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在得知消息是錢朵朵透露給姚紫萱的時候,溫萊問她怎么處置錢朵朵,木棠棠不知道,那時候她心里很亂,一邊覺得錢朵朵的背叛讓她心寒,一邊又覺得是自己的疏忽才導致了如今的局面。 如果,她可以早一點發現錢朵朵的異樣,這一切或許都可以避免。 韓緒調查出來的資料很詳細,包括錢朵朵遭遇的一切。 木棠棠仔細回憶了錢朵朵的變化,是從她頻繁請假回家開始。 錢朵朵的家鄉是南邊一個山村里,她算是她們村上第一個大學生,上大學的學費是村長號召大家一家一戶湊起來的,后來錢朵朵工作了,村里的人便想著讓她還錢,父母也開始頻繁的向她伸手要錢。 父母也好,村民也好,他們長年累月,一點一點的壓榨著錢朵朵,這種生活,誰受得了。 所以,后來她才對自己母親的死亡漠然無視,這對于被病痛折磨的母親是一種解脫,對她又何嘗不是呢。 錢朵朵很敏感,同樣她也很自卑,這從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木棠棠就知道,所以她最后才選擇了她,就是希望她有一天可以自信的在這個圈子立足。 可是后來,在經歷了母親的死亡,和回到工作室看到小西代替了自己的位置,她心懷仇恨和不甘,才做出了極端的事情。 如今細細回想起來,木棠棠覺得促成這一切的,還有她自己,所以,她要怎么去責怪一個因為被搶了糖果而憤怒的小孩呢。 那天晚上,韓緒如往常一樣抱著她,她問他該怎么,韓緒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告訴她:“把選擇權交給她,讓她自己選?!?/br> “可以嗎?” “有什么不可以的?!表n緒笑了,看著她說:“你如今這般,難道不是因為你心里其實從來就沒有怪過她嗎?” 是啊,不怪她,從來不曾。 雖然錢朵朵從丑聞爆發之后就消失了,但是要找她不難。 木棠棠站在旅館房間面前,吸了一口氣,終于敲響了房門。 門開了,錢朵朵看到她,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便自嘲的笑了,她沒有請木棠棠進去,而是換了衣服,叫木棠棠去了小旅館的樓頂天臺。 風吹得樓頂上曬著的床單沙沙作響,錢朵朵先開口說:“我不會說對不起的?!?/br> “我知道?!蹦咎奶恼f。 “你還記你曾經送過我一本書嗎?”錢朵朵突然問,風吹亂了她的頭發,她轉過身來看她,輕輕說:“里面有一段話說的特別好?!?/br> 她閉了閉眼,在回憶,然后開始背誦: 【我就是恨你,明明你是我最親密的朋友,明明你那么善良,明明你知道我不堪的過去還幫我保密,明明你一直都在幫助我實現我的理想??墒?,我就是恨你。我恨你搶先實現了我的理想,我恨你比我優越的生活,我恨你比我光明的前途,我也恨我自己的懦弱,我恨自己的運氣不夠,才能不夠。我把對我自己的恨一并給你,全部用來恨你?!?/br> 她的聲音很輕,木棠棠慢慢回憶,直到她背誦完,木棠棠搖了搖頭,說:“不記得了?!?/br> 是不想記得了。 之后木棠棠和錢朵朵都沒有在說話,那些隱晦的,彼此心照不宣的話,隨風而去,就好像她們之間的關系,今天之后,可能不會再見。 這場談話之后,木棠棠心中輕松許多,回工作室的路上,韓緒打電話來告訴她,木硯山那邊沒事兒了。 本來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這些年木硯山到底在做什么,木棠棠雖然過問的少,但也不是全然不知,木硯山有意擴展木氏電器的規模,將市場選在云南,以前木棠棠覺得是因為木硯山喜歡這個城市,如今知曉了木硯山和蘇立盛之間發生的事情,倒不如說是為了故人。 “韓緒,我們今晚一起吃飯吧?!蹦咎奶牡穆曇糨p松而愉悅。 韓緒想了想,才說:“好,不過,我們在家吃?!?/br> 木棠棠微微一愣,以前有木硯山的地方,才為家;如今,有韓緒的地方,也為家。 木棠棠鼻子有些酸,眼眶澀澀的:“好,你等我?!?/br> *** 蘇立盛忌日那天,木棠棠沒有進去,因為木硯山帶著蘇婧去了。 那天下著小雨,陵園里的青石小路濕濕嗒嗒的,一腳踩上去,會濺起細碎的小水珠。 木硯山拄著拐杖走在前面,蘇婧低頭跟在后面,兩個人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就這么靜靜的走著,像是為逝者,在無聲的哀悼。 到底是上了年紀,這幾年一到換季和下雨天木硯山的腿就會疼,蘇立盛的墓在烈士園的半山處,慢慢走上來,木硯山有些氣喘吁吁了。 可是,看到墓碑上蘇立盛的笑容停留在23歲的年輕模樣,木硯山站的筆直,雙腿雖然在輕微的顫抖,他依舊向蘇立盛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然后,他將手里的花輕輕放到碑前,說:“立盛啊,我把小夏給你帶來了?!?/br> 十多年了,終于可以在有生之年,將蘇立夏帶到蘇立盛的墓碑前,說出這句話,明明剛才還站的筆直的木硯山,瞬間佝僂了下去。 就好像,突然之間老了。 木硯山往后退了幾步,把空間留給蘇婧。 走的時候,蘇婧突然叫住他:“木硯山,我不會原諒你們的?!?/br> 木硯山停下來,沒有轉過身,目光順著一排一排的墓碑望下去,這里沉睡著的都是為國捐軀的英雄,所以,原不原諒對他而言已經不重要的,過不了多久,他也會死去,冰涼的長眠于地。 木硯山抖了抖雨傘上的雨水,重新走近雨幕里,他說:“沒關系,你不用原諒我,帶著對我的恨好好活著,每年過來陪陪立盛,這些年立盛肯定已經煩透我這個糟老頭了,以后,我就不來了?!?/br> 他笑著:“人老了,爬上來費力啊?!?/br> 木硯山慢慢沿著小石板路走,因為下雨的緣故,整座山都是霧蒙蒙的,他好像看見山腳下,木棠棠和韓緒并肩而立,朝他招手。 起先,木硯山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等走近了,可不就是自己的閨女和準女婿嗎? 韓緒先過來,幫木硯山撐了傘:“岳父大人,我來?!?/br> 木硯山哼哼,瞧不起韓緒這狗腿樣,但還是將傘給他了。 木棠棠自己的傘也不撐了,過來挽著木硯山,反正傘大,遮三個腦袋還是綽綽有余的。 木硯山狐疑的瞅了瞅自己閨女,又瞅了瞅韓緒,突然停下來,不走了,說:“你倆有話就說,不用給我這個老頭子來這一套?!?/br> 木棠棠哈哈笑,拉著木硯山撒嬌:“能有什么啊,我和韓緒今天就是過來陪您的?!?/br> 自己的閨女,木硯山太清楚,這樣子跟小時候想吃王友良家的酸辣粉一個樣子。 木硯山將目光落到韓緒身上:“丫頭不好意思,你來說,到底什么事兒?” 木棠棠使勁兒給韓緒使眼色,韓緒瞟了一眼,只當做沒看見,隨即對著木硯山笑道:“岳父大人,我想盡快把棠棠娶回家?!?/br> 木棠棠拉過木硯山:“爸,我不急的,韓緒就隨口說一說,我可以再陪你幾年?!?/br> 誰知道木硯山也瞟她一眼,不搭理她,反而問韓緒:“盡快是多塊?” 韓緒頓了一下:“今天?” 木硯山做思考狀,過了一會兒才說:“戶口本在北京,今天不行了?!?/br> 韓緒漫不經心地說道:“戶口本棠棠隨身帶著?!?/br> 木硯山看向木棠棠,剛剛是誰說不著急結婚的,要陪他幾年的? 哎,女大不中留啊。 木硯山也想明白了,過了一會兒說:“今天也可以,不過,棠棠的嫁妝就是整個木氏電器,這樣,你還愿意嗎?” 木棠棠不樂意了,說道:“爸,你這話說得我好像在逼婚一樣?!?/br> 韓緒笑了笑,向木硯山保證:“愿意,棠棠守護木氏電器,而我守護她就好?!?/br> 木硯山眼神微動,心中感慨,也感動。 手中的拐杖在往地上一使勁兒,他中氣十足的說道:“來,叫聲爸聽聽?!?/br> 韓緒和木棠棠相視一笑,齊齊叫道:“爸爸?!?/br> 雨后,天空并沒有彩虹,整個大山蒙了一層白紗,山道上,兩個身影慢慢的走著,再往前,是365階長階。 木棠棠突然停住,指著長階對韓緒說:“你知道這里有多少階嗎?” “365.” 木棠棠驚訝:“你怎么知道,你以前沒來過啊,剛才我們坐車上山,也沒有經過這里,難不成你是瞎猜的?” 韓緒沒話說,只是伸手指了指木棠棠身后。 365階。 到底是誰這么好心還在這里掛了一個木牌子,別人不知道自己數嗎?一點神秘感都沒有,不好玩。 木棠棠作勢便要往下走,韓緒及時拉住她,然后站到她面,說:“上來?!?/br> “???” 韓緒拍了拍自己的肩:“我背你下去?!?/br> 木棠棠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這不安全,下雨了地滑?!彪m然是挺浪漫的,可是萬一腳下一滑,兩個人一路滾下去還不得摔成智障嗎? 韓緒轉過來,和她面對面:“難道我看起來就這么弱雞?” “不不不?!蹦咎奶膿u頭,“館長大人不是弱雞,是猛虎?!?/br> 韓緒壞笑,在她耳邊小聲道:“我知道,特別是在晚上?!?/br> 韓緒轉身,拉著她的手放到肩上,然后微微往下蹲了蹲,說:“來吧?!?/br> 木棠棠遲疑了一瞬,還是慢慢爬上韓緒背,將他緊緊抱住。 韓緒背著她,突然連名帶姓的叫了她一聲:“木棠棠?!?/br> “嗯?!?/br> “這里有365階,一年有365天,我背著你走穩每一步,將來也會陪著你走好每一天?!?/br> “嗯,我相信你?!?/br> “木氏電器是爸爸的心血,我會替你好好守護,所以你以后就負責守護我好不好?” “好?!?/br> “工作室你想做就做,不想做了,我們就請一個職業經理人打理,你只管定期去收錢就好?!?/br> “嗯?!?/br> 365階走到盡頭,韓緒沒有再問,停下來將木棠棠輕輕放下,他問:“那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木棠棠甜甜的朝著他笑,牽著他的手與之十指緊扣。 “還能去哪兒?去民政局,領證!結婚!” 韓緒抱住她,將她圈在懷里:“這個可以不急,反正爸爸已經同意了,你也跑不了了?!?/br> 木棠棠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味道,衣服有些濕,挨著臉涼涼的。 韓緒貼著她的耳朵,癢癢的,他又說:“現在有比這個更急的?!?/br>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