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念站穩之后，卻不顧師妹的攙扶，直接大步的往周楚涵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道：“子林……子林……你終于來帶我走了么？”

    母親的一句‘子林’叫的周楚涵的心里瞬間好像伸進去一只手，抓的自己的心要爆掉一樣的痛。即使他是一個剛強男人，可是聽到母親看著自己叫著父親的名字，又讓他怎么還能不動容？

    周楚涵再也忍不住，大步奔向母親，在母親一句一句‘子林’的時候來到母親面前，哽咽一聲：“我是楚涵，周子林的兒子周楚涵?！?/br>
    空念一愣，眼中所有的幻覺瞬間被這句話驚醒。她開始不敢置信，然后眸底現出驚慌和無措。

    “楚涵……你是楚涵？你是楚涵！”

    周楚涵點點頭，看著母親溢滿水汽的美麗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是楚涵?！?/br>
    佛門本是清心寡欲的地方，拋卻七情六欲，只一心清修?？墒谴藭r的空念已經忍不住淚流滿語，哆嗦著手，輕輕摸著兒子的臉，喃喃自語：“我的兒來找mama了，我的兒來找mama了……”

    佳音看著情緒失控的婆婆，又看看木頭一樣繃緊著臉無動于衷的周楚涵，她著急的很，過來伸手推推周楚涵。周楚涵不是無動于衷，只是喉頭堵得難受，那三十年沒叫過的一聲‘媽’，想要開口的艱難是沒有人能體會的。

    佳音嘆口氣，知道周楚涵也需要時間適應。

    好一會兒，周楚涵伸出手臂將母親摟進寬闊的胸膛，頭埋在母親的肩膀上終于哽咽出聲：“媽，你的楚涵來找你了?！?/br>
    這一聲媽，空念雖然盼了三十年，卻不敢奢望能再次聽到。她的眼淚流了滿臉，狠狠咬一下嘴唇，疼痛襲來，才知道這不是夢。這是真實的。

    頓時，所有的情緒再也收不住，好像黃河一樣泛濫而出。

    空念的禪房，布置的依然簡單，干凈。

    周楚涵和佳音坐在土黃色的蒲團上，看著母親拿出她珍藏了三十年的寶貝。那是她僅有的最寶貴的東西，即使出家還帶在身邊的，只是一身小孩兒的衣服。那是當年周楚涵穿的衣服，小小的藍格子背帶褲，還是她親手縫制的。

    一晃三十年就這樣過去了，當年的小衣服顏色都褪了。

    “楚涵，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有一天會來找mama。mama的記憶里，你始終是那個牙牙學語，走路還東倒西歪的小樣子。然后一晃，你居然都三十歲了，也居然和你爸爸長的一模一樣?！笨漳顕@口氣：“我更沒有想到，你有一天會帶著妻子來找我?！?/br>
    周楚涵看見母親紅著燕窩，聲音沙啞，特別后悔沒有早一點，再早一點來。

    “媽，是我的錯，早就知道你在這兒，卻一直都沒有來?！?/br>
    空念輕聲道：“我知道你不來的原因，一定是你爺爺不讓。更或許，他說了我很多不太好的話，你恨我，所以，才不來的吧?！?/br>
    周楚涵沒吭聲。但是有時候沉默是最好的回答。而佳音就覺得婆婆真的是一個聰明的人，居然這都能猜的到。

    空念見兒子不說話，就知道自己猜對了，輕輕嘆口氣，問道：“楚涵，既然是這樣，那你又為什么來找mama？難道你現在不恨mama當年狠心的將你拋下了么？”

    周楚涵搖搖頭：“我知道mama當年拋下我離開，是有原因的。所以，我不恨你?！?/br>
    空念的心猛地提起：“什么！你知道我當年離開你的原因！誰告訴你的？你爺爺？不對不對，你爺爺怎么可能會告訴你。這件事，他一定會帶到棺材里去的。而再知道那事的就是凌天賜，可是他已經死了啊?！?/br>
    佳音見婆婆面色忽的變得激動，忙拉著婆婆的手安撫：“媽，您別激動，這件事是凌赤琰告訴我的?！?/br>
    空念不聽佳音說這句還好，一聽之后，情緒波動的更加大：“佳音，你說你認識凌赤焱？”

    佳音點點頭，他們何止是認識啊。

    佳音的心頭都五味雜陳，更別說是周楚涵和婆婆此時的心情了。

    周楚涵見母親的身體止不住的輕顫，心疼的道：“媽，其實我和凌赤琰早就見過面，我們早就知道彼此是同母異父的兄弟。我們也有相同的銀鏈子?！?/br>
    空念見兒子原來早就知道他還有個弟弟的事，不安的情緒也慢慢緩下來。忍了又忍，到底是沒忍住，問了一句：“他……現在過的怎么樣？”

    “他過的挺好的，一個大公司的總裁，很風光也很有能力和手腕?！敝艹氐?。

    空念只問了凌赤琰這一句之后，就再也沒有問過他別的只言片語了。

    周楚涵見母親不說話，就問：“媽，你當年和我爸爸感情那么深，為什么在被凌天賜傷害之后，而是選擇沉默，不是告訴我爸爸呢？如果你說，我爸爸一定會原諒的。那你不就是不用拋下我，最后被迫嫁給凌天賜了么？”

    空念見兒子如此問自己，美麗的眼眸看著窗外的昏沉，思緒就好像一下子回到三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屈辱，憤怒，痛不欲生，折磨著自己。

    “我和你爸爸是在餐廳認識的。那時候，你爸爸是高高在上的有錢少年，穿戴光鮮，長相俊朗。而我就是酒店的一個服務生，因為同事惡意的碰撞，不小心將菜湯弄撒到你爸爸的衣服上而結識。你爸爸雖然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但是他真的很善良，即使我將他弄得狼狽，他也沒有責怪我。

    后來，你爸爸就經常到我工作的那個餐廳吃飯，在之后，我們就相愛了。因為你爸爸真的太完美，而我這個普通的女孩能得到他的愛慕，簡直是做夢一樣?？墒俏覀兊膼矍樵獾侥銧敔數膱詻Q反對，甚至和你爸爸說，如過你爸爸選擇我，就和他斷絕關系。

    你爸爸當初真的就從你爺爺家出來，和我租住在一個破舊的四合院。一個王子一樣的男人一瞎子跌落凡塵。每天聽著鄰居的吵罵聲，還要努力去外面掙錢養家。我很感動你爸爸為我的付出，更愧疚，是自己讓你爸爸過那樣平庸和艱辛的日子。我也勸你爸爸回去，可是你爸爸堅決不回去。

    在我們出來單過的一年后，你出生了。你爸爸高興的用攢了一年的錢，找銀匠做了一對項鏈。我們一人一條，說好一輩子都不分開。我以為，我們會天長地久，可是好久不長，你爸爸有一天，突然失蹤了。失蹤了好久都不回家。我又擔心又害怕，就抱著孩子去你爺爺家找，想著你爸爸是不是被你爺爺帶回去了。

    可是你爺爺并不讓我見你的爸爸。我抱著你跪在你爺爺的門口苦苦哀求，跪了一天。你爺爺見你餓的哭的嗓子都啞了，才準去我們進去。將你喂飽了之后，你爺爺突然和我說，你爸爸不在家，在外面的一個私宅，讓我去那兒找。還說孩子小，就先留在周家，他照顧。

    我想著你畢竟是你爺爺的親孫子，他不會對你怎么樣的，還是先將你爸爸找到是要緊。我便將你留給你爺爺，去私宅找你爸爸。而等我到了私宅，根本就沒有你爸爸的身影，有的只是等待多時的凌天賜。

    凌天賜就是我曾經酒店工作時候的老板。那時候就對我格外照顧，我知道他對我有意思，但是凌天賜的名聲非常不好。那時候他都已經結婚，即使是追求我，也是想將我當情人養著的，那我自然是很討厭他。

    我問凌天賜，你爸爸呢。結果凌天賜說，你爸爸已經被你爺爺給囚禁起來了。而我，也已經被你爺爺送給了凌天賜作交換。那時候我才知道，你爺爺是的周家是黑社會，因為種種原因，快要維持不下去了。而凌天賜主動找到你爺爺，給他一大筆錢，目的就是要將我送給他。而你爺爺竟然真的這么做了。將我當成一個禮物，就這樣送給了凌天賜。

    我很凌天賜，但是我更恨你爺爺。是他將我弄得如此田地，沒有臉再面對你爸爸。我一度尋死，想要解脫，不想再受折磨?？墒怯址挪幌履暧椎哪?。

    幾個月后，你爸爸終于被你爺爺放出來了，可是那時候，我已經懷上了凌天賜的孩子，肚子都已經顯懷。我能看到你爸爸眼中的恨，恨我不過幾個月，就耐不住寂寞。

    我離開的那一天，大雨傾盆，不知道何去何從。是凌天賜帶我回家，在我醒來的時候，床頭放著是他和他妻子的離婚書。他說他會娶我為妻，說我為了孩子也要嫁給他，說周家全都是小人和騙子，還將我父母接到家里悉心照顧。

    一切就這樣了。你爸爸將你留給你爺爺，他獨自遠走美國。一年后，得知染了毒癮，死在住所。臨死，手里只緊緊攥著我們一起共同的項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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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6 婆媳夜話

    即使時間過去了那么久，即使她已經皈依佛門，可空念每次想起那些事，眸底還是恨的，眼角的淚冷的好似要結成冰。

    她有時候都不敢去回憶，回憶周子林去找自己的時候，自己對他是怎樣的絕情和冷漠。沒有人知道她在周子林面前裝成水性楊花的女人需要耗盡幾輩子的力氣。只因為那時候的她好傻，還想著如果她說出真相，周子林和他的爸爸將成為不共戴天的仇人。

    后來的空念很多次會想，如果早知道周子林會因為這事消極生活，最后自暴自棄而染上毒癮突然死在住處，當初一定要什么都不顧忌說明真相的。即使父子反目，至少，他不會絕望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