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老太太,您別這樣,傷了身體可怎么辦?!” “是啊,老太太,您說句話,可別這么憋著??!” 自從安國公劉彥成等人早朝回來也不知和老太太說了什么,走了之后老太太就一直呆呆的坐著,這老太太一直都是厲害的緊,嘴皮子也是愛說話的很,平日里精神頭很是旺盛的一個老太太,如今突然變成這樣,怎能叫人不擔心? 國公府的下人們其實也是聽說了今日的早朝的一些風頭,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般大的事情即使國公府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 “老太太,您說句話??!”丫鬟們急的團團轉,但老太太就是不吱聲,直到外面有人通傳圣旨到,老太太猛然驚醒。 “快!伺候我更衣!”劉老夫人催著丫鬟們去找衣服,而丫鬟們面面相覷,剛剛就聽了管事的吩咐,叫她們將老太太的誥命服準備好,還有文印等一系列的物件兒,只是看老太太這般模樣,丫鬟們也不敢多說,只能手忙腳亂的幫著老太太穿上誥命服,一行人匆匆的向著前院走去。 當她們到達前院的時候,劉彥成與劉彥斌等人已經在那里等候了,老太太頓時不滿了。 “為何不將傳使請到正廳?!”老太太一出口就是訓斥,只是平日里對她恭敬有加的兩個兒子此時卻是臉色極為難看,這降官的事情不怨老太太是假的! 眼看著皇子們越來越大了,朝堂之上的事情越來越復雜,國公府原本是一棵大樹,安全又有保障,別人上趕著巴結還來不及呢,可是現在卻全都毀在了老太太一個人的身上! 文官降了位份,武官又失了軍權,這國公府一夕之間實力大減! “怎么我說的話你們都沒有聽到嗎!”老太太又再次喊出了聲音,刻著壽桃的拐杖狠狠地敲在地上,有人認出來,這拐杖還是昨日來客送的賀禮之一,沒想到老太太今兒個就用上了。 “老夫人火氣怎的如此之大?氣大傷身??!”一道清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老太太聞聲望過去,就看到數道人影緩緩而來,領頭的一道人影踏著夕陽,一襲紅色衣袍嬌艷無比,襯得那張一直都素凈的小臉都多了幾分顏色。 “司懿?”直呼其名,語氣也不大好,仿佛疑惑著為何司懿會出現在這里,連帶著面色也有些不豫。 “母親!”劉彥成都忍不住出聲阻止母親,他這個母親果然是養尊處優多年,一直高高在上習慣了,覺著所有人都應該恭敬她,只是卻沒有相應的該有的精明! 這叫他不禁感到內心深深受挫,劉彥斌更是將頭扭了過去不想再看自己糊涂的老母親一眼。 劉老太太一愣,正想再次開口訓斥,司懿則是開了口。 “劉老夫人請接旨吧!”司懿手中托著一名黃卷軸,輕輕出聲,數名內侍分兩排安靜地站在司懿身后,眉眼皆是無喜無悲,只是漠然的看著國公府的眾人,即時國公府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低頭俯首,側耳等候。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安國公府藐視皇權,枉顧尊卑,有,陷害朝廷命官,安國公降為安郡公罰奉半年、威武將軍降為歸德將軍罰奉半年、其夫人誥命同降相應等級。 一品誥命夫人劉楊氏,奪去誥命,貶為庶人,欽此!” 司懿宣讀完圣旨,安國公府,不,此刻應該是安國郡府才是,陷入了一片死寂,當時在朝堂上聽到是一回事,在此刻真正的接到了圣旨又是另一回事了。 劉彥成狠狠地握住手掌,而降為三品的威武將軍此時的歸德將軍劉彥斌則是咬牙跪在地上,他身為安國公府的嫡次子,不比兄長可以繼承爵位,所以他去習武,那威武將軍的封位乃是他用血汗、用命在戰場上拼殺來的,但此刻卻一道圣旨什么都沒了! “臣、接旨!”明黃色的圣旨仿若千斤之重,高舉雙臂的劉彥成竟覺得雙臂無力抬起,無力承受這圣旨的重量。 “各位請起吧,還請各位將文書印章等都找來,明昭還要回宮復命?!彼拒部粗鴾\笑說道,而劉老太太則是忽然向著司懿沖過去,身邊的人趕緊相阻攔。 “怎么可能!這不可能!老國公一生都為國效力,我兩個孩兒也都為國奔波,女兒更是四妃之一的賢妃!還有虎威將軍的夫人!女婿乃是戶部尚書!我全家都為國而勞,圣上不會這般對待我國公府!” 劉老夫人聲嘶力竭的激動大喊著,不敢相信安國公府失去盛寵的消息!瘋狂的撲打著,別看老太太年紀大,但是那力氣可真是不小,身邊的丫鬟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攔住了她。 “母親!”劉彥斌終于是忍不住出聲喝道,劉彥成則是沉下來臉來,但是不得不說劉老夫人的兩個兒子確實是極為孝順的,即使這樣也不會多說劉老夫人一句,只是這樣的孝順也只能被稱為愚孝了。 “你這黃口小兒!我國公府一直……” “劉老夫人、哦,不!劉老太太,現在圣旨已下,還請老太太搞清楚尊卑微分,勿要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來,否則傳到圣上的耳朵里,這安國郡府恐怕都不會存在了?!彼拒舱f這話可算是狠狠地戳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你這孽障野種!我國公府豈是你說沒就沒的?!再要胡說八道,看我不讓人撕了你的嘴!”劉老太太真是越說越過分,最后竟直接抄起了手中的拐杖向著司懿扔了過去。 “老太太不可??!” “??!”有驚呼聲響起,眼看著拐杖扔了出去,但是司懿卻是站在原地不閃也不躲,就那么直直的站著,連眼睛也不多眨一下,但卻驚壞了在場的其他人,這一杖下去,若是碰到了司懿的一個衣角,這后果可能都不是現在的安國郡府能夠承受的了得! “母親!你還要鬧到什么時候!”那拐杖被劉彥成中途攔下,將那拐杖狠狠地一把折斷遠遠地扔在了地上。 老太太一愣,自己的兒子從來都未曾這般對待過自己,隨即直接坐在了地上。 “老國公!您快看看!這些孩子都看我老了不中用了!煩我了!嫌棄我了!您在天之靈看一看??!”撒潑耍橫這哪里是一個誥命夫人該有的行為?!司懿今天可真是開了眼界了,只是這戲雖然精彩但她也沒有興趣看下去。 “母親,您快些起來!”劉彥成真是無奈了,只是他想不明白為何原本精明強勢的母親現在會如此糊涂!這是要將這全府的人往絕路上逼??! “各位這是要抗旨不遵嗎?”輕飄飄的一句話出來,那劉老太太瞬間沒了動靜,只瞪著渾濁的老眼,緊緊地盯著司懿。 “你這野種!憑甚來這國公府指手畫腳?!我是一品誥命夫人!” “大膽刁民!竟敢侮辱公子卿!”司懿身后的一名內侍站了出來,大喝出聲,本想繼續上前,司懿則是擺了擺手阻止了他。 “老太太您現在只是一介庶人,并不是甚子誥命夫人,你口口聲聲稱我為野種,這是在侮辱朝廷官員、傳使!若是再這樣無理取鬧,我這就回去回了圣上就是!” 說著司懿轉身就走,而劉彥成等人當然不能讓司懿就這么離開了,若是司懿就這么離開,那等待這安國郡府的就不只是降位分的事兒了! “明昭公子還請稍等頃刻!我等馬上就命人將東西拿來!”劉彥成立即派下人去將文書等取來,當然也包括官袍等都是要換的。 老太太看到這一幕頓時急了,怎么樣都不肯跟隨丫鬟回去換衣服,更是口出污言,氣得劉彥成兄弟倆臉色鐵青,無奈只好親自上去,奈何老太太年紀大,力氣卻不小,而兩人又怕傷了老太太,折騰了許久也沒能成功的將衣服脫下來。 “既然老夫人自己脫不下來,還要勞煩各位公公了?!彼拒苍捖?,身后的內侍就走出來,將劉彥成兄弟阻隔在外,有兩人直接上去將老太太的誥命服給剝了下來,老太太拼命地喊著、掙扎著,他們可不知道溫柔是什么,這過程堪比殺豬了! “明昭!你休得猖狂!”劉彥斌終是忍不住大聲喝道,內侍們都是高手,將兄弟兩人緊緊地鎖住,動彈不得,只能生生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安國郡公,還請注意你的言辭?!彼拒矂t是看著到了內侍手中的誥命服滿意的點了點頭,而不遠處也有郡府的人將那些物件送了來。 畢竟國公府這次是全府一起降位分,東西也不是一個人能拿的了得,身后的幾個內侍將東西一一接過不多不少正正好,這都是內務府算好了的。 得了東西,司懿走出府外,翻身上馬,抬起頭來看著那還沒被卸下去的牌匾,郡國已經沒了資格住這般大的宅院了,這里也即將不再是安國公府,也許馬上就會變成別家的府邸,與安國公府再無干系、與他們劉家再無干系! 司懿笑了,笑的諷刺,她說過她會將所有的一切都討回來,這只是第一步而已! 劉氏,司玉,她會讓她們漸漸的失去一切,欠她的都是要還的,她不反對也不討厭自己做個惡人,因為善人并不一定會得善終,不是嗎? 國公府這般動靜,早就引得外面許多人前來圍觀,包括那老太太撒潑的一幕也是被人看的清清楚楚,安國公府從今以后只會漸漸衰落下去,連爵位都留不住,又失了盛寵,以后還有什么指望的呢? 百姓們看見數名內侍隨著那紅衣的如玉公子走出來后,紛紛低下了頭,但是卻也忍不住再多看一眼,畢竟現在現在她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 “駕!”最后一次深深的看了一眼國公府,司懿一行人駕馬離開,此事終于告一段落,只是這件事情卻成了人們飯后閑談的話題,包括那場壽宴,包括那天發生的事情,包括失寵的國公府,也包括深得圣寵的公子卿明昭! 只是這等風光的背后當然也會有想象不到的危險存在,比如世家、比如各方勢力、比如皇子之間的戰爭,又比如…… 只是司懿現在卻不想去想那么多,再多危險又怎樣?她司懿今世就是一塊石頭,又硬又臭的石頭! 回了圣命之后,司懿走在宮道之上,寬敞的宮道之上除了自己一個人都沒有,司懿一個人走在這里竟忽然有了一種感覺,她覺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縷幽魂,早就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幽魂,四處飄蕩卻無處落腳。 抬頭看向西方,夕陽早已落下,只剩下一縷微弱霞光證明那太陽的曾經存在與出現,就如前一世的她,亦或是這一世? 她今日所做完全成了皇帝的一把槍,成了皇帝的劊子手,皇上指那她就會去哪,并且完成將任務全部完成。 現在只是一些不要緊的朝廷官員,下一步也許就是朝廷重臣,再下一步也許就是那林立百年的世家或是近千年的世家大族。 這一世也許她不會像前世那樣直觀上戰場殺敵,而她手中首先可能會流淌著夏恒子民的鮮血,有惡人當然也有無辜之人。 但是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她是重生一回的人,她想要復仇,但是卻也漸漸的牽扯到了復雜的事情當中,朝廷、世家、皇族…… 司懿重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迷茫,漫無目的的在宮中走著,走過了許多地方,走過一條條道路,路過一座座宮殿,她竟恍然發覺前世的記憶竟然深深的藏在她的腦海深處,從來不曾抹除過,就像是深深扎根在靈魂深處。 “小姐?”忽聞一男子聲音,司懿抬頭望去,發現自己竟是不知不覺的走到了洛初這里,眼前的男子就是洛初從楚國帶來的貼身侍衛,巡風。 “小姐怎地不進去?正好屬下剛剛備好了晚膳,小姐來的可真是及時!”在洛初這里,所有人都稱司懿為小姐,就像是自己家里一樣。 司懿可是這里的???,平日里只要進宮就會經常到洛初這里來蹭飯。 一個是帝王紅人,一個是落魄質子,八竿子也打不著,怎么想二人都不會有什么牽連,只是緣分這東西真的很奇妙,洛初安靜儒雅,而司懿每次一來就會將這個院子弄得熱熱鬧鬧。 她隨意瀟灑、不拘小節的樣子也是讓的洛初身邊的人很快接受她的理由,仿佛就如一輪烈日,有她在的地方就有溫暖。 只是,今日的烈日卻被藏到了某片烏云之下,沒了光彩,沒了溫度。 院子之中,一高一矮兩人對坐,今晚的月亮也是又大又亮,沒了昨晚的朦朧,但唯一的缺陷就是缺了一口。 “洛初,你說人活著是為了什么呢?”司懿抱著酒壇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看著天上的明月,舌頭都有些大了,舉起酒壇灌了一口。 洛初皺眉,沒有回答,看著滾了滿地的空酒壇子,又看回了司懿身上。一襲月白衣袍在月光下流動莫名光華,就如他的人一般。 沒有得到洛初的回答,司懿并沒有放棄,不自覺的又開始說話,絮絮叨叨的。 “洛初啊、你說這人怎么就這么麻煩呢?” “洛初啊、你說為什么太陽要下山呢?” “洛初啊、你說天為什么會黑呢?” “洛初啊、你說兔子為什么愛吃胡蘿卜呢?” 這一個個的問題接連不斷的拋出,洛初一開始還會應答幾聲,可是到了后來就完全不做聲了,直到司懿極不文雅打了一個酒嗝。 “明昭,你已經醉了,不能再喝了?!甭宄踺p聲提醒,原本以為那少女還會繼續絮絮叨叨開啟話嘮模式卻不曾想眼前這人抱著酒壇子忽然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微微福身,手輕輕附上洛初的臉,忽然笑了。 “洛初,你長得真好看!比他還要好看!”司懿說著,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前一句還算正常,洛初已經聽慣了這樣的話,雖然從來沒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說過,可是后一句? 他? 洛初瞇了瞇眼,忽然伸手按住臉龐上即將抽離開去的手。 “他是誰?” “哦呵呵,他呀,就是他唄!”司懿傻笑著,但是還是沒有說出名字來。 “聽話,告訴我,他是誰?”洛初拉住司懿的手,聲音忽然多了幾分魅惑在其中,看著眼前的臉頰微紅,笑得嬌憨的人兒,輕聲問道。 不知為何,這個問題好似好笑極了,眼前的人兒忽然笑了起來,越笑聲音越大,就連身體都跟著顫動了起來,只是笑著笑著,那笑聲之中就不覺多了幾分哽咽之音。 “他呀,他呀…就是他…他……”清冷的聲音摻雜了nongnong的醉意,可是卻遮掩不住里面那凄涼悲傷。 眼前忽然有什么東西一閃、墜落,洛初詫異抬頭,忽地對上了一雙溢滿哀傷的鳳眼,真爽鳳眼是極其美麗的,從他第一眼見到她時就知曉了。 它時而充滿智慧、時而充滿冷靜,時而狡黠、時而溫暖、時而孤寂如死水,只是卻從不曾像現在這般充滿哀傷! 洛初愣住,還不等回神,身上就忽然一重,那少女竟是忽然倒在了他的身上,從肩膀順著胸膛漸漸下滑,最后趴俯在了他的雙腿之上,安然入眠,洛初緩緩伸手,輕輕撫上了這雙已經緊閉的雙眼,將那哀傷掩藏了的雙眼。 “究竟是對還是錯……”喃喃的聲音漸漸消失,洛初垂目看著腿上的少女,對?錯? 也許臉司懿自己都不清楚為何自己會這般相信洛初,也許是這個少年從不曾對她有過什么企圖利用,亦或者那一次秋獵的相助,使得在這個重生的世界中多了一絲溫暖。 她是別人的陽光,而洛初卻成了她在這個重生的世界中的第一縷陽光罷,也許在以后的日子里這個少年也許活不了多久,但是至少現在他還活著,她也能稍微的放松一下自己。 “啪!” 院子外面聽到酒壇落地聲音的巡風進來一看,隨即又悄聲的退了出去,只剩下輪椅上的少年與安睡的少女。 “明昭,你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讓你如此悲傷,如此的絕望,如此的迷茫? 這不應該是你啊。 下一刻,那一直坐在輪椅上的少年動了動,忽然站起了身子,伸手將少女穩穩抱起,再沒有了之前絲毫文弱不堪的模樣,若是司懿清醒著只怕要驚訝了,因為眼前的少年不僅不文弱,而且就連個子都好似拔高了不少! “巡風?!?/br> 院子外巡風走了進來,當看到主子抱著的人時,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但隨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