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章麗萍沒什么表情,她還在為生日宴上陳晚的執意出走介懷。 “李姨,盛碗蓮子粥?!?/br> 陳晚說:“不用了。我吃過飯了?!?/br> 章麗萍已經換了睡衣,玫紅色的綢質睡裙服帖在身上,外面搭了條披肩。 她看著陳晚,居高臨下的姿態。 “臉色這么差,不是給你填肚子,是補氣色的?!?/br> 陳晚垂下眼眸,再抬起時,說:“媽,我有事跟您談?!?/br> 章麗萍轉身上樓,“明天說,今天太晚了?!?/br> “才九點,不晚?!?/br> 陳晚的執意在這一刻發揮得淋漓盡致。 她追上樓,神色認真。 章麗萍瞇眼,似警告,似探究,陳晚毫不怯懦,固執,堅持,不比她少。 半晌,終于松口,“上來吧?!?/br> 陳晚很少來章麗萍和陳勁國的臥室,裝潢擺設全部按照女主人的喜好,怎么華麗怎么來。那盞水晶燈不比客廳的小,像個小太陽,耗盡氣力閃閃發亮。 章麗萍坐在貴妃椅上,陳晚站在門口,把門關上。 一個在等,一個在準備。 像兩張拉滿的弓,只要松開一根手指,雙箭齊發。 五分鐘后,陳宅豪墅傳出章麗萍尖銳的嘶吼。 這道痛心神醉的聲音,讓陳家的所有人都出竅。 陳亭亭從陳晚進門起就豎起耳朵聽動靜,這會子逮著借口飛奔而出。 陳勁國在書房喝養生茶,工序才進行到一半。 陳朝陽摘下耳機,從游戲世界里抽身而出,第一個沖進戰場。 陳勁國看到陳晚先是一驚,“喲,小晚回來了?!?/br> 然后看到疾言厲色的妻子,皺起眉問:“你又是怎么回事???” 章麗萍手指發抖,“想要戶口本,做夢!” 陳勁國走到陳晚面前,“你拿戶口本做什么?” 她平靜地陳述,“去登記。結婚?!?/br> “結婚?”陳勁國念叨半天,“結什么婚,跟誰結?” 陳晚說:“我男朋友?!?/br> 章麗萍兩步走上前,披肩滑下半邊也顧不得收拾,她眼里火山迸發,狂躁地說:“你瘋了嗎,陳晚,你是瘋了嗎?!那個警察是叫霍,霍——” “霍星?!标愅磔p聲補充?!皨?,他叫霍星?!?/br> “我管他叫什么,我告訴你,我不同意。什么亂七八糟的人啊,沒搞清楚你就做決定!” 在章麗萍近乎癲狂的狀態面前,陳晚的冷靜堪稱極致。 她吐字清晰,慢悠悠道:“他是一名警察,不是亂七八糟的人。媽,我是認真的,他向我求婚了,我答應了?!?/br> 陳朝陽靠在墻壁上,聽到這話低喊了一聲,“靠啊,牛逼?!?/br> 陳晚的態度也激怒了陳勁國。 他起先還能沉住氣,耐心勸解道:“小晚,既然你跟我們說,那就是在征求大人的意見。我和你媽一樣,不同意。你還小,不了解人心險惡,不要受騙?!?/br> “我沒有征求你們的意見?!标愅砺曇羟?,眼睛亮,像一個發光體,越黑暗的地方,越是亮堂。 “我只是在告訴你們我的決定。如果你們祝福,我會帶他來家里讓你們認識?!?/br> “不準帶!” 不準帶? 陳晚依舊平靜,“好。不帶。媽,我就問你一句,戶口本你給不給?” “做夢!” 陳晚的眼神瞬間充滿晦色,但很快變成落花流水,狠決重現。 兩個女人之間的沉默,就是一把鋒利的長刀,你來我往,互砍成傷。 章麗萍近乎哀求,語氣軟下來,“小晚,mama是為你好。你只是被蒙蔽了眼睛,你冷靜一下,好好想想,明明有更好的選擇,mama是過來人,一定不會害你?!?/br> 陳晚說:“我更不會害我自己?!?/br> 章麗萍極為不解,“宋明謙還不夠好嗎?” “如果你非要一個答案,好,我告訴你,宋明謙的確不夠好?!?/br> 當人退無可退,就只能用最真實的自己去抵抗全世界。 掏心挖肺,出口成劍。 “我和宋明謙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后更不會。對你我是這樣說,對任何人我都會這樣說。媽,這些年,你利用我在宋明謙身上撈得好處也夠多了?,F在我長大了,我不想再做這種犧牲了?!?/br> 章麗萍揚手就是一耳光。 響亮的皮rou聲震醒所有人。 陳晚捂著臉,先是麻木,然后火辣,從一個點擴散至一個面,再波及全身。 猶如火燒。 “養不熟的狗崽子?!闭蔓惼寂綐O點,口不擇言又或是真心實語。 陳晚的頭發被打得凌亂,垂垂落在臉邊,好像也在可憐那片紅腫的皮膚,輕柔地遮蓋,無聲地支持。 陳晚移開手,讓傷痕敞亮在燈光下。 她不覺恥辱,反是無上光榮。 天山雷鳴的前奏之后,下了一陣光明的驟雨,激斗著地面囂張的烈焰。 陳晚一字一句地說:“戶口本,給,還是不給?!?/br> 章麗萍冷笑,脖頸上的紅寶石項鏈像是嗜了血。 “不給?!?/br> 最后兩個字,宣告今晚的結局。 所都沒有得償所愿,誰都負了一身傷。 陳晚再不看她一眼,淡定地來,從容地離開。 像個金剛女戰士,雖敗,猶榮。 太陽照常升起,生活仍將繼續。 自上次撕破臉已經過去大半月,除了陳朝陽偶爾打電話讓她充游戲點卡,陳家人沒有誰再找過她。 糟心是糟心,但總的來說,陳晚覺得日子過的還不錯。 還不錯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來自霍星。 因為他每天都會保持聯系,電話、微信、語音、視頻。 讓她知道,他在做著危險的任務,但好在每天平安。 兩人像陷入初戀的毛頭少年,一點點的甜,可以含好久。 直到有一天下班,她在家門口看到了宋明謙。 這幾日艷陽高照,一到傍晚的時候,夕陽未落,高樓間隙里的太陽像是攪開的蛋黃,涂抹了整片西邊的天。 灑下的余暉是給這個世界的恩賜。 這種恩賜籠罩在宋明謙身上,鍍了一層發燙的光。 他的笑容,和光一樣燙。 陳晚見到他的第一句話是,“又換車了???” 那輛白色轎跑像是一頭伺機將動的獵豹,安靜地待在主人身邊。 宋明謙笑著說:“買著好玩?!?/br> 陳晚:“……” 宋明謙走到她面前,瞇起眼從頭到腳掃了個遍,得出結論,“瘦了,憔悴了?!?/br> 陳晚笑,“想請我吃飯就直說?!?/br> 宋明謙負手環胸,“那你答應嗎?” 陳晚說:“不去?!?/br> 宋明謙臉色微變,她眉毛高挑,“我請你?!?/br> 半小時后,宋明謙望著桌上兩碗方便面無語。 陳晚遞給他筷子,“將就點啊,我今天好累,不想出去?!?/br> 熱氣蒸騰著面香,滿屋子都是紅燒味。 宋明謙說:“你現在越活越粗了?!?/br> 陳晚低頭吃面,“去高檔餐廳吃飯就叫活的不粗?” 宋明謙一時無言。 陳晚用紙巾擦了擦嘴,揉成一團捏在手里,“粗就粗吧,到哪兒都能生存,給一碗方便面就餓不死?!?/br> 宋明謙盯著她空了的碗,“以前沒發現你這么能吃?!?/br> 陳晚嗯了聲,“最近燒腦?!?/br> 她抬了抬下巴,“面還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