗,王妃心中莫名地掠過一絲感慨。 王妃買下了她所有蓮蓬,還多賞了些銀子。 農婦高高興興地去了。 這之后,女主人端上飯菜,但整個過程,所有人包括女主人在內,全都注意到王妃的情緒不如昨天那么高漲。 夜里,王妃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她夢見自己回到了三年前,那時,王府櫻花開得旺盛,玄小櫻邁著小胖腿兒,在櫻花樹上爬來爬去,她自然是爬不動的,都是她托著她。 “瓜、瓜、瓜……”玄小櫻口水橫流地說。 正在長牙的玄小櫻,總該流口水。 她笑了笑,糾正女兒道:“不是瓜,是花?!?/br> “瓜?!?/br> “花——” “瓜——” “花?!?/br> 玄小櫻不理她了,推開她的手,撲進了碧清的懷里。 玄小櫻吃得多、長得胖,這么一撲,險些把碧清給撲倒在地上。 她笑著拍了拍玄小櫻的屁股:“不許調皮!摔著了怎么辦?” 玄小櫻撅嘴兒,一連不樂意,繼續爬,還爬到樹頂上。 雖說櫻花樹不高,但玄小櫻只是一個兩歲的孩子呀! 她嚇壞了,對玄小櫻道:“小櫻,別再爬了!” 玄小櫻繼續爬。 她伸出去,想去抱她,誰料,玄小櫻趴著的枝椏倏然一聲斷了! 玄小櫻直愣愣地摔了下來,當場摔斷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