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陳晚的目光圍著這間屋子打了個圈,簡單的木衣柜,寫字桌,桌上有臺燈,還有碼放齊整的書。最后定在他的臉上。 比上一次見到好像又黑了點。 陳晚伸出手想摸摸他的眉毛,伸到一半又收回。 霍星閉著眼,突然吭聲,“這會又不敢了?” 話音落,眼睛睜開,沒有半點惺忪不醒的睡意。 霍星的眸色,比今天的天氣要好。 陳晚挑起眉毛,“到底是誰不敢?你從上海逃難一樣逃回云南,躲什么?” 霍星下顎緊繃,“我躲什么了?” 陳晚指著自己, “我!” “霍星,我開了一天一夜車送上門,就是圖個敞亮。你在怕什么?” 落地有聲,字字成章。 霍星默默移開眼,聲音淡,“我什么都不怕?!?/br> 陳晚質問緊接,“那我問你,回云南后,你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 她手機在他走的那天就砸壞了,但在第二天,陳晚就忍不住借同事的手機,把電話卡插了進去,開機后十幾條信息,未接來電,未讀短信,都不是霍星的。 陳晚異常平靜?!罢f吧,你的決定?!?/br> 霍星抬起頭,“陳晚,你會不會來云南?” “我已經來了?!?/br> 霍星慢慢直起身,即使是坐在床上,他也比她高出不少。 “不是這一種。忘記大城市,到這里生活,你會不會?” 陳晚反問他,“那你愿意跟我去上海嗎?” “不愿意?!?/br> 房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之后,霍星先下床,他掀開被子,赤著腳,從衣柜里拿出警服兩下套在身上。邊系扣子邊問,“這次打算玩幾天回去?加上周末我能休四天假,你想好地方告訴我?!?/br> 陳晚低著頭,一下一下摳手指,“你是不是想分手?” 霍星手上動作停住。 陳晚慢慢抬起身,“你親口說,當著面說,看著我的眼睛說。說得出,我就放了你,說不出,我就撕了你?!?/br> 唇齒間上了一層寒霜,語出成冰。 霍星屹立如山,強裝鎮定,他不敢回頭,怕眼睛xiele心底密。 他周圍所有人都在反對,他對陳晚的生活一無所知,直到去了上海,看到她的家庭條件,工作,還有身邊的男人,哪一個都是絕好的。 而他呢,危險的職業,低薄的薪水,還有一個生病的meimei。房子,車子,他什么都拿不出來。憑什么給她幸福? 憑什么。 你憑什么? 霍星在心里自問兩遍,終于硬起心腸,說:“陳晚,我們不合適?!?/br> 她眼神深戾,直接走到他面前,“哪種不合適?” “你說啊,你把理由說出來,至少得讓我死個明白吧?” 一種莫名的直覺,陳晚突然問:“是不是宋明謙找過你?” 很快,她語式肯定,“他找過你?!?/br> 霍星的嘴唇動了動,這個女人太精了。 “他跟你說什么了?”陳晚問:“威脅還是利誘?” 霍星猛地開口,“我從不怕威脅?!?/br> “那就是給你開條件了?!?/br> “老子不是那樣的人?!?/br> 陳晚聲音揚高,“那你他媽的跟我提分手!” 她眼里風起浪高,大雨將至。 壓迫,狠絕,還有一絲凄涼。 就是這一絲匿而不見的凄涼,讓霍星終于說實話。 “陳晚,我不能給你好生活?!?/br> 所有問題的糾結都在這一刻,這種坦誠是用男人最后的自尊和卑微換來的,他已是孑然一身,不能再讓她無所依倚。 陳晚站在那,像是一朵迅速凋零的花。 “霍星?!彼难凵竦仡┻^來,“我陳晚,不是要靠誰才能活下去的人,過什么樣的生活,我說了算!” 霍星垂著的手都在抖,理智在叫囂,真心在抵抗,兩個反面交纏在一起,天翻云涌,浪高三尺。 他壓抑,全身肌理都繃緊。 陳晚在等,在賭。 她語氣苦澀,“你就不來抱抱我嗎?我這么遠來看你,你抱抱我好不好?” 情到深處,只忠誠自己。 天陰,云厚,雨將至未至,兩個人都在負隅頑抗。 抗爭的最后,只有真心最無辜。 陳晚被沉默抽光力氣,她呵氣,鼻間發酸。 “那我走了,我走了,就不再來了?!?/br> 陳晚看向陽臺。 其實她早上醒來,透過窗戶一眼就看到陽臺上掛著的裙子,被風吹得偶爾晃蕩,薄紗輕飄,像是幾筆勾勒的素描畫。 不用多言,不用人盡皆知。 真心不過是,夜深人靜,幫你洗一件衣服。 陳晚沒有顧慮,當著霍星的面把衣服換好,精致的鎖骨像打著彎兒的花枝,飽滿的胸像蜜桃,腰上兩道弧往里收,她熟練地穿上裙子,又把頭發撥出來,指頭一劃,散成云海。 霍星在她身后,眸色點墨。 “給我點錢?!?/br> 霍星抬起頭。 “我從我爸的生日宴上直接過來的,錢帶的不多,加油都用完了?,F在身上不到一百?!标愅砗怂懔艘幌?,“拿兩千吧,我就不還了,直接從那兩萬塊里扣?!?/br> 前半句示弱,后半句插刀。 兩萬塊是她替霍星擺平追債的人先墊付的。 陳晚至今還記得。 那天大雨滂沱,連下三日。 他們之間的關系,從那一張借條開始脫離軌道。 霍星眉峰壓低,低成了兩片薄薄的刀刃。 女人狠起來的時候,手起刀落,不留半點余地。 陳晚的眼神冷靜到可怕。 她把一邊頭發捋向耳后,瞬間變成一茬風情滿枝的花。 等不到回答就算了,她懶得再周旋,直接走了出去。 走出臥室,強撐的背脊陡然松垮。 陳晚咬著唇,眼里有淚,卻不準它流出。 這是最后的賭注—— 如果賭著玩兒,我就押別人。 賭命,我就押你。 緊張嗎? 陳晚的手碰在門把上,身后什么動靜都沒有。 緊張和心碎,只是一扇門而已。 門鎖輕響,擰開了。 身后一陣狂動,霍星沖出來一把將人抱住,力氣太大,陳晚雙腳離地,在空中轉了小半圈,最后被死死按在懷里。 陳晚沒說話,聽著他劇烈的喘息,像是受了重傷的人,大口大口緩解疼痛。 霍星閉上眼,聲音發抖,“你在報復我,是不是?是不是!” 陳晚說:“是。床都上了,什么都給了,你一句不合適就完事了,我報復你又怎么樣,有句話我以前說過,現在我再說一遍,你給我記住了——有人欺負我,我翻山越嶺都會打回去?!?/br> 她的牙關咬得咯咯響,過了好久才平靜。 霍星滿頭滿臉的汗,連眼皮也在微微顫抖。 “陳晚,對不起?!?/br> 慘烈的自殘后,她終于等來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對不起跟我上床,對不起向我借錢,還是對不起跟我說分手?” 最后半句,她的聲音也抖了。 “都有?!?/br> 有愧疚,有不自信,有喜歡,有大男人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