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他正在換衣服的手一頓,對裴泠泠說道,“昨天晚上阿麟急性大出血,現在還在重癥監護室?!彼抗獬脸恋乜戳艘谎叟徙鲢?,“我爸昨天晚上跟我打了一晚上電話,但是都沒打通?!彼蛄嗣虼?,把后面那句“我媽已經暈過去兩次了”給硬生生地換成了“我先過去看看,你趕快把衣服換好,馬上過來?!?/br> 剛才還讓她感覺甜滋滋的愛情早餐突然就變得索然無味了。唐昭理話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裴泠泠何嘗聽不出來他這是在怪自己昨天晚上給他把電話關了害他沒能第一時間接到通知。 她放下三明治,沖唐昭理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好?!笨墒撬呀泚聿患盎卮鹚?,直接換好衣服,急忙沖了出去。 ☆、第十章 第十章 裴泠泠怔忪了片刻才慢慢笑了起來,她眼底有著一絲譏誚和涼薄。笑完又覺得自己可笑,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矯情了。難道還真的要跟唐麟一個小孩子爭風吃醋嗎?然而不管再怎樣安慰自己,裴泠泠心中那點兒不舒服卻始終沒辦法抹去。 她起床,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換了身衣服就往醫院趕去。唐麟還在icu沒出來,唐昭理和何蘇坐在長椅上面,像是對峙一樣,一言不發。 她走過去,看了一眼便已經明白了所有,卻還是問道,“醫生怎么說?” 唐昭理抬頭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才開口,“昨天晚上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他開始流鼻血,一直止不住,送到醫院來的時候體溫也下不來......”唐昭理說到那里已經沒有再說下去了,何蘇就在旁邊,在一個母親面前用任何一種語氣陳述孩子的病情,都不啻于凌遲。 裴泠泠知道唐昭理憐香惜玉的心又犯了,這氣氛像是一張塑料薄膜緊緊包裹在她身上,掙脫不得。她不怕跟人爭跟人吵,但就怕這樣看起來順理成章卻處處都是讓她不舒服的事情。她能說什么?唐昭理安慰孩子生病的何蘇,不能更有人情味兒了,如果拋開何蘇是他初戀,裴泠泠根本不會往這方面想一分。 明明心里不高興,卻還是要做出一副大度的姿態來,這對裴泠泠來講,跟戴上張面具沖人小,沒什么區別。偏偏她是個最不喜歡委屈自己的人。 裴泠泠看了他們兩人一圈兒,唐昭理坐在何蘇身邊,不是低聲安慰著她,不知道的人可能還真的以為他們兩個才是夫妻。她覺得自己在這里實在怪,干脆撤走,“我去看看爸媽?!币膊坏忍普牙砘卮?,轉身就走。 劉娟子已經醒了過來,躺在病床上小口小口地喝粥,唐渭正在照顧她。裴泠泠在門口給他們打了個招呼才進去,“媽,你好些了沒有?” 劉娟子點點頭,“阿麟那邊怎么樣了?” 裴泠泠把剛才她看到的告訴她,“我看icu燈還亮著......”應該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這個時候什么安慰都沒有作用,與其遞給人家一根毫無作用的稻草,還不如避而不談。裴泠泠是個聰明人,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沒有順著劉娟子的話繼續說下去,而是問唐渭,“爸,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縱然是曾經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人物,如今年紀上去了,碰到孫子生病這種事情也只能在旁邊看著干著急。唐渭昨天晚上一邊照顧唐麟一邊要安撫劉娟子,雖然身材依然筆挺,但是眼睛中卻有了一些疲憊。他聽見裴泠泠這樣說,臉上露出一個非常淡的笑容,“不用了?!彼菜恢?。他的目光在裴泠泠身上停留了一下,說道,“你去唐昭理那邊看過沒有?” 裴泠泠知道他這是在知會自己,何蘇在那邊。點了點頭,“他跟大嫂在外面守著呢?!眲⒕曜勇犃?,臉上露出一絲嘲諷,憤憤說道,“她來得倒是快?!?/br> 裴泠泠笑了笑,正兒八經地安慰起劉娟子來,“那是她的兒子,她肯定擔心?!彪m然這擔心中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但那也不是她能管的。 劉娟子聽到她這樣說也不意外,裴泠泠做事情八面玲瓏,碰上的又是個無根浮萍一樣的何蘇,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在言語上留下什么把柄給人家。她的目光從裴泠泠身上滑過,說道,“阿麟這孩子呢,是我看著長大的,因為沒有爸爸,mama又是個......那種人,我們這些當爺爺奶奶的難免要多看顧一點兒?!眲⒕曜舆€有一層意思沒說,啵啵是個女孩兒,唐麟是個男孩兒,還是長孫,對于她這種大家族出來的女人,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加上原本就可憐他自幼失牯,這些年又是一直把他帶在身邊,感情的天平偏向唐麟,裴泠泠也能理解。反正么,就算沒有了劉娟子和唐渭,她的女兒也沒什么。 啵啵有她就夠了。 “我跟他爺爺年紀也大了,阿麟又是個多災多病的,將來少不得要麻煩你跟昭理,要你們這些當叔叔嬸嬸的照顧著?!彼哪抗鉁睾?,卻具有壓迫感,就那么朝裴泠泠看樂過來。 嗯,裴泠泠知道了,她這是在旁敲側擊地表達對昨天晚上唐昭理電話關機的不滿。 是啊,手機雖然是唐昭理的,但是肯定不能是唐昭理關的,那就只能是她這個當兒媳做的。為什么呢?因為唐麟的媽是何蘇,他又經常跟啵啵爭寵,唐昭理對他很好,于是裴泠泠吃醋了,不讓唐昭理去管。 如果放在往常,裴泠泠多半會把這股氣壓下來然后找唐昭理發難。在婆媳關系當中,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誰才是主要矛盾。但是現在她忍不住了,就算主要矛盾機起作用,但也并不代表次要矛盾不重要。 她笑了一下,“瞧你這話說的。我自己也是個當媽的,將心比心,阿麟的身世我也可憐他,哪里會有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傊际且患胰?,阿麟是啵啵的親哥哥,只會幫不夠,怎么會嫌麻煩?!?/br> 按照往常,這話說完就該完了,裴泠泠知道不能改變劉娟子的印象,她也不想改變,但是今天不一樣了。她跟唐昭理原本在家里過自己的日子,唐麟要幫忙,他二話不說地來了,結果還要挨一頓埋怨,這事情換成誰都會覺得心里不舒服。 “媽,我跟唐昭理結婚這幾年,我是個什么樣的人你也看到了。我對唐麟是絲毫沒有外心的,真的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來看待。但是你要非說我對唐麟有什么,那我無可奈何。畢竟我沒有神通廣大到可以改變人家對我的既定印象,只是么,做了這么多都不能改變在你心中的印象,將來嘛,當然也就不用費這個心了?!?/br> 這話已經說得非常明顯了,劉娟子要是下次再拿這樣的事情來埋怨裴泠泠,別怪她翻臉不認人,從此之后再也不管唐麟了。真要把她惹毛了,唐昭理就是想伸手都不行。 劉娟子可能是沒有想到裴泠泠居然把話說得這么清楚,臉上有些不好看。裴泠泠卻已經不想再跟她浪費精神,站起身來接過她手上的餐盒,“我去洗碗?!?/br> 她從病房當中走了出去,覺得身上那種粘膩感更濃了,好像要把她原本就沒剩下多少的空間繼續壓榨,直至讓她不能呼吸。她愛唐昭理,這是毫無疑問的。裴泠泠這個人,驕傲,不可一世,目下無塵,還非常尖酸刻薄。她以前的男朋友總是能夠毫無底線地包容她,用自己最大的寬容來容納她的驕傲。以前的男朋友和她,就像是從一塊鏡子上面拆下來的兩部分小的,合在一起就是嚴絲合縫,以彼之長,容己之短。然而遇到了唐昭理,她才知道,找個跟自己一樣的人是多么地賞心悅目。 被包容慣了的人已經不習慣于再去被人容納,裴泠泠天性當中的征服才被唐昭理挑動起來。他越是不愿意搭理自己,裴泠泠越想貼上去。 大概人性本jian,即使是裴泠泠這樣的天之驕女也不例外。她把唐昭理當成是一座可供跋涉的山峰,翻過去就征服了他?;旌现鴲矍橐黄?,簡直讓她對征服這個男人欲罷不能。更讓她難以掙脫的,還是這個男人本來就不好對付。 他們兩個完全屬于商業聯姻,裴泠泠原本是非常排斥這個行為的,驕傲如她斷斷不肯將自己的終身幸福和愛情跟錢聯系起來。然而這一切的堅持都在遇到唐昭理之后灰飛煙滅。她拋開了矜持和顧忌,像個第一次談戀愛的女孩兒一樣,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展現在他面前。等到她想起要來反攻的時候,唐昭理已經捏住了她的七寸,從此之后,在兩人的博弈之間,她再也占不了上峰。 在知道何蘇之前,裴泠泠毫不懷疑唐昭理對她的感情。是啊,因為在她看來,沒有誰能拒絕她。她美,富可敵國,頭腦聰明,人又有趣,有些地方跟唐昭理簡直如出一轍,他沒有道理會不愛跟自己家庭條件學歷背景愛好習慣就差不多的姑娘,何況,她還那么美。 然而這一切,在知道何蘇這個人之后,就變了。 唐家的山莊當中舉行宴會,她喝了點兒酒,有些醉,因為那地方大,加上風景好,她也不想那么早回去,就干脆找了個地方休息。 花影扶疏,酒意酣然當中,她朦朦朧朧地聽見一個女人充滿委屈地問人,“她......你真的喜歡她嗎?” 裴泠泠知道自己撞見了一出情感大戲,酒立刻醒了大半。原本還在幸災樂禍,想聽聽是哪對癡男怨女居然跑到這里來互訴衷腸,誰知道后面開口那個男人,讓她把剩下的酒也給一起醒了。 她聽見那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她從未聽過的溫柔繾綣,對那個女人說道,“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她是這一撥人當中最好的,匹配我足夠了?!痹诮疱X家世面前,感情連半個字都不配提。 ☆、第十一章 (文收150的加更) 第十一章 裴泠泠從來不想著去矯情地刨開家世帶給她的榮耀和便利。她自己也清楚,如果不是她姓裴,不是裴爽的長女,縱然她天分再高,樣子再好看,也不可能年紀輕輕走到今天這樣的地位。甚至,如果她不是外公屬意的繼承人,她跟現在的境遇,也有著天壤之別。 上代掌舵人的肯定,對每一個掙扎在大家族當中的人來講都是非常重要的。 但她也非常自傲,她知道,就算是她是裴家下一代掌舵人,她的聰明能干,漂亮有手腕,在她的家世背景下面一樣不會讓人忽視。裴泠泠很多時候甚至覺得,之所以有一些人會無比忌憚別人在他面前提起祖上福蔭,那是因為他本身就沒有可以匹配這福蔭的能力,當然會氣急敗壞。然而,她不是。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所以很小的時候就在強迫自己長大,在人群當中成為最耀眼的那一個,在她的能力和聰明面前,沒有人會懷疑她。對她的介紹也永遠是“裴小姐”,而非“裴老的孫女”。不僅是跟普通人,就是同樣的跟她類似成長環境的人比起來,她都要優秀很多很多。 所以,當第一次聽見唐昭理當著其他女人說起她、卻又決口不提她個人的時候,裴泠泠的心里,是相當復雜的。 她第一時間心中就涌上了許多不忿,覺得唐昭理這個人眼睛真瞎。他難道看不出來自己是多么優秀的一個人嗎?難道在他眼中,自己就只有家庭背景和錢才能值得他一提嗎?她是不夠有趣還是不夠合他心意?是的,那一刻胃酸直冒的裴泠泠居然還詭異地生出了是不是自己不和他心意的問題。她需要合誰心意啊,誰又能讓她心甘情愿地委曲求全,迎合那人呢? 那個時候,一直飽漢不知餓漢饑的裴泠泠第一次感覺到了她曾經看不起的那些人在面對別人反復提及他們的背景和家世時的心情,不是與有榮焉,而是從心里生出的厭惡和失望。 她都已經做了那么多了,難道在唐昭理眼中還是敵不過頭上冠的那個姓嗎?雖然她知道唐昭理跟她在一起,初衷的確是因為她的姓,但是過了這么久,他還是沒有看到自己的好?裴泠泠從來是不懼怕跟人一較高低的,她很想看看究竟是誰,能讓唐昭理忽視了她本人的優點,只看重了她的身家背景。 她微微抬頭,正好看到那個女人一張梨花帶雨的臉對著她,月光下,她的面容凄美極了。那張臉,裴泠泠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唐昭理的大嫂,他死去的哥哥的妻子,何蘇。 只是一句對話,裴泠泠便將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摸了個清清楚楚。如果唐昭理對何蘇跟外人一樣,他今天就應該義正辭嚴地擺出拒絕的模樣,跟她把話說清楚。然而沒有,他的話語曖昧,帶著幾分余音繞梁的不舍,像是貓爪子一樣一下一下撓在裴泠泠的心頭rou上,讓她癢不得痛不得。 不管是因為什么才讓唐昭理對他大嫂這樣,都足以說明這兩人關系不一般。她這個正牌女友,在何蘇面前,都只有委屈忍讓的份。 裴泠泠看著手上的水,十分糟心地嘆出一口氣。她從來沒有被人忽略過這么徹底,還處處碰到了她的逆鱗,惹得原本就一身反骨的裴泠泠十分不舒服,非要跟何蘇爭個長短。 可這長短,跟她平常的商業競爭學業競爭完全不一樣,除了唐昭理的心,根本沒有衡量的標桿。偏偏,唐昭理的心,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她將那個飯盒收起來,拿著轉身朝劉娟子的病房過去,老遠就聽到一陣低聲的哭泣聲,她走過去一看才發現,是唐麟從icu出來了。 他還在昏迷當中,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身上插著很多管子,饒是裴泠泠剛剛被他媽刺了一眼,現在看到他這個樣子,還是對他心生憐憫。 她掃了一眼,果然在人群當中看到了跟何蘇并肩站在一起的唐昭理,裴泠泠顧不上刺他兩句,走過去問道,“怎么回事?” 像是被她的聲音驚醒了一樣,何蘇抬起頭來幽幽打量了她一眼,眼珠子像是活動的,放在眼眶中幾乎都裝不穩了那種。唐昭理看了一眼唐麟,拉著裴泠泠走到走廊上,低聲說道,“急性小兒白血病?!蹦┝耸稚僖姷貒@了一聲,“已經確診了?!?/br> “???”裴泠泠也被嚇到了,她下意識地側頭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唐麟,“怎么會......”唐家好吃好喝地把唐麟養著,結果還生了這么大的病,這......算個什么事?難怪她剛才過來看到劉娟子哭得泣不成聲。 這種情況,好像她這個當嬸嬸的理所當然地成了外人,裴泠泠看了病房中的男女老幼一眼,什么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說道,“你也不用太擔心,幼兒白血病治愈的幾率還是挺高的,中國不行大不了去國外?!狈凑萍矣械氖清X,不在乎這點兒消耗。 裴泠泠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體內的病癥,多少都跟遺傳有關。當初她跟唐昭理結婚的時候沒有聽說過他家有類似的家族病史,那就是從何蘇那邊帶來的了?她猛地打了個激靈,阻止自己思維再發散下去,反正不管如何,她要先去給啵啵做個檢查,萬一她也有呢?那才真是要了她的命。 唐昭理顯然是沒心思應付她的,對她說道,“啵啵還在家,這邊一時半會兒完不了,你先回去吧?!?/br> 裴泠泠點點頭,她也覺得家里還需要她,就是家里不需要,她現在呆在這里也是尷尬,還不如帶著孩子先去父母那里。裴泠泠囑咐了一句,“那你把爸媽照顧好,我看著家里?!钡玫搅颂普牙淼耐?,她把碗放下之后就離開了。 裴泠泠原想第一時間帶著啵啵過來做檢查的,但是又覺得沒用。唐麟這些年不知道做了多少檢查,也是現在才確診的,他生病肯定不是現在,那只能說明這病潛伏期病癥不太明顯,饒是大醫院也有看漏的時候。別說啵?,F在還小,就是她真的有事情,也多半檢查不出來。 裴泠泠思考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暫時不帶啵啵過去,一來未必有用,二來反而給唐家留下不好的印象。然后給她媽打了個電話,收拾了一下啵啵的東西,帶著她和保姆回了裴宅。 裴爽當慣了大小姐,連裴泠泠都帶的很少,看到啵啵也不太熱絡,只有詹海生,見了啵啵就過來抱她,逗了她一會兒就把她還給了保姆。裴泠泠的父母對她都不算太慈愛,到了她女兒身上也沒有好多少,她已經習慣了。真要說起來,其實唐渭對啵啵才是真的沒話說。就連劉娟子,要是不跟唐麟比的話,那對啵啵也是全心全意的。她父母如此,也難怪唐昭理在說到雙方父母的時候她無話可說。 詹甜甜最近失戀了,整個人都萎頓了下來,成天待在家里當宅女,也不出門。詹海生夫妻二人對這個小女兒一向是有求必應的,見她心情不好,也不敢管她,由著她去了。她聽見裴泠泠回來,終于從快要發霉的狀態中解脫了一二,連忙跑來找裴泠泠,看到那張蒼白的臉,裴泠泠這才想起來,詹甜甜之前拜托給她的事情。 她坐在花園當中,心里還沒有從剛才的不舒服當中解脫出來,心不在焉地應著她meimei的話,“付巖......我讓人打聽了一下,是在哪個畫廊里面吧?我覺得你還是先不要去動他,他這個人呢,心高氣傲,你越是追,他就越是躲你。而且吧,這人還有些被迫害妄想癥,總覺得別人要害他,我看你呀,還是先緩緩?!?/br> 詹甜甜看了她一眼,她說話的時候眼神明顯沒聚焦,心思已經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當即就不高興了,“姐,再緩人都走了——緩不過來了?!?/br> 那不是正好?裴泠泠被她這樣一嚎,眼睛終于有了焦距,“誰說的?”她義正辭嚴,“你不知道,人都有反叛心理,你越是追著他他越不愿意接受你,你等著他跟他的那個女朋友有了間隙,然后再恰當地出現,不是比你現在死命拉著他不讓他過去更好?” 話是這么說,可是,“這......這又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我怎么知道他跟他女朋友什么時候感情出現了間隙呢?” 等唄,付巖一個窮學生,要什么什么都沒有,除了骨氣可以剔下來有兩斤,身無長物??墒乾F在,哪個姑娘能看得上你那幾分骨氣呢?更別說,他的女朋友,原本跟他就有問題。如果付巖對詹甜甜真的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那根本就不會給她接近自己的機會。說到底,這情愛之事,主動權到底還是把在愛的少的那人手上。 一如她和唐昭理。 裴泠泠抿住了唇,總覺得就這樣把唐昭理一個人放到醫院里面非常不妥當。劉娟子和唐麟有唐渭還有那么多助理照顧著,他就只用照顧一個何蘇,怎么看,怎么是在給他們兩個營造舊情復燃的機會啊。 她可不能這么大意。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裴泠泠思來想去都不愿意放唐昭理在醫院獨自面對何蘇,晚上吃了飯就借口給唐麟送吃的開車過去了,她到的時候劉娟子和唐渭還守在唐麟病床前面,獨獨不見了唐昭理和何蘇。 裴泠泠心中一邊冷笑,一邊把飯盒遞給劉娟子,“我讓阿姨做了點兒吃的,本來以為阿麟已經醒了,沒想到還是沒有?!眲⒕曜影扬埡薪舆^去,“剛才迷迷糊糊醒了一下,喊疼,又睡過去了?!?/br> “那你們吃了飯沒有?要不然我在這里守著,你們去吃飯吧?” 劉娟子搖了搖頭,“我吃不下。哦,”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樣,跟裴泠泠補充道,“昭理帶阿麟mama一起出去吃飯了?!?/br> 裴泠泠點了點頭,她知道劉娟子這樣說是不希望她多想,但是這兩個人只要單獨在一起,她就很難不多想。明明已經一身sao了,扯都扯不干凈,為什么還總是不避嫌地在一起?她雖然不知道為什么當年唐昭理的初戀變成了大嫂,但光是看他這些年對待何蘇的樣子,裴泠泠就很難釋懷。有些時候不是她愿意多想,而是別人給了她想入非非的機會。偏偏沒人認為是他們的錯,還覺得是裴泠泠太驕縱,死死把住以前的事情不放。 唐渭坐在旁邊看著,劉娟子低聲跟裴泠泠嘮叨一些舊事,總結起來大概就是唐麟有多么可憐。他還沒有生下來,父親就是去世了,mama又是個不怎么關心他的,現在小小年紀又是一身病。說實話,裴泠泠因為何蘇,對唐麟的感情很復雜,她一方面是很可憐這個小孩子,覺得他小小年紀就承受了很多不應該承受的東西,但是另一方面,她又總覺得唐麟是唐昭理不能不管何蘇的一個最大的借口。要是唐麟不在了,何蘇跟唐家最后的一點兒關系都斷了,唐昭理再想對她溫情脈脈,都沒有合適的借口。 但她到底沒有冷血到讓唐麟去死的程度,說到底,孩子是無辜的,大人之間的種種糾葛,不應該強加在孩子身上。她看著唐麟的睡顏,想了想才說道,“其實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阿麟生在我們家,就算生了這樣的大病,起碼還有錢有資源去救他,要是換成普通人家,那不知道要費多少心力?!?/br> 她這話說的沒錯,放在家庭條件不那么出眾的人身上,唐麟這樣才幾歲的孩子,只可能被放棄吧?并不是那么多人愿意傾盡所有,賭上這樣贏面微小的一把。 劉娟子沒有說話,她臉上已經疲倦極了,對大兒子的移情放到了長孫身上,可如今長孫也生了這樣的大病,身體上的疲憊倒是其次的,更多的還是心理上的折磨。裴泠泠勸她,“媽,你要是累了就趕緊去休息,你們今天忙了一天,可不能因為阿麟的事情把你們的身體影響了?!?/br> 她抬手看了看時間,從她來這里快一個小時了,何蘇和唐昭理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她這個媽是怎么當的,肯把還在生病的孩子就這樣直接扔在醫院里,她還真是放心老人家啊。裴泠泠覺得自己等不下去了,找了個借口,“我去看看大嫂,讓她過來跟你換班?!?/br> 她話是這樣說,但出去之后并沒有打電話。裴泠泠知道自己在懷疑什么,何蘇和唐昭理的過往一直都是她心上的一根毒刺,這么多年來她以為自己掩蓋得很好,但其實那根刺早就在她心上化了膿。 裴泠泠專往僻靜的地方去找,果然在樓下小花園的一處角落當中找到了他們兩個人。何蘇身體側向唐昭理,低頭正在哭泣。不用去看她的正面,裴泠泠就知道那張臉一定跟當年她看到的一模一樣。凄美,充滿了哀怨,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愛。 而她的丈夫,就站在何蘇身邊,雖然臉上依然一片冷靜,但是眼底的波光卻泄露了他的心事。那是多么復雜的神色啊,他對自己永遠不會出現這樣的表情。自責、愧疚,含蓄的感情像是壓抑在火山下面的熔巖,稍有不慎就會噴出來把自己和身邊的人燒個精光。裴泠泠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唐昭理感情這么外放的時候,她以為他永遠都是對自己那樣,漫不經心,即使她再好,也始終帶著幾分輕慢。 是的,裴泠泠自己知道,她的好在唐昭理看來什么都不是,根本不值一提。 她的“好”從來都得不到最應該欣賞她的那個人的欣賞。 裴泠泠死死咬住自己的后槽牙,她知道,她忍了那么多那么久,不能在現在這個時候破功,她這個人,就算是要生氣要跟唐昭理鬧,都不能在何蘇面前,平白地給她看笑話。但是心中的憤怒像是一團火一樣,幾乎要把她整個人燒毀??谇焕镆呀涬[約傳來鐵銹味兒,那是她硬生生把自己舌尖咬破生出的血。