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宋明謙幾乎把感情里的全部家當,都散在了陳晚身上。 他張狂慣了,理所當然地將陳晚劃分為自己的所有物,她可以不愛他,但也不能愛別人。就是這么簡單粗暴的思想,以至于終有一天,陳晚對他說:“我想和他有未來?!?/br> 和另個男人有未來。 宋明謙徹底懵了,二十年的感情,竟然不是排第一的,竟然這么輕而易舉地被替代了。 他怒過,恨過,無數次地想報復,但還是被陳晚的一滴眼淚給壓了下去。 三十歲的男人,在一個小女人面前這么慫。 也罷。 認了。 直到陳晚受了槍傷,躺在那就跟死人一樣。 宋明謙就真的害怕了。 最嚴重的一次,陳晚肝淤血腫大,肝包膜被擴張導致右心急性衰竭,腹部腫的跟皮球一樣,一次次出現休克和呼吸暫停,那幫老外醫生也是拼了命地救,教授用英語問他,要不要進去見她一面。 宋明謙答得干脆,“不見?!?/br> 又不是永別,趕著這趟有什么好見的。 執手相看淚眼嗎?那下一句就是無語凝噎,天人永別。 宋明謙覺得自己被陳晚整得越發脆弱,他終于承認自己是,不敢。 他私心認為,我不見你,不見你,讓你吊著最后一口氣,讓你死也不瞑目,給我好好活過來,沒有如愿的人生,就別輕易放棄。 可惜那一次陳晚沒往這塊想,在手術室半截身子都陷進了閻王殿,就連主刀教授都跑了出來,勸宋明謙去看看她,這刻不看,下一次就等著清明節。 宋明謙神色平靜,在心里把陳晚從頭到腳罵了個遍,拜你所賜啊,老子明年多了一個可以過的節了。 燭臺,花圈,墓碑。 人的恐懼到了極致,就開始憑空想象那些場景。 宋明謙想著想著,拳頭就握緊了,他像一樽風火輪,殺進了手術室。 主刀教授的手依次滑過額頭、胸前、左右肩膀,畫了個十字架,念念有詞: “愿主保佑你,阿門?!?/br> 陳晚躺在手術室,人已經非常消瘦,頭發也因為傷口的原因而剪短,要多丑有多丑。 宋明謙楞在原地,第一想法是,如果當年第一次見你,你丑成這樣,我可能就不會念念不忘二十年了。 要不是儀器還在作響,真以為她是個死人。 宋明謙心一沉,大步跨了過去,在陳晚耳邊惡狠狠地說:“活著,給我活著!哪怕是植物人,我也養你一輩子!” 話一落音他就后悔了,人在無助的時候,會開始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這種謎之現象。 宋明謙覺得這話太不吉利,于是他改口,比剛才更惡毒的語氣。 “陳晚,你要是敢死,我就把霍星撕了,聽到了沒!” 把他殺了,陪你一起下黃泉。 不是開玩笑。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真的起了作用,陳晚又一次從生死線掙扎回了人間。 醫生護士涌進去急救,宋明謙行尸走rou一般走出手術室。 他走到窗戶處,抬眼就能看見遠處的阿爾卑斯雪山,整個人也像從深海潛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跟里面的女人一道起死回生。 大概是雪山的白太過刺眼,他眼眶又紅了。 失而復得,沒有狂喜,只有護犢心切的執念。 宋明謙的私心在叫囂,這條命是我給救回來的,就自私這一回吧,就這一回跟老天爺作作對,看看能不能爭來個歲月靜好。 國內的情況孫舟每天都會匯報,宋氏的營運狀況,重要的企業規劃,以及霍星的一舉一動。當聽說他準備在上海久居,并且租好了房子。宋明謙冷笑,他還是不肯放棄找陳晚。 憑什么? 憑什么! 讓她愛上你,又因為你差點死去。沒能力照顧好她,那就別再出來現眼。 長久的壓抑讓宋明謙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霍星的電話。 “陳晚死了,你別等了?!?/br> 宋明謙的辦事效率堪稱乘火箭,吩咐孫舟在國內弄了一套死亡證明材料,公章紅印一個都不少,丟在了霍星面前。 宋明謙資本家的惡劣手段發揮得淋漓極致,給了霍星致命一擊。 這一生,總算贏他一回。 孫舟的“日報”準點發送: “霍星在出租屋里關了三天,日夜不開燈,也不見個人影?!?/br> “他還在上海,拿著那些材料去醫院問了,我已打好招呼,口徑一致不會出紕漏?!?/br> “宋總,人回云南了,坐的火車?!?/br> “開了個火鍋店,人看起來沒啥事?!?/br> 按理說,宋明謙的心應該可以落地,但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他沒有想象中輕松。 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陳晚。 陳晚也是個不信命的人,從小經歷坎坷,該受寵的年齡受的全是苦。所以她也學會了隨心所欲這個臭毛病,和宋明謙一樣。 她喜歡的男人,就放下面子追。 她不喜歡的人,帥成宋明謙這樣的也不答應。 她想活,就一定要活。 從無數次的“暫時脫離危險”到“已經脫離危險”,陳晚像一條在擱淺在沙灘的鯨魚,有點力氣就“撲騰”,終于撲騰進了江海胡海。 她贏了。 她一天一天地好起來,能走就一定不坐,能出去就一定不在屋里,能吃兩碗飯就一定吃三碗。她以一種“我的生命我做主”的壓倒性態度,逼著自己康復。 在這大半年,她和宋明謙說的最多的是—— “帶我出去走走,我要多運動?!?/br> 宋明謙一聽這個“走”字,心情就落到了谷底。 終于,陳晚可以走半小時也不大喘氣了,臉色紅潤了,眼神也清亮了,頭發也長到了肩膀。她終于對宋明謙說: “我要回去?!?/br> 不是“我想回去”,也不是“回去吧”。 而是命令式的口吻,通知你我的決定。 宋明謙的手一下子沒端穩,果汁灑濕半個桌面。 他問:“回哪?” 陳晚說:“回國,回家?!?/br> “等你再好一點,我帶你回上海探望你爸媽?!?/br> “我回云南?!?/br> 宋明謙抬起頭。 陳晚說:“我想他了?!?/br> 那么輕,那么軟,眼神和語氣一樣。 我想他了。 宋明謙垂眸,目光落在殘汁上。 “陳晚,你不怪他嗎?如果不是他,你不會受這些磨難?!?/br> 她想都沒想就說:“不怪?!?/br> 宋明謙問:“為什么?” 陳晚定了定,“因為,快樂比難過多?!?/br> 宋明謙怔住了。 親生父親犯罪是事實,殺人放火是事實,霍星是警察也是事實,他們選擇了各自的人生,或許中間有天意弄人,有身不由己,但事實不會改變。 為什么要把人生里的委屈和失意,嫁接在另一個人身上。 愛憎分明,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 宋明謙做不到,但陳晚做到了。 任他發了會呆,陳晚才說話。 “宋明謙,下輩子我給你做牛做馬?!?/br> 他一聽就笑了,“見過這么好看的牛馬嗎?” 陳晚也笑,“那就讓你見識見識?!?/br> “你能活著就成,在我面前活蹦亂跳的,我舒服?!?/br> “對不起?!?/br> 宋明謙收了笑,嘴角的弧度還沒放下,所以表情看起來略為板滯。 “陳晚,你欺負人的本事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不留一點余地,把我往死里欺負?!?/br> 她眼睛有點濕,趕緊低下頭,想把這陣鼻酸給糊弄過去。 半晌之后,還是那句,“對不起啊?!?/br> 宋明謙接受了她這種殺人于無形的招數,嘆了口氣,說: “我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最怕碰到空頭支票。行了,這種歪風陋俗你就別學了,不能用我想要的東西彌補,就別道歉。陳晚,我心甘情愿的,我就想你好好活著,有事沒事還能氣氣我,我也當是找點樂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